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棗糕是小賞的拿手點心,我央了他很久,還答應替他打掃木微堂,他才肯大發慈悲做一頓給我吃呢。”白洛咽下口中的棗糕,頗有些酸溜溜地道,“想不到他對你這麽上心,難怪那小子死都不肯娶依依。”
娶依依?
丁千樂一下子想起了在孔雀鎮外頭碰到白依依的時候,她說她是逃婚出來的……原來白洛是打算将她嫁給周賞的啊……
“依依也未必肯嫁吧。”丁千樂哼了一聲,還真是個剛愎自用的家夥,男女雙方你不情我不願的,他強行将人家湊在一起算怎麽回事。
“你見過依依?”白洛揚眉。
丁千樂大咧咧地點頭承認,“在孔雀鎮遇到她的,後來還一起去了尚水縣。”
聽到“尚水縣”這三個字,白洛突然擱下了筷子,臉上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不見了,“依依現在人呢?你們把她一個人留在尚水縣了?”說到這裏,他的表情有些陰森了起來。
丁千樂從來沒有在白洛的臉上看到過這樣認真且可怕的神情,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才解釋道,“不是,在我們被困在尚水縣之前,她就離開了。”
白洛眯了眯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
“是真的。”丁千樂保證,只是沒有提她是跟着一只狐妖離開的而已……
唔,這也不算撒謊吧……
“那個瘋丫頭。”白洛暗暗嘀咕了一句,臉上的表情又和藹了起來,“你們是前天晚上回來吧。”
“你怎麽知道?”丁千樂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随即恨不得咬掉了自己的舌頭,這厮這是在套她的話呢。
白洛眯着眼睛笑了起來,笑得跟個狐貍一樣,“因為赫連家的那位新家主正是前天晚上暴病身亡的啊。”
說到“暴病身亡”的時候,白洛的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丁千樂打了個寒噤,鬼使神差地,她又想起了他衣袖上那一小塊血色的污痕……
“說起來,這位赫連家主真是好手段呢,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了背叛者,赫連歷那個老家夥一向自诩聰明,到頭來卻是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下到閻王殿的時候也是一只糊塗鬼啊。”白洛又咬了一口棗糕,笑眯眯地道。
Advertisement
“你想怎麽樣。”丁千樂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白洛這個人,總是笑眯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是城府卻深得可怕,她根本一點都看不透他,每次見着他都被當成猴一樣的耍。
“樂樂你大概不知道閻先生正找你呢,如果能夠将你獻給閻先生的話,他一定很高興。”白洛一邊笑眯眯地說着,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丁千樂,仿佛在估算可以用她在閻鳳九那兒換到些什麽好處似的,。
閻鳳九?他找她幹什麽?丁千樂皺了皺眉,有些戒備地看着白洛。
“還有啊,公主殿下似乎對赫連珈月的行蹤很感興趣,若是我将這消息透露給公主殿下的話,豈不是升官有望?”白洛摸了摸下巴,頗有些不懷好意地道。
“我看未必。”就在這時,一個淡淡地聲音冷不丁地在他身後響起。
白洛筷子上夾的棗糕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他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卻是一點也沒變,只笑眯眯地扭頭看向身後,“哎呀哎呀,赫連家主回來了啊……”
這下事情大條了……
“嘩!你這女人也在這裏!”有人從赫連珈月的身後沖了出來,指着丁千樂的鼻子道,然後又扭身看向赫連珈月,“表哥你看,我就說這女人不安好心吧,才一會兒功夫,就勾結了黑衣衛來對付你!讓我來幫你收拾她!”說着,她便卷了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看到赫連珈月回來的驚喜還沒有過去,丁千樂便開始覺得有些頭大……居然是赫連白。
“小白,別鬧。”赫連珈月伸手按了按赫連白的頭,制止她沖上前。
赫連白忿忿不平地瞪了丁千樂一眼,但還是十分聽話地又站到了赫連珈月的身後。
“他是跟着周賞來的。”丁千樂擔心赫連珈月真的會誤會她,趕緊解釋,“……這木微堂,其實我曾經來過,是周賞帶我來的,所以……”
“嗯,我知道。”赫連珈月點點頭,一點都沒有要懷疑她的意思。
丁千樂有些感動,随即又有些好奇,他知道周賞曉得這木微堂的所在?那他和周賞到底是什麽關系?盟友嗎?……可如果是盟友的話,當初周賞為什麽會給她漸草離來毒害赫連珈月啊?……
莫非是她理解錯誤?那漸離草不是給她用在赫連珈月身上的?
