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9)
柔,如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
謝貍一時忘了反抗,直到他湊近她耳朵輕道:“多釀點酒,我回來喝。”
他氣息落入謝貍耳朵,癢的她身子一抖。清醒過來後,又要伸手打他。他卻極快的起身離開。
沒了他身子壓迫,謝貍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穿戴整齊,謝貍領口卻被扯開露出大片白皙。
“滾出去。”謝貍氣的聲音厲了不少,說完卻又害怕将左斐然他們吵醒。
尚弈看了她一眼,轉身滾了。走到門口,他似想到什麽,轉身走到桌子旁将上面今夜新挖的竹葉青帶在身上。
謝貍這才發現自己不在原來的屋子,她的那間屋子床上卧着傷重的周似,她這幾日一直卧在軟榻上。
不久,外間傳出馬蹄踏在雪地的聲響。
屋內安靜的瘆人
這間屋子這幾日一直是尚弈在住,謝貍從未踏進來過。此時一看,只見四周物件擺放整齊,各處都幹幹淨淨的。
原本缺了一腳的桌子此時已經被修好了,新安裝的桌腳與四周泛着黃灰色的舊桌腳極為不襯。
沒在繼續看下去,謝貍起身回了自己屋子。
她不敢點燈,一直在暗夜中摸索。
突然出現的聲音卻将她吓了一跳,“你們上過床了。”
是周似的聲音,溫軟中帶着病中的沙啞。她病着,無法輕易挪動身體。謝貍摸索着點亮燭火,燭火下,周似面無表情的盯着謝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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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貍:“沒有,我和他沒有關系。”
“我又不傻。”周似撐着身子緩慢的躺了下去,“他将我托付給你嗎?”
“沒有。”
尚弈什麽都沒說,卻是衛北拜托過謝貍照顧她。
“呵!白眼狼,我替他挨的這一劍卻是一點不值的了。”
她說完悶悶的咳了起來。
謝貍滅了燭火,上床睡覺。
翌日
謝貍起晚了,她是被白狗壓醒的。如今它胖的有七八十斤卻還當自己是小狗,一直在謝貍身上蹦來蹦去。
謝貍無語了好一會,才一把将它掀翻在地,然後起身下床。
飯桌上,左斐然沒說話,吃的卻沒以前歡了。吃完了,他問謝貍,“那個廚子呢?怎的走了。是不是咱們開的價錢太低。”
謝貍嘴角抽了抽,一筷子敲在他頭上。敢情這些天他一直将尚弈當廚子看了,不過這樣也好,她的兩顆白菜只有一顆被豬拱了。
謝貍斜了眼地上萎靡不振的白狗,表情臭了幾分。
将一切收拾好後,她去了廚房熬藥。
血紅色的唲屍心入水即化,融入水中化為一片血紅。
謝貍一動不動的看着,神色寂寥如同天際沒有着落的雲彩。
她向來不信命,那日小和尚給她算姻緣時她卻也含了一絲期待。她寫一字‘歸’,盼歸。
三年,她花費精力求取唲屍心,卻連送沈周一程都未有做道。他走的靜悄悄,她一切化為空談。
她如今會做很多可口飯菜,他卻未吃上一頓。她能将衣衫洗淨,他卻并不知曉。
沈周愛上她,是吃了大虧的!
血紅色的液體慢慢變作粘稠的白色,溢出一股異香,不難聞,卻也并不好聞。
不知出于何種心思,謝貍舀了一勺子喝。味道微鹹,入口即化。
她嘴角勾了勾,笑比哭難看。
周似吃了藥,神色好了很多。謝貍轉身要走,她将她拉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你若跟着我表哥,日子或許會好過一些。”
謝貍:“……”
“我表哥性子單純,比較好糊弄。若是尚弈,我暫時還不想放手。”
謝貍:“赫連紹現在被你大伯囚禁在監獄。”
周似似乎也方才想着這茬,神色微怔。
謝貍保證,她是故意的。
她出了門才暗自腹議赫連紹這是有多失敗,連他表妹都知道他好糊弄了。
日子一晃而過
由于唲屍心的緣故,周似的傷好的奇快,傷口以可以看見的速度愈合。
這日,她将謝貍喚到屋內。
她現在住尚弈曾經的屋子,平日裏并不怎麽出門。
謝貍一進屋,她便輕道了聲謝謝。
謝貍知她是真心誠意,想了想回道,“你傷好的這般快是因着唲屍心,那是尚弈的東西。”
周似聽了,微怔,“唲屍心,一味奇藥,用我身上卻是浪費了。”
謝貍坐到她對面,“找我什麽事?”
