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不容易擠進人群,定睛一看,白依依怒了,原來竟是幾個大男人在圍毆一個姑娘家,那姑娘被打得趴在地上,披頭散發的甚是可憐,奇怪的是,四周圍觀的人那麽多,竟沒有一個人上前幫着說上兩句話,都只是漠然地圍觀着。
“喂!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個姑娘家都不會害臊的嗎?!”白依依天性好抱打不平,見此情形立刻按捺不住跳了出來。
“小姑娘,我勸你別多管閑事。”見有人出言制止,其中一個身着白衣,看起來是領頭的男人停下手,上上下下将白依依打量了一番,搖了搖手中的折扇,自認風流潇灑地笑道。
白衣,折扇,飄逸男子出場的必要裝備,可是集中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卻是說不出來的不和諧,丁千樂忍不住暗暗吐槽,這男人身量高大,面容倒也算得上俊俏,只是大概因為身形太過壯碩的關系,一襲白衣穿在身上沒有絲毫的飄逸感,反而顯得不倫不類,有種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的詭異違和感。
白依依一聽,立刻暴怒,“還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威脅我?真是豈有此理,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那男子嘿嘿一笑,十分猥瑣的模樣,“王法那是用在人身上的,可不是用在妖物身上的。”
那表情看得丁千樂啧啧稱奇,能夠将一張俊俏的臉扭曲成那副猥瑣的模樣,也當真是了不起。
“妖物?”白依依聞言愣了一下,又低頭打量了一下被打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姑娘,那分明是個人,身上連半絲妖氣都沒有,“你說她是妖物,有何憑據?”
“笑話,我張天師說她是妖物,她就是個妖物,哪裏還要什麽憑據?”說這話的時候,這位張天師鼻孔朝天,甚是嚣張。
白依依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下甩出袖中的黑絲便朝着那位“張天師”抽了過去,一邊抽口中還一邊嚷嚷,“哪裏來的小混蛋,敢在你姑奶奶面前稱天師,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臭德性!”
這一抽,那位張天師立刻如滾地葫蘆一樣倒了下去,臉上結結實實地留了一道紅印子,看起來愈發的可笑了。
“看姑奶奶我不抽死你這招搖撞騙的家夥!”一擊得手,白依依半點要息事寧人的意思都沒有,只管着将手中的黑絲一下又一下往那位張天師身上抽,抽得他在地上一邊滾來滾去一邊哇哇大叫。
幾下工夫,那張天師便已經如死狗一般癱在地上不動了。
見那張天師吃虧,剛剛兇神惡煞一般陪着他一起圍毆那姑娘的幾個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人群的夾縫中悄悄地溜走了。白依依哼了一聲,啐了如死狗一般的張天師一口,轉身去扶躺在地上的那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那姑娘微微顫抖了一下,擡起頭來,便見她瑩白如玉的臉腫了半邊,青青紫紫的,看起來觸目驚心,十分可憐。白依依行俠仗義的心立刻被觸動了,當下又狠狠瞪了躺在一旁的張天師一眼,張天師甚是自覺地閉着眼睛裝死,一動不動。
見沒有熱鬧可看,人群漸漸地散了,赫連珈月和赫連雲這才得以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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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在白依依地攙扶下略略坐了起來,單薄的身子如風中飄搖的落葉一般楚楚可憐,她垂眸落淚,晶瑩的眼淚如珍珠一般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發生什麽事了?”赫連雲奇道。
這話他是問白依依的,他知道依丁千樂的性子不大可能在這樣的當口去管這遭閑事,但換作白依依的話,便什麽可能性都有了。
白依依沒有回答,倒是那姑娘開了口。
“多謝諸位的救命之恩。”她擡袖拭淚,“小女子柳秋月,本是周水縣人,因母親早逝,父親又娶了繼母,不得已來尚水縣投靠外祖母,誰料到才幾個月的光景,舅舅舅母便請了這張天師來,非說我是妖物,要将我……将我……”說到這裏,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柳秋月這一番哭訴,直哭得白依依也跟着紅了眼眶,“簡直可惡,你莫怕,等我們将你送回你外祖家,給你舅舅舅母好好說說道理。”
