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從萬妖山放出妖物,讓妖物作亂的消息傳入涼丹,逼迫陛下重視此事,并且順便除去赫連家族裏部分心懷不軌的旁支……
赫連珈月點頭,“那從萬妖山裏放出的妖物,其實你也見過。”
“我?”丁千樂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在哪裏見過可以被稱得上妖物的……呃,難道是……她有些猶豫地看了赫連珈月一眼,“……柳秋月?”
不對,如果柳秋月是妖的話,一向自诩為除妖師的白依依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就在丁千樂要否認自己的猜想的時候,赫連珈月卻是點了頭,“柳秋月是一只有着九百年道行的狐妖,因為道行比較高,所以常人難以辨別,它本性倒還好,但是脾氣比較暴躁,因為犯了一些事被關在了萬妖山的九層獄,我派人将它放了出來。”
脾氣暴躁的狐妖……
想起柳秋月那副羞羞怯怯的模樣,丁千樂忍不住嘴角抽搐連連。
“只可惜……我還是大意了。”
“是因為……葬冥主人嗎?”丁千樂有些遲疑地問。
赫連珈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了?”
丁千樂搖搖頭,“我猜的,葬冥主人……到底是什麽?”
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搞明白葬冥主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葬冥是妖毒,若有人類甘心被種下此毒,便會死而不朽,成為葬冥主人。”赫連珈月說到這裏的時候,神色微冷,“葬冥主人是如同瘟疫源頭一樣的存在,是妖毒的母體,能夠散播妖毒。”
聽到這裏,丁千樂明白了,“赫連海……成了葬冥主人?”
赫連珈月點頭,“這是躲在幕後的閻鳳九想要毀屍滅跡,他不想他的計劃曝露于人前,這整個尚水縣,恐怕都已經被施了葬冥之毒了。”
“可是赫連海他不是已經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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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死得很徹底呢,連灰都沒剩下。
“葬冥之毒是母子同命,母毒亡,子毒不存。”赫連珈月說。
丁千樂打了個寒顫。
如此說來……
這尚水縣……此時豈不已經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墓?
馬車外面依然一片死寂,只是此時的死寂讓丁千樂有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仿佛他們正行走于一個巨大的墳墓之中……
原來,之所以走出縣衙無人發現,是因為縣衙裏早已經沒有人活着了……
她之前問家主,他們就這樣走了,不用跟朱大人說一聲麽?
家主說,不用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
朱禮成……怕是在赫連海化為飛灰的那一刻便已經死了。
想起那個殷勤地要将他們留在縣衙裏的縣太爺,丁千樂咬了咬唇,那個時候,他又怎麽知道,他的性命其實早已經系在了旁人手中……那個時候,他又怎麽知道,只不過片刻功夫,他便如同他那個暴斃的小妾一般,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丁千樂側過頭,看着車窗外掠過的一幕幕街景,想着前些日子的熱鬧,感覺心裏堵得慌,沿街的住宅門窗上貼着的那些層層疊疊的驅妖符咒,此時看起來分外的荒涼且諷刺。
身為葬冥主人的赫連海在他們面前那般慘烈地自絕,是為了向幕後那人示警吧,想必赫連海化為飛灰的那一刻,那個讓赫連海成為葬冥主人的幕後黑手便已經得了消息。
所以,他們才會被困在尚水縣出不去。
家主此時要回奔月樓,是因為一直躲在幕後的那個人在那裏麽……
馬車篤篤前行,明明前路十分兇險,可是丁千樂的思緒卻慢慢地飄遠了……
她想起了那一晚,在火海中,他跟她說,三年前,發生了一些事情,他自知無法保全她,便施了一個術法,将她送去了另一個世界。
直至現在,她才明白,他一個人經歷了什麽。
馬車在奔月樓前停下,丁千樂沉默着跳下馬車,仰頭看着那塊與孔雀鎮上的奔月樓如出一轍的牌匾,心裏已經隐約有了一些猜測。
四下裏一片黑暗,街道兩側所有的民宅都沉沉地隐入了這片黑暗之中,唯有奔月樓大門兩側高高懸挂着兩盞大紅燈籠,也許是心理作用,在這樣的環境下,那兩盞燈籠看起來竟如同妖獸的眼睛一般,透着莫名的妖異之感。
大紅燈籠下面,奔月樓的大門大敞着--十足的迎客之态。
“千樂,怕麽?”随後下車的赫連珈月站在她身後,忽然輕聲開口。
丁千樂回頭看了他一眼,随即竟是彎起眉眼,笑了起來,“在家主眼中,赫連千樂和丁千樂還是同一個人嗎?”