“我想拜托你将我送到尚弈身邊。”
☆、突變
謝貍驚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随即,她斂了臉上神色等着周似接下來的話。
果然,周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輕道:“你別誤會,我是想讓你的狗帶我去找他。”
“我這幾日有出去尋我的人,只是他們不允我前往。”
周似想着前幾日衛北的囑咐,讓她待在這個小村落待一切過去再回。她嗤笑,她可不想一直待在這村野之中。
“世道太亂,這裏安全一些。”
說完,謝貍在心中唾棄自己一番。虛僞!太虛僞 !
她和周似在一處總是不自在的,這個女子氣場太過強大,卻并沒傷害自己。她之前還想着由于唲屍心的緣故,周似好的極快能早點離開。
“世道亂才有利益可圖不是,我是赫連一族的人,我可以幫助到尚弈。”
“那你自己走吧,白狗不能跟着你去。”
世道這麽亂,狗肉可是個好東西,謝貍想着白狗那一身肥膘心中就不安穩。待在她身邊,讓她看見摸着她才會真正的安心。
周似看了她一眼,“我一人走不了,你這狗激靈,嗅着尚弈的味道,很快就能找到,用不了多久。”
謝貍搖頭,“你連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證,我無法肯定你能将我的狗護好。”當然,興許遇見危險,白狗早跑的沒影了。
“那算了,想不到一條狗你也看得這般重,真是奇怪。”周似輕笑,笑容極淡,沒有惡意。
“你沒有嗎?很重要的東西,自己想護着的。”
周似撐着額頭,眉眼淡淡“我自己,算嗎?”
謝貍點了點頭,此時算是對她有點好感了,“自是算的。”
兩人談話雖說沒有不歡而散,卻也沒得出什麽結果。自此,周似出門愈發頻繁,回來時往往一番風塵。
她也不是白住謝貍的屋子,自從可以自由行動後便給了謝貍銀兩。
謝貍收了,轉身就去了就近的鎮子上買了一堆的蔬菜肉類屯起來。保不齊什麽時候就會打仗,她自己又沒種什麽,還是屯多點好。
一日,周似出門,回來時帶了傷。并不嚴重,謝貍将她傷口處理好後,臉色臭臭的。
“到底怎麽回事?”
周似看了眼謝貍,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将事情一一道來。
其實,這屋子周圍一直有尚弈的人看着。她每次出門都有人跟在身後,卻是不許她走遠。她知道這是好意,卻也無法安分的待在這村野之中。
她受不了這裏過于安靜平凡的生活,日複一日相同的景色。
今日,她将跟在她身後的人喚出,使了個計策将其騙離。之後,她獨自離開,卻在途經一個城鎮之時被人發現。
赫連戰散發她的畫像,重金懸賞她的性命。
幸好發現她的人是一名普通男子,她雖不會武功,卻也想了計策離開,只是一番折騰免不了吃了些苦頭。
謝貍聽完,臉更臭了。
她出門走到院落之中,試探性的喚了幾聲。須臾,便有一男子走到她身側。
那男子身着普通農家衣衫,面相普通,他面對謝貍是十分恭敬的,“謝小姐,可有任何安排。”
謝貍抿了抿嘴,壓下心中的煩躁,“你帶幾人沿着此條路線出發,看看有沒可疑人物,我擔心有人沿着周似的蹤跡找到這裏。”
謝貍将方才從周似口中聽得的路線告之,并且囑咐他們途中若遇見周似的畫像要悄悄撕毀。
說完,她轉身正好看見周似依着門欄看她。
“你倒是謹慎,今日确是我疏忽了。”
謝貍眉頭微皺,“尚弈不讓你走,那有叫你待在我這嗎?”
“沒有,他只是不想讓我去找他,沒說讓我待在你這。他卻是不知,我熟悉赫連家族房屋布局,附近林地脈絡,有我幫助,要找到被囚禁的赫連紹及其他人會輕松不少。若有了你那條鼻子靈敏的狗,尋着他們的味道找人會更容易。”
又是這般!她都說了多少次了,這狗不外借!
