第34章
淩晨一點,左翼抱着膝蓋蹲在副駕駛的座椅上,扭着頭看向窗外一片璀璨的城市之光,眼睛有些刺痛。
“不是回家嗎?”左翼說,這完全是跟家裏相反的方向啊。
“十六月夜的立場很微妙,未來我們會成為敵人。”熏說。
左翼滿腦子都是嗡嗡嗡的聲音,沒有聽清熏在說什麽,自顧自道:“我從以前就在想啊,以後可不可以在海威買一棟海景別墅,我們在那裏生活……熏不做殺手不行嗎?”
熏沒有任何的遲疑,聲音也沒有摻雜任何寵溺的味道,冷漠說:“不可能。”
“……嗯,開玩笑吶。”左翼輕聲回答。
熏的口氣軟下來,頗有些無奈道:“你剛才,是不是都聽見了?我以為你睡着了。”
“對,都聽見了。”左翼看着窗外一動不動。
他拿後腦勺對着熏,等他解釋點什麽,可是熏沒有,他一路沉默着開車朝一個陌生的方向駛去。
左翼偷偷摸摸抹掉從眼角滑落到鼻翼的眼淚,動作小心得像是木偶怕被人發現他會動一樣。
他從以前就想過熏這麽保護自己的原因,想過很多,但是他并沒有什麽感覺甚至接受了,可是那種理由從熏的口中說出來時,他忽然就慌了。
他覺得自己挺傻的,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熏都不可能傷害他抛棄他,明明只要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啊,可是心裏就是覺得很悲傷,那種悲傷的感覺就像被綁在漲潮的海灘,絕望地默數着自己要被溺斃的時間。
跑車在一棟私人豪宅前停下來,熏打開副駕駛的門去抱左翼,看到他微紅的眼眶時愣了一瞬,左翼連忙把頭扭向另一邊。
“這是哪兒啊?”熏将他抱出來的時候左翼盡量穩住聲線問。
“薯片星人的家。”熏說着大步往裏走。
哦,那個愛吃薯片的大叔啊,居然住這麽奢侈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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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外面不同,唐威的家內裏有些空蕩,一樓的大客廳鋪着厚厚的一層羊毛地毯,一個單人沙發,兩大排書櫃擺滿了密密匝匝的書籍,地毯上擺着一張水晶矮桌,放着一臺筆記本,旁邊散亂放着幾本書和沒拆封的薯片。
左翼随便掃了兩眼,全是一些晦澀難懂的電子軟件和生物、化學之類的書,看不出來,那個大叔還挺有深度的。
熏抱着他直接走上二樓,踹開某個房間,正在換衣服的唐威被吓得一哆嗦,忍無可忍大喊道:“你就不能敲一下門再進來麽!”
他房間裏鋪着一層羊絨撚紗地毯,熏這才把沒穿鞋的左翼放下地,“我的東西呢?”
“剛剛取回來!”唐威負氣似的穿好褂子,不滿地瞪着熏,指指旁邊放着的黑色長形箱子。
熏圈住左翼,将他脖頸上的紅寶石墜子解下來,然後走到一邊拎起箱子走出去,“你的工作室借用一下。”
“?”左翼有些愕然。
“哎哎!”唐威湊過去,抱住左翼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啧啧啧,到底是小孩子,吓哭了吧。”
左翼不耐煩地拍開唐威的爪子,“能不能給我找雙鞋?”
他的鞋落在酒店了。
然後唐威拎了一雙粉紅色的棉拖鞋丢到他面前。
左翼:“……”
“我的鞋你穿上又大了,将就一下吧。”唐威攤攤手,穿着一身印有超人S标志的睡衣扭到電腦前敲了兩下。
他的卧室很寬敞,放置着四五臺電腦,床上還扔着一臺筆記本,櫃子裏全是薯片。
左翼本來以為唐威的家會到處都是垃圾,衣服亂丢,啤酒罐亂放,現在看來這個宅男還是有經常打掃房間的。
“那家夥不知道在幹什麽,我們要不要來盤游戲?”唐威提議道,他的思維模式跟孩子也差不多,和左翼溝通起來完全沒有代溝。
“沒興趣,你的床借我睡一下。”左翼的心情差爆了,往床上一倒。
唐威不知從哪兒捏出一根棒棒糖,撲到床上誘哄道:“臭小子,要不要來根棒棒糖?”
左翼閉着眼睛沒鳥他,接着他感覺到頭皮一痛,唐威拔走了他的一根頭發。
“做什麽!”左翼不悅道。
唐威笑眯眯道:“DNA鑒定!”
“和誰?我跟你又沒有關系!”
