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進學(二)
雲汐笑笑:“嬸子可別客氣,我這也是有私心的,要是阿元哥去讀書,以後在學堂裏就有阿元哥照顧雲稹,阿元哥做事一想心中有丘壑,十分沉穩,有他照顧弟弟,我與娘心也更放心些。更何況,阿元哥要是真的不讀了實在是浪費了他的天分。嬸子回家與端叔好好合計合計,我看阿元哥挺想讀的,左右不過一兩年的事,無論考不考得上秀才,總要了了阿元哥的念想。不過依我看阿元哥定能考上秀才,嬸子若實在是不趁手,不妨提點東西往您娘家村長那走一趟,我聽說因着學堂裏教出了幾個秀才和舉人,村長對會讀書的苗子十分看重,現如今您娘家那凡是有點資質的子弟都在學堂裏讀書。雖說嬸子是外嫁女,可一筆寫不出兩個盧,阿元哥畢竟與齊家村有些血緣關系,也不純粹算是外姓人。”
齊嬸子拍掌稱好,她面帶贊賞地看着雲汐道:“不愧是讀過書的人,說起道理來啊是一套一套的,你說的這事不論成不成,就沖你給嬸子指的這條路,嬸子記你一份情。行了,嬸子這就回去跟你端叔商量送阿元去讀書的事,哎呀顧妹子,你這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吶,兒子女兒都這般聰慧,信姐姐一句話,你的好日子啊在後頭吶,我先回去了,讓汐丫頭送送我,你身子不好,就在家裏呆着吧。”
雲汐送走了風風火火的齊嬸子,又鑽進廚房繼續鑽研廚藝去了,這次顧氏不再關心女兒在廚房裏搗鼓什麽,而是一門心思地看着兒子看書。雲稹畢竟沒有雲汐那麽重的心思,年紀也小些,有些話說出口并不一定能做得到,自己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好兒子,其他的都交給女兒去操心吧。
顧氏欣慰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女兒,低頭看到兒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伸手摸了摸雲稹的頭。雲稹臉慢慢紅了,不好意思道:“娘,兒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許是這般小大人的雲稹實在可愛至極,顧氏忍不住笑了出來,待她笑夠了,替自己順了順氣道:“無論雲稹多大,在娘親面前永遠都是孩子,你姐姐也一樣。”
雲稹臉更紅了,嗔怒道:“我練大字去了,不然待會沒法跟姐姐交代。”
說到練大字這事,雲稹就有些心虛,這段日子姐姐一直教他做人的道理,他也漸漸從以前的懵懂不知到現在對家裏情況知曉大半,也明白了如今他與姐姐娘親是相依為命,并無別人可以依靠,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們三人自己。姐姐曾教過他,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即便是骨肉至親,也不一定能夠将身家托付,且看爹爹入獄後,娘親的娘家顧家人去宅空便知。
杜淳生出事那時雲汐雖然年紀不大,卻也記得出事前和藹的舅舅外祖母一家,待父親出了事,祖父與祖母病倒,待母親回去求助,卻發現顧家人去樓空。顧家走的真是悄無聲息,顧家與杜家那樣近,顧家人竟然絲毫消息不露。雲汐說到此時雙手緊握,恨不得當面去問問她的舅舅,她的外祖父與外祖母,為何對自家女兒竟那般無情無義。
倒是雲稹輕輕掰開自家姐姐緊握的手,一字一句道低聲:“姐姐無需這般生氣,從來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我想當年外祖父把娘親許給爹爹一是看中了家中的財力,二是看中了爹爹的才氣,一旦這兩樣都沒了,還有可能被連累,舅舅他們自然是要避開的。不過這樣也好,将來若是家中發達了,他們若是尋來,咱們也有借口不與他們走動。”
雲汐不曾想到弟弟竟然看的這般透徹,少不得把自家弟弟誇贊了一番,稍後雲汐便看了自己給弟弟布置的課業。因着杜淳生斷斷續續也教了雲稹幾年,啓蒙的《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杜雲稹是讀的極熟的,雲汐看他很有讀書的天賦,便把《弟子規》、《幼學瓊林》與《朱子家訓》拿出來叫他自行研習,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便抄寫下來,待來年進了學去問學堂的陸先生。
本來氣氛甚好,待雲汐瞧過自家弟弟整理出來的不甚明白的地方,被雲稹的字給驚呆了。雲汐自幼練習的是簪花小楷,一手字寫的極其漂亮,她原本以為雲稹比自己的字只好不差,畢竟雲稹臨摹的是爹爹杜淳生的字,但瞧見紙上歪歪扭扭的字,杜雲汐氣的眼睛都瞪圓了,怒道:“你這寫的是什麽!我不是叫你臨摹爹爹的字嗎!”