“你若有心,将地圖一一花下,喚了人将地圖送給尚弈不是更省事。難不成,他們救人還要随時随地将你帶着身邊引路。還有,你傷既然好了便早點走,你是為了尚弈受的傷又不是為我,我可不欠你什麽。”
謝貍說完轉身進了屋子。
她也不知為何會這麽生氣,許是擔心平靜的生活被破壞,又或許是得知房屋周圍有尚弈安排的人心中不郁。
總之,她現在是不想見到周似了。
周似聽得謝貍一番話後,神色不變依然平靜。她回了屋子想收拾東西離開,卻發現并沒什麽東西留下。
這幾日,她在這裏穿的是謝貍的衣物。
她走後,白狗和左斐然來找謝貍。
左斐然見謝貍神色不郁,終于乖順起來,想方設法的逗謝貍開心。
謝貍見着他的傻樣,即使心中有氣也不好發作了。只得将他打發走,自己一個人思考。
翌日
她又去了鎮子上,這次買的不是蔬菜肉類,而是容易食用的幹糧幹果之類的東西。
若按照周似的說法,尚弈此時一行人正深入赫連戰內部營救赫連紹等人。
時間緊急,東南方向尚粵已經派了軍隊攻打城池。而謝貍所處的西南方向,臨近三皇子尚醒的地盤,無論尚弈有未成功營救赫連紹等人,都會抓緊時間出兵攻占南部城池。
到時候,她所處的地方或許會遭殃,只好去附近的山林躲幾日。
不過這也只是猜想,若三皇子尚醒果真想速戰速決,便會集中軍力攻占主要城鎮。并不會将軍力放在這些小的額村落和規模較小的鎮子上。
………
周似離開謝貍住處後,果真按照謝貍的話将赫連家族地圖及将有可能囚禁赫連紹等人的地方圈出,命人送了過去。
只是遲了!
因着時間緊急,尚弈一行人帶人深入赫連一族內部時,救出的也只得赫連一族主支赫連紹等人。
不過僅這幾人對正處于西遞的三皇子尚醒來說已然足夠。
短短時日,尚粵麾下的赫連禦河已經率兵攻占了南部兩座城池。南部物富民豐,城池內部屯積大量糧食,赫連禦河帶兵如神,已經稱帝的尚粵兵力雄厚。
士兵未發,糧草先行。有了南部兩座城池囤積的糧食做後盾,赫連禦河攻占的速度更快了。
事不宜遲,西遞派遣軍隊攻占南部。以西南地帶為首,一路向東進攻。
此次,領兵之人乃八皇子尚閣,另有六皇子為副将從旁協助。尚醒只留下小部分軍隊駐守西北苦寒之地,自己親自坐鎮。
由于西北苦寒之地整個地域成弧形,邊境線過長,留下的士兵本便不多,分布下來後更顯薄弱。
索性,今年嚴冬,這對常年生活在西北苦寒之地的本部士兵來說并不是什麽問題,而對奔波而來的東部士兵來說卻是個考驗。可以說,極寒的天氣幫了尚醒。
盡管如此,他所處的境地也極其危險,此時便需要尚閣帶領的軍隊以最快的時間占領南部城池。
一行軍隊,浩浩蕩蕩的出發。
西南邊界正是謝貍所處的地帶,并不繁華,四周是村落及規模較小的鎮子,尚顯荒涼。兵力并不雄厚。
尚閣帶領的軍隊行軍的路程極為通順,只這日尚閣不知怎麽想的,令軍隊改變了行軍路線,不走平坦寬廣的大道,改為經過村落小鎮。
原則因為西遞苦寒,糧食産量不高。這次攻占南部,尚醒本便不欲軍隊久戰,交給尚閣的糧食并不多。
尚閣心中将糧草看的過重,他想着南部向來高産,便欲在行軍途中劫掠糧食布匹等,用以士兵日常開銷。
這日,軍隊經過謝貍所處地帶。
尚閣先行派遣一行士兵前行探路,另外派遣一行士兵劫掠糧食布匹,他帶領大部隊在後方行進。
收取糧食的士兵是尚醒十年的心血,素質較高。雖說奉主将尚閣之命收取糧食布匹,态度卻是良好。
此處民風淳樸,百姓當下心中害怕都極為乖順的将囤積的糧食交了出來。到了謝貍這邊,謝貍忍了好久才将囤積的糧食交出。
大白狗一直在謝貍腳邊嚎叫,龇着牙想去咬那些士兵。
左斐然依着門欄看他們,眉頭一皺,額頭便多出許多紋路。看的出來,這一人一狗極為護食。
謝貍将白狗好一陣安撫,待士兵離開忙将在院落靜立的左斐然拉近屋內。
左斐然一臉不滿:“謝貍,他們搶我們吃的。”
白狗蹲着地上緊跟着嚎了幾聲!汪!汪汪!
