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一幕落在随後踏進客棧的赫連珈月眼中,他微微皺了一下眉,臉色立時陰沉了許多,那臉色讓站在他身旁的赫連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張天師卻是一點自覺都沒有,見危機解除,便又坐回原位,大咧咧地吃菜飲酒,頗為開懷的樣子。
當天夜裏,尚水縣西門大街又發生了一起妖物行兇事件,失蹤的是一個新嫁娘,據說當時在場的所有賓客都看到了一個詭異的黑影從新房裏游動了出來,快如閃電,待他們察覺不對,沖進新房時,那新嫁娘早已經沒了蹤影,只剩下一襲血紅的嫁衣淩亂地鋪在床上,地上還留有大量的血跡,現場看起來十分的瘆人。
這個消息是丁千樂在廚房給赫連珈月準備早膳的時候,從廚子炳叔的口中得知的,炳叔說得神乎其神,直聽得丁千樂忍不住直搓胳膊,感覺汗毛直豎,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回到房間,丁千樂将這事兒一五一十地告訴赫連珈月,但是這妖物行兇的傳聞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影響到赫連珈月繼續閑逛的興致,他也完全沒有要了解案情的意思,在享用過丁千樂親自下廚準備的早膳之後,又拉着丁千樂出門,打算繼續閑逛。
一連幾日的集體逛街行動早讓赫連雲苦不堪言,聽到新嫁娘失蹤的傳聞之後,原以為家主這回該收心查案了,誰知道竟又想岔了,不由得暗自感慨家主果然是家主,心思深不可測啊……
最後,赫連雲委婉地表示要留在客棧補覺,白依依也因為連逛幾天興致不大高,便也沒有出門,于是只有丁千樂認命地跟着赫連珈月滿大街漫無目的地亂走。雖然丁千樂很擔心他因思慮過重而影響身體,但這樣頂着聖旨卻毫無壓力地在妖物出沒的地頭整日閑逛,卻也讓丁千樂感覺壓力很大……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擺攤的小販也不到往日的二分之一,看來新嫁娘失蹤事件到底還是讓這個善于********的小縣感覺到了恐慌。
明明已經是盛夏,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陰氣太盛的緣故,太陽竟然一點也沒有熾烈的感覺,丁千樂擡頭望瞭望天,覺得這尚水縣倒不失為一個避暑的好去處,正胡思亂想着,一晃眼竟是瞧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面孔……
那張臉讓丁千樂心裏冷不丁打了個突。
“怎麽了?”察覺到丁千樂停下了腳步,赫連珈月轉身看她。
丁千樂回過神來,慌忙一把拉住了赫連珈月的衣袖,擡手指了指道,“家主,你看……”
赫連珈月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卻只見到一處簡易的民宅,十分普通的模樣,一點也沒有什麽奇特之處,“看什麽?”
丁千樂愣住,站在那房子前面的人……不見了?
剛剛是她的錯覺嗎?
那張臉她分明是見過的,那是……失蹤了的第二族族長赫連海啊……
站在溫溫的太陽底下,丁千樂感覺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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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丁千樂臉色不大好的樣子,赫連珈月有些擔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麽了?看到什麽了?”
丁千樂搖搖頭,疑心自己只是看錯了,本不想告訴赫連珈月,只是擡頭看到他的眼睛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家主,我剛剛似乎看到海大人了。”
“赫連海?”赫連珈月挑起眉。
丁千樂點頭,“可是只是一晃眼,他就不見了,我怕我看錯了……”
“沒關系。”赫連珈月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頓了一下,又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就怕他不來。”
丁千樂怔怔地看着他,覺得自己愈發看不透他了。
兩人回到奔月樓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赫連珈月精神不錯,倒是丁千樂看起來很有些萎靡不振的樣子。
令丁千樂感到驚訝的是,柳秋月竟然也在。
她坐在樓下大堂裏,仍是一臉受氣包的委屈模樣,白依依在一旁不停地輕聲勸解些什麽,表情卻很是氣憤。
“怎麽了?”丁千樂疑惑地問。
見到丁千樂,白依依嘆了口氣道,“秋月被她大舅母趕了出來。”
丁千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并不感覺意外,從常理上來講,一個婦人如果若無其事地收留一個間接害了自己丈夫兒子的女人,那才叫奇怪吧。就算柳秋月當真沒錯,錯的是她的丈夫兒子,但在那婦人眼中,柳秋月大概也是屬于紅顏禍水一類的吧。
“自己相公兒子做錯了事,卻把責任推到一個弱女子的頭上,嫁禍不成還惱羞成怒!”白依依拍了一下桌子,忿忿地道,“簡直豈有此理!”
