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尋死的小少爺

第15章 ：這找人的方法不對

李家的年節，通常是很熱鬧的。雖然長輩們不在，但倪敢以及其他李氏撫養的孤兒總會把氣氛炒得很熱鬧，更何況，有李存昕在，無論怎樣慘淡的氣氛，都能被他的笑聲攪得煙消雲散。

但今年，李家大宅愁雲慘淡的氛圍壓得一衆人無從開口，晚宴過後便紛紛告辭，只留下倪敢和李存昕坐在長桌邊，相對無言。

李存昕酒量不行，肅着臉灌果汁，看起來也和借酒消愁差不多。倪敢終于等到他放下酒杯，開口問道：“顧意呢？還呆在房間裏不肯出來？”

“不知道。反正不在家。”

“你怎麽大過年的讓他一個人跑出去？怎麽回事啊你？！”倪敢怒道。

李存昕擺手，坐沒坐相地癱在靠背椅上，“別找了，有人跟着。”

倪敢繞着李存昕走來走去，“這麽說，你知道他在出去幹嘛喽？”

“還不是……找他那機器人麽。”李存昕把手蓋在酸痛的雙眼上，輕輕嘆了口氣。

倪敢把他的手撥開，“真的？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怎麽不知道？”

李存昕把手抽回來，“就那次之後躺了幾天，後來一出房間就跑沒影了，攔都攔不住。诶不對，我幹嘛什麽事都要跟你說啊？我告訴你，要不是你做的那什麽RN型機器人，顧意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幅德行。等他緩過這陣，我立馬就給他介紹對象，A.I.什麽的我算是受夠了。”他斜睨一眼倪敢，“聯盟的事都處理好了嗎？要我出面麽？”

倪敢虛坐在桌沿上，盯着李存昕的發旋，“幸虧申釋提醒得早，聯盟的人來實驗室時，相關數據都已經清幹淨了。被顧意套出密碼的研究員是我的學生，不會亂說話。”

李存昕點點頭，又道，“我一直沒問。那個機器人，你是怎麽處理的？”

倪敢：“人道毀滅。銷毀變異的芯片，清除一切數據，只留下空殼。”

李存昕知道這是徹底消失了，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那，殼呢？”

倪敢聳肩，“換上新的芯片，扔街上了。”廢物利用嘛。

兩人都嘆了口氣。在諸多限制下，A.I.變異的概率十分之低，碰上一個039那是撞大運了，李顧意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不能再找出一個異類來，又攪出一番風浪。

确實，李顧意雖然平時是個很有主意的少年，但畢竟年紀小，又單方面和李存昕冷戰，所以對于找人這件事，他确是不太在行。

這些天，李存昕的人遠遠地綴着，李顧意只當他們不存在，拿着039的照片，在人流密集處挨個詢問。這麽笨的辦法，倒也讓他找着幾個RN型機器人，可頸後的編號證明，這并不是他心尖上的那個。

正是嚴冬，小少爺出門時神思不屬，穿得有些少，不一會兒便覺得頭暈眼脹。慢慢的走了一段路，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小少爺走過幾家暖光融融的飯店時，才想起，新年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李家大宅裏應該充滿着歡聲笑語吧。大家圍在長桌邊，述說着對新一年的美好展望；李存昕說了個蹩腳的笑話，衆人勉強擠出微笑，只有倪敢賣力鼓掌；廚娘拿手的火燒香蕉巧克力派被端上了桌，李存昕張牙舞爪地搶了兩塊，得了自己一個白眼……

不對。我不在那裏。

我在這裏。

小少爺打了個冷顫。失溫所造成的眩暈變得更加嚴重，他不得不斜倚在一家店門邊平緩呼吸。街對面是一家拉上卷簾的報刊亭，有幾分眼熟，小少爺目無焦距，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他曾經在這兒遇到過一位莫名其妙的書攤老板。

若是小少爺知道，就是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間接造成了現在的局面，也許他不會像是憶起了什麽好事情一樣微微笑。

“這家店，應該就是初次約會時來過的地方……”小少爺擡起頭打量招牌，又瞥了眼街角處凍得抱團取暖的尾巴們，推開了咖啡館沉重的玻璃門。

“叮鈴~”

熟悉的迎客鈴聲，以及萦繞在鼻尖的溫暖香氣……小少爺一怔。

就像踏進了一個久遠的夢境。

“您好……請到櫃臺邊點單。”店員在櫃臺後踮起腳尖輕聲呼喚，小少爺這才回過神來，緩步走近。

“啊，你是……”年輕的女店員捂住嘴輕呼，小少爺本來在低頭研究菜單，聞聲掀起眼簾望了對方一眼。沒印象。

女孩望見少年凍得發青的指尖，趕忙遞上一只手爐，“冷嗎？坐到壁爐邊來吧。”

