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街上人來人往,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丁千樂看着自己面前那個破碗,長長地嘆了口氣。
終于……還是淪落到這一步了啊。
來這個時空這麽久,還沒有洗過澡,身上穿的還是那件已經辨不出模樣的巫女服,灰不溜秋的,還酸臭酸臭的,真是連自己都不忍心聞了……
阿九倒是十分開心的樣子,挨着她認認真真地坐在牆角,還不時扭過頭來瞅瞅她,像是瞅着心愛洋娃娃的孩子似的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來。
一種深切的無力感貫穿全身,她撇開頭,再度深深地嘆了口氣,
丁千樂想,她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身懷三十兩黃金的“巨款”,卻坐在這裏等待施舍的怪胎了吧。
今早自噩夢中醒來,她表示可以将他列入她的人生規劃,比如說開個鋪子請他當夥計之類,可是阿九居然用一副快被抛棄的表情淚汪汪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頭火大。
……但是,最後還是她妥協了。
阿九對于乞丐這項職業的執着顯然來自于他先天性缺失的安全感,尤其是經過昨天晚上那一幕,他簡直成了驚弓之鳥,稍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
比如今早上街正巧遇到捕快捉賊,結果阿九火燒屁股似的拉起她的手便逃,從街頭逃到街尾,跑得氣喘如牛汗流浃背,最後才鬧明白人家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再比如剛剛一隊黑衣衛經過,他便跟見了貓的老鼠一般拖着她的手就往街角的垃圾筐裏鑽……
一想起垃圾筐裏那精彩絕倫的味道,丁千樂便忍不住想要狠抽阿九一頓的沖動。
按了按有些發疼的腦袋,丁千樂心不在焉地看着大街上來來去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阿九傳染了的緣故,她也有些神經過敏,總感覺街邊的警備力量似乎加強了許多,一夜之間不知道從哪裏冒出那麽多的黑衣衛,比之前看到的多了一倍有餘。
“阿九,你有沒有覺得奇怪?”看着看着,丁千樂額頭有冷汗冒了出來,但出于上午的兩次烏龍事件,她有些不确定地問。
誰知話音還沒有落下,阿九已經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拉了她的手便一副要準備逃跑的架勢。
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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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千樂還沒有來得及抱怨,便閉了嘴,因為她剛轉身,便發現他們早已經被二十幾名黑衣衛圍了個水洩不通。
不是誤會,不是烏龍,這一次……他們的目标竟然真的是阿九麽?
丁千樂感覺阿九握着她的手一瞬間變得冰涼,她感覺到了他深切的絕望。
“那個……”丁千樂張了張口,試圖說些什麽來挽救一下局面。
然而,那些黑衣衛個個都面帶肅殺,慢慢逼近,完全沒有要聽解釋的意思。
感覺到阿九緩緩松開了她的手,丁千樂皺起眉,還來不及表示些什麽,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腕再次被握住了。
……不對,是手腕被反扭至背部,她被押住了?!
在阿九錯愕的目光中,那些面帶肅殺的黑衣衛幹脆利落地帶走了丁千樂,完全無視了他。
看着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回不過神來的阿九,丁千樂扯了扯嘴角,忍不住苦笑,阿九啊,看來你又自作多情了……
只是……他們為什麽要抓她?莫非是那個黑衣衛的副指揮使白洛發現了她放在白氏當鋪裏的東西來路不正?當下這種情況,丁千樂只有想到這個可能性了,想到這裏,她便是一頭的火,那個笑面虎僞君子,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等……等一下!”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的阿九突然大叫着追了上來。
一路被拖着走的丁千樂正在默默腹诽白洛,忽然聽到阿九的聲音,愣了一下,擡起頭,便看到阿九正不管不顧地追上來,不禁十分驚訝,
明明一直都十分膽小謹慎,明明剛剛逃過一劫,為什麽又往刀口上撞?
見阿九一副要撲過來的架勢,一名黑衣衛轉身揮劍,泛着寒光的利劍直指阿九的喉嚨,止住了他沖過來的步伐。
“大……大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阿九僵住身子,結結巴巴地開口。
“滾開。”執劍的黑衣衛冷冰冰地說着,一腳踹開他。
那一腳直接踹上了他的心窩,阿九一下子蜷縮在地上起不來了。
黑衣衛不再理會他,用看臭蟲的眼光斜了他一眼,回身跟上了大隊。
“大人……大……大人……”阿九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眼見着要跟不上他們了,他趴在地上,心急如焚。
“大人,大人!你們抓錯人了!我是半妖,我才是半妖!”終于,他握緊雙拳,閉着眼睛,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
被押着的丁千樂一下子呆住。
為了活着,他不惜蓬頭垢面沿街乞讨,如今,他……竟然在最懼怕的人面前喊出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秘密。
為什麽?
只是為了救她嗎?
其實,她和他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吧。為什麽可以豁出性命也要來救她?
