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在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是不是要對流星許個願的時候,那顆流星忽然放大數倍,然後她驚恐萬狀地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着那塊巨大的隕石向着她迎面砸來……
--以上都是慢鏡頭回放,其實一切都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快到她根本沒有躲避的餘地。
果然順手牽羊是要遭報應的吧……
失去知覺的前一刻,丁千樂這樣想。
乞丐阿九
“砰”的一聲巨響,丁千樂感覺自己被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已經做好被砸成肉泥準備的她神奇地發現自己的手和腳竟然恢複了知覺。
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到黑色的天幕,滿天的繁星,還有一彎亮得出奇的月亮。
被那樣巨大的隕石砸到,她竟安然無恙?正暗自慶幸着,左肩卻是突然傳來一陣灼痛感,試着動了動肩膀,疼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一番。
手撐着地慢吞吞地坐起身,丁千樂疑惑地拉開衣領,低頭一看,然後一下子僵住了。
火焰紋!
在她的左肩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多了一個火焰紋身!那朵赤紅的火焰赫然出現在了她的左肩上,仿佛正跳動燃燒一般,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這是怎麽回事?
怔怔地看着那個突然出現的印跡,她想起了那個光顧她帳篷的冰塊臉男人,還有那個奇怪的面具男,他們在她肩膀上找的是這個火焰紋嗎?
皺眉思索着,她左右瞧瞧,注意到自己身側有一塊巨大的石頭,還在嗞嗞地冒着煙。随即她有些傻眼了……因為她發現自己正坐在道路中央,這是一條寬大的青石板街道,十分陌生,兩旁的民居都是青瓦灰牆的古式建築……
她這是……在哪兒啊?
還沒有等她琢磨過味兒來,不遠處突然響起了轟隆隆的馬蹄聲,間或夾雜着興奮的叫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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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兒!”
“快!”
“大人有令,捉住賞一百金!”
“駕!駕!”
那些雜亂無章的聲音驚破了夜的寂靜,她側耳仔細聽了聽,似乎不止一個馬隊,而且是從不同的方向包抄了過來,聽着聽着,丁千樂突然發覺不太妙,那些聲音似乎是沖着她來的!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塊還在冒煙的石頭,雖然對于現在的處境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她覺得自己會被砸到這個地方肯定跟這塊奇怪的石頭脫不了幹系。
但現在沒有時間仔細研究了,她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那些馬蹄聲叫喊聲聽得人心裏發慌,怎麽聽都是來者不善的樣子。
這麽想着,她趕緊撿起一塊碎石放進雙肩包裏,然後背上包,左右瞧了瞧,尋了個巷子鑽了進去。
誰知剛跑進巷子,丁千樂便一頭撞上了一個人,她有些驚駭地倒退一步,轉身便要逃,那人卻伸出一只手手臂勒住她的腰,将她拖進了巷子的更深處,同時用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感覺到那手臂可怕的力度,丁千樂“唔唔”地掙紮了起來。
“噓,不要驚動他們。”那人貼着她的耳朵,小小聲地道。
是個女人,身上還帶着奇異的香味。溫熱的氣息噴進她的耳朵,癢癢的,她有些不适地動了動腦袋,然後放棄了掙紮,因為她看到那些手舉火把的人策馬從她面前呼嘯而過。
“大人,這裏有塊奇怪的石頭!”
“封鎖起來,傳令下去,全城戒嚴。”
黑暗的巷子裏,丁千樂小心翼翼地縮着身子,怔怔地看着那些身着黑衣,手執火把的人,有種正置身于影院看3D電影的錯覺。
“跟我來。”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松開了她,輕聲道。
丁千樂回過神來,看着那人的背影,黑色的夜行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形,在這暗夜裏,有種特別的美。
猶豫了一下,她跟了上去。
一路沉默地跟着她七拐八拐地走過好幾條巷子,丁千樂心底的疑慮越來越深,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跟着這麽一個不知底細的人走,是不是太冒險了?