他們生動的诠釋了民以食為天的準則,謝貍一樣,她辛辛苦苦換取的糧食就這樣沒了,心中極為不爽。
但若是這樣能換的安全,也算是一筆劃算的買賣。盡管如此,她心中對那領軍之人一番唾棄,不緊着去攻占主要城池卻在這荒野村落收取這些蠅頭小利了。
她将左斐然和白狗關在屋內,自己出門探一下外界情況。她未走多遠,便聽得陣陣厮殺聲。
謝貍怒火燒心,罵了一句,“這群畜生,搶了糧食還殺人。”
她說完就朝回跑。同一時刻,原本隐在她身後的人都出了來。
尚弈之前不欲謝貍知曉,只留下少許的六人。之後,一人去送地圖,另有兩人護送周似尋了另一住處。因此,此時出現在謝貍身邊的人也只得三人。
那三人同謝貍一樣,跟在她身後跑。
謝貍看了一眼,差點摔了一跤,這三人同謝貍一般也是慌張逃命的模樣。
身後厮殺聲愈響,同時響起的還有馬蹄聲,□□聲。
謝貍不知,其實這并非是尚閣帶領的軍隊單方面獵殺百姓,而是兩軍交戰!
☆、突變二
赫連戰此人,善經商,赫連一族的財力十之八九來源于他。他的店鋪片及南部,因此,他獲取消息易如反掌。
赫連戰領兵能力不如赫連禦河,卻能言善道。
他知他前幾月強行征兵惹怒民衆,因此,他一直在征集善言論之人,散步前行征兵原因乃大周四分五裂,亂世之際南部兵力弱,物富民豐,要攻占此地的人多不勝數。強行征兵只是為了保家衛國。
因此,這一批人雖說入軍方兩月,卻自有一股狠勁。
如今,赫連戰得到消息,便命人領了軍隊前來。這批士兵本便是鄉鎮百姓之子,他們見尚閣軍隊在此劫掠糧食布匹,當下怒了心,皆拼盡全力厮殺。
一時間,厮殺慘烈。
謝貍拼靜全力奔跑,卻見前方湧來大批士兵。一時心下駭然,此時,身後那三人忙将她護在身後。
混亂中,兩方士兵,無辜百姓皆卷入這場征戰。
謝貍逃回住處時,左斐然正拿着一個包裹和白狗在大門口等她。
因着房屋地處偏僻,此處暫時未被戰火殃及。
左斐然見謝貍跑近,忙拿了她的手朝房屋後的山林跑去,那是她們之前規劃好的路線。
跑了片刻,謝貍掙脫他的手朝房屋跑去。白狗是謝貍去哪它去哪的,當下一個急剎車,轉身屁颠屁颠的跟着謝貍身後。
左斐然懵了,“謝貍,你回去幹嘛!”
