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實在餓得受不了了,丁千樂最終還是壯了壯膽子,點了一盞燈籠打算出門去看看,如果路上還沒有碰着他們,她只能自己去覓食了,她可不想等他們辦完他們的大事回來,發現她已經一個人在這個無人區被餓成了人幹。
想想都是萬分的悲慘……
打開大門,丁千樂正想踏出門檻,卻是突然愣了一下,一股食物的香味撲面而來,直接鑽進了她的鼻孔……
天可憐見的,莫不是已經餓出了幻覺?
丁千樂提起燈籠看了看腳下,然後猛地瞪大了眼睛。
大門口竟然放着一個竹籃,竹籃用布蓋着,那陣陣食物的香氣正是從那竹籃裏飄散出來的,丁千樂吸溜了一下口水,左右看看,卻并沒有見着人。
是誰放在這裏的?
丁千樂本想意思意思地調動腦細胞想一下,奈何此時所有的腦細胞都因為饑餓而宣布罷工,最終只剩下本能,吞了一下已經快要泛濫成災的口水,抵抗不住食物香氣誘惑的她直接拎起竹籃,啪地一下關上大門,轉身回屋了。
大門剛剛合上,牆角的轉彎處便緩緩走出了一個身着布衣男子,那男子靜靜地在門口站了一陣,終是轉身離開了。
丁千樂拎着竹籃回到屋子裏,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掀開了那塊遮着籃子的布,便見裏頭擺着一雙筷子,一盤糖醋排骨,一盤素炒菜心,一碗白米飯,還有一盅雞湯……全都是她愛吃的菜,吸溜了一下口水,她趕緊拿起筷子開始胡吃海塞。
餓了一天的丁千樂飯量相當的驚人,不多一會兒便将幾盤菜風卷殘雲一樣掃了個精光。
捧着吃撐了的肚皮坐在椅子上,丁千樂打了個飽嗝之後一度因為饑餓而宣布罷工的大腦才開始重新運轉。
第一個問題是……這些飯菜是誰送來的?肯定不會是赫連珈月這一點丁千樂可以肯定,因為那位大少爺是一貫被她伺候慣了的,肯定不會主動想到她會餓肚子的問題,他能想到的大概只是有她在大家肯定不會餓肚子的問題……真是被她慣壞了……
第二個問題是……這些來歷不明的飯菜……不會有毒麽?丁千樂又打了個滿足的飽嗝,頗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巴了一下嘴,回味了一下那些飯菜的滋味,就算有毒她也認了……做個飽死鬼總比餓死鬼要好……
想了很久,還是沒能想出個一二三來,最終丁千樂将這一切歸結于神秘善良的田螺姑娘顯靈……于是填飽了肚子又開始犯困的某人喝了口茶水漱漱口,便回房接着去補眠了。
下午實在沒有睡好,那種因為餓肚子而不得不半醒半睡的狀态太磨人了,她得好好去深度睡眠一下,至于赫連珈月他們的晚餐……哼哼,真是抱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由着他們去吧,總要讓他們也嘗嘗餓肚子的感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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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赫連珈月和赫連雲回來之後,等待他們的,是一個空空如也的竹籃……
這一夜,兩個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人破天荒的餓着肚子睡覺了。
赫連珈月回到房間的時候,丁千樂早已經睡得人事不知,美夢連天了。
夢裏,她還抱着一個大豬蹄在啃,直啃得口水橫流。
田螺公子的真面目
大約是因為昨天夜裏睡得早,第二天早晨丁千樂起身的時候,赫連珈月還在睡,她起身慢吞吞地梳洗了,便拿着雞毛撣子開始優哉游哉地在屋子裏掃灰。
從衣櫥掃到屏風,剛剛掃到銅鏡的時候,赫連珈月醒了。
他擡手揉了揉額頭,一臉的困倦坐起身,頗有些慵懶地看了丁千樂一眼,眸光潋滟,“千樂……”
丁千樂回頭斜睨了他一眼,便看到他微敞的睡衣衣領裏一片風光無限好,再看看他蒼白的臉上猶帶着一副困倦的表情,看起來有種脆弱而禁欲的美,當下頭腦一昏,只覺得赫連千樂的意識上身,母性和奴性一起發作,她幾乎就要管不住自己的手腳,只想将這麽個瓷娃娃一樣的貴公子伺候好。
