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進學(一)(修敏感詞)
雖說這個年家裏少了個人又因為守孝有些冷清,不過對杜家三個人來說這并不是什麽大問題。杜家守孝,即便是相好的人家十五之前也不會過來拜年走動,就連村裏的那些挨家挨戶說吉祥話讨糖吃的小孩子也不會上門。
沒了人打擾,顧氏又整日地做針線,家裏其他的事情都交給了杜雲汐安排,只一件事,便是十五之前不許她外出。雲汐嘆了口氣,不外出意味着不能去買些調料,如今家裏的油鹽醬醋糖被她折騰的剩的不多了,只盼着這兩日倒騰些別的東西,把正月十五挨過去了才好。女兒整日蹲在廚房裏搗鼓,眼看着那些精貴的調味料,顧氏原有心說幾句,最後想了想還是沒開口。然而雲稹倒是極歡喜的,因着雲汐搗鼓的那些吃食一個人吃不完,顧氏吃東西清淡慣了,有些口味重的倒不喜入口,只雲稹是個不忌口的,無論是清淡的還是口味重的都能歡歡喜喜地吃下去,再給姐姐細細點評一番,姐弟兩個倒也其樂融融。
就這樣過了十五,齊嬸子是第一個上門的,雲汐在廚房裏聽見熟悉的說話聲便知是齊嬸子,雙手在顧氏舊衣改的圍兜上擦了擦,端着一碟子新搗鼓出來的點心面上帶着笑去了堂屋,她把點心碟子放在二人面前,又殷勤地替齊嬸子倒好茶遞過去,齊嬸子朝雲汐看了眼,接過茶喝了一口道:“喲,過了個年汐丫頭更懂事了,讓嬸子瞧瞧這做的是什麽?”
齊嬸子與顧氏低頭看去,小小的碟子上擺着四塊點心,每塊形狀都不相同,偏偏拼起來是個四四方方的樣子,更奇特的是拼成了的點心中心處是朵豔紅色的花朵,齊嬸子驚呼道:“這可奇了,拼起來竟這樣好看,難得的是拆開了也并不顯得突兀,汐丫頭你可真會搗鼓。”
雲汐得意道:“嬸子你嘗嘗,看看好不好吃。”
齊嬸子忙挑起一個咬了一口,入口綿軟,裏面竟更軟,吃起來味道還熟悉的很,定睛一看,裏面包的竟是豆沙。顧氏也挑了一個細細品了,只覺女兒做的這個并不像一般點心那樣甜膩,裏面雖包了豆沙,嚼上幾口竟隐約感覺到有股子甘甜的味道。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同時開口道:“這是什麽?”
雲汐拿了一個喂自家弟弟,喝了一大口水才道:“娘,齊嬸子,你們別急,等我慢慢說給你們聽。這個是年前齊大叔幫我磨的綠豆粉和買的紅豆做的,我這不是想着白糖太精貴了,家裏也買不起,倒是藥鋪的甘草便宜又實惠,且熬出來的水也是甜的。反正甘草也是清熱解毒的好藥材,點心裏添了這個也沒什麽妨礙,我拿蒸籠布裹了甘草與紅豆一起熬成豆沙,這樣豆沙也帶了甜味又不需要消耗白糖,省了一大筆錢。這個點心呀叫作‘一重春、色’,你們瞧瞧看這四塊點心拼成一整塊,中心處是一朵桃花,可不是春日來了桃花盛開麽。若是将點心分開,稍稍傾斜一些擺放,恰好是四片葉子中間一朵紅色桃花綻放。”
齊嬸子道:“汐丫頭說的什麽‘一重春、色’嬸子不懂什麽意思,聽起來文绉绉的。不過啊汐丫頭說的這個綠葉中間開出朵紅花我是看明白了,別說還真挺像的。不過你把點心做的這般好看作甚,咱們農家的吃食管飽就行,只有那城裏有錢的人家才會把吃的做的精致好看呢。”