“我去拿一樣東西,你先走。”
謝貍一出口,左斐然便知她要拿什麽東西。他心中産生一股酸澀的感覺,半是心疼半是焦急道:“謝貍,那是死物,我們先走可好。”
謝貍身子猛然頓了一下,然後悶頭朝前沖,她消瘦的背影帶着一股義無反顧的決絕。
你有想護着的人或物嗎?自是有的,即便他化成骨灰,成了死物。她也要帶在身上,能看見可摸着她才安心。
左斐然心疼的不行,也跟在了她身後。
寧靜的村落,霎時戰火紛飛。鮮紅的血液落入白雪中,純白的色澤和最炙熱的顏色,刺的人雙眸生疼。
謝貍鑽進床底,抱起酒壇就朝外跑。
……
冬季末尾,天氣寒冷。
一行人悄然行走在偏野之地,赫連紹在路尾照看傷者,尚弈則按照之前的計劃走在前方帶路,他估測按照他們一行人的腳程約莫再過兩個時辰便可和西遞派遣的軍隊彙合。
清晨之時,他收到尚醒傳來的密令,短箋之上短短幾字——八皇子尚閣主将,六皇子尚頁副将。殺之,取締。
他将短箋撕毀,想着他不在的這段時日,尚閣等人卻是将尚醒惹怒。
身後傳來壓抑的悶哼聲,是赫連紹的二伯赫連康。半月的嚴刑拷打,讓他失了半條命。
赫連戰欲得知赫連一族傳世兵法,并不會心慈手軟。
赫連紹蹲下身子,聲音低沉,“二伯,我來背你。”他亦受了傷,滿臉風塵,看去比以往穩重不少。
赫連康連連擺手,“不必,我這身子雖孱弱卻也不至到讓一個小輩來背的地步。”
赫連紹沒多說,起身依舊将他扶着向前走去。
此次逃出來的皆是一族主幹,那些老弱婦孺都失了蹤影也不知赫連戰會怎麽處置。
前方傳來馬蹄聲,一人下馬跪在地上,對着尚弈恭敬道:“将軍,大軍已經轉移陣地并不在前方。”
轉移陣地!尚弈緊了緊手,“他們去向何方。”
“軍隊朝東北方向移動,經林野小道。”
尚弈沉了口氣,隐隐可見怒火。
這裏的地形他早在一月之前便探好,行軍路線亦是他早早規劃傳遞給尚醒。這之後,便可順着這路線一路攻打,偏生尚閣在這個時候行小道。
八萬大軍冰雪天行小道!難不成走個小道就能隐藏蹤跡,蠢貨!
他神色陰霾,轉身朝着傷重的赫連康道:“赫伯,我有要事需先行一步。不,會有馬車來接你們。”
他說完,跨上探子帶來的馬匹,轉身前行融入暮色中。
他當時規劃行軍路線之際避開了謝貍所處的地界,此時,他估摸着暗探帶來的消息隐隐知曉軍隊或許會經過謝貍的村落。
只是,他想着以尚醒和赫連一族如今的狀況,是不會平白無辜虐殺百姓的。
人心瞬間,萬事變。
你有想護着的事物嗎?要放在身邊能看見、可摸着才安心的。
他身後,赫連康用盡全力撐起孱弱的身子,他雙目炯炯,面色沉重,“阿紹,你跟着尚将軍前去。”
“二伯,我留在這照看你。”
“不用,阿紹,你聽我講。我們這一族人分崩離析,勢力早已減弱。如今,你跟在他身後進入軍隊,想辦法将四處流落的忠于我們的士兵號召起來,在兵力部署糧食籌備方面能幫就幫。”
他說着悶悶的咳了幾聲,聲音凄厲,這之後他聲音弱了下來,“如今,我們不如兩月前。那時,我們尚可與尚醒講條件,如今卻是不行了。”
“你大伯傻,想着自立為王。卻不知以南部實力只可聯盟不可妄自尊大。如今,他這一舉給了各方機會,南部被瓜分,遲早淪陷。若我們一直被護着,到時候便一點話語權也沒有了。”
赫連康輕輕拍了他一下,“阿紹去吧,亂世争戰是個機會。你是家族的年輕人,現在只得靠你了。”
赫連紹沒有立即回答,他心中有些亂。
世道變得太快,南部成了尚真死後最先被攻擊的地方。他的家族,過了三十多年安穩的生活,人的心思卻沒安穩下來。
赫連戰自立為王,赫連禦河當将軍亂世建功業、取名聲。他呢?現在,他被強行背上一個家族的重任。
………
天色向晚,尚弈騎着戰馬,冷風吹的他臉生疼。
騎着馬跑了一個時辰,順着冷風,他嗅着一絲鐵鏽味。再向前,是地上斑駁的血跡,散亂的屍體和随處可見萎靡不振的士兵。