但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而已,丁千樂惡狠狠地擰了自己一下,制止了快要泛濫的母性和奴性,她怎麽着也在現代社會裏活過一遭,不能再這麽奴性這麽慣着他了,得培養他良好的生活習慣,于是她強迫自己調轉開視線,沒有理會他,徑自低頭繼續拿雞毛撣子掃灰,仿佛那是一件多麽重要的大事似的。
赫連珈月揉了揉眼睛,半晌也沒見丁千樂如往常一樣來給他穿衣擦面,又在床上賴了一陣,見丁千樂半點也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意思,只得自己動手穿了衣服。
丁千樂一邊心不在焉地拿着雞毛撣子在銅鏡上揮揮掃掃,一邊拿眼睛盯着銅鏡,透過銅鏡便見赫連珈月正自己穿衣下床,自己洗臉漱口,還自己梳了頭發。
看……這不挺乖嘛。
丁千樂心裏五味陳雜,頗有種教養兒子的辛酸感。
洗漱完畢,赫連珈月自己倒了一杯茶潤了潤喉嚨,這才注意到丁千樂一大早起床竟然拿着個雞毛撣子毫無誠意地這裏揮揮,那裏掃掃,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再看看那張板着的晚娘面孔,他不由得暗暗思索是不是又有哪裏惹毛了她。
“千樂,今天早上吃什麽啊?”放軟了聲音,赫連珈月試着和她搭話。
丁千樂聞言,把牙齒咬得“咯蹦”響,還意義不明地“嗬嗬”笑了兩聲,直笑得赫連珈月頭皮發麻寒毛直豎。可憐這位赫連家主,泰山崩于前他都能夠不動于色,可是此時看着眼前這個拿着雞毛撣子笑得一臉陰森恐怖的少女,卻頗有點膽戰心驚的感覺。
“吃什麽?”丁千樂笑眯眯地看着赫連珈月,磨着後槽牙道,“家裏連米都沒有了,你說能吃什麽?”這麽說的時候,丁千樂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可憐的小媳婦,因為丈夫的不懂事而不得不心力交瘁,忍饑挨餓。
赫連珈月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在銀錢米糧上動過腦筋,這會兒丁千樂的話讓他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沒有……米了?”
丁千樂雙手環胸,陰沉着臉點了點頭。
“那你……昨天餓了一天?”這麽問的時候,赫連珈月忽然有些心虛了。
他居然讓她挨餓了……
他赫連珈月……居然讓她……挨餓了……
丁千樂陰沉沉地看着他,沒有否認,如果不是那一籃子憑空出現的飯菜,她大概就真的要餓瘋了吧。
赫連珈月輕咳了一下,別開視線,淡定地轉身走出了屋子。
一出門,他便撞上了嘴角直抽抽的赫連雲,也不知道他在門口站了多久,聽了多少。
見赫連珈月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頗有點惱羞成怒要遷怒于他的意思,赫連雲縱使已經憋笑憋得腸子都快打結了,此時面上也不敢顯露半點,只得異常嚴肅地板了臉道,“家主,今日你約了三公子在天源福見面。”
赫連珈月看了看天色,略一皺眉,點了點頭,“先去天源福。”
赫連雲應了一聲,趕緊去後院将馬車牽了出來,馬車已經換了一輛半舊的普通馬車,看起來十分的不起眼。
馬車一路行到天源福,赫連珈月拉了拉頭上的箬笠,踏下了馬車。
“不必等我了……你旁的事先放一放,先打包一些吃食送回去,然後……再去采購一些米糧吧。”輕咳了一聲,赫連珈月緩聲道。
赫連雲嘴角抽抽了一下,随即極其嚴肅地點點頭,仿佛接了一樁極其重要的任務一般,他陪着赫連珈月進了天源福酒樓,看着他走進了二樓的小包間,這才轉身去辦他的新差使。
赫連雲的辦事效率相當不錯,這一日早上,丁千樂總算吃到了熱騰騰的小米粥和香噴噴的小籠包,廚房裏也備好了滿滿當當的食材,葷素皆備,應有盡有。
“雲先生,家主他究竟去見誰了?”一邊啃着小籠包,丁千樂一邊問,她心裏還在記挂着家主衣袖上那一小塊血色的污痕,只一想,便覺得心驚肉跳。
這個時候,赫連雲已經将最後一塊豬排搬進了廚房,他洗了洗有些油膩膩的手,回頭沖着丁千樂笑了一下,“是個重要人物,千樂姑娘你且安心等着,不出兩日,應該就可以回府裏去了。”
這樣快……
丁千樂放下筷子,憋不住心底的好奇又問,“趁着家主不在占了家主之位的……到底是誰?”
