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雪中曲
這巴掌她早就想打了。
雖然知道也許換來的是陳逾白的責罰, 但此刻她心裏暢快了。
再說,今日這件事,就是容貴妃知道了也挑不出理來,出言不遜在先的可不是自己。
薛玲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衛婵沅, “你打我?”說着就要擡手, 但即刻被衛婵沅擋住, 狠狠的甩了下去。
“以下犯上又有辱聖谕,打的就是你!”
“你, 你在金玉樓說的話要不要我說出來給大家聽一聽?”
衛婵沅冷笑:“薛玲玉, 不如我們現在就去面聖,你說給陛下聽如何?”
笑話,賜婚之後,可是陳逾白半夜偷偷來自己房中, 求着自己嫁的, 她和秦善本就清清白白, 陳逾白心知肚明,她有什麽可怕的。
這種下意識認為陳逾白會替自己說話的想法,還沒有被衛婵沅所察覺, 也許在這一世一切都改變後, 她的心裏已經一點一點在接受這個全新的陳逾白了。
“太子妃、薛妃請息怒。”何六安帶了些侍衛急匆匆的跑過來。
太子一早就讓何六安在清心殿安插了人手, 本來熬了一夜的他看見太子神清氣爽心情愉悅的回到正殿,覺得自己能休息休息了,沒想到人還沒回到房間就聽禀告說清心殿出事了,他哪裏還知道累,急忙趕來了。
何六安現在真是頭大的很,殿下被皇帝喊去,也不知道多久回來, 他只能硬着頭皮阻攔。
薛玲玉一見是何六安呵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竟然敢管主子的事。”
何六安冷冷看一眼薛玲玉道:“我自然不是個東西,但太子不在東宮,東宮出了事也是太子妃做主,再不濟也是擁有協理權的婁妃,薛妃這是以下犯上。”
這番話讓在一旁的婁汐月意識到了陳逾白的态度。何六安是突然出現在太子身邊的貼身侍衛,可以說十分得信賴,如今話裏話外都是對衛婵沅的保護,對薛玲玉的鄙夷,可見這兩人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如果之前她還一直在猜,但現在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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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膽!”薛玲玉氣的臉都漲紅了,她看着周圍的侍衛喊道:“你們給我把他趕出去。”
可是那些侍衛本就聽命于何六安,都紋絲不動。
何六安卻在此時一擡手,帶來的侍衛都齊齊往前垮了一步。
行動整齊,數十人步伐聲合一,吓得薛玲玉打了個激靈。衛婵沅站在一旁一言不發,薛玲玉這副樣子還真是值得觀賞。
薛玲玉的氣焰一下子就滅了下來,“你等着,你們等着,等表哥回來,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何六安心中一點不慌,再一擡手,侍衛給薛玲玉讓出一條道。
薛玲玉跺跺腳,看着四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走。”氣呼呼帶着栖鸾殿的一衆宮女太監出了清心殿。
何六安回頭看向衛婵沅,他真的很害怕衛婵沅和太子鬧矛盾,先不說自己和常祿又睡不好覺了,就單說太子又要達旦通宵的折磨自己,他就不忍心。
“太子妃受驚了,是六安來晚了。”
“何侍衛是怕我真的去面聖吧,不用擔心,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在衛婵沅心裏,何六安關心的是整個東宮,絕對不會是自己。
何六安愣怔片刻,似乎有點明白太子的苦惱了。不過他覺得自己主子也是活該,誰讓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沒有一件是不讓人誤會的。
“六安不怕太子妃去面聖……”說着看了一眼旁邊的婁汐月,有些話不便讓外人聽得到,“六安退下了。”
走到院落中央,一揮手,四周的侍衛紛紛整齊排列,一對人馬有序的出了清心殿門。
這場戲看的婁汐月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她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姐姐,妹妹今日可否留下用午膳?”