四周是被火燒了大半的房屋,火光熊熊,映照的這片地區滿是紅光。房屋前聚集着一批批取暖的士兵。
他猛甩馬鞭,朝着前方跑去。
謝貍的屋子也燃了起來,院落中卧着一批取暖的士兵。
這次戰争雖然慘烈,結果卻是明顯,八萬軍隊若是出師便敗北那便是個笑話。
取暖的士兵卧在一起,神色萎靡不怔。
暮色中只得烈火噼裏啪啦燃燒的聲音,空氣中卻突的冷了下來,十分寂靜。
他們一愣,直覺朝外看去便見着尚弈陰冷的面色,那是種毫不掩飾的陰郁之意。
士兵身子微抖,皆砰然跪倒在地,“尚将軍。”
尚弈目光冷然,他問:“這屋子裏的人被你們殺了。”
衆士兵不知他為何問這個問題,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還是一個尚且激靈的士兵謹慎道:“吾等不知,今日混戰死的人過多。尚閣将軍命令我們整頓休息,我們見此屋空着,想着沒人住便燒了取暖。”
尚弈默了半響方才陰測測的勾了勾角,道:“我定好的路線你們不走,卻來這裏打家劫舍了。”
他聲音太過陰冷,衆人心中發顫,忙将今日事件一一道來。若是可以,他們也不想自己的兄弟不是攻占城池身亡,而是死在這荒野村落。
尚弈聽了,笑:“尚閣這主将倒是當的不錯,去将他請來。”
他話落,方才那個激靈的士兵便跑去傳話。
他看了正被烈火吞噬的房屋轉身離去,荒野中不只有燒取房屋取暖的士兵,有的士兵正默默的收拾着身亡的士兵的屍體,另有的心善的士兵則和取暖的士兵發生争執。
他環視一圈,只将手中缰繩握的緊緊的,手背上是一股股幾愈崩裂的青筋。
不到片刻,尚閣便來了。他似乎也被今日景象震驚住,臉色并不怎麽好看。
尚弈并未下馬,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目光陰冷。
尚閣後退幾步,站在高地和尚弈對視。
他雙手負于其後,強自鎮定道:“尚弈,你見了主帥卻不下馬,這是怎麽回事?”
“主帥。”
尚弈輕喃了一聲,一甩馬鞭狠狠的抽在他身上。
衣衫破裂,露出一道紅痕。
跟随尚格的士兵拔劍欲上前,卻被周圍士兵攔下。兩股人馬,實力懸殊。尚閣的人不敢再動,只得将目光落在尚閣身上。
尚閣摸了摸身上鞭傷,冷冷道:“尚弈,今日此事确有我的緣故,但我是主帥,你卻也沒有權利傷我。”
尚弈面無表情,高聲道:“吾不在,你為将帥。吾歸,你無用武之地。”
他說完,将三軍軍印并着尚醒的親筆書信。
當初尚閣任主将是尚醒親封,如今尚弈有尚醒的親筆書信,最重要的事是他手中有軍印。
尚弈曾經帶領軍隊抗敵,軍功赫赫。尚閣初戰,妄自尊大。兩人實力差距懸殊,無可再辯。
夜色已至,火光更濃更烈。
尚弈:“尚閣此人妄自改變行軍路線,違王命,命爾等劫掠糧食布匹,有辱我軍威名。如今,貶為末等士兵。”
話畢,尚閣目光冷冽。他感受到冬日的嚴寒,四周的無聲的嘲諷。
赫連紹趕至此處時,神色并不比尚弈好多少。
“尚弈,尚大将軍,你可給我一個說話。”
他馬鞭一指,指向四周慘烈的景色,“我赫連一族投靠尚醒,當初講的便是還我南部平安,等戰事了,定會将南部百姓和西遞百姓視如己出。如今,你這情景可是看我族再無之前實力相幫與你,才會下此慘手。”
“你別忘了,西南邊界的城池是我的人,我當初便不應當放你們入關。”
赫連紹怒氣上湧,這本是個平凡安詳的村落,一夕間,人亡屋毀。
攻占主要城池,是之前便商量好的事情,如今戰火卻延伸至此處。他必得為這裏死去的人讨一個公道。
冷風吹的烈火四處翻飛,嫣紅的光澤下,尚弈眉目輕轉,“這次事件總的一個人負責,若你願意,我可大義滅親。”
他目光指向尚閣,眸色平靜,“八哥,到你還債的時候了。”
一夢了無痕
尚閣心膽俱裂,顫道,“怎麽敢,你怎麽敢?”
