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Part 4
忽然間,手指灼痛,以禾下意識松手,燃着的那頁飄落于地,她伸腳去踩。
“以禾。”程良月推門進來,只愣了一下,便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又打開窗戶,讓滿室的氣味随風對流。
見以禾滿面倦容,神思恍惚,程良月嘆息一聲:“約了兩點半去試婚紗,可以出門了。”
以禾雙目被煙熏紅,像是哭過一場,她輕聲問:“一樁婚姻真可以沒有愛情?”
良月溫柔微笑,輕撫以禾發絲:“以禾,婚姻并不是愛情的結局,很多時候,它恰恰是愛情的開始。”
以禾怔然若失,蘇以禾,你還期待愛情嗎?她定定神,罷了!“當窗理雲鬓,對鏡貼花黃”,才合待嫁之心。
也幸虧舒暢做事素來細致妥帖,以禾只管端着姿态等他前來迎娶。
半月前,他問她:“婚紗請Love each other設計如何?”
“你定吧。”
“有無特別要求?”
“沒有。”
舒暢便再沒煩擾她。以禾也不是沒注意到舒暢淡淡表情下的不滿。誰理他呢?誰叫想結婚的又不是她蘇以禾?你不發作,我便裝佯。
試過婚紗,以禾對一邊恭謹侍候的店長說:“領口還要再提升半寸,否則露出去養誰的眼呢?蕾絲花邊一定要去掉,不然看上去像一顆大型卷心菜。”真是抱歉,她把煩躁情緒發洩在無辜人士這裏。
店長聽完要求,笑容溫婉:“蘇小姐對設計很內行哦!設計師正好想親自與您溝通,不知蘇小姐可有時間?”
言辭懇切的樣子令以禾都臉紅,人家的職業素養絕對專業。以禾本來不想與陌生人溝通,細想之下,又覺得自己不好表現得過于敷衍,否則,舒暢那張臉都能結出冰塊來。再說,積極一點,也省去整日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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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下午四點前有空,就在對面咖啡店見面吧。”
咖啡店就在以禾公司樓下,與婚紗影樓僅一街之隔。以禾再次由衷膜拜舒暢,他每次思量,都如此熨貼人心,最妙的是,他處處寵她順她,從不忤逆。
以禾不想去舒氏工作,他便順着她,以禾不想見到他,他便乖乖銷聲匿跡,以禾說好久沒下雨,他便送一場人工降雨。誰能相信,堂堂舒大少爺,會如此癡情,一追七年,其心簡直可昭日月。
以禾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推門進入咖啡店。不用點單,服務生小K就為她送來最愛的花茶。小K嘴巴一向甜:“蘇姐今天真漂亮。”
以禾報以微笑:“謝謝。”她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二十歲後,她的話更少了,她用全部的力氣去對抗過往。
大約只等了十分鐘,便聽到門口風鈴叮鈴一聲,她轉首看過去,怔忪恍惚間,時光風卷雲舒般倒退回去。
“崔景颢,真那麽重要?”
“……” 他甚至一個字也沒有說,就那樣固執地看着她。
她飛奔而去,從此後,他們再不相見。
以禾從來也沒有想過,崔景颢會以這樣的方式與她重逢。
她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與他的重逢,她千方百計将自己武裝強大再強大,只為着有朝一日能在重逢時刻讓他悔不當初。
可惜種種幻想,始終抵不過命運之手。在最不經意間,他們重逢了。
三秒鐘,只需要三秒。已足夠令以禾百轉千回的思緒重歸淡定。
Part 5
門口的崔景颢略一打量,目光便鎖定以禾,除去那深幽的目光,表情是一貫的溫潤如玉,淡雅如風,他腳步微頓,便向她穩步走來。
經年未見,崔景颢愈見風采迷人。短碎發,自然色,襯托他俊逸臉龐更顯穩練。穿一套灰藍色休閑亞麻西裝,內裏搭配米色斜紋襯衫,腳上一雙米色手工皮鞋。溫暖眼光,淺淺笑意,勝過千言萬語。
她與他,這一刻,如初見那日,一個眼神,穿越萬水千山。
時光似飛鳥掠過,拖曳出暧昧痕跡。記憶中,只有昨日別離與此刻重逢。過往與現今,在一瞬間厮磨,重疊。
是以禾先避開了他的目光,這樣兩兩相望算什麽呢?七年的光陰足夠築作一面堅實的盾牌抵擋一切的前塵纏綿。
如今的她再已不是原先把心思全寫在臉上的蘇以禾,無論內心怎樣波瀾壯闊,面孔上卻必須淡定無恙。
她靜靜坐着,喝一口茶,表情亦淡淡:“Cui Designer,幸會!”必須承認,舒暢真是好手段,請舊情敵為自己的未婚妻設計婚紗,這是打擊或是炫耀
“以禾……”崔景颢溫和解釋:“是想……回來看看你。”他怎會不了解以禾淡淡表情下被隐瞞的惱怒。
“Love each other婚紗設計生活館……是我笨,竟沒想到Cui Designe如此癡情。”以禾看他一眼,目光染上淡淡一層譏諷。
七年。他們确實都變了,他榮耀歸來只為看她身披嫁妝?她卻早已收斂光芒,蟄伏而眠。她惱恨,既然已經七年,何必又來擾我安眠?