“當然是和那個抖S了!說起來我對你們的關系是真的好奇到死啊,要不你就跟我說吧,省得我再麻煩一遍了。”唐威讪讪笑起來。
“想知道?來叫聲哥哥聽。”左翼露出促狹的笑容。
“哥哥。”唐威字字清晰。
“真沒節操。”左翼翻了個白眼繼續裝死,随便唐威在旁邊怎麽鬧騰就是沒反應。
他什麽都不想管了。
兩個小時後熏從隔壁的工作室走出來,手裏拿着左翼的紅寶石吊墜。
“他睡着啦。”唐威叼着棒棒糖蹲在椅子上打游戲。
熏拿着吊墜在唐威面前晃了一下,“記憶這個信號源,他腳上的17式作廢。”
“你就是去改裝這玩意了?”唐威邊說邊着手執行。那個吊墜底部多了一圈細微的金屬托環,繩子也由原本紅色的編制繩換成了黑色某種不明材質。
“你在防誰?”唐威問。
“跟你無關。”熏輕手輕腳将吊墜重新給左翼戴上,扯過被子給他蓋好。
唐威努努嘴,今晚這一大一小看起來都挺不開心啊,自己還是不要去往槍口上撞了。
唐威是個夜貓子,白天才是他睡覺的時間,于是在左翼霸占着他的床的時間裏,他打了一夜的游戲。而熏則一直坐在床邊看着他,看了一整晚。唐威忽然就覺得自己絕對是個電燈泡的存在。
翌日左翼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唔唔聲,在被子裏抻了個長達五秒的懶腰。
他起來後就看到唐威一副快死了的樣子直勾勾地瞅着他,“你睡完了沒有?輪到我了吧。”
“……”左翼頂着一頭亂毛掀開被子,下床穿鞋,“你家這麽大就這一張床麽?”
唐威抓狂道:“我家這麽大就我一個人!我閑着沒事買幾張床來吃啊!”
左翼一覺睡到中午十一點,這期間對于是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入睡的唐威來說簡直就是折磨!偏偏那個抖S還耳提面命在他睡醒之前不許打擾他。
“熏呢?”
“不知道!”唐威以一個跳水姿勢撲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很快就睡着了。
左翼有點淩亂地找到盥洗室,用一次性牙刷洗漱,完事後才想起來熏不見了。
他打開卧室的門,熏就在外面的走廊上,沉默地抽煙。
“我們回家呗。”左翼站在門邊看着他的背影。
“好。”熏回身去牽他的手,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有好多話想對左翼說,嗓子卻像是被堵着一樣只能發出單調的音節。
左翼穿着唐威的粉紅拖鞋下樓,熏折回去将那個黑色箱子提出來,另一只手牽着左翼。
他們心照不宣的都不提昨晚的事,都知道提出來誰心裏都不好受。
“我死了……你真的也會死掉嗎?”左翼盯着腳上的粉紅拖鞋,低聲說。
“會。”這是一個很堅定的答案,對熏來說是另外一種意義。如果左翼真的出意外了,那他應該會瘋狂的報複社會,然後跑去玩個自殺什麽的。
左翼卻是照着他昨晚的邏輯理解了,他覺得熏是承認了,承認這麽滴水不漏地保護他就是因為他出事他也會出事。
熏打開車門,左翼卻爬進了後座。
熏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沒再說話,
路上車廂裏死一樣的寂靜,左翼托着腮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漫不經心地嗳了口氣。天氣放晴了,左翼整個人都蔫了。
回家後兩人都沒再交流,吃過飯後左翼收拾收拾就該去學校了,他打開一直扔在家裏的手機,裏面存了好幾條未接來電。王一的兩個,林浩然一個,委員長四個。
左翼撥了最先顯示的程藍藍電話,沒響幾下就接通了。
程藍藍道:“你幹嘛去了?打你家座機都沒人聽。”
“沒在家,什麽事啊?”左翼口氣有點恹恹的。
程藍藍聽出他心情不太好,直接道:“也沒什麽,學校通知提前上課,前兩天一直下雨不是嘛,學校整了個給偏遠地區的抗洪救災捐款活動,你沒來,王一給你捐了。”
“捐了多少?”
“一人兩百。”
左翼哦了一聲,又跟程藍藍閑聊了幾句就挂了通話,轉頭跟熏喊道:“學校提前上課了,我現在得去學校。”
“知道了,馬上送你去。”熏在廚房洗碗。
左翼忽然想到什麽,跑回房間翻出昨天在林浩然那裏拿的IGOOD快速成像相機,挪到廚房門口輕喊道:“熏。”
熏轉過頭,咔嚓一聲,相機吐出一張他在洗碗的照片,叼着煙帥氣得像個雅痞。
左翼立馬抱着相機跑遠了。
“……”
他回到房間,眼眶有點泛熱,他拿出筆在照片兩側的空白處寫道:
你身邊是我覺得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因為好溫暖。
然後他小心吹了吹,将照片夾到書裏,又抱着相機跑出去。
他很清楚自己離不開熏,不管他對自己抱有什麽感情,他都決定不去在乎,只要熏一直在他身邊就好。
這種想法卑微得有點可憐,左翼自己也知道。
他在熏開車時也拍了一張,那種冷漠的專注神色霸氣側漏,左翼想他再拍幾張就可以明标價碼拿到學校去賣給那些女生了。
“忽然間是想幹什麽?”熏目不斜視地問。
左翼晃了晃照片,開玩笑道:“一張十五塊怎麽樣?拿去賣一定能賺好多錢。”
他才不會真的拿去賣,絕對不給任何人抱着熏的照片意淫的機會!(熏=皿=:你想多了。)
“小鬼。”熏在左翼下車後忽然叫住他。
“什麽?”左翼挂着挎包湊到車窗前。
熏從裏面伸出手,輕輕彈了一下他的腦門,“昨晚聽到的,都忘掉。”
左翼澀澀笑了一下,轉身揮手,“我已經忘啦!記得晚上來接我!”
熏看着他強顏歡笑蹦跶進校門的身影微微皺起眉,那雙只要憑凝視就可以讓普通人腿軟的眼睛裏堆滿了密密匝匝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