柳秋月只是默默垂淚。
陪着家主在街上逛了一整天的丁千樂早已疲憊至極,所以看到家主施施然在一旁坐下的時候,便趕緊也一屁股在她們對面坐下了。
剛坐下,掌櫃烏河就極有眼色地上了茶水。
道過謝,丁千樂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擡頭便見白依依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她發表些什麽意見,只得舔了舔唇,看向柳秋月,笑問,“那……柳姑娘有什麽打算?”
誰知柳秋月聞言,愣了愣,哭得愈發的厲害了。
白依依瞪了丁千樂一眼,有些頭痛地按了按額頭,低聲咕哝了一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丁千樂輕咳一聲,默默組織了一下語言,打算安慰一下哭得梨花帶雨的柳秋月。
白依依怕丁千樂越哄越糟,沒有再等她開口,趕緊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秋月別哭,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家不去也罷,你就跟着我吧,你比我大些,我認你做姐姐,你以後就跟着我,等以後我介紹爹和哥哥給你認識。”
“這……這怎麽好……”柳秋月紅着眼睛嗫嚅。
“沒關系,就這樣。”白依依豪爽地又拍了拍她的肩,“不哭了。”
“嗯。”柳秋月抹了抹哭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終于綻出一絲笑來。
在白依依的極力挽留之下,無處可去的柳秋月答應暫時留在奔月樓,這場面極其溫馨和諧,但不知道為什麽,丁千樂就突然覺得有哪不太對勁,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大出來,只得作罷。
“千樂。”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赫連珈月突然開口。
丁千樂回頭看他。
“我累了,回房歇息吧。”赫連珈月神色淡淡地道。
丁千樂點點頭,對白依依和柳秋月道了一聲歉,便随着赫連珈月上樓了。剛踏上二樓,便見之前在柳秋月外祖母家門口見過的那個領頭的黑衣衛正準備下樓。
見到赫連珈月,那黑衣衛拱了拱手,“赫連家主。”
赫連珈月淺笑着點了點頭,便拉着丁千樂與他錯身而過。
“在下謝安。”那男子突然在身後揚聲道。
赫連珈月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拉着丁千樂進了房間。
張天師的勸告
雖然有些好奇一直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的黑衣衛為什麽突然間要對家主示好,但見赫連珈月一副并沒有放在心上的模樣,丁千光便也沒有多想。
回到房間頭一樁事便是喂兔子,可是待丁千樂從櫃子裏取了胡蘿蔔出來準備喂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竹籠裏的小白兔不見了……這幾日她随赫連珈月出門閑逛,都是将小白兔留在客棧,晚上再回來喂它的,一直相安無事,想不到今日回來,竹籠裏竟然就空空如也了。
“怎麽了?”見丁千樂對着竹籠發呆,赫連珈月走了過來。
“小兔子不見了。”丁千樂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竹籠,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傷心,畢竟小白兔那麽可愛,一路行來也有了些感情。
赫連珈月淡淡瞥了那竹籠一眼,“沒事,回頭我幫你把它找回來。”
“可以嗎?”丁千樂将信将疑地看向赫連珈月,他們都出去一整天了,小白兔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丢的,要怎麽找?