雲汐開口道:“嬸子誤會了,我這般做是有緣由的。您也知道我家的情況,坐吃山空不是個辦法,這次有玉墜可以當,那下次呢?說句不好聽的話,就靠我娘那點繡品的收入,哪怕是不眠不休,只怕得一年全家不吃不喝才能賺出弟弟的束脩,這一大家子的吃喝的花費該如何來?弟弟若去考試,路上的花費又從何而來?天上不會掉餡餅,光節流半點辦法也沒有,最主要的還是開源。”見齊嬸子與顧氏皆看着自己,雲汐繼續道,“我知道常來村裏賣東西的貨郎石原是端叔的好兄弟,我與他說過話,他告訴我,他不但在咱們這附近走動,最主要還是在鎮裏走街竄巷,其中賣的最好的要屬嬸子曾做過的窩窩頭。因着鎮裏鮮少有人做這東西,故而有富人家喜食這些卻無處可買。只窩窩頭雖然不常見,但太硬,吃了幾回也就覺得無趣,縣裏蓮香樓的點心倒是賣的極好,不過太遠了些,也不方便去買。何況他小本經營,沒那麽大本錢去蓮香樓買了點心回來賺差價。我與他曾有過協議,若是我能做出好看又好吃的點心,他願意替我稍稍包裝去大戶人家走動走動。假如有人喜歡,日後的他替我出面去賣,每份點心賺的利潤與我四六分。”
顧氏立時站了起來:“什麽時候的事,你怎地半絲消息都不透露給我知曉!”
雲汐淡淡道:“若是提前與娘說了,娘會答應我做這件事麽?”
顧氏道:“自然不會!”
雲汐替顧氏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道:“娘親喝點水降降火,聽女兒把話說完。既然一早知道娘親不會答應,自然是半絲風聲也不能透露給娘親知曉。娘放心,這個家裏除了女兒,誰都不知道。至于什麽時候的事,大約是爹過世前幾個月吧。那會家中已經漸漸捉襟見肘,女兒苦思冥想了幾個晚上,終于想出了這個辦法。娘放心,爹爹也是知曉的,只不過那會娘親的身體也不是很好,爹放心不下,所以暗地裏交代我不可透露給娘知道。”
齊嬸子瞠目結舌:“沒想到淳生兄弟竟然這般相信汐丫頭,大妹子,你家汐丫頭這心思比大人還要深沉。”齊嬸子想了想,又道,“汐丫頭,既然你打算做這門生意,那你今日把這點心的來處與食材都告訴給嬸子知道,想來是有深意了。讓嬸子想想,你有事要嬸子幫忙?”
雲汐捏捏弟弟的臉,誠懇道:“雖然我與石原口頭上協議了,但他畢竟與我并不十分相熟,且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将來要是他反悔了,我一個女兒家,有苦也無處訴。因此我想與他立個契約,我希望嬸子和端叔能當個中人,替我們做個見證,我願意将一成利潤讓給端叔和嬸子當做報答。”
齊嬸子擺手道:“這不成這不成,只當個中人而已,這點小忙嬸子答應了,只那一成的利潤嬸子是決計不能要的,你們孤兒寡母将來就靠這個收入吃飯,我怎能占你們這個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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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氏此時開口道:“姐姐不若就應了汐兒吧,以後要是真有個什麽事,我與汐兒并無一人能出面做主,若是姐姐收了這一成利潤,日後出面也能說得通。”
見雲汐與顧氏說的誠懇,齊嬸子仔細想了一番,覺得二人說的十分有道理,将來真有個什麽事,那石原反悔,自己要是摻雜在裏面,對方一句“與你毫無幹系”便叫自己不能在其中插手。拿了一成利潤,日後說話也有理有據,畢竟有自己的好處在裏面,利益受到侵害,那出來說話便沒什麽阻礙了。大不了在別處對杜家貼補些,想通了這些,齊嬸子道:“既然如此,那待我回家與你端叔說說,這事啊就包在我身上了。”
