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
“不——你快停下!”衛婵沅用最大的力氣想要阻止陳逾白繼續, 卻被他抓的牢牢的,她看見陳逾白眼中濃濃的傷痛,深潭一樣的黑眸悲怆傾瀉而出。
“我知道,我知道二哥再也回不來了, 連你也要離開我嗎?”
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了, 自己究竟有多麽在乎眼前這個男人, 有多麽舍不得他受傷,那衣服上滲出的血刺痛着她的眼睛, 攪亂着她的心。
陳逾白松了手, 還沒松勁的衛婵沅一下子就将匕首拔了出來,頓時血流如柱。
常祿和文芯等在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不敢貿然闖進來。
突然就聽見衛婵沅大聲喊道:“太醫,傳太醫。”
陳逾白卻絲毫也不在乎身上的傷, 他緊緊抱住衛婵沅, “阿沅, 我今日來本是要告訴你,你爹爹在朝堂上彈劾了薛豹,父皇下令刺死, 可是你知道嗎?太晚了, 你說的沒錯, 保護好人,就是要懲治犯罪之人,現在有罪之人死了,可是我卻不能将你的二哥還給你。”
“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別在折磨自己了,你知道你每天這樣毫無生氣的活着,我有多難受。”
她想過恨他, 卻恨不起來,對于一個皇子來說争奪皇位有什麽錯?如今事已至此,不争,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只是為什麽是二哥成了這場争奪的犧牲品。
這似乎是一個死結,沒法解開。
太醫很快來了,寝殿的門一開,就看見太子和太子妃動作暧昧,他不敢貿然上前,只得端站在了門口。
衛婵沅想開口喚太醫進來,就聽見陳逾白就對着門口大喊:“出去!”
太醫吓的站定不敢動。
陳逾白在衛婵沅耳邊輕語:“阿沅,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你這裏受了傷。”他緊緊拽着衛婵沅後背的衣服,如今才感覺出傷口處的疼痛來,低頭看了一眼,血不斷的流着,死倒是死不了,但再不處理很可能因失血過多而昏厥。
“常祿!”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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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逾白用後背擋住衛婵沅和自己身上的傷口,“讓太醫在外面等着,你過來。”
将太醫請出去,陳逾白已經覺得有些體力不支,“把黑色的鬥篷拿來,讓文芯進來收拾一下。”
常祿感覺到不太對,飛快取了鬥篷來,陳逾白站起來的時候,他還是驚住了,看着那滲出的鮮血,披鬥篷的手有些抖,“殿下,這……”
“走。”按住傷口,陳逾白拿過衛婵沅手裏的刀藏在自己袖筒中站起身來,這個東西太危險,這把匕首不能再留在清心殿了。
他回頭,擠出一個笑容,“阿沅,我還能喝到你親手釀的桂花酒嗎?”
片刻的沉默,他沒等來任何回答。
又使勁的笑了笑,“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明晚我要來喝桂花酒。”
他松了松了肩膀,使自己盡量看起來無異,走到門口對太醫說道:“宮婢們聽錯了吩咐,太醫請回吧。”
然後大步走出了清心殿。
衛婵沅透過窗棂看着強裝步調輕快的陳逾白,心還是柔軟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逃避他,她也不想這樣,但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任何答案,可是今天,她知道了自己的心,還是這樣的在乎他,擔心他。
但同時,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對不起衛若書,就又痛恨了起來,她怎麽可以和間接害死二哥的人相親相愛呢?
說服不了自己,卻也無法對陳逾白視而不見。
文芯進來看見衛婵沅手上的血,吓了一跳,“娘子,這是怎麽了?”
“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
文芯愣住,“那就是……殿下的?殿下他……”
剛才那些場景,毫無章法的充斥進了衛婵沅的腦中,他不惜傷害自己,只為了讓她心裏好過一些,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還是被感動了。
“沒事,都過去了。”
“哦,”文芯覺得哪裏不對勁,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高興的喊起來,“娘子,你願意說話了!”
要知道這近一月以來,衛婵沅幾乎只有兩個動作,搖頭和點頭。
衛婵沅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的狀态究竟是怎樣的,陳逾白說的沒錯,的确和行屍走肉沒什麽兩樣。
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漬,說道:“文芯,前段日子是不是太子讓尚衣局送來了一件羽紗金絲雲錦裙,你替我換上。”
文芯甭提多高興了,跳着就出去了。
用過晚膳,衛婵沅久違的來到了院落中,看着荷塘邊的小亭子就想起了薛玲玉說過的那些話,又退回了寝殿,随意拿起一本游記看了起來。
她總覺得自己有什麽事情忘記做了,卻又一時記不起來,最後只得放棄。
睡到半夜的時候,她突然記起來自己忘記的事情,點起燭火,拿在手中,一路來到了旁邊的房間。
輕聲喊道:“文芯。”
文芯翻了個繼續睡。
拍了拍文芯的肩頭,衛婵沅又喊道:“文芯。”
揉着眼睛,文芯睜開一看,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跳下床,“娘子,你這是?”