“副指揮使大人,可曾吃好?”赫連珈月看了一眼桌上被掃了一大半的飯菜,淡淡地問。
“吃好了吃好了……”白洛讪讪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如此就好,因為在下行蹤目前不便公開,所以接下來要稍稍委屈一下副指揮使大人了。”赫連珈月淺淺地笑了一下,“小白,副指揮使大人在木微堂做客期間,就由你照顧他吧。”
“是,表哥。”赫連白彎了彎唇,甜甜地應了。
白洛的臉一下子苦了下來,他看了看那個正對着他巧笑嫣然的小姑娘,仔細掂量了一下,十分痛苦地明白了自己不是她的對手。
這個一身七彩長衫看起來正值豆蔻年華的白發小姑娘正是黑衣衛檔案裏那個對赫連珈月忠誠無比,且手段毒辣非常的第三族長赫連白吧。
如果可以……他寧可對上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那位第七族長赫連雲,也是萬萬不想和這位第三族長打上交道的……
但目前的形勢顯然容不得他選擇啊……白洛暗自唏噓不已,他到底還是太大意了……果然反派出場廢話不能太多是真理啊……如果一開始他直接擄了丁千樂就走,不就沒這麽多事了麽……
咦?他是反派麽?
白洛糾結了。
丁千樂自然不知道白洛肚子裏對赫連白的評價,只是她十分驚奇地發現對着自己神氣活現的白洛在赫連白面前蔫了。
火燒木微堂
這是白洛第N次試圖逃跑,已經玩貓捉老鼠玩得十分不耐煩的赫連白最終用繩子将他捆了個結實,丢在了牆角裏。
旁觀的丁千樂啧啧稱奇,如果萬物都有天敵的話,看起來赫連白就是白洛的天敵無疑了。
将白洛捆了個結實,又在他身上施了一個定身的術法确保萬無一失之後,赫連白便蹦蹦跳跳地跑出屋子去大堂找赫連珈月去了。
白洛苦着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明顯是在幸災樂禍的丁千樂,睜着眼睛說瞎話道,“相比之下,樂樂你真是太溫柔可人了。”
丁千樂“噗嗤”一下被他逗樂了。
在丁千樂被逗笑的當口,白洛垂下眼簾,輕輕抖動了一下衣袖,一條手腕粗細的黑蛇吐着信子從他的衣袖裏爬了出來,尾巴靈活地一甩,便快速游到了丁千樂身邊。
等丁千樂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黑蛇已經攀上了她的脖子,感覺到脖頸間冰涼一片,她愣了一下,誰知那黑蛇不知道怎麽,竟也是一副愣住了樣子,盤在她的脖頸處一動不動,只呆呆地昂着三角形的腦袋看了丁千樂許久,原本張得大大的準備下口咬人的嘴巴又讪讪地合上了。
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陣,那黑蛇突然沒了氣焰,一下子軟趴趴地掉在了地上,竟是一副十分畏懼的樣子。
丁千樂不明所以地伸手捏住了那黑蛇的尾巴,随手甩了甩,見那黑蛇耷拉着腦袋像條麻繩一樣被她甩來甩去毫不具有攻擊性的模樣,她冷笑着看向白洛,“柿子挑軟的捏是吧?”
白洛不明白自己一貫得力的妖寵怎麽突然就如此不頂用了,但此時也只得讪讪地笑,“樂樂姑娘高擡貴手,放了我的小黑吧,你瞧它挺喜歡你的……”
丁千樂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捏着尾巴的黑蛇,便見它垂着腦袋被自己拎着尾巴甩來甩去,一邊裝死一邊又用那綠幽幽的豎瞳讨好地望着自己。
讨好?