“呼,真是太險了!”正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停下腳步的時候,那人卻是突然停了下來,有些誇張地擦了一把汗,轉過身來。
月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臉上,直到此時,丁千樂才看清她的模樣,不出所料是個美貌的女人。
“最近宵禁查得很嚴,早些回家吧。”她笑盈盈地道。
如果不是她肩上扛着一個大得有些詭異的大布袋,丁千樂幾乎要以為自己碰上傳說中的精靈了。
既然宵禁,那你為什麽到處亂竄還一副對地形很熟的樣子?她暗暗腹诽,但也只是腹诽而已,她還沒有笨到在這種不利的環境下質疑眼前這個行蹤詭異的女人,于是硬着頭皮道了謝,然後看着她消失在巷子的深處,如夜行的貓一樣優雅而美麗。
回過神來的時候,丁千樂傻眼了,她忘記問路了!這裏每條巷子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簡直就跟迷宮一樣,她要怎麽走……
還有,這到底是哪兒啊?!
沿着一條巷子走到盡頭,竟是一道關着的大門,她呆呆地站了一陣,直到有馬蹄聲響起,才意識到當務之急是藏好自己,于是她趕緊找了個隐蔽處,貓着腰藏好。
剛剛藏好,便有一列馬隊從她面前呼嘯而過,因為擔心電影裏那種因為不小心踩到枯枝而驚動敵人的狗血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丁千樂蜷着身子沒敢亂動。
蹲了很久,不知不覺間,她竟是歪着腦袋睡着了。
恍惚間,丁千樂聽到了一陣悠長的鐘聲,那鐘聲由遠及近,次第傳來,擾人清夢。她皺起眉頭,習慣性地伸手去摸鬧鐘,卻摸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再摸摸……嗯……腳?
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髒兮兮的臉。
“啊!”她一下子被吓醒了。
一個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異味的男人正蹲在她面前好奇地看着她,手裏拿着一個缺了口的碗,光腳拖着一雙破布鞋,而她的手正放在他的腳上……
“你是誰?!”她趕緊縮回手,坐起身來抱着懷裏的雙肩包靠緊了牆,真是太大意了,那樣危險的情況下她居然會睡着,還好包沒有丢,不然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你好勤快呀,大清早就來上工,我還以為我是頭一個呢。”那個髒兮兮的男人大喇喇在她身邊坐下,将手中的破碗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身前的地上,用贊嘆的語氣說。
上工?
丁千樂疑惑了一下,剛想開口詢問,便聽到“叮”的一聲脆響,那個缺了口的破腕裏多了一枚銅板,擡頭一看,一個肥胖的婦人正挎着菜籃子經過,那枚銅板正是她順手丢下的。
“謝謝,您真是好人。”他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朝那婦人磕了個頭,又坐了回去。
丁千樂愣了一下,剛剛太過吃驚沒有注意,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入耳猶如溪流撫過卵石,有種莫名的溫和感。
“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有見過你。”他從肩頭的褡裢裏掏出了一個白面饅頭出來,一邊咬一邊對着丁千樂道,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袍子因為他的動作滑向一邊,露出半邊肩膀,看起來有幾分稚氣的無辜。
丁千樂低頭看了看自己,淘寶網上買的巫女服已經又髒又破得辨不出原樣了,頭發也亂七八糟的散了下來,看起來果然十分的狼狽,難怪他一副遇到同類的表情。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她應該是極其戲劇性地被那塊巨大的隕石砸到另一個時空了。只是不知道這一切跟那個出現在她帳篷裏的冰塊臉男人,還有那個奇怪的面具男有沒有關系,還有她肩膀上莫名其妙地出現的那塊火焰紋身又是什麽意思,真是撲朔迷離啊……
思緒翻轉間,丁千樂的視線不自覺地繞着他手中那個白胖的饅頭轉,肚子也極其應景地叫了起來。
正咬着饅頭的男人頓了頓,猶豫了一下,又從肩頭的褡裢裏掏出了一個白面饅頭出來遞給她。他的動作很慢,臉上還帶着依依不舍的神情。
丁千樂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接過,道了聲謝,低頭三兩口解決了,這才感覺舒服了一些,肚子不再空落落地如火燒般難受。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叫阿九。”阿九一邊慢吞吞地咬着饅頭,一邊好奇地斜觑着她。
“叫我樂樂吧。”丁千樂不自覺地又看了一眼他手裏的饅頭。
阿九頓了一下,身子偏了偏,正好擋住她的視線,然後咬饅頭的速度突然快了起來,看得丁千樂忍俊不禁。
還沒有等她笑出聲來,阿九已經被噎着了……
丁千樂吓了一跳,趕緊上前替他拍肩。
“咳……謝……謝謝……”他仰了仰脖子,被噎得眼淚都出來了。
一陣風吹過,揚起他亂七八糟的頭發,丁千樂愣了一下,這個看起來肮髒邋遢的男人,竟然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奇怪的是,他左眼是碧綠色,右眼卻是黃褐色的。
察覺到她的視線,阿九仿佛受了驚一般低下頭,将髒兮兮的頭發蓋在了眼睛上。
丁千樂乖覺地收回視線,沒有再看。
過了好一陣,他似乎才放松下來,盯着街對面發了一陣呆,忽然道:“樂樂,你看對面那家酒樓,天源福大酒樓!那裏面的雞腿可好吃了,一只雞要足足一兩銀子哦!我吃過耶……”
“哇,阿九好厲害。”丁千樂看了一眼對面那家裝飾豪華氣派的大酒樓,順着他的口氣贊嘆。
“嘿嘿……等我攢夠錢,就請你去吃!”