赫連珈月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保證道,“當然,只要你想要,我就一定會幫你找回來的。”
聽他這樣說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丁千樂竟然感覺心髒漏跳了一拍,連臉頰似乎都有些熱了起來,她輕咳了一聲,胡亂點了點頭,“嗯……那個……逛了一天街有些累,我先去洗個澡。”
“好。”赫連珈月微笑。
丁千樂有些慌亂地避開了赫連珈月的視線,轉身去拿幹淨的衣服和毛巾,然後低頭匆匆走出了房間。赫連珈月看着她的背影,總是漠然的眸中透出了一線笑意,随即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竹籠,眼中的那一線笑意逐漸淡了開來。
能夠解了他的封印,倒也算是有些本事。
奔月樓有專門的洗澡間,洗澡間內部劃分為一個一個的小間,中間有間隔,裏頭放着大大的浴桶,分男浴和女浴,每日都有專人負責清洗,還算整潔衛生。丁千樂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頗為驚訝贊嘆了一番,覺得這個洗澡間的設計感十分現代,于是總疑心是不是有其他穿越人士來過這裏。
為此,她還特意咨詢了奔月樓的掌櫃烏河和廚子柄叔,這才得知這奔月樓原本的主人并不是烏河,而是個不學無術的纨褲,在敗光了家業之後,才把奔月樓給賣了,讓烏河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在洗澡間的門外,丁千樂碰見了白依依和柳秋月,她們正說說笑笑地相伴而來,十分要好的模樣,丁千樂見此情形倒稍稍有些訝異,想不到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她們竟然已經好到如此形影不離的地步了。
“丁姑娘。”見到丁千樂,柳秋月停下腳步,十分禮貌地稱呼了一聲。
丁千樂笑了笑,打了招呼,和她們一起走了進去。
雖然隔着小間,但彼此間還能傳話,于是丁千樂一邊舒服地泡着澡一邊聽白依依跟柳秋月描述涼丹城的繁華,聽得柳秋月又驚又羨,當下白依依又拍胸脯保證會帶柳秋月去涼丹城玩,順便帶她去見一見爹和哥哥。
正聽她們說笑着,丁千樂突然感覺眼前一暗,似有一道黑影掠過,她吓了一大跳,趕緊抽過一旁的衣服裹在身上,手腳利落得連自己都有些驚訝,不知道為什麽,自那一日密林遇襲之後,她的身手似乎有了很大的長進。
……可是還沒有等她自戀完畢,她便感覺有什麽冰涼粘膩的東西貼着她的脖頸飛了過來,突如其來的恐懼感讓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啊!”就在這時,隔壁也傳出了一聲驚叫。
柳秋月的聲音?
丁千樂怕她出事,趕緊裹了衣服沖出小間,出了小間的門一看,她傻眼了。
柳秋月那個小間的房門碎了一地,而且大概是因為沖擊力太大的關系,那扇薄薄的木板門已經碎成了木屑,赫連珈月正面無表情地站在裏面,柳秋月光溜溜地被他攬在懷裏,身上竟是一絲不挂。
唔,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那廂,白依依聽到聲響,也裹了衣服匆匆跑了出來,在見到赫連珈月攬着一絲不挂的柳秋月的時候,立時大怒,當下也不管雙方是否力量懸殊太大,直接甩出黑絲便向着赫連珈月的面門直抽了過去。
這樣拙劣的攻擊,赫連珈月當然不會放在眼裏,他神色淡淡地躲過了白依依的黑絲,順帶着松了手。他一松手,柳秋月便“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光溜溜的樣子像極了一條擱淺的美人魚,相當的養眼……只是那“啪”地一聲,聽得丁千樂牙根都疼了……
--那一下定是摔得不輕吧。
“可惡!你這登徒子!”一旁的白依依見狀趕緊收起攻勢,拿了衣服上前裹在了正瑟瑟發抖的柳秋月身上,然後咬牙切齒地回頭瞪向赫連珈月,“我倒不知道赫連家主竟是如此龌龊,你禍害了樂樂還不夠,如今還想來染指秋月麽?!”
被點名的丁千樂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唔?又關她什麽事了?