丁千樂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她幾時能看懂一條蛇的情緒了?……
就在這個當口,赫連珈月突然面無表情地大步走進了裏屋,身後還跟着冷着臉的赫連雲和赫連白,白洛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心裏大呼不妙,正在他扯了扯嘴角打算再胡謅些什麽的時候,赫連白已經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你什麽時候通知黑衣衛的?”赫連白瞪着眼睛,厲聲問。
別看赫連白長得一副嬌嬌俏俏的模樣,小手也沒多大,可這一巴掌扇下去,白洛感覺半張臉都木了,他苦笑了一下,“若我知道自己會落在你們手裏,肯定不會這麽幹。”
他知道能讓周賞情緒大變的,也只有那位千樂姑娘了,昨天晚上他就尾随周賞來過一趟木微堂了,今天他先來探了路,又留了信給夜桑,告知他赫連珈月就在木微堂。
這會兒……大概大批的黑衣衛已經殺到門口了吧……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只除了……他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捉住成為對方刀俎上的魚肉……
白洛掀起眼皮,瞧了那位從頭至尾都面無表情的赫連家主一眼,不知道他會不會怒從心起,将自己直接殺了洩憤。
赫連白怒氣沖沖地看着他,就在她揚起巴掌又要扇過來的時候,屋子裏突然彌漫開了一股子的煙火氣……
她皺着眉回頭一看,便見陣陣濃煙夾雜着火光從門縫裏鑽了進來。
“他們這是要放火燒死我們啊。”赫連雲皺了皺眉,看向赫連珈月,“家主,如何是好?”
如果只是夜桑帶着黑衣衛來,他們拼一拼大概也能殺出去,可如果是閻鳳九親自來的話……事情就有些懸了,一想到都走到這一步了,最後還是功虧一篑,被圍困在這裏,赫連雲看向角落裏被捆着的白洛,眼裏透出了一絲殺意。
灰頭土臉的白洛自然明白這個時候他們是巴不得殺了自己而後快的,他苦笑着望着外頭那亮堂堂的一片火光……他們這是打算将他也燒死在這裏頭啊。
這個時候,屋子裏已經聚了好大一股濃煙,丁千樂被熏得兩眼通紅,只覺得再這麽下去他們不被燒死,大概也會被這些濃煙熏死,正在她想告訴大家樓上有密道時,赫連珈月已經抛下一句“帶上副指揮使大人跟我來”,便轉身向着二樓去了。
丁千樂愣了一下,莫非赫連珈月他……也是知道二樓有密道的?也是,他既然知道這木微堂的存在,而且對這裏又是如此的熟悉,知道有密道也不出奇。
“千樂姑娘,快些走吧。”見丁千樂在這個當口還有空發呆,身後的赫連雲提醒道。
眼見着赫連白的眼刀已經殺過來了,丁千樂忙應了一聲,踏上了樓梯。
赫連雲一把拉起了白洛,跟在丁千樂後頭上了二樓,赫連白也跟了上去,大概是嫌白洛行動不夠快,她還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
被施了定身術而行動不便的白洛此時真是有苦難言,因知道跟這位姑娘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便也只是默默地被赫連雲拖着往前走,十分識相地口中一句怨言都沒有。
赫連珈月領着一行人徑直走到二樓的房間,他推開門直接走到了衣櫥邊上,打開衣櫥,翻開那堆衣服,很快便找到了丁千樂之前發現的那個小小的按鈕。
按下按鈕,衣櫥板翻開,一個黑幽幽的洞口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赫連珈月護着丁千樂頭一個跳了進去,赫連白解了白洛的定身術,只用繩子捆着他,将他推進洞口,她自己随後也跳了進去,赫連雲墊後,并細心地将洞口恢複了原狀。
洞口剛剛封上,一根被燒斷的橫梁便狠狠地砸了下來,飛濺起來的火星子将衣櫥也點着,木制的衣櫥瞬間便熊熊燃燒起來,整個房間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進了地道之後,白洛神色複雜地看了丁千樂一眼,想不到木微堂底下還有這麽一處地方,上一回她就是通過這條地道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吧。
“看什麽看,快點走!”赫連白兇巴巴地推了他一下,喝斥道。
白洛苦巴巴地笑了一下,這大概就是虎落平陽吧……因着赫連白又狠狠地瞪了過來,他趕緊乖乖地收回視線低頭往前走,識時務者為俊傑什麽的,他一向深有體會,更何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呢。
因為來過這個地方,丁千樂并沒有如其他人一般感覺到驚訝,正走着,她突然覺得袖子裏冰涼涼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她伸手摸了摸,感覺到手中冰涼滑膩的觸感時,差點連頭皮都炸了,那條詭異的小黑蛇什麽時候鑽進她的衣袖裏的?!
