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路下起了雨,路上的灑掃宮人們皆躲雨去了,到了轉角處卻見一小宮女蹲在牆邊,像是正哭着,這小宮人沒瞧見她,于心然也不會計較,太監們又擡着走了一段。
“等等。”于心然擡手示意。
小琴很快過來為她打傘,“娘娘小心。”于心然用眼神示意,馬上就有機靈的太監跑過去叫那在雨中哭着的小宮人。
“給貴妃娘娘請安,方才奴婢沒看見娘娘,奴婢該死!”那小宮人看着十五左右的年紀,身材嬌小,匍匐于地瑟瑟發抖,讓人覺着很是可憐。
“你在哭什麽?”她問。
小宮人唯唯諾諾地道,“家裏傳來消息,奴婢的娘沒了,其他宮人又欺負奴婢,奴婢忍不住才哭的。”
“哭也不可在宮牆下哭,犯了宮規,将她拖下去,別礙了貴妃娘娘的眼。”小琴開口斥責。
那小宮人一聽吓得小臉更白了,忙磕頭求饒。這樣的場面令于心然覺得很熟悉,幾年前她的娘彌留之際,她也哭得這般凄慘,也是這麽磕頭求大夫人,求她找大夫救她娘。
“帶上她。”于心然命令道。
回到寝宮,她命令下人去給那宮人換身幹淨衣裳,才将人叫到自己身前,“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當差的?”
“奴婢名叫一喜,年芳十五,是負責灑掃永惠宮的。”小宮人戰戰兢兢回答道。
“擡起頭來。”
一喜的長得秀氣,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只不過年紀尚小,若過幾年長開了一定更漂亮。
“她們怎麽欺負你的?”
一喜抹幹了眼淚,“她們說奴婢長得像是妖精,扯奴婢的頭發,不讓奴婢吃飯,好不容易掃幹淨的路,又在晚上故意給弄髒了,逼得奴婢一夜沒睡又重新灑掃。”
“那你可知道在宮牆下哭要挨板子?”
小丫頭立即跪倒在地上磕頭,“奴婢......聽說貴妃娘娘宅心仁厚,故意在那等着貴妃娘娘,求娘娘救我一命。”
于心然猜也是,這小丫頭還不算是太笨。“你覺着本宮如何能救你?”
“奴婢求娘娘讓奴婢在您身邊侍奉!”
“在我身邊侍奉?那可報複不了欺負你的人。”
“奴婢求娘娘讓奴婢出人頭地。奴婢成了皇上的女人便能報複他們所有人了!”
于心然讪笑一聲,“有時候成了妃嫔也不能如願,不過、本宮答應你了。”
丫鬟忙跪下來接連磕頭。
“去跟內務府的人說一聲,我要了這小宮人。”于心然吩咐小琴。
雖然皇後同淑妃的火暫時沒燒到自己身上,可是這時不時地責罰着實令她很不痛快,倒不如也養幾只小貓小狗,時不時地咬咬人,自己不出手,叫其他妃嫔也不痛快。
本想着招攬那個姚素兒,卻沒想到她拜高踩低投靠淑妃了。
晚上亥時,她抱着母親的遺物思念着,卻不想屋外有太監急匆匆進來禀告說皇帝正往她的寝殿來。厭惡的神情在臉上一閃而逝,她今日真的不想伺候皇帝。
未過多時,于心然站在門口恭候皇帝駕臨,他該是剛處理了政務從禦書房趕來,看着有些疲憊直接往隔間的浴池走去要沐浴就寝,宮人麽已經備好了溫泉水。
于心然雙眸轉了轉,朝着外頭招手,“一喜你過來,你去伺候皇上沐浴更衣。”
“娘娘?”一旁的小琴驚訝道。
于心然充耳不聞。一喜唯唯諾諾地,已經被她這話吓得臉色慘白,往日她在路上灑掃時皇帝經過她都吓得不敢擡頭,突然就要她去、去近身伺候皇上。
“白日裏你同我說過什麽?”
一喜知道貴妃娘娘這是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機會,一個其他宮女窮盡一生都不會有機會,只有抓住了,自己才能往上爬,才能不再被人欺負踐踏,她行了一禮壯起膽子往浴池走。
浴房裏沒有其他宮人,熱氣彌漫半掩了巧奪天工的巨大浴池,一喜咬了咬唇走進去,皇帝已經自行除去了衣裳進浴池靠到了石壁之上,她從一旁架子上拿了布巾跪去皇帝背後為其擦身。
可是渾身顫抖得不像話,才靠近便聽見水聲嘩啦,皇帝就在此時轉過身來,見到她時略微驚詫,随即皺眉,“去将你家主子叫進來。”
聲音沉穩不辨喜怒卻透着威嚴,說完就轉過身去了。這是一喜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皇帝,從前每一次都是跪在地上等皇帝儀駕行遠之後才敢擡頭看他的背影,這也是皇帝第一次同自己說話。
一喜依然吓得不能呼吸,渾身微僵轉身倉皇逃出去。
寝殿內室,于心然正坐在木塌上,今日是她娘親的忌日,她心情不佳真的不想伺候皇帝。
“娘娘,皇上喚您進去。”一喜小臉慘白地來禀告。聽了這句,于心然第一個反應便是別過頭去,她真的不想,可是又有什麽法子呢。
水汽蒸騰的浴池內,皇帝紋絲不動,始終沉默不語。于心然走過去為其擦身,只想快點伺候完了事。
擦完後。
“臣妾伺候皇上起身穿衣?”