赫連紹此時多少知曉一些事情,他是憎恨尚閣卻也漸漸懂得尚弈的心思,他嘴唇微啓,低道,“一攤子爛事,你不想髒了手卻放在我身上。”
尚弈眉目平靜,轉身離開。
他一直便不是良善之人,弑父殺兄,他的手早髒了。
☆、送別
冬夜寒涼,月光淺淡落入林間。
戰果未知,兩人一狗漫步山間,步伐輕緩。
謝貍尋了一避風處歇下,身邊是沒心沒肺的左斐然和白狗。
夜涼,她起身撿了幹柴點燃堆在一處,火光濃烈。四周傳來跌宕的腳步聲,踩在枯葉荒草之上,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白狗耳朵尖,立即朝着那處吼叫。左斐然也坐起身來朝那處望去。
“謝大夫,是我們。”聲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謝貍舉起火把朝前走了幾步,方才将來人看清。是一月前她救治的那名少年,此時,少年背上背着一名老者,旁邊是少年的母親。
“大娘。”謝貍驚訝的喚了一句,忙将他們三人喚道火堆前取暖。
婦人面容蒼老,一雙粗粝的雙手握着謝貍,急道:“謝大夫,快幫我看看我公公吧。”
此時,少年已經将背上的老者放了下來。謝貍快走幾步,和少年一起扶着老者。
她伸手替老者把脈,片刻後,她輕道:“不礙事,只是年紀大又着了涼罷。”
少年和婦人松了口氣,臉上卻沒什麽喜色。
謝貍複又添了木柴,火燃的愈旺,衆人身上也多了一層暖意。
少年将老者抱在懷中,一雙烏黑晶亮的眼睛盯着謝貍和左斐然還有旁邊打盹的白狗。
謝貍嘴唇動了動,輕問:“這林間還有村子裏的人嗎?”
婦人搖頭,臉上滿是懼色,“應當是有的吧,我們當時在田野幹活,看到打仗了連忙朝附近的山上跑。但村子中的人大多應該都是躲在屋中的吧,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誰也沒料到一個荒野村落會迎來一場慘烈的戰火。
戰事緊急,軍隊走小道沿途劫掠糧食,這次的領軍之人也是鼠目寸光。
他們所在地是避風處,但冬夜寒涼,木柴并不能支撐到明日清晨。謝貍和婦人起身去尋了不少幹柴,等回去時,那裏又多了幾人。
與方才婦人和少年、老者的組合不同,這幾人都是村落中尚且健壯的中年男子,他們也是見着火光尋來的。
謝貍不敢問為什麽只有他們,戰火中,老人和婦孺并不容易逃生。他們應當是顧忌不上,獨自逃了。
這樣想着,謝貍瞅了眼對面的少年。他一路奔波,又背着一名老者,顯然累的夠嗆。
少年見謝貍看他,臉默默的紅了起來,在火光中透出一抹暖意。
謝貍收回目光,勾唇輕笑。
她和婦人忙着添火,一時間火光漸亮。婦人和那幾名男子十分熟悉,一直不緊不慢的和他們搭話。
其中一男子精神萎靡,他方才擔心家人,一路悄悄摸索着去了村落邊緣,卻見着四周野火翻飛,屋舍盡毀。
謝貍聽着,抱緊了手中的壇子。她想,幸好她将它帶在了身上。
夜深,談話依舊。
左斐然和白狗早已睡了過去,謝貍也迷迷糊糊的打着盹,不知怎的,幾人将談話的重心放在了謝貍身上。
謝貍一激靈,徹底醒了過來。
幾名男子面面相觑,片刻後,其中一人道:“大妹子,這天實在太冷,你這酒可不可以讓我們衆人喝了取取暖。”
謝貍搖頭,“這不是酒。”
幾名男子不信,心中暗道她這人小氣的緊。謝貍也不解釋,只是将手中的壇子抱的更緊了。
當初沈周身亡,阿朱随意找了個裝雄黃酒的酒壇裝了他的骨灰。而後,謝貍帶着這個酒壇一路從長安城到了這西南荒涼之地。
這幾個月來,她從未将酒壇開封。或許,她心中害怕又存了一絲期待。
她曾看了不少話本子,古往今來,才子佳人的故事或圓滿或悲劇。可無論怎樣,他們的故事都有始有終。
她和沈周,是一部殘缺的故事,一段戛然而止的姻緣。