“赫連歷。”赫連雲答道。
丁千樂聽到赫連歷這個名字,一下子想起了在前往尚水縣之前的那一次族長大會上見過的那個一臉慈祥的老者……原來竟是他……
“不過也已經是老皇歷了。”赫連雲拿布巾将手擦幹,随手将那布巾丢在一旁,笑道,“我還有事沒有辦完,還要再出去一趟,中午家主不回來用膳了,千樂姑娘你獨自一人在家,萬事小心。”
丁千樂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她自然是想不到,在他們回到涼丹城的那一晚,赫連歷便已經“暴病”身亡了,如今赫連一族正是群龍無首,亂成一團的時候。
到了午膳時間,丁千樂原打算自己炒點糖醋排骨來吃,在看到手邊的竹籃的時候,忽然起了個念頭,轉身跑出屋子,打開了大門。
門檻外頭果然放着一個竹籃,陣陣誘人的食物香氣正袅袅地從裏頭飄出來。
……又來了?
丁千樂跨出門檻,彎腰提起了竹籃,然後左右看看,又東張西望了一番,卻還是沒有瞧見有人。
這竹籃到底是誰送來的?他們回到涼丹城是個秘密,就算是謝安……也不知道他們住在這個無人區,更何況謝安肯定不會有這個閑情逸致來給她送飯。
到底是誰呢?
丁千樂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像貓爪一樣撓得她心裏癢癢得不行。
她一邊皺眉苦苦思索着,一邊拎着竹籃,轉身關上了大門。
在心裏默數三秒,丁千樂“咣”地一下猛地又将大門拉開……好吧,還是沒有人,撇了撇嘴,丁千樂終于死心關上了大門。
牆角的拐角處,身穿布衣的男子頗有些驚魂未定地貼牆站着,聽到關門聲,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呼,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竹籃裏的菜色和昨天還不一樣,一盤小雞炖蘑菇,一盤炒蝦仁,一盅冬瓜排骨湯,外加一小碗米飯,剛好是她一個人的分量,端的是色香味俱全。
一邊思索着這田螺姑娘的真身是什麽,一邊享用了竹籃裏的飯菜之後,丁千樂回到二樓的房間小睡了一陣。快到傍晚的時候,她便精神抖擻地起身搬了個凳子坐在窗口,兩只眼睛牢牢地盯着大門外頭。
她打算守株待兔,看看那個給她送飯的田螺姑娘到底是誰。
坐在窗口等了許久……就在她打算放棄并且疑心那人不會來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一輛馬車遠遠地駛了過來,有門兒!她的精神頭立刻足了起來,趕緊貓着腰将自己藏在了窗子後面,只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那馬車。
待那馬車漸漸地近了之後,丁千樂借着夕陽的餘晖看清了那馬車上正坐着一個身着布衣,頭戴鬥笠的男子。那男子将馬車停在了木微堂門口,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見四周沒人,這才從馬車裏拎了一個竹籃出來,彎腰放在了木微堂的大門外頭。
看來不是田螺姑娘,而是個田螺公子啊……丁千樂摸着下巴頗有些意外。
那身着布衣的男子将竹籃放好之後,在門口稍稍站了一陣,然後轉身便要回馬車,丁千樂見他要走,有些着急,趕緊将半邊身子探出了窗口,揮着手沖他大喊,“喂!等一下!”
那男子聞聲愣了一下,沒有擡頭看她,反而鬼鬼祟祟地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徹底将臉遮住,然後慌慌張張地跑向馬車。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丁千樂突然聰明了起來,她采取排除法猜到了這人是誰。
目前知道他們已經回到涼丹城的只有謝安,可是之前已經排除了是謝安的可能性,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們住在無人區,那麽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知道這木微堂存在的,除了赫連珈月,還有白洛和周賞。
白洛那厮肯定不會這麽好心給她送飯,如果吃了他送的飯菜,這個時候她八成已經一命嗚呼了,那麽……就只剩周賞了……而且看那個即使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也擋不住一股子書生氣的模樣,分明就是周賞無疑了啊!