柳秋月聞言,再度擡袖拭了拭淚,俯身給他們四人行了個大禮,泣道,“多謝諸位恩人……”
明明只是白依依一人替她出頭,這柳姑娘倒眼利得很,竟将一行四人都認作了恩人,怕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赫連雲暗笑,側頭看了赫連珈月一眼,見他還是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樣子,便也摸了摸鼻子,受了這禮。
當下白依依便要替柳秋月姑娘去她外祖母家讨個說法,赫連珈月竟難得也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沒有反對。赫連珈月不反對,赫連雲自然也不會有什麽意見,于是一行四人便跟了柳秋月往她外祖母家去。
因柳秋月身上有傷,白依依本想租輛馬車來載她,得知她外祖家并不遠之後,這才打消了念頭,只扶着她慢慢地走。
臨行前,丁千樂又回頭瞧了一眼仍舊躺在地上裝死的張天師一眼,便見他正睜着一條眼縫悄悄打量他們,再看他鼻青臉腫的模樣,不由得暗笑,遇着白依依,也算他應有此劫。
那張天師見丁千樂打量他,似乎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閃過了一抹異色,縮了縮腦袋閉眼繼續裝死。
渴血症
因為存着要替柳秋月讨個公道的心思,白依依一路上将情況盡量都打聽清楚了,這才得知柳秋月外祖母家是靠開綢緞莊起家的,在這尚水縣也算是大戶人家,現在的當家人是柳秋月的大舅舅李志。
正說着,便到了李府門前,果然如柳秋月所言,高門大院的看起來甚是氣派。
見柳秋月一臉的緊張,白依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一番,便要上前敲門,剛走到門口,門卻自己打開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哈着腰,十分恭敬地領着幾個身着黑衣的男人走了出來。
黑衣衛?
那身熟悉的制服真是晃眼得很,讓人想忽視錯認都難,這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丁千樂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
“秋月?”那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擡頭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柳秋月,一下子瞪圓了眼睛,一副活見了鬼的表情。
柳秋月垂下頭,低低地喊了一聲:“大舅舅。”
那中年男人回過神來,白胖的臉上略略有些不自然:“你還來幹什麽?”
柳秋月咬了咬唇,垂下頭沒有吱聲。
一旁的白依依細細一看,見夜桑并不在那幾個黑衣衛中,膽子立刻又肥了起來,當下怒道:“笑話,這是她外祖母家,為什麽不能回來?!”
那中年男人卻是連看都沒有看白依依一眼,只轉而對那幾名黑衣衛拱手道,“幾位大人,這位便是我剛剛說的那個外甥女柳秋月,三個多月前,她自周水縣來投奔我,尚水縣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太平的,我花了大價錢請的除妖師說她是妖星降世……”
那幾名黑衣衛聞言,均扭頭看向柳秋月。
柳秋月一下子白了臉。
“胡說!”白依依見狀,一把将柳秋月拉到身後,“她身上根本半分妖氣也無,你請的那個除妖師分明就是個不學無術的騙子,你還拿他的話當真,簡直可笑至極!”
“這位姑娘休要被這不祥之物迷了眼睛,自她來後,尚水縣一直不太平可是鐵打的事實。”那中年男人哼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道,“別的不說,光是我府中便有好幾個丫頭無緣無故地失了蹤。”
“不是我……”柳秋月聞言,慌忙擡起頭,雙眼迅速蒙上了一層淚光,盈盈欲泣。
白依依剛想替她分辨,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聽到大門裏頭突然傳出來的一陣吵鬧聲,随即一個聲嘶力竭的男聲傳了出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是她!你們休要再逼她!”
聽到那個聲音,那中年男子白胖的臉一下子黑了。
丁千樂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哦?這下似乎有好戲看了。
果然,不一會兒功夫,便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從大門裏頭跑了出來,那少年雖然看似孱弱,但此時卻跟瘋了一樣,幾個大男人都拉不住他,直讓他跌跌撞撞地沖将出來。
“一群廢物!”那中年男子見狀,黑着臉咬牙低斥,“還不趕緊給我将這丢人現眼的東西帶回去!”
