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笑什麽?”原本暴怒的赫連海被他笑得有些慌張起來。
“我笑你自作聰明,這麽多年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赫連珈月微微擡起頭,一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赫連海,剛剛還在笑着,這會兒眼睛裏竟是透着一股子的冷意,“只可惜了元都大人。”
“你……你在說什麽……”赫連海愣了一下,随即眼神躲閃開來,結結巴巴地道。
“元都大人是被你吃了吧。”赫連珈月淡淡地開口道,竟是十分肯定的模樣。
“……你……你在胡說什麽?!”赫連海猛地瞪圓眼睛,試圖掩飾自己的慌亂,可是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那張僵硬的臉上愈發顯得欲蓋彌彰。
“你說說那人許了你什麽好處,竟讓你連一同長大情如手足的元都大人都下得了手?”赫連珈月完全不理他的辯解,只好奇地問,“吃了元都大人你的功力也未曾見長嘛,連小雲都打不過。”
“在下還是頗費了一番力氣的。”站在一旁的赫連雲聞言十分謙虛地道。
“這樣啊。”赫連珈月連連點頭,“那倒是值得一吃。”
“你們究竟是要幹什麽?!要殺便殺!何必多言!”赫連海憤憤地瞪着他們,一副差點被他們刺激得噴出血來的模樣。
赫連珈月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殺你做什麽,你不是早就已經死了麽?”說到這裏,他一臉訝異地以袖掩唇,“莫非你以為自己還活着?”
赫連海聽了這話,臉色竟是一下子變得煞白,“你……你怎麽知道?……”
“聞到你身上那股子惡心的味道就知道了。”赫連珈月有些無趣地放下了掩唇的衣袖,淡淡地道,“只是想不到你竟然已經喪心病狂自甘堕落到成為了葬冥主人。”
說出“葬冥主人”這四個字的時候,赫連珈月冷眼瞧着赫連海的反應。
“不不不……我原先不知道……我原先不知道竟是這樣的……”在聽到葬冥主人這四個字的時候,赫連海神色大亂,仿佛受了極大的打擊似的眼神一下子渙散了開來,他一臉驚恐地連連搖頭,似乎想否認什麽。
葬冥主人?
那又是什麽?丁千樂感覺自己已經一腦袋的問號了,可是現在顯然不是個開口詢問的好時機,因此她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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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永遠都是這樣自作聰明又不知長進。”那廂,赫連珈月冷冷地下了結論。
赫連海癱在地上,竟是說不出話來。
就在丁千樂以為他就這樣被打擊得徹底崩潰了的時候,赫連海卻是低着頭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赫連珈月揚眉。
“我笑你再怎麽聰明最後還不是要死在我這個蠢人手裏?”赫連海擡起頭,看着赫連珈月,紅紅的眼睛因為充滿怨毒看起來亮得怕人。
“你不是一直沒有尋到下手的機會麽?”赫連珈月搖了搖頭,“就算是葬冥主人,也要讓我們中了你的妖毒才行吧。”
赫連海卻是大笑,神情驟然變得癫狂起來,“你以為躲過了葬冥之毒就無事了麽?這尚水縣早已經變成了一座墳墓,你們誰也出不去!誰也出不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凄厲的笑聲配着癫狂的表情,仿佛在下着一個不詳的詛咒。
吼完,他竟是平靜了下來,從癫狂到平靜,中間連個過渡都沒有,顯得十分突兀,他冷笑着看了一眼赫連珈月,然後默默閉上了眼睛。
在衆人面前,他的身體竟然開始腐朽,那速度驚人的快,不消半刻功夫,就化做了一堆枯骨,然後屋子裏憑空起了一陣怪異的風,那些枯骨化為飛灰,竟是随風而散。
赫連珈月見狀,臉色微微一變,一手将呆愣在一旁的丁千樂拉到了懷中護住,另一手彈出一道青綠色的火光來,那火光離了他的手指一下子變成一簇很大的火苗,那些随風而散的粉末一碰到那火苗,便熊熊燃燒起來。
奇怪的是,那些火苗竟不傷人。
直至那些粉末都燃燒殆盡,那火苗才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房間裏恢複了安靜。
漸漸的,丁千樂開始感覺這安靜顯得有些不太尋常,非但是房間裏一片安靜,房間外頭也是一片安靜。
……連一絲蟲鳴鳥叫都沒有。
安靜得過了頭,便成了一片死寂。
而且……這裏這麽大的動靜,睡在隔壁的縣太爺是睡死了還是怎樣,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家主,事情怕是不太妙……”赫連雲突然開口,打破了這死一般的靜寂。
“死不悔改。”赫連珈月看着赫連海腐朽化灰的地方,冷冷地丢出四個字。