雲稹往後退了一步道:“姐姐饒命,我實在是臨摹不來。”
自那以後杜雲汐便給自家弟弟規定了每日起碼五張大字連帶着八張描紅,晚飯過後便要檢查,若是仍舊寫的歪歪扭扭,一個字一板子。因着雲汐在雲稹心裏比娘親顧氏更有威嚴,杜雲稹每日裏吃過早膳第一件事便是寫大字。臨過年了,雲汐便把每日裏要練的改成了六張大字與四張描紅,雖然課業量少了,雲稹卻也不敢有絲毫松懈,有時甚至會多寫些。他也知道自己的字實在是不堪入目,若是進了學怕是更難堪。
這廂齊端家一家六口吃過飯,待齊超媳婦兒小盧氏洗完鍋碗瓢盆出來,發現一家人都坐在桌前,她拿了塊幹抹布擦了擦手道:“爹,娘,怎麽大家都在這坐着?這是有什麽事?”說完小盧氏臉上有些局促,她大哥今年摔斷了腿,地裏的活全是她爹帶着娘親和嫂子在幹,因少了一個勞動力,家裏今年得收成不怎麽好,年前娘家嫂子來齊家借了些銀兩過年。婆婆雖說是她同村人,畢竟嫁進齊家這麽多年,心肯定是偏向婆家了,那一日婆婆給娘家嫂子塞了好些東西,想到這裏她心裏一咯噔,莫非這是秋後算賬?此時齊超悄悄拉了下自家媳婦的手,小盧氏的心瞬間安定下來,只要丈夫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左右不過是挨幾句罵的事兒,便是讓婆婆說幾句也沒什麽,全當沒聽見罷了。
盧氏示意兒媳婦坐下,看了看兒媳婦的臉,心下有些嘆氣,這個兒媳婦是娘家嫂子給超哥兒撮合的,兒媳婦娘家也都是些老實的,今年實在是沒法子才厚着臉皮來借的錢,兒媳婦本身也是個能幹的,只小家子氣了些,沒事總愛胡思亂想,且都想得是些雞毛蒜皮的事。不過農戶人家也沒什麽大事需要去考慮,好在并不是小兒媳,也沒什麽不妥當。待小盧氏就坐,盧氏開口道:“今兒讓你們都在這坐着,我跟你們爹有件事要說。”
齊超開口道:“爹娘有什麽事自己做決定就是了,兒子沒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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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芳接口道:“就是就是,女兒也沒意見。”
齊元并未開口說話,只是坐在那邊并不出省,齊超也不是個死板的人,看這幅樣子就知道爹娘要說的話只怕與老三有關。小盧氏也看出來了,她是兒媳婦,家裏有長輩有男人在,這種場合并不需要她說話表态,因此往丈夫那邊挪了挪身子,桌下與丈夫的手握的更緊了。
齊端道:“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咱們村裏的杜家你們也知道,老三從小就跟着杜先生啓蒙,杜先生也不止一次透露過老三讀書極有天分。本來咱們齊家村能上的學讀得起書的沒幾個,咱們家雖說吃喝不愁,但一年幾兩銀子的花費很難湊的出來。湯掌櫃也給我透過話,想讓老三去鎮上給他們家幫忙,我本來是想着老三跟着湯掌櫃幹幾年,等湯掌櫃退了,老三也能獨當一面,老大娶了媳婦兒,老三有了活計,剩下的便是給老二攢點嫁妝,等找到了好人家嫁過去,我跟你們娘的心事就了了。”
盧氏接過話頭,嘆道:“本來我跟你們爹是這麽想的,不過昨兒晚上我去了一趟杜家,汐丫i頭再三與我強調,阿元讀書實在是很有天分,若是不繼續讀下去太過浪費。杜家想送稹小子去盧家村的學堂讀書,汐丫頭勸我好好想想,要不要把阿元一起送過去,要是手頭不趁手,他們家還能湊吧湊吧一兩銀子出來借給我們,只我想着他們家孤兒寡母,連個收入都沒有,我跟你們爹就是砸鍋賣鐵供阿元讀書也不能去借他們家的銀子。我跟你爹想了一夜,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聽聽你們的意見,若是你們願意我們送阿元去讀書便表個态,反正阿元年紀也不小了,左右一兩年的時間便要去縣裏考試。倘若阿元考上了秀才,家裏就不用交賦稅,日後阿元見了官也不必下跪。倘若沒考中,家裏也不再繼續供他,叫他了了這個念想,自己尋個活計,也能讓家裏的用度活泛些。”
齊芳道:“要是三弟考上了秀才,那我就是秀才姐姐了。”這話是表示贊同供齊元去繼續讀書了。
齊超與小盧氏并未開口說話,家裏有個讀書人的花費有多大他們二人并不是不知道,且如今家裏能動用的銀子并不多,只堪堪夠老三這一年的花費。他們本想今年多抓點小豬同雞仔,等年底能多殺幾頭豬多賣幾個錢,早早地把養孩子的銀錢給賺回來。要是這個錢給老三去讀書,只怕是沒有多餘的錢去抓小豬和雞仔了。倘若齊元日後沒有考中秀才,這個錢就打了水漂,可要是考中了,以後的日子只會更好。杜先生是說過老三天資好,但他們并未讀過書,老三天資好到什麽程度也不知曉,到底是賭還是不賭,夫妻二人在心裏計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