“朕此時來打擾愛妃就寝了?”皇帝突然開口,聲音聽着像是壓着大火。
“沒有、啊!”靜靠在池壁邊的皇帝突然将手伸到背後,精壯有力的長臂将她整個人拖入浴池之中。
她嗆了幾口才勉強穩住了,渾身濕透狼狽至極,一時惱怒擡頭看向皇帝,始作俑者卻像是看小玩意兒一樣看着她,絲毫沒有愧疚之心。
聽聞皇帝年幼時,曾叫太監宮女們做了人橋橫在小河之上,他踩在宮人們背上過河,太後知道後訓斥了他才就此作罷。
此事是進宮前父親同她說的,意在告誡她皇帝此人高深莫測,并非像他表面那般溫和寬容。于侯為了确保她得寵,還派人教了她很多東西,比如怎麽讨男人歡心,還有更羞恥的。
有時候她不免猜測,這個男人寬厚仁慈的外表下,到底是顆怎麽樣的心。
皇帝唇邊是笑,眼神冰冷,“是朕失手了。”
失手?若不失手是不是要淹死自己?
偏偏于心然發作不得,“是臣妾失足落入水中,幸而沒有撞到皇上。”他何等金貴,若因為有個什麽傷,不說其他皇後就第一個不會放過她。
皇帝伸出手,拇指突然撫上她嬌豔欲滴的唇,“別再有第二次,否則朕不會輕易放過。”
分不清皇帝說的是叫她不要再落水,還是不要再吩咐別的宮人伺候他,“臣妾知道了。”
濕透的薄衫黏在她身上,身姿妖嬈有別樣的韻味,縱然于心然今日實在只想獨處,為了叫君王息怒也只能強迫了自己去讨他歡心。
在皇帝的注視下,她咬着唇羞澀地自行脫了衣裳正要靠過去,“臣妾......”
只是還未貼上龍體皇帝突然推開了她,利落起身轉過一旁的幹淨袍子披上走出浴池。
未過多久他已經穿戴完畢,而她不着寸縷。皇帝居高臨下地看着滿身狼狽的于心然,眼底一片薄涼。
兩兩相望,于心然低下頭滿臉緋紅,她衣裳飄在水面上,還是自行脫的,簡直羞恥至極。
“朕也不是非你不可。”皇帝丢下這一句便決絕地離開。
她有如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往常都不需要她做到這種程度,皇帝他自己就不可耐地将她剝個幹淨,今日這是真的生氣了?
急匆匆穿好了衣裳出去,寝殿裏哪裏還有皇帝的身影,只有一衆因君王發怒而吓得匍匐在地的宮婢們。
“都起來吧。”于心然吩咐道。她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宮人們立即圍過來為她擦拭,自己本該追上去跪在皇帝面前求他開恩,可今日是親生母親的忌辰,實在不想這麽糟踐自己。
回到床榻上又抱着玉镯子獨自心傷。
只是于心然沒料到的是,她怠慢君王引來的怒火影響深遠。
未過幾日,皇帝忙完了手頭的政務要去郊外山上秋獵,帶了皇後、淑妃、新封的妙靜雲,甚至連那姚素兒都帶上了,唯獨沒有帶上于心然。
這是冷着她了。
一直到宮裏頭主子奴才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宮門,皇帝都再也未召見于心然。
皇帝前腳剛走,嫡母王氏第二日就進了宮來。王氏的性子同皇後十分相像,出身也是同樣高貴。
“臣婦參見貴妃娘娘。”侯夫人王氏見了于心然恭恭敬敬行了禮,她保養得宜看着也不過三十出頭,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發怒時狠厲的眼神叫于心然心悸,害怕到了骨子裏去。
“母親起來罷。”于心然忙去扶起。
才進屋王氏臉上的神色就變了,伸手一巴掌扇在于心然臉上,厚實的手掌打得她右臉生疼。“你是不是糊塗了!不幫着扶持姚家的女兒,竟然要送一個小宮婢去伺候皇帝?你父親很生氣。”
于心然咬了咬唇,低眉順眼,“是女兒的錯。”
“你有今日全是仗着侯府和我娘家的勢,可別以為當了貴妃就真的尊貴無比了,若不是你妹妹病了,這份尊貴還輪到你頭上!聽明白了麽?!”王氏尖着聲音訓斥,露出狠厲的眼神。
“明白了。”于心然忍氣吞聲後恭敬道。
“侯府的女兒不止你一個,你若做得不好,你父親大可以送別人進宮。”
侯夫人又訓斥了她好久才出宮。
“娘娘,夫人也是為了你好,千萬別往心裏去。”小琴過來安撫,于心然掙脫了不叫她觸碰。宮裏頭的事怎會這麽快傳到侯府去,還不是因為小琴這個忠心耿耿的奴婢。
侯府的女孩是很多,可進了宮能爬到如今地位的就她一個。若是侯夫人那天真爛漫的嫡女進了宮,早就被皇後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皇帝離宮至少半月,于心然終于可以喘一口氣,往年他秋獵必定帶着她,今年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第三日的晚上,于心然卻被人擾了清夢,“娘娘,皇上回宮了!”
她正睡得迷糊,“皇上不是在行宮嗎?”
“在山手狩獵時受了傷,此時已經回禦書房偏殿了。”一喜着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