原本垂着頭的柳秋月聞言愣了一下,随即趕緊紅着眼圈拉住了怒火中燒的白依依,小聲嗫嚅道,“別這樣依依,是赫連家主救了我……”
“真的?”白依依有些懷疑地看了一眼還在瑟瑟發抖的柳秋月,擔心她只是跟丁千樂一樣屈服在赫連珈月的淫威之下不敢說實話而已。
柳秋月點點頭,哽咽道,“剛剛我正在裏頭沐浴,突然看到了一個奇怪的黑影,那黑影圈住了我的脖子,十分可怕,所以我吓得驚叫了起來,是赫連家主突然出現才吓跑那黑影的,不然的話,恐怕我已經……”
說到這裏,她又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十分後怕的樣子。
白依依聞言皺了皺眉,有些別扭地看了赫連珈月一眼,雖然有幾分別扭,倒還是十分坦然地道了歉,“對不住,是我錯怪你了。”
赫連珈月卻是完全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直接轉身走出了小間,走到了丁千樂身旁,上上下下将丁千樂打量了一番,才道,“沒事吧。”
丁千樂搖搖頭。
“我在房間聽到你的聲音,發生什麽事了?”赫連珈月輕聲問。
……明明是循着千樂的聲音找來的,卻是沖進柳秋月的房間呢,赫連珈月眯了眯眼睛,又瞧了一眼仍舊坐在地上的柳秋月。
似乎是察覺到了赫連珈月的視線,柳秋月瑟縮了一下,默默地垂下頭去,白依依見狀,不管三七二十一,又狠狠一眼瞪了過來。
“嗯。”丁千樂猶豫了一下,才道,“和柳姑娘一樣,我正在裏面泡澡,突然看到一個奇怪的黑影,然後似乎有什麽東西碰了一下我的脖子,那感覺……十分的奇怪,所以才忍不住叫出聲的。”丁千樂一邊說,一邊有些心神不寧地想,那個奇怪的黑影……似乎和那個新嫁娘失蹤事件中的黑影有些相似之處呢……
赫連珈月卻是點點頭,沒有再細問,只說了一句“沒事就好”,便牽着丁千樂的手走出洗澡間,回房去了。
因為這一天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丁千樂一時有些消化不能,于是晚上難得地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反反覆複地想了許久,那個長得像赫連海的男人,突然失蹤的小白兔,還有那個出現在洗澡間的奇怪黑影,看似毫無關聯的三件事,卻在時間點上有着奇妙的聯系,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透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怎麽了,睡不着?”感覺到丁千樂有些混亂的呼吸,赫連珈月側了個身,伸手便将她勾入懷中。
“嗯。”丁千樂動了動,十分自然地在他懷裏調整了一下睡姿,“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麽事情一樣,心裏不太安穩。”
赫連珈月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了拍她。
拍着拍着,丁千樂緊繃的神經便漸漸舒緩了開來,慢慢地竟是睡着了。
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丁千樂披了衣服下床,卻聽到櫃子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來,她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打開櫃子,然後一下子愣住了。
昨天不見了的小白兔竟然好端端地待在竹籠裏啃裏蘿蔔……
見丁千樂看它,小白兔擡起紅紅的眼睛瞪了她一眼。
丁千樂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側頭看了一眼仍閉着眼睛躺在床上的赫連珈月,嘴角的笑意又擴大了些許。
心情似乎驟然就明媚了起來。
手腳利落地洗漱之後,丁千樂便下樓去給他準備早膳了。
聽着丁千樂開門走出去,又輕輕帶上房門的聲音,躺在床上的赫連珈月緩緩睜開了眼睛,嘴角也是帶着一抹笑。
蹲在竹籠裏的小白兔忿忿地咬了一口胡蘿蔔,真是可惡,他們要談情說愛,它憑什麽要當炮灰啊!它也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好不好啊!
這廂,丁千樂一踏進廚房,便愣了一下,廚房裏除了正在忙碌着的廚子炳叔之外,柳秋月竟然也在。此時,她正低頭擦拭着食盒,因為低着頭的關系,露出了一截白皙柔美的後頸,那姿态看起來甚是賞心悅目。
同樣是幹活,美人就是不一樣,擦洗東西也像繡花一樣姿态優美。
……只是,美人手中的食盒貌似有些眼熟?
“丁姑娘,早。”仿佛是注意到了丁千樂的視線,柳秋月擡起頭,羞羞怯怯地打了個招呼。
“早。”丁千樂笑眯眯地跟她打了招呼,便準備去洗米炖粥,轉身卻見她跟炳叔租的那個爐子上已經煨着粥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香氣。
“啊……對不住。”見丁千樂盯着那爐子看,柳秋月趕緊洗了手走上前,紅着臉道歉,“昨天晚上赫連家主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也不知該如何報答,所以便一早起來做了南瓜粥和一些小點心……”說着,惴惴不安地看了丁千樂一眼,又讷讷地道,“是我自作主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