衛婵沅柔柔的問道:“為什麽寝殿裏的針線和錦緞都不見了?我記得有件小衣服我縫制了一半。”
“哦,那件小衣服染上了血漬,而且還扯壞了。”文芯給衛婵沅披上件衣服,“娘子,有什麽事你喊我就是,怎好親自過來奴婢的房間,明日讓尚衣局再送些錦緞過來就是。”
她想起來了,當時陳逾白一把打落她手裏的衣服,許是那時候衣服被扯破了。
他為什麽突然如此,她皺着眉頭想了想,終于記起來他問她的話,他說他想要個孩子。
“不用了,将我做好的小衣服和鞋帽都先收拾好吧。”
她轉身出了房間,文芯跟在身後。
似乎要刻意壓制着什麽才能不被傷害,但那些東西卻可惡的無孔不入侵蝕着她的思緒,一個聲音告訴她,原諒,另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能原諒,來回拉扯。
她躺在床上,文芯放下帷幔,熄滅了燭火,她卻睜着眼睛睡意全無,腦中不願意去想任何東西,只是任由這兩個聲音不停的喊叫着争執着。她想,就讓它們自己決定吧,也挺好。
一大早,常祿就站在清心殿寝殿門口。
他實在太心疼了,太子不願讓旁人知道他受傷,整個晚上,只能是自己和何六安幫陳逾白處理傷口,那刀怎麽能插那麽深呢,怎麽能對如此在意自己的人下這麽狠的手呢?有點生衛婵沅的氣了,太子是如何對她的,他可全看在眼裏的。
陳逾白什麽都沒講,常祿只當是兩個人争吵時,衛婵沅用刀刺了太子。
今早太子告假沒有去早朝,看着在睡夢中依然皺着眉頭,驚叫着“阿沅”的太子,常祿心裏的火就藏也藏不住了。
文芯看見帷幔打了起來,忙走過來說道:“娘子,常祿公公在門口候着的。”
有關陳逾白的一切,衛婵沅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她說道:“有什麽要緊的事你來轉達就好,我不想見。”
“常祿公公說,有話要和太子妃禀明。”
皺了一下眉頭,咬唇,看了一眼常祿的方向,道:“讓常祿進來,我有話問他。”
常祿進來,文芯退了下去。
“太子殿下傷勢如何?”衛婵沅問。
常祿擡頭,看見神情憔悴的太子妃,滿腔的怒火熄滅了一半,但他還是替自家主子報不平。
“流了很多血,倔強的不肯找太醫來,一晚上都沒睡安穩,天快亮了,才睡踏實了一些。”
“殿下是經歷過戰場的人,這點小傷應該不在話下,你好好照顧着就是。”
“太子妃,奴才想問一句話。”
衛婵沅看了看隐忍着怒氣的常祿,起身來到桌案前,倒了一杯茶水,“常祿你喝口水再說。”
常祿看着隔了夜的涼茶,猛然明白過來,自己是什麽身份,太子妃如此,是在提醒他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是想要這涼水将他澆清醒。
但,有些話,他不得不說。跪地,鄭重的磕頭,“太子妃可憐可憐殿下吧,殿下他待太子妃确實用心,奴才看着于心不忍。”
“名姝宴的百花束,還有秦指揮使受傷後店鋪的人參,綢緞鋪那些名貴的錦緞都是太子特意安排的,知道太子妃拒絕後,太子醉酒整夜等在太子妃閨房下一夜,就為了看您一眼,就更別提您受傷,被算計後,太子簡直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不吃不喝,逼着太醫救人。”
“太子殿下如此用心,太子妃怎麽舍得下的去手刺傷殿下。”
原來莫名得到的百花束,店鋪的人參還有那些錦緞都是陳逾白所為,說心裏沒一點觸動是不可能的,但現在聽了這些又有什麽用呢?讓她忘記二哥的死,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回到新春那時候嗎?
這只能讓她更難受,越了解這個男人有多在乎自己,就越對二哥愧疚。
還不如,他冷冷的說,權宜所納,來的痛快。
這樣她的心才會硬,可是為何聽着這些自己的心卻越來越柔軟,那個心裏原諒他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常祿,你錯了,那傷不是我所為。”
怎麽?常祿腦子一時有點懵,當時寝殿裏只有兩個人,不是太子妃,那就是……
衛婵沅笑了一下,“殿下不是說,今晚要來這裏飲桂花釀嗎?常祿,你還不趕快回去伺候。”
常祿一聽,頓了一下,然後點頭如搗蒜,“好,好,奴才這就去。”
衛婵沅拿起那杯隔夜的涼茶一飲而盡,澆滅了心裏升騰起來的溫暖,舍不得對那人殘忍,可是她又有什麽資格替二哥去原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