赫連珈月揚了揚眉,“何解?”
“若是此時站在這裏的是赫連千樂,家主便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了吧?”丁千樂學着他的樣子,揚了揚眉,“我看起來很靠不住的樣子麽?”
見她如此,赫連珈月便也輕輕笑了起來,“是我說錯了。”
對這兩人類似于打情罵俏的行為,赫連雲習慣性地選擇了無視,待他安置好了馬車,便見赫連珈月和丁千樂已經踏進了奔月樓的大門,當下也跟了上去。
與外頭的黑暗相比,奔月樓裏算得上燈火通明,丁千樂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大堂櫃臺後面的掌櫃烏河,仍是一副瘦瘦弱弱漂亮幹淨的少年模樣,與往常不同的是,他身後站着一個妖妖嬈嬈的美貌女子,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孔雀鎮的第一美人,奔月樓裏那位莫名其妙失了蹤的玉兔姑娘。
丁千樂一下子想起了那只小白兔,心裏略略明白了一些,從孔雀鎮這一路行來,對于這位玉兔姑娘的真實身份,恐怕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中吧……
這感覺真是分外的不爽。
“我猜你們就該回來了。”見到他們,烏河一點也不驚訝,仍是如往常一般笑容可掬的模樣。
雖然那神色與往日不同,可即使是丁千樂,也能感覺出此時的烏河完全是氣場全開的狀态,再不是往日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
在烏河氣場全開的狀态下,一貫神經粗大的丁千樂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赫連珈月也是雲淡風輕得很,只有赫連雲已是全神戒備,腦門上甚至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從他一踏進這奔月樓的大門開始,便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威壓,在那樣強大的威壓之下,他甚至不由自主地作出了攻擊的姿态,就如同遇到天敵的獸一般,連頭發絲都進入了警戒狀态。
烏河的視線慢悠悠地掠過丁千樂和赫連珈月,最後終于落到了赫連雲身上,他笑了一下,才道,“這位客官休要動怒,在下并無惡意。”
說完,大堂裏那沉沉的威壓便真的消失不見了。
赫連雲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看向烏河的眼神卻是更加的戒備了,因為天分甚高,出身又不差,他從出生到當上赫連家第七族族長,一路都是順風順水,幾乎從來沒有産生過像現在這樣強大的挫敗感。
有着那樣強大的威壓,這奔月樓的小掌櫃究竟是誰?
赫連雲在心裏暗暗推測着烏河的身份,殊不知此時的烏河也有着同樣的困惑,以他的道行來說,能夠抵擋得住他刻意釋放出來的威壓的,即使在萬妖山,也絕對不超過十個人。
赫連家族的現任家主赫連珈月他是早有所耳聞,作為閻鳳九的眼中釘,能夠抗得住他的威壓并不奇怪,可是那個貌不驚人的小姑娘……據夜桑說,只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巫術廢柴,空有一張與銀月巫女同樣的臉罷了,可她若真是普通人,在他刻意釋放的威壓之下恐怕早已經七竅流血而亡了,為什麽她竟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難道夜桑給他的情報有誤?
這可不妥,若是單單對付一個赫連珈月,他還有點把握,加上一個赫連雲,勉強也可。
可是如今,這小姑娘分明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若是貿然出手,怕是占不了什麽便宜……更何況,他還要顧着玉兔……
想到這裏,烏河臉上的笑容愈發顯得和藹可親起來。
“你究竟是誰?!”那笑容落在赫連雲眼中自是礙眼得很,他皺眉喝道。
“在下烏河,乃此間掌櫃,另一重身份想必赫連家主已經猜到了。”烏河笑眯眯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赫連珈月,一副你都明白的模樣。
赫連珈月很上路子地點了點頭,“千年的蟒妖,在萬妖山裏也可以橫着走了,只是不知道為何非要趟過漠水,背井離鄉,到你不該來的地方來呢?”
千年的蟒妖?