見衛婵沅只盯着她不說話,心中發毛,繼續說道:“我們同時入了東宮,姐姐貴為太子妃,之前禁足,之後養傷,妹妹一直沒機會來拜會,還真是失了禮數。”
這話說得的真是好,禁足暫且不談,要說這養傷,難道不是任何時候都能來的嗎?要是有心應該早就來了。
婁汐月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自嘲一笑:“說來也是,殿下在姐姐養傷期間特意派了人來,讓我們都不要打擾姐姐養傷。”
衛婵沅心中一暖,原來她說的話,他果然都記在了心上。
“用膳就不必了,就當是婁側妃來拜會過了,這份情我領了。”
衛婵沅一直打量着婁汐月,前世他沒有和此人打過交道,甚至不記得此人,但這不要緊,她知道婁汐月無非就是想拉攏自己先對付薛玲玉,這種後宮之間短暫又虛僞的姐妹情誼,她不想要。
“文芯,送客。”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進了內殿。
得罪了薛玲玉,鬧了這麽一大場,文芯覺得都是自己的錯,十分不好意思的來到衛婵沅身旁,“娘子,我錯了,今後我不再呈口舌之快了。”
衛婵沅抓着文芯的手,“下次別再這樣了,我怕我總有一天護不住你。”
文芯點點頭,滴下淚來。
這天後,帝都又飄起了雪,大雪紛飛了三天三夜,整個冬宮銀裝素裹。
陳逾白這一趟被皇帝喊去也足足去了三天。
衛婵沅心情不錯想踩雪玩,被文芯攔住,說她重傷剛愈不能着涼,還時時刻刻都關注着,生怕她跑出去。三天後,雪小了一些,她待在房中實在憋悶,看着文芯在小廚房忙活就偷偷開了門,涼風吹來,她覺得一陣暢快。
踮着腳尖走到院落中,身後留下了一串串腳印,片刻間,青絲變了“白發”。
仰頭看着紛紛下落的雪花,她深深呼吸,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這幾日的憋悶瞬間清涼了起來。
忽然身上一重,她轉頭,看見陳逾白給自己披了件紅色的鬥篷,又輕輕拂去她頭上的白雪,将鬥篷後圍了一圈白毛的帽子罩在自己頭上,她身子一滞,剛要開口,就見面前多了一枚四季青葉。
“今日風光正好,是個聽曲的好日子。”
“……”衛婵沅看着這陰沉沉的雪天,不明白風光哪裏正好。
她遲疑的接過陳逾白手中溫熱的萬年青葉,把玩着。葉子被裁剪的大小适中,一看就是精心準備過的。
這萬年青她生前倒是養過幾盆,重新入了東宮後沒了吹曲的心思,也就沒養了。今日莫名的心情不錯,她搖搖手裏的葉子,“我怎麽不知殿下如此愛聽這葉子吹曲。”
陳逾白笑的溫柔,“之前不愛聽,自從你吹了,我才愛聽。”
在眼前晃着的葉子停了下來,衛婵沅一挑眉,聲音放低學着男子聲音笑着說道:“之前不愛聽,自從你彈了,我才愛聽。之前不愛看,自從你跳了,我才愛看。”
然後擡頭看陳逾白,“殿下,相同的話對薛側妃和婁側妃都說過吧。”
“阿沅,我沒有……”
“殿下不必多說,今日我心情不錯,看見這萬年青的葉子也想吹曲了。”衛婵沅直接打斷了他要說的話,将葉子放在唇邊,清脆的音調伴着漫天雪花飄揚在寂靜的東宮,也飄過他早就濕透的肩頭。
今早天剛亮回到東宮,就聽到何六安所說之事,怕阿沅不開心,特意準備了萬年青的葉子。他早就想好了阿沅若願意吹就吹,不願意他就吹給她聽。
對,他去學了柳葉成曲,雖然算不上悠揚,但也肯定不是刺耳。
聽着熟悉的音律,他擡頭看漫天的細雪,再看看身旁吹曲的人,想起自己從天剛亮等到現在。
等你,終見你,風光怎能不正好。
從懷裏掏出玉笛,配合着《相思》的曲調吹奏起來。吹葉子他不在行,但吹笛子他确是在行的很。
衛婵沅聽見身後響起的笛聲,停了下來,驚訝于陳逾白的曲調,她吹得《相思》和原本的曲調有所不同,是自己改編的,她記得,陳逾白只在大哥婚宴那日聽過一遍,怎麽會記得如此清楚。
陳逾白一邊吹一邊示意她繼續。
樂曲無罪,音調無辜,陳逾白的笛聲确實吹奏的婉轉悠揚,她亦有了合奏的心思。
重新将葉子放在唇邊吹奏了起來。原本占主調的笛聲,突然換了副調,為了配合她,節奏也慢了下來。
這葉笛和鳴的天衣無縫,葉聲純淨清晰,笛聲柔美舒緩,一時間引得清心殿內所有的宮人都站在廊檐下靜靜欣賞。
別說是院內了,就是清心殿院外也站了很多人,細細聆聽。
這聲音緩緩盤旋到整個東宮的上方,陰沉沉的天空仿佛放了晴,雪越來越小,最後竟是漸漸的停了。
曲畢,宮人們都不願離去,注視着院落中的一對人兒。男子身着玄色大氅,女子披着紅色鬥篷,真是好一對璧人。
“阿沅,你看雪停了。”
衛婵沅擡頭看見了放晴的天空,嘴角不由的微翹。
“我都說了今日是個聽曲的好日子。”陳逾白靠近一步,“阿沅,那些話我從沒對別人說過。”
“哪些話?”
“全部。”
她突然覺得這個對話似曾相識,但今日心情好,她不想反駁,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
誰知陳逾白得寸進尺,“阿沅,今夜我能宿在清心殿嗎?”
“不能!”衛婵沅想都沒想直接說道,果然這人不能給好臉色。
轉身就想往內殿走來,一回頭才發現廊檐下站了一排人,都捂着嘴笑。
她簡直哭笑不得,今日不過順從了一時半刻,怎麽就叫所有人看了去。陳逾白就在她愣怔的這一瞬間突然從身後擁住了她。
天呀,她看見那些人現在不是捂嘴笑,而是捂眼睛笑,還都如此明顯的留出指縫偷看,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殿下,大家都看着呢。”
陳逾白擡眼看見衆人,對在人群中同樣偷笑的常祿使個眼色。常祿一路從左到右把人清了個幹淨。
他委屈地輕言:“夫人,那夜我受了涼。”說着就假意咳嗽兩聲,“今夜還需要夫人照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