此時雲稹忽然道:“嬸子,聽說您娘家村子裏有個學堂,裏面的先生是個舉人。”
齊嬸子點頭:“是的,我娘家盧家村确實有個學堂,學堂裏的那位先生姓陸,是昭陵三年的舉人,自打考了舉人之後便沒再去會試,與他的妻子盧氏遷居到了盧家村開了個學堂。只不過盧家村離這裏有些遠,但這陸舉人的學問是很好的,我娘家村裏這幾年斷斷續續出了幾個秀才,還有兩個舉人。只不過,”齊嬸子有些遲疑,“這陸舉人的束脩有些貴,若是村裏的人,每年送些東西過去,無論米糧也好,還是家裏的菜或是肉蛋那些,便可在學堂讀書。要是其他村裏的人,則每年要交一兩半的束脩,不過除卻這些之外,一年三節禮卻是不要的,若是誰家送去了,多半會被他罵出來。且交了束脩的孩子中午能在學堂吃一頓,雖說味道不怎麽樣,卻也能時不時有葷腥。”
顧氏有些遲疑:“不知姐姐的娘家離村裏有多遠?”
齊嬸子道:“若是走得快,一個半時辰。”
顧氏還有些擔憂,畢竟雲稹也才七歲,女兒自是不可能與兒子一起去讀書,兒子獨自一人去新的環境,只怕是要不習慣的,這樣想着,讓兒子去學堂的心就有些淡了,反正自家也有很多書,大不了自己多督促些,待雲稹再大些,家裏也寬宥些,那會再送兒子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自家娘親這樣想,雲稹與雲汐二人卻是另一種想法,一人想的是自己是男子漢,為了讀書多走點路并不算什麽,一個想的是弟弟是家裏未來的依靠,要是因着年紀小再不放手讓他多鍛煉鍛煉,只怕将來也不能成才。須知玉不琢不成器,當下打定了主意,同時開口道:“雲稹(我)必須去!”
雲稹嚴肅道:“娘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過是一個半時辰而已,而且盧家村雖離得遠些,這一路上要經過沈莊、劉家村,也不算是荒無人煙,說不定還能在路上遇到一同去讀書的人。比起村裏那些想讀書卻讀不起書的人,我已經很好了,不過是多吃點苦,為了姐姐和娘親,雲稹願意去學堂讀書。只這事,還得嬸子出點力才行。”
顧氏瞧見自家女兒對兒子擠眉弄眼,立即就明白了這兩個孩子只怕私下裏已經讨論過無數遍這個問題,這幾日看着兒子一日比一日更加認真讀書,也必往日更加沉靜,就知道女兒暗地裏教育過兒子。這樣的轉變對顧氏來說欣慰很多,自己到底還是心太軟,不舍得兒子小小年紀就要那般吃苦。
齊嬸子拍了拍雲稹的肩膀,欣慰道:“雲稹是個男子漢,嬸子希望你能永遠記得今日說過的話,你姐姐和你娘親的以後就得靠你了,這事包在嬸子身上。學堂過了正月才開學,那時候嬸子過來帶你們去學堂報名。只嬸子有一句要交代你,陸先生比較看重會讀書的孩子,要是資質太差,哪怕你交再多束脩,他也不會收的。”
雲汐接話道:“嬸子,我爹曾說過阿元哥資質極好,要是能湊的出,嬸子還是送阿元哥與雲稹一起讀書吧。反正……反正阿元哥再讀兩年便可去考秀才了。若是今年實在湊不出,家裏當的銀子……還有些能暫且借嬸子一用。”
齊嬸子身子一僵,複又嘆息道:“你這份心意嬸子收下了,嬸子回家與你端叔說說,我知阿元是極想讀下去的,只家裏吃喝雖無憂,束脩卻是難湊的出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