丁千樂又看了那小掌櫃瘦瘦弱弱的小身板一眼,眼裏透着驚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聽了赫連珈月的話,烏河也沒有生氣,只是故作憂愁地嘆了一口氣,“說來讓赫連家主笑話了,老人家我活了千餘年,也沒什麽念想,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小兔,她被我慣得天真不知世事,被拐到了人界,我是為尋她才出萬妖山的。”
聽到這裏,一直默默依偎在他身旁的玉兔姑娘羞紅了臉,輕輕捶了他一下,一副“我不依”的樣子。
愛上兔子的蛇……丁千樂又默默抖了一下,果然愛情是不分種族的啊……
“即是如此,你又為何效命于閻鳳九?”赫連珈月尋了個位置坐下,淡淡地問。
“因為閻鳳九答應替我尋小兔。”烏河答得很快很順溜。
“你的意思是,如今既然已經尋回了玉兔姑娘,便不會再插手這件事情了?”赫連珈月揚眉。
“正是如此。”烏河笑眯眯地點頭,“人界的事情我本就沒有興趣。”
“你這是打算袖手旁觀了?”赫連珈月也笑了起來。
“那是自然,雖然不再效命于閻鳳九,但那個閻王爺爺即使是我,也不敢輕易得罪的。”烏河十分老實地承認,“我不會對你出手,但我也不會幫你。”
“明白了”,赫連珈月點點頭,知道這千年的老妖精是打定主意要坐山觀虎鬥了,而且如今他們被圍困在這座死去的小縣裏,若是尋不到出去的辦法,終究也只有死路一條。
這樣,他不用親自出手,也可以完成閻鳳九的交代。
這算盤打得多精啊。
“赫連家主果然是通情達理之人。”烏河笑得一臉谄媚。
一時之間,氣氛相當之友好。
“好說好說”,赫連珈月笑吟吟地道,話鋒一轉,他突然又問,“……所以給赫連海下葬冥之毒的人不是你?”
“自然不是。”烏河立刻搖頭否認,說着,又擺出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道,“赫連家主你自然不知道,其實夜桑在你們之前就已經來尚水縣探過一遭了,赫連海身上的葬冥之毒是他下的,赫連元都也是被他逼入絕路的,後來在你們來了之後,他又帶着黑衣衛再一次出現在我這奔月樓,不過是想降低你的警惕心罷了。”
“受教。”赫連珈月點頭,并沒有打算深究這件事,畢竟赫連海身上的葬冥之毒到底是誰下的,如今已經成了一樁無頭公案,是烏河也好,是夜桑也罷,終究都是閻鳳九的人,現在再追究這件事,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
既然現在烏河對他們有所忌憚,沒有要對他們出手的意思,不如就維持這份表面的平靜吧。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找出離開尚水縣的路。
而夜桑……看烏河這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八成早已經離開尚水縣了吧。
“好說好說,在赫連家主您找到離開的辦法之前,可以一直住在小店沒有問題。”烏河笑呵呵的,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
“多謝了。”赫連珈月淡淡地道了一聲謝,竟真的起身準備上樓。
丁千樂見狀,忙跟了上去。
上到二樓,丁千樂并沒有直接進房,而是快步走到了白依依的門前敲了敲門。
房間裏一片安靜,沒有人回應她。
丁千樂心裏有些焦急,按說他們一直住在這奔月樓,既然家主、赫連雲還有她都沒事,那白依依應該也不會有事才對啊……
何況白依依身邊還有個柳秋月,應當不至于被赫連海施了毒吧……
“依依,依依,你在嗎?”因心裏有些發急,丁千樂改敲為拍,直拍得門板“砰砰”作響。
房間裏卻還是安靜。
“千樂姑娘不必心焦,柳姑娘和白姑娘此時怕已經離開尚水縣了。”樓下,傳來烏河含笑的聲音。
丁千樂愣了一下,幾步走到樓梯邊,看向樓下的烏河,“當真?”
烏河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真得很,在下從不騙人。”
不騙人……
不騙人才怪!
見丁千樂臉上寫着明顯的“懷疑”兩個字,烏河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道,“那位柳姑娘身手不凡得很,自那些來給你們收拾行李的衙役走了之後,她就撺掇着白姑娘跟着她一起離開了,不知道她施的什麽法子,總之此刻肯定不在尚水縣範圍之內了,這一點在下可以保證。”
丁千樂想了想,在這樣的形勢下,烏河也的确沒有必要再騙她,當下便信了三分,轉身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