崔景颢深深看她一眼,徑自坐進對面的咖啡色真皮沙發中。
小K帶着MENU過來,微微彎腰,露出招牌甜笑:“先生,請問需要喝點什麽?”
崔景颢并未看MENU:“Cubita,謝謝!”
“好的,您請稍等。”小K離去時,忍不住又多看兩眼景颢,心中哀怨,蘇姐怎麽認識的都是高品質花樣美男啊啊啊。。。。。。
以禾注意到小K的花癡眼神,七年前,這個時候,她便會佯裝吃醋:“真想試試看你的臉能不能當卡刷!”
崔景颢就笑:“幸好看的是我,要不然我會吃醋。”
“切!人家又不是lesbian。”
“一切觊觎你的生物都不可以。”
以禾便甜蜜地閉嘴,享受他溫和堅定的霸道。
現在呢?現在他們比陌生人還多出一層尴尬。陌生人,想靠近,總有機會,他們再想靠近,已經太難。
崔景颢微微苦笑,他還有機會喝到她親手研磨的Cubita嗎?他的小女孩已經蛻變成身披铠甲的女王。
如此疏離不過是抵抗他的靠近,如此抵抗,不過因為她心中還有他。
以禾,別怕,我回來,只是想親眼看着你幸福。
“以禾。”他溫柔喚她。
“可以開始了?”面對舊情,以禾比他冷漠。是的,冷漠。她準備太久,早已把冷漠當盔甲随時穿戴。
“可以。” 崔景颢把千言萬語化作無聲嘆息,随着失落壓回胸腔,心口悶然作痛。
“OK!”以禾雙手抱胸,姿态閑散,目光直視崔景颢,一付公事公辦的語氣:“Cui Designe,我的意見想必你已經大致了解,最後一點,我要求群裾後擺曳地尺寸,一定要1314公分……”
“1314……”崔景颢喃喃跟着以禾念,是那個意思嗎?
以禾很快給他正确答案:“一生一世,婚紗主題。有問題?”
“不……沒有,我會精确。”他艱難地回答這簡單的問題。
崔景颢,你還不夠愛她。否則,看她幸福,你怎會壓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妒忌之心?
以禾不再說話,他們之間沉默下來。
小K适時送來一杯研磨咖啡,小心擺在崔景颢面前:“CUBITA,您請慢用。”
“謝謝!”景颢對小K露出迷人微笑,感謝她打破沉默,他終于不必呆坐着,任尴尬肆虐。至少,他可以攪着咖啡,假裝輕松。
“Cui Designer不恭喜我嗎?”以禾輕聲挑釁,他,早已看淡了他們之間的情意吧?連一聲問候也吝啬出口,對着小K卻笑若桃花。
景颢嘆息,本以為沉默已經夠殘酷,她一開口,他才知道,殘酷的是距離。他掀掀嘴唇,壓下了滿腔翻騰的情緒,終了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微笑:“恭喜!”
“謝謝!”以禾立刻回他。無端地生出一股怨氣,是氣自己。蘇以禾,還想怎樣呢?他先放棄你,而你,最終也沒有等他。
是的,七年,以禾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閉着眼睛渾噩過來的。起初,以禾以為崔景颢總會低頭,等到他飛去法國,她才忽然自美夢中清醒,他竟真的狠心如斯。以禾也有他的信息,無數次買過機票,又壓下,她總是在心底想,為什麽錯的是他,傷得卻是她?她抱着矜持,不甘心低頭。
最後,以禾便鑽進了死胡同,狠狠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兩不相欠,幹幹淨淨。多好。
久別重逢的尴尬,最無奈。景颢一直低着頭無意識地攪拌那杯涼透的CUBITA,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終于沒能阻止自己酸澀的問詢:“以禾……你愛他嗎?”