因為少年下颌的線條像極了自家老弟，店員不自覺帶上了招呼弟弟時不容置疑的語氣，小少爺又望了她一眼，倒是沒有拒絕，只說了聲“謝謝”。

店員捂嘴偷笑。少年老成這一點，也和弟弟很像呢。

小少爺被引到壁爐邊的厚軟沙發內，望着火光發呆。飲品和甜點很快送上，女孩卻沒有回到收銀臺，在離沙發不遠處坐下，趴在椅背上，笑盈盈的看着他。小少爺捧着杯子默了半晌，忽然擡頭問道：“實在抱歉，我還是想不起，曾在哪見過你。”

女孩見少年終于和她搭話，眸子一下亮了起來，“你以前來過店裏，只是當時是和你同行的機器人來點單，所以你對我沒印象。”

“機器人……？”小少爺咀嚼着這個詞彙。

“嗯，當時多虧了RN型機器人，及早發現反社會暴徒，不然，那天我就交代在這兒了。”女孩攤手。

嘴上說着感謝的話，卻又是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知道是神經粗，還是覺得，這本就是做為機器該做的事。

小少爺有些心塞。他端起杯子，打算結束這段對話，店員卻又大驚小怪地輕呼，“啊，又來一個。”

一個什麽？小少爺順着她的視線轉身。

這是一幅十分賞心悅目的場景：高大溫和的灰瞳青年牽着一名身量略小的少年進了店門。少年的眼神中滿是信任與依賴，肩膀緊緊地貼着青年的胳膊，青年臉上帶着溫暖的微笑，低聲和少年說着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私語。

店內三三兩兩的顧客只欣賞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去年至今，李氏集團已投放三批RN型機器人，民衆對那張清秀有餘，陽剛不足的臉已十分熟悉。因為人群中時常能看到RN型機器人耐心地勸誘失落的行人重拾希望，RN型甚至有了一個“抱抱機”的外號，所以久而久之，人們對這樣的行為已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側目而視。

店員把視線轉回一旁的小少爺，卻發現這個少年微微皺眉，望向那對的眼神稱不上和善，不禁想起上次見到他時的情景。她忍不住湊近小少爺，調侃道：“怎麽？吃醋啦？”

小少爺望向她，“你不用回收銀臺嗎？有人要結賬。”

店員風風火火地趕回收銀臺，小少爺則端起杯子，走到那兩人身旁坐下。

談話被打斷，陌生的少年有些不悅，“店裏還有很多空位。”

“嗯，這兒也是空的。”小少爺用曲起的指節摩挲着下唇，雖然是對着少年說話，眼睛卻是看向那張熟悉的面孔。

“請坐到別的地方好嗎？我們正在說話。”少年不悅地回道，挽起了機器人的臂膀。

小少爺看也不看他，低聲道：“你知道的，他是RN型機器人，也就是說，誰都可以命令他。他并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一直微笑不語的機器人終于出聲：“其實戴先生他并不知道我是機器人……”

“哦？那我豈不是壞了你的事？”小少爺輕笑。

機器人不知如何回應，小少爺微擡下颌：“告訴我你的編號。”

“您這是要舉報我嗎？”機器人苦笑，陷在他懷裏的少年又直起身來，面色不善地對小少爺說：“說實話，你有點煩，能不能拜托你離我們遠點？”

小少爺終于施舍了一眼，聳聳肩，“不然，你打算拿我怎麽辦？”

少年揪緊眉頭，正要發難，小少爺卻已起身，繞着圓桌走到機器人身後，輕撫他細軟的發。

機器人保持着淡淡的笑，卻不是小少爺回憶裏的那種微笑。小少爺早就發現，許多東西都變了。他已經接受了分離的現實，甚至連報複的念頭都無法聚集。

但他心底還抱着一絲期望。

一點就好。

請給我一點點奇跡。

小少爺淺淺的呼吸灑在機器人的仿生皮膚上，帶來一陣酥麻，引起機器人眼睫的震顫。他想推阻對方的手，卻被鉗制住鎖骨下的死願探測器，以至于忽略了小少爺的另一只手。

小少爺親昵地揉弄着青年的軟發，狀似無意地拂開擋在他頸後的發尾。

RN-……

小少爺顫抖的指尖輕撫着蒼白肌膚上凸起的黑色數字。

……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