丁千樂有些敷衍地笑着點頭,剛要說什麽來回應一下他,阿九卻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拖進巷子裏面。
丁千樂皺了皺眉,剛想甩開他的手,卻發現有三五個身着黑衣的男子從天源福大酒樓走了出來。
他們的裝束,與她昨晚看到的那些人是一模一樣的。
等着他們走過了,阿九才松開了她的手,叮囑道:“他們是臭名昭著的黑衣衛,平時見到他們千萬要繞着走,不過平時他們也很少出現,不過這幾天也不知道為什麽……老是在街上溜達,好像說要抓什麽人,害我生意冷清了許多……”
“黑衣衛?是幹什麽的?”
“是宮裏的人,專門替皇帝抓欽命要犯……噓,不要多問了。”阿九有些緊張地左顧右盼了一番,壓低了聲音道,“總之見到他們繞着走就沒錯了。”
丁千樂點點頭,應了一聲。
阿九還想說什麽,卻突然被人一腳踹翻在了地上,面前的破碗翻了過來,一枚銅板孤零零地滾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丁千樂擡頭,便看到三個乞丐打扮的人正叉腰站在他們面前,當中一個人擡腳踩上了阿九的胸膛。
“死阿九,我好像說過這裏是我們的地盤,你還敢來,看來上回沒有被打怕啊!”那人破口大罵着,踩在他胸口的腳使勁蹍了蹍。
“大剛哥饒命……”阿九大叫着求饒,伸手使勁夠着那一個銅板,顫巍巍地伸手遞給他,“大剛哥,我交保護費,交保護費……”
大剛哥很有大哥風範地一努嘴,讓一旁的小個子上前從阿九手裏接過了那枚鋼板,這才松開了腳,說了聲“算你識相”便領着兩個人揚長而去。
丁千樂看得目瞪口呆,低頭看到阿九還在地上掙紮,趕緊扶他:“你沒事吧……”
“咳咳……沒……沒事……”他趴在地上使勁咳了咳,嘴角溢出血絲來。
“……這還叫沒事?”丁千樂瞠目結舌,說不定都內傷了吧。
阿九趴在地上,沒有起身,只是一邊咳一邊伸手拉過那只破碗。
“叮”的一聲,一枚銅錢落在了那只破碗裏。
“謝……咳,謝謝,咳……您真是好人……”趴在地上,他依然恭恭敬敬地磕頭。
等那施舍的人走過了,他側過頭來,咧開嘴,沖着丁千樂笑,笑意裏帶着幾分小小的狡黠,竟透着幾分孩子氣的得意。
丁千樂看着沾在他牙齒上的血,皺了皺眉,坐回牆角。
阿九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間或咳嗽兩聲,仿佛随時會斷了氣似的。可那破碗裏的銅板并沒有如想象中那般增多--還是孤零零的一枚。
坐在牆角,丁千樂沉默地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街邊一長排的燒餅鋪、包子鋪,還有面鋪;來來往往的人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有鮮衣怒馬的少年,有步履蹒跚的老者,有面戴輕紗的少女,也有挎籃提菜的婦人。
她發現,這個時空的文字她應該是從未見過的,可是她卻奇怪的全都認得,就好像這裏的語言一樣,她莫名其妙的便會聽會講。
初到異世界的茫然在太陽西落的時候,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了。丁千樂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不管怎麽樣,總還要活下去的。
反正似乎……她也沒有什麽好牽挂的。就跟某天醒來一樣,孤兒嘛,只不過換了個生存的環境而已。
“你……要去哪裏……”正打算離開,趴在地上的阿九突然吱聲了。
“找個地方住下。”丁千樂說。
“天快黑了,各街各巷的坊門一會兒就會關了,最近宵禁特別嚴,被抓到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随時會被砍頭的……”
宵禁?丁千樂愣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狀況。
“跟我來吧。”阿九收起碗裏的銅板,扶着牆站起身,佝偻着身子往巷子裏走。
又是迷宮一樣的巷子,七拐八拐地拐了好幾個彎,最後出現在丁千樂眼前的,是一排破敗的房子,每間房頂上長出了厚厚的青苔,地上更是野草叢生,看起來陰森森的。與其說是住宅,不如說像墳場更合适一點。
阿九熟門熟路地堆開一扇長滿了黴斑的門,然後對着丁千樂招了招手。
丁千樂稍稍停了一下,摸出了防狼器握在手中,走了過去。
“這是什麽地方,怎麽看起來像是很久都沒有人住的樣子?”
