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幾日, 衛太後的心思原本都在端王身上。
然而,接連幾次見識到了端王的無能之後,衛太後心目中那高大偉岸的男人, 忽然就變得沒那麽英偉了。
她這才猛然想起, 封堯前幾日剛剛過了二十歲弱冠生辰。
尋常人家的世家子弟, 弱冠生辰是要大擺宴席,行加冠禮的。
封堯已是帝王, 就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冠冕都戴過了,自然不會在意加冠禮。
但衛太後身為其生母,決不能無半點表示。
衛太後在內殿來回走動, 雕花窗棂洩入半庭春色,她急到出了一層薄薄細汗,只因衛太後終于意識到,她可能忽略了自己的兒子。
“皇帝弱冠生辰,怎就無人提醒哀家?!”
“難怪皇帝這陣子對哀家沒有好臉色,還為了一個楚玉鸾, 和哀家處處作對!”
“哀家只有他這麽一個親生骨肉,又豈會不在意他,可萬不能讓那楚妖精吹了枕邊風,離間了哀家與皇帝的母子情分!”
梅姑姑悶咳了幾聲。
上次被封堯踹過一腳之後, 身子一直落下了後遺症, 雖有名貴藥物滋補, 在衛太後身邊亦是備受照拂,但饒是如此, 亦還是胸口積血未除。
梅姑姑:“太後, 皇上不喜喧鬧, 此事還是詢問皇上的意思才好。”
這萬一擅自給帝王補辦弱冠生辰, 惹了龍顏大怒就不好了,畢竟,新帝如今的确是孤僻冷漠的性子。
衛太後也覺得在理,這便立刻去了一趟禦書房,她身邊數名宮奴跟随,走到哪裏都是烏泱泱一大片,從前不曾享受過的榮華,如今都要補回來。
她要鳳印,封堯無異議。
她要男寵,封堯亦是親自挑選了兩人贈予她。
只要衛太後不觸碰他的底線,封堯可以包容他這個落難數年的母親。
但,一旦衛太後觸碰到了他的逆鱗,那就不好說了。
禦書房內唯有沙漏沙沙作響,衛太後一過來,就瞥了一眼坐在龍案下方的玉鸾,鳳眸冷視她,淡淡哼了一聲,這又輕飄飄的挪開視線。
玉鸾:“……”太後對她的敵意實在太過明顯。
封堯擡眸:“母後,何事?”
衛太後對上這樣一張孤冷的臉,不免心傷感懷,當初她的兒子是個溫潤少年,還會四處給她搜羅名貴之物,只為了讨她歡心。
而今,她貴為太後,自是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可內心的空洞非但沒有被填補,反而愈發撕扯開來。
封堯的弱冠生辰,她的确不應該忘記,故此,衛太後內心稍有心虛,至少此刻不敢給封堯臉色看,笑道:“皇帝,前幾日是你生辰,你可是忘記了?弱冠生辰非同小可,哀家準備給你大辦一場,你看可好?”
衛太後故意将矛頭指向封堯。
若是他自己都忘了,那旁人忘卻了也是情有可原。
此刻,玉鸾捏着銀狼豪筆的手一滞。
皇上生辰那日,他自己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啊,她也“印象深刻”呢!
玉鸾繼續埋首抄寫書冊,但她隐約感覺到了來自龍案上方的目光。
封堯涼薄的唇輕輕一揚,眼底掠過一絲明顯的流光溢彩,目光從玉鸾的頭心掠過,這才與衛太後對視上,道:“朕對自己的弱冠生辰禮甚是滿意,就不勞母後費心了。”
玉鸾:“……”她就當做沒聽見。
衛太後吃了癟。
她猛然就想到,封堯生辰那日,重華宮寝殿發生了何事,再配合封堯此刻饒有意味的眼神,衛太後立刻明了:“……!”
是以,衛太後只能神色赧然的離開。
她一路氣勢洶洶,面色一陣紅一陣白,亦不知到底是被誰所氣。
恰逢端王今日入宮,他以探望太皇太後為由,早就在此等候多時,自洗塵宴過,端王只覺得顏面無存。
他可以完全不在意陸婉那種女子,可衛太後尚且還是他可以利用的紅顏之一。
只要衛太後還有價值,端王就會費盡心機接近。
他今日便故意過來露個臉。
端王選了一身月白色竹葉紋錦緞長袍,白玉冠束發,須髯一絲不留,封家皇室的男子皆生了一副天生風流相,端王也是如此。
這般一捯饬,竟比同齡男子年輕了十歲。
端王深知自己的優勢與長處。
他從前可以迷惑衛太後,自诩如今依舊可以。
“臣給太後請安,太後臉色不大好看,可是誰惹了太後不悅了?”