“是,老爺。”随着那少年一起跑出來的幾人忙不疊地應了,便要伸手去拉扯那少年。
那少年卻是一臉癡迷地看着柳秋月,眼中落下淚來,十分凄苦的樣子,一邊哭還一邊扭動着身子掙紮哀叫:“爹!你明明知道不是她!秋月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罪魁禍首是我!是我啊!”
此言一出,現場所有人都驚了,幾名黑衣衛臉上也嚴肅了起來。
“究竟怎麽回事?”其中一個似乎是領頭模樣的黑衣衛皺眉問道。
“幾位大人聽我說……”那少年見有人搭理他,趕緊抹了抹眼淚就要回禀。
那中年男人卻是突然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力道很大,直抽得那少年半邊身子都歪向了一邊,要不是有人扶着,那少年八成就直接摔在地上了。
“還不給我将少爺給帶回去!”抽完一巴掌,那中年男人黑着臉大聲斥道。
“李志,原先我倒不知道你竟這樣威風。”見此情形,剛剛開口的那個黑衣衛冷下臉來,道。
被稱為李志的中年男人聞言,面皮抽動了一下,趕緊扯出一臉的笑來,垂着頭連連作揖,“幾位大人見諒,我這兒子自小腦筋便不太清楚,他說的話作不得數的……”
“作不作得數,也得我們聽了再下判斷。”那黑衣衛哼了一聲,看向那被抽得半邊臉都腫了起來的少年,“你說。”
那少年聞言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懼意,随即又巴巴看了一眼柳秋月,在看到柳秋月眼中的淚意時微微一震,當即挺了挺瘦弱的胸脯道,“我才是吃人的妖怪,秋月是無辜的,府裏失蹤的丫環都是被我吸血吃掉的!”
如此勁爆的開場白,讓在場所有人的都驚呆了。
再看看他那仿佛随時都會被風刮走的小身板和那一臉遮都遮不住的病容,怎麽都不像一個窮兇極惡又會吸血吃人的妖怪吧。
“各位大人明鑒,明鑒啊,小人只有這麽一個兒子,是賤內十月懷胎所生,左鄰右舍都可以作證,怎麽可能是妖怪啊……”一旁的李志聽了自家兒子的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邊哀嚎一邊不住地磕頭,“這不成器的孽障是被妖怪迷了眼,得了失心瘋,才會亂講話的,請各位大人明鑒啊……”
“爹!”那少年瞪大眼睛,尖聲叫道,“你不要再亂講了!這些事情跟秋月又有什麽關系!她明明是無辜的!”
李志一邊拿眼睛狠狠地剜着自己的兒子,一邊不住地磕頭,口中只道兒子得了失心瘋。
那少年見他如此作态,自己口舌又不夠他伶俐,一時講不清楚辯不明白,只氣得捶胸頓足,場面一時間混亂起來。
“赫連家主,這事兒……您怎麽看?”實在被吵得頭疼,那黑衣衛突然拱了拱手,對站在一旁純粹看熱鬧的赫連珈月問道。
赫連珈月一直站在丁千樂身側默默地圍觀看熱鬧,這會兒突然被點了名也沒有一絲驚訝的意思,只是側頭看了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頭卻又拿眼偷看他的李志,又看了看一旁捶胸頓足氣得臉色煞白的瘦弱少年,微微笑了一下,才道,“依我看,這位小公子身上并無妖氣。”
李志聞言,大喜,一臉的感激涕零地轉身對着赫連珈月連連磕頭,“多謝這位大人明鑒!多謝這位大人明鑒!”
“你這不學無術的騙子,休要胡言亂語!定又是我爹花銀子從哪裏請回來誣蔑秋月的吧!”那少年卻是被他氣得直哆嗦,直着嗓子嚷嚷道。
此言一出,當下寂靜半晌。
敢說這位以暴戾而名震天下的赫連家主是不學無術的騙子,當下在場衆人都有些佩服這少年無知者無畏的好心态。
許是察覺出現場詭異的氣氛,明白了赫連珈月的身份非同尋常,李志又狠狠剜了一眼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兒子,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來,只得對着赫邊珈月連連磕頭。
赫連珈月卻是輕輕笑了一聲,并無一絲怒意,只接口道,“雖說這位小公子身上并無妖氣,但他此前說的恐怕也不假。”
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在場衆人都被他這前言不搭後語的發言弄得不明所以,只有趴在地上磕着頭還來不及站起身的李志身子微微一顫,白了臉。
“赫連家主此言何解?”領頭的那名黑衣衛有些沉不住氣地開口追問。
“據我所知,有一種病叫做渴血症。”赫連珈月看了一眼那少年,笑吟吟地道,“患者極度嗜血,需以人血為食,否則就會衰弱而亡,我看這位小公子雖有先天不足之症,但卻氣血旺盛,想來是常食用人血之故。”
以人血為食?