以禾瞪眼看着他,眼淚一顆一顆砸落下來。她的眼淚像一桶萬年冰水瞬間澆滅了他所有試探的绮念。緩緩伸出手,想去擦掉她的淚,修長手指微微顫抖,停留在她鎖骨上方的空氣中,那裏有個小小紋身,Love each other.CS。一直在那裏,時刻折磨他。
Part 6
是那一年,他過生日,以禾對他說:“我要為你做一件最老土的事。”
看到她羞澀的表情,他甚至可恥地期待過,她最好把自己打包送給他。為此,他打發掉所有前來慶生的朋友,特意把那間租來的公寓精心布置一番,連床單被套都換過嶄新的。
那一日,以禾的确空手而來,也是盛裝而來。以禾并未見得是多麽嬌媚明豔的大美女,皮膚卻生得極好,真如羊脂碧玉般,柳眉疏淡,眼眸清澈,穿一件面料柔軟的套頭白色針織衫,淺色七分牛仔褲,露出一截玉般小腿,腳上一雙淺綠露趾涼鞋,十根足趾似嬰兒般剔透可愛。站在那裏,真是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
景颢只看她一眼,便心猿不定,意馬四馳。然後急切地伸出雙手,索要禮物。年少輕狂,那種美妙的期待他永生銘記。
以禾眨着清澈的雙眸,轉而婉轉羞澀一笑,拿過景颢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鎖骨處。他立刻抱住她,連門也忘記關,就那樣将她按在門邊的牆壁上吻上去。那是他們的初吻,青澀,激情,探索,靈魂出竅的美好初吻。
以禾完全呆住了,甚至連眼睛也沒有閉上,承受景颢粗魯而毫無章法地激情,直到他的手滑下去,她才堅決地按住,玉般肌膚已染上一層迷人的紅暈:“不要。”
景颢掙紮了一下,對上她羞窘的雙眼,終于克制了自己。
“我紋身了。”以禾輕聲說,順着她的目光,景颢看到那镌刻在她性感鎖骨上的紋身。
他的目光再次熾烈,剛剛壓抑的激情又蓬勃而起。修長的手指撫過那排小小字母Love each other.CS。(彼此相愛.崔蘇。)這就是她的禮物,對他的肯定與認可。的确老土,卻如此珍貴。
景颢的激情忽然間消弭殆盡,這樣的女孩,在沒有準備好前,又怎能唐突?
他問:“痛不痛?”
她笑:“不痛。”
“用了麻藥?”
“沒有,師傅說用麻藥效果不好。”
景颢修長手指溫柔地摩挲着那排字母:“紋在鎖骨上,一定是痛徹心扉吧?”
以禾将頭埋在他胸懷,他既明白,她的痛,就值得。
她背負的不僅僅是鎖骨幾乎碎去的痛楚,還有那離經叛道的甜蜜。
戀愛中的人呵,疼痛亦是甜蜜的。
回憶,本身就是一個傷感的名詞。代表過往,永不可追。
也只是一個恍惚間,崔景颢便緩緩收回手,放回桌上,緊握成拳,以抵制難以控制的微顫。咖啡已涼,是他——錯過了最好的時間。
以禾淹着淚的眼睛随着他收回的手漸漸幹涸,七年,果然日久情疏啊,連那一指的距離也無法跨越了。
“以禾,祝你幸福!”一切就要塵埃落定,只盼望,她的幸福開花結果,甜蜜長久。崔景颢自認已經足夠風度,甚至還艱難地擠出了微笑。他卻不明白,他的祝福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以禾臉上,痛在以禾心中,多年期待,一朝落空,以禾的臉色冰至極點,一字一字無比清晰地說:“你我-----真正是相見不如懷念。”
“以禾……”崔景颢镌刻般漂亮的臉上血色盡褪,她的話,她的表情,比萬箭穿心還殘酷。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婚紗一周後我會再試穿。”
縱然淚痕還在眼底,以禾還是灑脫離去。
蘇以禾,承認吧,所有理由不過是借口,分離唯一的理由,不過兩個字——不愛。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是細水長流型的,後面會感情會越來越濃烈,喜歡的親記得戳收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