她不願承認,這是他們的結束。
經過方才謝貍毫不猶豫的拒絕,衆人談話的聲音小了下來。大白狗睡夢中挪了挪位置,它圈成一團靠在謝貍懷中,許是察覺道謝貍身上的溫暖,它睡的比方才安穩不再亂動。
謝貍一手抱着白狗,一手抱着酒壇,右肩處靠着熟睡中的左斐然。
夜深
她緩緩睡去。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在耳邊,她一驚,又醒了過來。手中的壇子被人挪了位置,封口處的紅布上方是一只粗糙黝黑的男子之上。
那名男子約莫五十歲,臉上卻已溝壑縱橫。
他見謝貍盯着他看,讪讪的收了手。過了片刻,他又唾道:“不就是一壇酒嗎,老子又不是沒有,至于那麽小氣麽。”
“這不是酒。”
謝貍的聲音比寒風更冷
男子嘀咕了一句,“切!不是酒難不成是你相公,睡覺都抱着,還是那只狗是你相公啊。”
火光忽明忽暗
謝貍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男子仰頭看她,而後嗖的一下站起來,似想和她理論。
謝貍掄起手中木棍,一下子敲向他後勁處。
男子砰然倒地,濺起細微的塵屑。
婦人被驚醒,略顯驚恐的看着她。
謝貍丢了手中木棍,安撫道:“他沒死就是暈過去了,我現在出去走走順便撿些木柴,這火要滅了。”
婦人揉了揉眼睛,道:“謝大夫,我和你一起去,這山中一個人總是不大安全的。”
謝貍止住她的動作,聲音有些低沉,“你和我去了是我照顧你,我一個人能行。”
東方欲白
謝貍坐在一個山坡上,對面是原先的村落。
村落四周早已沒了軍隊的影子,只剩下殘破的房屋,有的房屋早已燒毀,有的則仍舊冒着濃煙。
謝貍下颌靠在酒壇上,神色迷茫。
身後傳來輕巧的腳步聲,謝貍沒有察覺,直到一只手輕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
小姐?現在只有謝家人會這麽叫她了。
謝貍回身,看着對面的趙啓。“你做什麽?”
“将軍讓我來接你回家。”
趙啓身着布衣,神色恭敬,他身後是與他相同打扮的三名男子。
謝貍神色冷厲,語含譏诮,“回家?以什麽身份,他的幺妹還是他的女人。”
趙啓一時語噎,沒有回答。
謝貍:“趙啓,你在謝家待了近三十年,我若回到他身邊,他會對我做什麽你不會不知道。”
趙啓神色不變,只聲音低了幾度,“屬下,只是奉命做事。”
他身後三名男子漸漸靠近謝貍。
謝貍抽出一把匕首,匕首鋒利泛着冷厲的白光。
趙啓盯着謝貍的一舉一動,見此,微皺了眉頭,破不贊同道:“小姐,你打不過我們的。我們奉命做事,并不想為難你。”
“不為難我?”
謝貍輕嗤了一聲,将匕首放在脖頸處,“我不會跟你們走的,你們若再上前一步,我不過自刎而已。”
“小姐,莫要為難屬下。”
趙啓畢竟年紀較長,他只當謝貍在以此威脅他們,當下語氣厲了一層。
“我不為難你,那麽你們可有考慮我的感受,你們的主子,我曾經的大哥可我真的為我着想。”
謝貍一手抱着沈周的骨灰,一手握住匕首。她手輕輕一動,白皙的脖頸處便多了一道紅痕。
“我不會跟你們回去,若他想見我,叫他自己來。”
趙啓頓在原地,沒有說話。北境戰況不斷,謝靳年不可能離境。
那三名男子依舊蟄伏在謝貍四周,随時準備制服謝貍。
謝貍手動了動,她想她怎麽可能再次回到謝靳年的身邊,做他的禁/脔。
手上傳來一陣劇痛,謝貍松開手,匕首落入草地間。那三名男子見此,忙上前掣肘住謝貍。
趙啓立在原地未有動作,方才,他看的清楚,謝貍手中匕首被人擊落,可他與那三名男子并未出手。
他倏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