在場衆人聞言,無不悚然。
“有時候,人比妖更可怕呢。”仿佛沒有注意到在場衆人的臉色,赫連珈月摸了摸下巴,微笑着總結陳詞。
那領頭的黑衣衛點了點頭,“多謝赫連家主指點。”
“客氣。”赫連珈月微笑。
那領頭的黑衣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李志,淡聲吩咐道,“将此事彙報指揮使大人,作為普通案件移交當地縣衙處理。”
“是。”站在他身側的另一名黑衣衛應聲而去。
李志眼見大勢已去,癱軟着身子跪坐在地上,汗如雨下,一邊那少年仍是木木地站着,癡癡傻傻地盯着柳秋月看。
一樁鬧劇在赫連珈月的三言兩語之下,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落下了帷幕。
因已經查出李府丫環失蹤的真相,并且捉到了罪魁禍首,證實了柳秋月是無辜的,白依依便放下心來,将柳秋月送入李府之後,便揮揮衣袖,帶着一身行俠仗義完畢的自我滿足感離開了李府。
此時天色已晚,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間,當下幾人也沒有繼續逛街的心思,便回客棧歇息去了。
只是這尚水縣實在是小得很,剛踏進奔月樓,丁千樂便注意到角落裏坐了一個熟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大街上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張天師。此時,他已然換了一身衣物,正幹淨潔白地坐在那裏,就着幾碟小菜自斟自飲,十分暢快舒心的樣子,哪裏還有之前敗在白依依手下時的狼狽樣。
雖然他是一個人很低調地坐在角落裏,可是他那一身白到刺眼的袍子顯然讓他低調不起來,因此白依依自然而然地也發現了他,當下二話不說,橫眉怒目地走上前,一腳踩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張牙舞爪地道,“哈!你這騙子真不走運,居然又犯到了姑奶奶的手上。”
張天師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碰上這姑奶奶,筷子上夾的花生米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白依依見他一副窩囊樣,心下不由得更加不悅,便哼了一聲,一揮袖子,眼見着袖中的黑絲就要甩出,那張天師卻突然放下筷子,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衣袖。
“你!”他的迅速很快,白依依竟然躲避不及,被他握了個正着,又因男女力量懸殊,她一時竟然甩脫不能,不由得大怒。
“姑奶奶息怒,姑奶奶懸怒。”不待白依依發怒,那張天師趕緊腆着臉笑道,“姑奶奶先前已經在街上教訓過小人了,小人已經知錯了,不如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小人這一遭如何?”
那樣高大健壯的一個男人,這般小心翼翼地推出滿臉的笑來,一口一個“姑奶奶”,直看得人發噱。白依依心中厭惡,哪裏肯罷休,正打算好好教訓這騙子一頓的時候,丁千樂上拉軟軟地拉住了她的手。
“樂樂?”白依依扭頭,疑惑地看着她。
丁千樂笑了一下,“這裏畢竟是客棧,鬧出事來受損失的還是掌櫃啊。”說着,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小掌櫃烏河。
烏河不知道是從哪裏急匆匆跑來的,還在微微喘着氣,此時正站在一旁怯怯地看着白依依,一臉忐忑不安的模樣。被烏河那可憐兮兮的眼神一看,白依依讪讪地收回了踩在凳子上的那條腿,沒有再找那張天師的麻煩。
見此情形,那張天師咧開嘴,對着丁千樂感激地一笑,又悄悄抱了抱拳,十分滑稽的模樣。
丁千樂也沖他笑了一下,便拉着白依依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