“這裏已經三年沒有人住了。”阿九嘆了口氣,“這屋裏不能點燈,小心些,到底下就好了。”說着,他拉開了一塊地板。
丁千樂看了一眼,那是一個地窖的入口,握緊了手裏的防狼器,走了進去。
大概走了二十級階梯,眼光突然明亮了起來,阿九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蠟燭,點上了。
丁千樂四下打量了一下,地上鋪着厚實的地毯,角落裏放着床,還有桌椅碗筷,除了有些髒亂之外,竟仿佛真是一個家了。
“這是我家。”阿九笑着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你随便坐吧。”
丁千樂點點頭,找了凳子坐下,看着阿九架起鐵鍋煮東西。
“這裏怎麽沒有人住啊?”
“沒人敢住這裏的。”
“為什麽?”丁千樂好奇。
“因為這裏是被銀月巫女大人詛咒過的地方。”說起銀月巫女大人的時候,阿九的臉上帶着一種說不出是恭敬還是懼怕的神情,“銀月巫女大人以前可是北莽最強大的巫女大人呢。”
“銀月巫女?詛咒?”丁千樂揚眉,怎麽有種在聽神話故事的感覺。
“你是外鄉來的不知道,三年前涼丹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赫連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三口人一夜之間都被殺了,因為現場有銀月彎刀留下的痕跡,所以判定是銀月巫女大人做的……可是銀月巫女有什麽動機要殺那麽多人啊,而且還是赫連府的,她是在赫連府長大的啊……”阿九搖搖頭,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這跟詛咒有什麽關系?”丁千樂聽得一頭霧水。
阿九正撥弄着鍋子裏的地瓜,聽到這個問題,他側過頭,看向丁千樂,緩緩道:“因為這件事,銀月巫女大人被剝奪姓氏,逐出了赫連家,還施以火刑,挫骨揚灰了呢,這……也算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吧。”
燭火搖曳間,阿九那雙美麗的異色瞳孔泛出奇特的神采,大約是那銀月巫女的下場太過凄慘,丁千樂聽得遍體發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阿九卻是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回過頭去,繼續撥弄着鍋裏的地瓜,以很平淡的語氣道:“後來,涼丹就接二連三地出事。當日主持行刑的官員、執行火刑的劊子手一個接一個地死了,而且無一例外都是人體自燃,被燒得連渣都不剩了。這還不算,當日觀刑的百姓也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死狀千奇百怪,極其可怖……漸漸的,當日火刑臺那片區域的百姓,竟是一個不剩,所以這個區就成了無人區,大家都說這地方被含冤而死的銀月巫女大人詛咒了,再沒有人敢進來。”
“那你呢?”丁千樂突然問。
阿九愣了一下:“我沒地方住啊。”
很理所當然的語氣,多麽簡單的理由,如果連衣食住行都成問題,還會懼怕什麽呢?丁千樂也愣了一下。
“其實你別怕,詛咒什麽的,也未必全是真的。”似乎是為了安慰丁千樂,阿九又道,“我天天在街頭巷尾轉悠,其實還聽到了另一個傳言……”
“什麽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