那些黑衣衛似乎也十分驚訝的樣子,剛剛那執劍的黑衣衛皺了皺眉:“不要叫了,捕殺半妖的命令已經撤銷三天了。”
說完,不再理會呆呆地趴在地上的阿九,押着丁千樂走了。
丁千樂十分合作,因為力量實在太過懸殊,所以她根本沒有興起一絲絲反抗的念頭。不過丁千樂十分郁悶倒是真的,她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啊,好端端地在夜市擺個攤也能給隕石砸中穿越時空,穿越時空也就罷了,她還穿越到了一個玄幻的時空……好吧,玄幻的時空她也忍了,結果她居然還要面臨牢獄之災!
坑爹呢吧!
雖然內心拼命地咆哮着,但她臉上硬是扯出了一個谄媚的笑來:“諸位大人吶,不知道小人犯了什麽事呀?”
沒有人理她。
有些無趣地,她也閉了嘴。
算了,靜觀其變吧。
走着走着,她又開始琢磨,既然捕殺半妖的命令三天前已經攤銷了,為什麽昨天那個半妖會被送到祭臺燒死?
仔細想想,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背着一個大到可疑的袋子,莫非她玩劫富濟貧給抓了?
一路胡思亂想着,丁千樂擡頭的時候,發現她竟然給押解到刑部來了。
那些黑衣衛們似乎很忙碌的樣子,将她移交給刑部大牢的獄卒之後,便匆匆走了。
刑部大牢,這四個字總是透着莫名的陰森,聽起來就令人不寒而栗。丁千樂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是當她看到裏面的景象時,還是吓得腳下一軟,差點暈死過去。
上石階的時候,她看到石階下吊着四個人,皆是雙手交疊着被挂在大大的鐵鈎上,尖利的鐵鈎刺穿他們的手腕,他們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血淋淋的像是被剝了皮似的,看起來就像是被屠宰的生豬。
見丁千樂被吓得挪不動腳,獄卒推了她一下:“走。”
丁千樂被推得一個趔趄,極力穩住身子才沒有摔下去。
好不容易站穩了,丁千樂怕怕地看了一眼高高的臺階,如果剛剛摔下去,不死也要殘廢吧。心有餘悸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怪叫,極其凄厲刺耳,丁千樂吓得回頭,便見左側那個被吊着的血人似乎是受不住疼痛折磨正哀嚎連連,可是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痛苦地大張着嘴,仔細一瞧,那被血糊住的嘴巴裏竟然是沒有舌頭的!
丁千樂哪裏見過這種場面,頓時被吓得面色煞白。
“走走走,看什麽看!”那獄卒竟也是鐵青了臉,似是不忍一般地側過頭去,催促丁千樂。
丁千樂勉強收回有些發直的眼睛,戰戰兢兢地走着。
“鄭頭,我們刑部為什麽要騰出房間來關黑衣衛抓來的人啊……”身後,有一個獄卒抱怨。
“上面這麽吩咐的,照做就是了,哪裏輪到我們來過問。”被稱為鄭頭的人淡淡地道。
“可是那些瘋子滿大街的抓人家小姑娘幹什麽,莫不是咱們皇帝陛下要選秀了?”那獄卒繼續嘟囔。
“休要胡言。”鄭頭呵斥。
那獄卒這才噤了聲。
丁千樂被剛剛的情形震撼到,一時也分不出心思來想些什麽,直到随他們走到一間牢房門口,才有些驚訝。
因為那間牢房裏關着的,全都是跟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
“進去。”剛剛抱怨的那個獄卒推了她一下。
丁千樂踉跄一下,被推進了牢房,身後鐵門“咣”的一聲關上了。
牢房裏那些女孩一個個都面帶驚惶,還有幾個在低低地啜泣,丁千樂數了數,連她自己在內居然已經超過了十個,整間牢房被塞得滿滿當當的。
尋了個位置坐下後,丁千樂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已經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還在止不住的顫抖,那地獄似的景象烙在她的腦海裏,怎麽也揮之不去。
“小姑娘被吓壞了吧。”牢房中黑暗的角落裏傳出來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
丁千樂被吓了一跳,側頭去看,這才發現角落裏蜷縮着一個老婦人,猶豫了一下,問道:“他們……犯了什麽事?”
顯然,那老婦人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在問什麽。
“那幾個人吶,原先也是獄卒,據說犯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就被吊在那裏拷問。”那老婦人嘆着氣道,“都三年了啊……老婆子我殺了那不孝子之後便給關在這裏了,本來挺清靜的,三年前不知怎麽的,那四個獄卒就被吊在了外面,這大牢裏的刑具每天都要換着花樣的給他們挨個過一遭……”
“三年?”丁千樂愣了一下,“這麽個折磨法,他們怎麽能挨上三年的?”
“你不知道,天天有郎中來給他們治療的。”那老婦人啧啧贊嘆,“這涼丹城裏有哪個郎中肯天天踏進這晦氣地方,也只有那個好心的周郎中。”
丁千樂卻是感覺頭皮都麻了,這才真的是連求死都不能吧……就算是淩遲,也該有個頭,可是這樣的折磨,卻是永遠沒有止境的……
那個好心的周郎中……是誰?
正在丁千樂心裏直犯嘀咕的時候,剛剛一直持續的嚎叫聲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