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刺傷
當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後, 心裏的疼痛會愈加深刻,衛婵沅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
“小妹。”
突然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是誰在喊她?
“小妹。”
是二哥!
衛婵沅跳下床猛然掀開帷幔,四周空空如也。
“小妹。”
她轉頭, 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銅鏡。
那裏面站着一個人, 面帶微笑的看着她。
“二哥!”她顫顫的喊了一聲。
可是很快她就發現,銅鏡裏的自己似乎不太一樣, 身着男裝, 拿着扇子正歡快的走向衛若書,在衛若書面前開心的說着什麽。
突然,鏡中的自己拿出一把匕首,直直的插進衛若書的心髒。
“二哥, 不要!”
衛婵沅哭喊着不斷拍打着銅鏡, 卻沒有任何用, 衛若書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銅鏡中的自己消失了。
可是血卻越發的清晰,衛若書轉頭看着自己, 伸出手喊着:“小妹, 救我……”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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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婵沅用力的拍打着銅鏡, 但始終夠不到衛若書的手,她好着急,拿起一旁妝臺上的粉盒就向鏡子砸去。
可是銅鏡只是凹進去了一塊沒有任何改變,衛若書還是伸着手想夠到她。
她不氣餒,仍舊使勁的砸着,很快手裏的白瓷粉盒就碎了,她不放棄繼續用力, 手立刻被瓷片劃破,流出血來,文芯聽見動靜,進來一看,吓了一跳。
衛婵沅滿手是血的砸着銅鏡,嘴裏喊着什麽,但嗓子卻像是啞了一般,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文芯大喊道:“快!快請太醫,太子妃受傷了。”
然後一把抱住衛婵沅,“娘子,你怎麽了,娘子。”
“二哥,在這裏面,文芯,快救他。”
文芯看了一眼與平常無異的銅鏡,“娘子,鏡子裏什麽都沒有。”
她強行将衛婵沅從鏡子前拖離開,捂住她的眼睛,像是哄小孩一樣,“沒有,沒有,什麽都沒有,娘子不怕。”
衛婵沅扒開文芯捂着她的眼睛,再向銅鏡看去,卻發現裏面只有面容憔悴的自己,哪裏還有衛若書。
不管手上的傷,她不相信的撫摸着銅鏡,喃喃自語,“怎麽不見了?剛才明明在的,二哥,你在哪裏?我能救你的,我能的。”
銅鏡瞬間被染上了血漬,衛婵沅傷口越來越深,血不斷的流了下來,文芯上前捧着衛婵沅的手,“娘子,裏面真的沒有人,這只是面銅鏡。”
陳逾白推開寝殿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衛婵沅衣着單薄,整個頭發披散下來,跪坐在銅鏡面前,文芯捧着她的手,那血讓他心驚。
一步跨過來,摟住,“阿沅,這是怎麽了?”
“好奇怪的銅鏡,剛才明明還在的。”衛婵沅空洞的眼神看着已經糊滿了血跡的銅鏡,但現在的她清醒過來了,在文芯告訴她這只是面銅鏡的時候,她明白了剛才的一切都是幻像。
陳逾白将衛婵沅的額頭埋在自己的胸膛,“阿沅,別看它,別看它,我們走。”
橫抱起衛婵沅就往正殿行去,“常祿,讓太醫直接到正殿。”
他不能讓阿沅離開自己的視線,哪怕是從正殿到清心殿的距離,眼看着曾經那白嫩的手,現在一滴一滴的流着血,就好像這血是從他的心裏流出來一般。
衛婵沅哪也不想去,只想一個人縮在清心殿,但此刻卻再也沒有力氣去抗争些什麽,陳逾白走的急,她靠在他的肩頭,渾身塌軟,哭累了,整天的奔波也累了,銅鏡也砸累了,乏了,看着男子的鬓角流出的汗滴,眼前漸漸迷糊了起來,沉沉的睡去了。
将衛婵沅安置在正殿的床榻上,太醫緊随其後。
“殿下,太子妃手上的傷無礙,只是心脈受損,寒氣入體又悲恸過盛,怕是傷及了根本,要好好将養才是。”
太醫走後,常祿派人去煎藥,陳逾白趴在床邊,輕輕撫摸着那只被包紮起來的手,看着衛婵沅毫無血色的臉頰,帶着淚痕的睫毛,他的心就如同這漆黑的夜,裏面空洞洞的,沒了活力。
他當時為何會放過薛豹?
他為何從浔州回來,沒有繼續派人保護衛若書?
他的阿沅為何又要經歷一次這樣的悲傷?上輩子她受的苦夠多了,為何這一世老天爺還不放過?