似乎是感覺到了丁千樂的驚懼,小黑蛇可憐巴巴地從她的袖子裏探出那顆三角形的腦袋來,用那綠幽幽的豎瞳望着她,一副讨好賣乖的模樣。
丁千樂卻是一點也沒有要和它交流感情的意思,直接将它提溜了出來,甩在了白洛的身上。
那小黑蛇也十分乖覺,在衆人發現它之前“哧溜”一下直接鑽進了白洛的衣領裏頭。
丁千樂這才摸了摸手臂上被激起的雞皮疙瘩,跟了上去。
在兩側發光牆體的映照下,眼前的視野還算開闊,衆人在赫連珈月的帶領下默默地往前走,走了一陣,前頭領路的赫連珈月突然停下了腳步。
丁千樂擡頭看了一眼,便見他們已經走到了地道的盡頭。
眼前是一扇石門。
赫連珈月伸手一堆,那石門便被推開了。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赫連珈月點燃了火折子,第一個走出了走道,然後衆人跟在後頭依次走了出來。
墊後的赫連雲習慣性地将那被移動過的石門恢複了原狀。
衆人走出那間屋子,站在門口向遠處眺望,便見木微堂的方向亮堂堂的一片,整個木微堂都已經被籠罩在了雄雄的火光之中……
天上無星無月,整個無人區都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寂靜,獨有木微堂的方向,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看起來無比的熱鬧。
赫連珈月定定地看着木微堂的方向,眼睛裏有丁千樂看不懂的神色。
就在這時,遠遠的,似乎有一人飛騎而來,赫連珈月眯了眯眼睛,後退一步,示意衆人退入屋中躲避。
大家剛剛退入屋中,便見那一人一騎飛快地從門前經過,向着木微堂的方向疾馳而去,那人一襲鬥篷在風中揚起,鬥篷的帽檐被風吹得向後鼓了起來,露出一張戴了面具的臉。
那副裝扮,赫然便是丁千樂曾在公主府見過的那位閻國師。
“是他?”認出那張面具,赫連雲微微有些訝異。
居然是閻鳳九?
那麽,剛剛在木微堂外放火的,大概只有黑衣衛了,只是閻國師這樣匆匆趕去木微堂又是為何?
赫連珈月看着那已經遠去的一人一騎,眼裏幽黑一片。
若是往常,以閻鳳九的警覺,定然不會留意不到這黑夜之中正有一群人躲在暗處窺伺着他,可是今天晚上有些非同尋常,在得知紅葉長公主擅自調動黑衣衛前往木微堂,并且下了絕殺令的時候,他便忍不住地心浮氣躁了起來。
待他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木微堂的時候,整個木微堂已經被燒成了一片灰燼,只剩一點零星的火光如同螢火蟲一般盤旋在這片廢墟上方,那些火星子在這寂靜的夜裏一閃一閃的,看起來分外寂寥。
到底……還是來遲了。
見到閻鳳九,一衆黑衣衛在夜桑的帶領下翻身下馬,向他行禮。
閻鳳九冷冷看了一眼夜桑,手一揚,手中的馬鞭便如長了眼睛一般向着夜桑直直地招呼了過去,只一鞭,便将夜桑臉上的面具抽落在地,在他白皙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新鮮的血痕。
夜桑被這一鞭子抽得身子一晃,然後他穩住身形,默默地跪了下去。
不待他有喘息的機會,又一鞭子兜頭抽了下來,那鞭子劃過空氣,帶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瞬間将夜桑身上的衣服割裂了開來,也不知那一鞭子使了多大的勁,那曝露在空氣中的皮肉上立刻有血珠子飛濺了出來。
而那黑衣衛指揮使只是默默地垂着頭,沒有反抗,沒有躲避,甚至從頭至尾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一衆黑衣衛也只是默默地跪在一旁,他們都知道閻國師在朝堂上超然的地位,也知道閻國師在公主殿下眼中的重要性,更知道他的手段,因此無人敢吭一聲,甚至連求情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