“家主……”丁千樂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冰冷的表情,一時倒忘記了之前的別扭,只擔憂地看着他。
赫連珈月伸手撫了撫她的腦袋,表情緩和了下來,“小雲,去套車。”
“是。”赫連雲應了一聲,轉身便出了門。
“去哪兒?”丁千樂仰頭看他,好奇地問。
“回家。”赫連珈月微笑。
圍困
赫連海從出現到死亡,整個過程像是按了快進一般,快得丁千樂都沒有看得懂,只是原先答應縣太爺要住在縣衙裏的赫連珈月卻命赫連雲去套車,竟是一副要連夜趕路回涼丹城的架勢。
直至坐上了馬車,丁千樂還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不是來尚水縣除妖的麽?怎麽只處置了一個赫連海就要打道回府了?她甚至連妖長的什麽模樣都沒有見到呢……
還有赫連海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人體自燃嗎?直接化為灰燼什麽的也太離奇了吧……那個葬冥主人又是怎麽回事啊……丁千樂一腦袋的問號,可是赫連珈月卻是完全沒有要跟她解釋的意思,自踏上馬車起便靠着軟墊閉目養神,一副累極了的模樣。
“家主,我們就這樣走了,不用跟朱大人說一聲麽?”糾結了一番,丁千樂終究是沒有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不用了。”赫連珈月答,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哦。”丁千樂悶悶地應了一聲,又想起了白依依,心想就這樣不告而別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而且,需要這樣連夜趕路,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了吧,把白依依留在這裏真的沒有關系嗎?那個柳秋月看起來也不太妥當的樣子……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但是赫連珈月此時疲憊的神情卻讓丁千樂說不出什麽話來,只是覺得心裏非常的不安。
因為心裏不安,一路上丁千樂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仔細想了想,還是因為太安靜了吧……雖然是晚上,可是整條街道上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連一聲狗吠都聽不到……而且剛剛他們走出縣衙的時候,沒有驚動睡在隔壁的縣太爺不說,竟是連個衙役都沒有看到……
果然是很奇怪吧……
只是見赫連珈月一副明顯不想多說的模樣,丁千樂還是保持了沉默。
于是整條街道上只有他們這輛馬車一路“篤篤”而行的聲音,那聲音單調而平穩,聽得丁千樂漸漸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也不知道馬車究竟行了有多久,終于停了下來。
“家主,事情不太對勁。”馬車外面傳來了赫連雲不太平靜的聲音。
丁千樂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歪着身子睡在了赫連珈月的懷裏,她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赫連珈月便松開了圈着她的手臂,由着她坐起身。
“發生什麽事了?”揉了揉眼睛,丁千樂問。
“我們一直在尚水縣裏頭打轉,這條街道我已經走過三回了,怎麽走都走不出去。”馬車外面,赫連雲的聲音竟是隐隐透出了一絲急躁。
丁千樂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聽赫連雲的話中之意,他們顯然是被困在這尚水縣出不去了,果然……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吧,她下意識看向赫連珈月。
赫連珈月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回奔月樓。”
“是。”赫連雲應了一聲。
馬車便又篤篤地行駛了起來了。
回奔月樓?回奔月樓幹什麽?丁千樂終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家主,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赫連珈月淺淺地笑了一下,伸手撫了撫她的腦袋,臉上是一貫的波瀾不驚,“沒事,離奔月樓還有一段路,你再休息一陣吧。”
看着那樣平淡的笑容,丁千樂心裏騰地升起了一股子無明火,她沉着臉“啪”地一聲打開了他的手,“不要再拿這些話哄我了,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想知道我們目前的處境!”