端王豈會看不出來,衛太後是從禦書房的方向走來。
封堯那頭狼崽子,如今誰的面子都不會給,只怕就連衛太後也要在他面前吃癟。
果然,端王此言一出,衛太後更是面色如霜:“哼!皇帝他太不把哀家這個母後放在眼裏了!端王你……”
她很想找個人訴說,端王是她的老情人,兩人之間尚且有些情愫,可衛太後猛然驚覺一事,此時此刻,她怎麽就想到了洗塵宴那日,楚淩所說的那番話了呢?
衛太後上下打量了端王,目光尤其瞥向了端王的腰帶下方三寸的地方。
端王渾身一僵,菊花一緊,立刻轉移話題:“皇上如何氣你了?本王到底是他的皇叔,一會本王去說說他。”
端王此言一出,衛太後這才提及了帝王弱冠生辰的事。
此時,心細如端王,他立刻警覺一事:“太後,你方才說……皇上是幾時生辰?”
衛太後不經意道:“正好十日之前。”
端王若有所思,又掐指算了算,發現正好對上了日子,他伸出手拉着衛太後,往一旁花圃走了幾步,這才壓低了聲音,神色略顯焦灼,問道:“皇上到底是誰的兒子?快說!”
沒有子嗣,是端王的心頭疾。
衛太後一噎,她哪裏會清楚?!
當初她正得聖寵,近乎每隔一日就要侍寝,與端王荒唐過後,也侍奉過太上皇。
她曾是衛家嫡女,從小離經叛道,自然會被端王這樣的風流浪蕩子所吸引。
奈何,太上皇需要籠絡權臣,一道聖旨下達,她只能入宮。
但,以她的性子,又豈會心甘情願?
入宮後,她好些次與端王行燕/好之事。
衛太後瞪向端王:“反正都是封家的!你與太上皇是手足,究竟是誰的兒子,重要麽?”
端王愣是被這話給驚到語無倫次:“你、你、你這婦人……”
竟比他還不顧廉恥!
端王心頭憋悶,他的紅顏知己無數,卻無人給他生過一個孩子,也不曾懷上過,他也質疑他自己了。
可他總不能當真去看診。
萬一這事傳了出去,豈不是奇恥大辱?!
同一時間,一穿着宮裝的婢女疾步邁入禦書房,她全程保持垂首姿态,是封堯安插在衛太後身邊的細作。
行至禦前,婢女如實禀報:“皇上,端王爺又去見了太後娘娘,眼下二人在禦花園起了争執。”
聞言,玉鸾的腦又垂了幾分。
衛太後的私密,她起初親眼所見。那年正當仲春,她在禦花園賞花,正好碰見了端王和衛太後耳鬓厮磨。那日她是被封堯拉去假山後面躲起來的。
封堯其實什麽都知道,但他仿佛從少時起便可承受旁人不可承受之重。
此時,玉鸾的下巴被男人捏起,他指腹上生了繭子,摩挲在肌膚上,酥酥麻麻。
封堯卻沖着她挑挑有型的劍眉:“朕帶你去捉/奸。”
玉鸾愕然。
封堯卻如若無事一般笑了笑:“難道不好玩麽?朕殺雞儆猴給你看,以後你若學太後,朕會讓你此生都待在籠子裏。”
玉鸾:“……”
帝王僅帶上了玉鸾,還有兩人立侍,這便大步走來禦花園,将衛太後與端王逮了個正着。
不過,衛太後與端王僅僅是在争執,倒并沒有任何僭越之處。
“皇上駕到——”
汪裴高喝一聲,鬼使神差的垂下腦袋,不敢多看一眼。天知道,皇上會不會将知情人皆滅口。
衛太後颔首,精美的面容上浮現淡淡薄粉,是方才與端王争執所導致。
端王則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封堯。
此子一看就絕非凡夫俗子!
他那個只會修仙悟道的皇兄,哪能生出這麽好的兒子?!
是他的種麽?
端王內心焦灼如萬蟻啃噬。
封堯淡淡一笑,仿佛睥睨這二人:“母後如今還是貌美如花,皇叔卻老了啊,與母後站在一塊,宛若隔代人。”
端王:“……!”
說他不行,與說他老,就是一個意思!