“周大哥!我知道是你!給我站住!”見他慌慌張張地想要跑,丁千樂扯着嗓子大喊。
那人本就走得很急,聽她吼了這一嗓子,身子一個趔趄,頭上的鬥笠立刻掉了下來……果然是他!
早已經被丁千樂認出來的家夥卻是執意不肯面對現實,連地上的鬥笠也顧不上了,直接跳上馬車,狠狠甩了一鞭子,便駕着馬車飛快地走了。
丁千樂想不到他被捉了現形還能走,趕緊跺了跺腳急沖沖地沖下樓,打開大門的時候,那輛馬車早已經不見了……
丫的,溜得還真快!
看着門口被卷起的灰塵,丁千樂頗有些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既然知道她住在這裏,還好心給她送飯,幹什麽連見她一面都不肯呢……除了那一回因為被白洛追殺而不得已從密道逃跑,算是不告而別之外,她不記得有哪裏得罪過他啊?
……唔,莫非是因為她沒有用他給準備的漸離草?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恢複了一部分記憶,完全不想毒死赫連珈月再逃跑啊……還是因為那一回在赫連府見着他的時候,沒有和他打招呼?
丁千樂糾結了。
正糾結着,耳邊突然聽到有馬蹄聲轉了回來,丁千樂以為是周賞改變主意去而複返了,有些驚喜地擡起頭,然後那驚喜的表情便徹底凝固在臉上,一點一點地轉變成了驚恐……
白白白白……白洛!
這厮怎麽會來?!
“咦,果然是你在這裏啊。”白洛摸了摸下巴,十分潇灑地翻身下馬,走到了丁千樂面前,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然後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誇獎道,“多日不見,樂樂你又變漂亮了呢。”
漂亮你個大頭鬼……
“門口風沙大,快些進屋吧。”白洛笑眯眯地說着,十分熱情地彎腰提起了地上的竹籃,将丁千樂推進了屋子,仿佛他是這屋子的主人似的。
看着他十分自來熟地走進屋子,還将屋子裏裏外外地打量了一遍,丁千樂的臉色有些發青,這個時候家主和赫連雲不在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她怎麽忽然有種未成年兒童獨自一人在家卻放了歹徒進來的錯覺……
沒有在屋子裏找着第三個人,白洛放心大膽地走到桌邊将竹籃放下,将裏面的碗碟都端了出來,然後咂咂嘴,驚嘆道,“哇,好豐富的菜色,小賞那家夥還真是重色輕友得令人發指。”
聽了這句話,丁千樂總算回過神來了,她瞧了一眼今天的菜色,唔,麻辣肉片、棗糕,老鴨粉絲湯……果然菜色很豐富啊……啊不對,這不是重點,丁千樂瞪向白洛,“你跟着周大哥過來的?”
白洛點點頭,一點也不客氣地在桌前坐下,擡手便夾了一筷子肉片塞進嘴巴裏,“昨天下午見着他的時候就發現他失魂落魄的看起來很不對勁,到了晚膳時間找他喝酒又不見他人影,剛剛又發現他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家門,我怕他傻乎乎地被人騙,就跟着他過來瞧瞧了。”
……還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後還不是一點都不光明正大地跟蹤了!
“說起來……原來你們住在這裏啊。”白洛笑眯眯地扭頭瞧了丁千樂一眼,“最近涼丹城裏亂成一團,我就猜想八成是那位家主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了,只是卻沒想到你們竟然住在這裏。”
丁千樂立刻警醒了起來,這家夥可是黑衣衛的副指揮使……被他知道了家主的住處,好像不太妙。
“別用這樣仇視的态度對我嘛,真是令人傷心。”白洛低頭喝了一口湯,臉上一點也沒有傷心的樣子,咂了咂了嘴道,“好歹當初你還拿了我三十兩金子。”
“那是明碼交易!我有東西當給你的!”丁千樂下意識反駁。
白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啊,你爹的東西。”
說到“你爹”的時候,他刻意加重了語音,聽得丁千樂一陣發毛。
“好嘛好嘛,舊賬咱不算了,怎麽說咱們都是舊相識了,不要這樣劍拔弩張的嘛,坐下聊聊。”白洛揮了揮手,又夾了一筷子棗糕塞進嘴巴裏,“唔,好吃……”
丁千樂看着那一籃子菜幾乎要被他染指光了,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怒目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