赫連珈月輕按着被拍開的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你說我是赫連家的守護巫女,雖然我現在一點巫術都沒有,可是我有權力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你保護着一直蒙在鼓裏!”丁千樂瞪着他,有些惱怒地道。
赫連珈月沉默。
她定定地看了他許久,心頭那股無明火倒慢慢地熄了下來,然後,她頗有些無奈地輕聲道,“我不想再像三年前那樣……莫名其妙地恨你。”
聽到這一句,赫連珈月心下竟是微微一顫。
她說恨……
果然,是有恨的吧。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騙……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被施以火刑……怎麽能夠不恨……
赫連珈月定定地看着她一臉倔強的模樣,雖然一直不願意把她拖入這個混亂的漩渦,雖然想一直把她守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那似乎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對着那樣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赫連珈月生平第一次,開始檢讨是不是自己做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我本來設了一個局想要一食二鳥,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似乎也踏進別人設的局裏了。”許久之後,赫連珈月終于開口,說出了他們目前的處境。
他的語氣有些幹澀,顯然不習慣這樣向旁人吐露心事。
丁千樂一下子想起了赫連海的話……
他說,“這在尚水縣作亂的妖怪根本就是你派了那個陰毒的小子從萬妖山的九層獄裏放出來的吧!”
他說,“你是想借着這個由頭來鏟除異己吧!我真是瞎了眼睛才沒有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當時,赫連珈月并沒有否認。
丁千樂似乎明白了什麽,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赫連珈月,“之前出沒在尚水縣的妖怪真的是你從萬妖山裏放出來的?”
赫連珈月點頭。
“為什麽?”丁千樂想不通了。
“你知道閻鳳九麽?”赫連珈月不答反問。
“另一個國師?”丁千樂一下子想起了那一日在長公主別院見到的那個戴着面具和公主博弈的男子。大概是當時對他的感覺有些熟悉,因此丁千樂的印象十分深刻,此時赫連珈月提起,她便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來了他。
“沒錯。”赫連珈月點頭,“他不是人類,是妖族。”
赫連珈月的語氣很平淡,可是那話中的內容卻十分的驚人。
丁千樂聞言,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妖族?”
一個妖族為什麽可以在這個對妖族深惡痛絕的國家裏爬上國師的位置,甚至還得了長公主的寵信?
“三年前,赫連家被滅門一案,他是主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赫連珈月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丁千樂卻是結結實實地呆住了。
這是赫連珈月頭一回在她面前提起這樁事情,就連那一晚,在火海中,他設了傳送陣法想送她走的時候,他也是說得含糊其辭。
“北莽是一個與妖為鄰的國家,以漠水為界,漠水以南是北莽國,漠水以北是萬妖山,因為有赫連家的存在,妖族才會蝸居于萬妖山,不敢涉足漠水以南。”赫連珈月側頭看着車窗外一片死寂的街道,淡淡地開口,“三年前,赫連家被滅門,所有人都以為閻鳳九是那個時候突然出現的,但是,其實在更早之前,我便見過他了,他是長公主豢養的門客,總是戴着一張詭異的面具,隐藏于長公主身後。”
“赫連家主族被滅門,守護巫女遭陷害,十二族長不聽號令,就是那個時候,閻鳳九從長公主的身後走到了臺前,成為了當朝國師,分了赫連一族的權柄。”
“閻鳳九是妖族的首領,他出現在北莽絕非偶然,這些年來,妖族一直蠢蠢欲動,欲将爪牙伸向漠水以南,雖然閻鳳九行事一貫謹慎,但我還是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比如……有一部分妖族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趟過漠水,控制了臨近漠水的尚水縣……”赫連珈月的聲音很柔軟,在這樣一個安靜到詭異的夜裏,伴随着陣陣馬蹄聲,聽起來卻是分外的荒涼,“要讓陛下重視此事,只能将動靜鬧得更大一些。”
“所以……你才從萬妖山裏放出妖物,讓它在尚水縣刻意作亂?”丁千樂聽到這裏,才算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