阿沅,第一次見你,你在花叢的另一邊,大方的說着,愛慕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我想這真是個特別的女子,而當我透過夜月的光線看見你的面容,在燈火輝煌的宴會上看見你的面容,在後來許許多多個時候看見你的面容,沒有一次不緊張,不心跳如鼓,但那時的我卻不願意承認,我覺得你會永遠在我身邊,永遠也不會離開我,但是你用了最慘烈的方式離我而去,重生而來,我曾經發誓要護你周全,可是到今日,在我身邊的你卻是如此的傷痕累累。
我是不是錯了,我費盡心思娶你為妃是不是錯了?如果重生後我對你不再糾纏,現在的你會是怎樣呢?是不是過着平穩美好的日子?
可是,如果讓我放開你,我想我會瘋的。你問我,你該怎麽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要怎麽做,我們才能再次回去那個煙花綻放的冬夜?
衛婵沅這一病,病了好久。
不知為何,太醫換了好幾個方子,卻收效甚微,過了幾日病不但沒好,還發起了高燒,一直不退,偶爾開始說起了胡話。
有時候喊的是“二哥”,有時候是“大哥”和“爹爹”。
但更多的時候,她卻喊的是“殿下。”她說,“殿下我求求你,不要殺我的父親和哥哥。”
陳逾白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正在給她喂藥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他真的不明白,在她的心裏,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衛家的任何一個人,為何她的阿沅會如此?
常祿忙接過藥碗,卻發現陳逾白将碗拿的死死的,骨節分明。
“下去!”
常祿不放心,不肯退下。
陳逾白正了正身子,深呼了一口氣,又重新喂起藥來。
這些日子,他就沒去過別處了,除了上朝和軍營,不論是看書還是處理朝政他都在衛婵沅所在的寝殿。
喂藥,擦洗都親力親為。文芯反而顯得多餘。
燒漸漸退了,但衛婵沅還是躺在床上,有的時候醒了睜着空洞的眼睛盯着窗戶看一陣就又睡了。
麻木的喝藥,喝粥,也從不說話,看着就像是一個沒有思維的木頭人。
陳逾白會給她講很多話,給她讀話本,采來月季花戴在她頭上,但心照不宣的從來不提及衛若書。
直到有一天,陳逾白說,“今日早朝,衛侍郎說侍郎夫人現在胃口可好了,人也長胖了些。”
她終于說話了,她說,“我想見婉瑜。”
那天,馮婉瑜來了之後,衛婵沅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說要回清心殿。
陳逾白将她送回了清心殿後,衛婵沅開始縫制各種各樣小嬰孩的衣服和鞋帽。
拿起一件小衣服,陳逾白覺得心裏有個地方被撞擊了一下,柔軟的不得了,“阿沅,我想要個孩子。”
衛婵沅停下手裏的縫制,仰頭看他,“殿下說什麽?”
那眼中的空洞和陌生,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蹲在衛婵沅腿邊,“我,我沒說什麽。阿沅,你縫制的這些小衣服真好看。”
衛婵元又開始低頭縫制。
不知道為什麽,陳逾白心裏突然升起了無名的火焰,一把将衛婵沅手裏的針線和錦緞打掉,扶着她的雙肩,大聲說道:“你還要這個樣子到什麽時候,衛若書他死不見人活不見屍,是我的錯,是我放過了薛豹,你打我,罵我都好,把所有的氣都撒在我身上,不要這樣折磨自己。”
衛婵沅擡頭,直視着陳逾白的眼睛,淡淡說道:“我就是恨我自己,為什麽不恨你。”
“你來恨我,我讓你來恨我,你要怎麽樣才能解氣?”陳逾白從床鋪的枕頭底下取出一把小匕首,“我知道你的枕頭底下一直都有這個小匕首,是秦善給你的吧,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你會用這把匕首傷害自己。你拿着它!”
将匕首塞在衛婵沅手中,鋒利的刀尖對着自己,“是不是捅我一刀你就能解恨了,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釋懷了?你知道你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嗎?行屍走肉!”
“來呀,殺了我!”
衛婵沅看着情緒激動的陳逾白,許多天積蓄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你走開,不,你走開。”她拿着刀一步步往後退。
陳逾白卻步步逼近,“怎麽才能讓你好起來,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真的好恨我自己。阿沅,我該拿你怎麽辦?”
淚水順着陳逾白的眼眶流了下來,他指着心口處,“這裏,這裏,每天都無法呼吸,你救救我,阿沅。”
他握着衛婵沅的手,猛的将刀捅進他的肩胛處,鮮血瞬時染紅了衣服。
衛婵沅像是受到了驚吓一樣,大喊起來,“不,不——”
疼痛讓陳逾白臉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上次你傷了這裏,我一直想知道是什麽滋味,今天終于知道了,”說着又把刀往裏捅進了一分。
衛婵沅渾身顫抖,想拔出插入陳逾白身上的匕首,手卻被握的更緊,“阿沅,你可知道我有多愛你,我現在就将心挖出來給你看看。”
“不——”衛婵沅大喊。
手裏的匕首卻又更深了一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阿沅要不要原諒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