衛太後後知後覺,竟也猛然驚覺,她昔日裏愛慕過的男子,也不過爾爾。
玉鸾站在帝王身側,她心中暗暗腹诽:皇上說這話,并非是為了褒贊太後,而是故意挑撥太後與端王。
衛太後如此心高氣傲之人,一旦意識到端王不過如此,大抵很快就會移情別戀,畢竟,太後身邊的男寵可都是美男子,還是封堯親自挑選。
想來,封堯此舉,也是為了盯着衛太後。
衛家必然要重振起來,屆時,封堯絕對不會讓衛太後去過多幹涉。
腦子裏滿是風/月/情/愛的女子,一旦掌權,後果不堪設想。
端王面色不好太好,借故告辭。
衛太後并沒有念念不舍的目送。
封堯見此景,深邃的幽默微眯。
他從袖中取出之前太後準備的選秀名單,淡淡啓齒:“母後,這份名單上的貴女,朕皆不喜。母後若真有心,就照着她的模樣,給兒臣去找。秀色可餐,兒臣喜歡。”
封堯指了指身側如鹌鹑狀的司寝女官。
玉鸾渾身一僵。
衛太後稍有猶豫,可一想到,唯一的靠山就是兒子,只能對楚玉鸾暫時隐忍,從她的角度去看,也覺得楚玉鸾是個美人,身段婀娜有致就罷了,這張臉當真清媚妖嬈,大有當狐媚妖姬的潛質!
兒子正當年輕,想來,迷戀一陣子亦是正常。
衛太後只好應下:“好。”
原本的選秀名單上,皆是她挑中的貴女,日後必定聽她的話。
若是重新再選,自是不能如了她的願。
玉鸾:“……”皇家就沒一個正常人吧?
後宮妃嫔照着她的樣子選?
不出半日,衛太後果真親自送來了五六名美人,确切的說,是歌舞姬,而并非是正經貴女。
這幾名女子清一色的身段婀娜、前凸後翹,五官偏向媚俗,是煙花柳巷之地最受男子追捧的美人。
玉鸾:“……”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折辱。
在衛太後眼裏,像她的女子,便是這副妖精模樣?
她是妖精麽?
玉鸾啞然,呆呆的看着這一幕。
封堯此刻的臉色更是冷沉:“都滾出去。”
他沒有給衛太後一絲絲面子。
今日之所以将那份選秀名單抛還給衛太後,意思已經十分明确,後宮與前朝,皆不允許她插手。
可衛太後顯然沒有領悟自己兒子的意思。
衛太後不依,她找來了五六個妖/豔/賤/貨,總不能加起來都不及一個楚玉鸾吧?!
男女之事,不就是那回事?
衛太後十分不理解兒子的偏執,在她看來,封堯當真不該如此。
“皇帝,哀家好心給你補上生辰,皇帝為何這般不近人情?”
封堯被氣笑了。
他沒那個閑功夫繼續與衛太後周旋,解決了端王之後,至少可以少一個禍害。
“呵呵……是朕不近人情?母後這些年除了滿腦子的男人,可曾真正替朕考慮過?從前你為了争寵,寒冬臘月,将朕推入荷花塘。還有,朕明明不吃桃仁,為了讓父皇過來,你非要喂朕吃桃仁。”
封堯苦澀一笑,他不過就是衛太後用來争寵的工具,是衛太後母憑子貴的工具人。
衛太後被堵到無話可說。
因着封堯所說一切都是真的。
“你、你……”竟然都記得!
衛太後窘迫不已。
封堯再度逐客:“母後請回吧,選秀一事,朕自己做主,母後就不必操勞了。”
眼下,衛太後無地自容,只能暫且離開,那幾名歌舞姬也瑟瑟發抖躬身退下。
看到這裏,玉鸾一雙桃花眼眨了眨,莫名同情封堯。
可兩人的視線對上的瞬間,玉鸾就後悔了。
封堯眼中,暮色沉沉。
開腔時,嗓音磁性迷離,道:“過來,朕需要你。”
玉鸾內心噗通一跳:“……”
她可太清楚,皇上會是怎麽個需要法。
眼看着帝王從龍椅上起身,玉鸾雙腿一軟,下一刻,她也爬站起來,當機立斷扭頭就走。
若是在禦書房再來一遭,她只怕是要先一步墜入黃泉碧落。
眼看這就要奔向殿牖,玉鸾的腰肢一緊,被人從背後圈住了,男人一臂就輕易抱住她,小小一只,圈在懷中,完全屬于他一人。
男人以不可反抗的力道困住她,附耳低低道:“朕當真需要你。別逃,可好?”
随即,他又笑了:“這皇宮是朕的,天下亦是朕的,你又能往哪裏逃?”
這話好生耳熟,玉鸾似在話本裏看見過。
玉鸾:“……!”不成想,她也有今天!
作者有話說:
葉琛:皇上,臣才是郎中啊,你應該需要臣才對。
封堯:滾!
玉鸾:實不相瞞,我想帶球跑~
小包子:(⊙o⊙)… 娘親,可我貪圖爹的榮華富貴,QAQ~
玉鸾:→_→那為娘自己走,你和你爹過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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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往下翻,還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