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葛根(一)
自打杜淳生去世,杜雲汐就真真正正地變成了家裏家外的一把手,沒辦法,顧氏的身體實在是消耗的有些厲害,她怕剛沒了爹又沒了娘,硬逼着顧氏在床上養起身體來,只是他們這樣的人家哪裏有好東西進補。更何況杜淳生去世沒多久,她也不敢離家去鎮上買東西,最主要的是家裏實在是沒什麽錢,現在手裏攥着的全是杜淳生去世前那段日子顧氏繡的針線賣的錢。顧氏頭上那根包銀的金簪是最後的家底,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當的。家裏的米缸裏的米越來越少,眼看着就要見底,杜雲汐狠了狠心,把脖子上的玉墜拿了下來。
這玉墜是她出生那年杜家二老給她的,是上好的和田玉,雖然是個孫女,杜家二老卻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老人,即便是孫女也是很得疼愛的。原本她從未想過當掉這個玉佩,只是家裏的境況這樣差,他們家又不像村裏的其他人家,再窮再苦家裏都有地,有地就能種糧食種菜,只要不是大荒的年,一家子的溫飽都沒問題。他們家弱的弱,小的小,即便是她自己,雖然這幾年都幹粗活,到底不是農家養大的姑娘,下地幹活根本是不可能,最多在家裏辟個園子種菜,糧食還是得買,如今之計也只有當東西換些錢,再買些菜種,好好伺候着,還能能剩下買菜的錢,而家裏如今唯一可以當的也只有她身上的這塊玉墜了。
只是當這個玉墜勢必要去縣裏,鎮上肯定是當不出好價錢的,只有去縣裏才能當更多的錢,不過要去縣裏的話還得找個由頭去。
這一天一大早趁着顧氏跟杜雲稹還在睡覺,杜雲汐就背了背簍往山上跑。他們家看着離山近,實際上還是有些距離的,這幾日都沒下雪,趁着天晴去山上看看有什麽野菜,弄好了拿到縣裏去賣。現在這個時候新鮮的菜很難弄到,縣裏有錢的人多,酒樓裏估計也需要,要是拿去賣,估計還能賣點錢,這樣一來買糧食的錢就好說了。至于買的什麽糧食,買的是大米還是粗糧,是精面粉還是粗面,她不說還有誰能知道呢。
等杜雲汐到了山上,已經是辰時一刻了,冬天這會子天還不太亮,不像夏天,早在卯時初天便亮了。不過亮的晚有亮的晚的好處,至少待會下山的時候也不容易被人瞧見,畢竟大家都在家裏貓冬,很少出來活動,莊戶人家冬日裏都是窩在炕上的多,并不怎麽出門,一出門就要活動,一活動就餓得快,餓得快吃的就多,耗的糧食就多,這在莊戶人家是浪費的表現。所以大多數人都貓在家裏,除了偶爾出門去置辦年貨,年前基本沒人出門去串門子。杜雲汐擦了擦額頭的漢,小臉上露出幾分微笑,也是她運氣好,居然讓她在草堆裏巴拉出了野葛根還有一些野韭菜。野韭菜可以留着自家吃,畢竟韭菜這東西耐寒,村子裏的人沒這個條件,縣裏的大戶人家和酒樓估計不缺這點東西。只是這葛根雖然也常見,野生的卻也不怎麽好找,而讓她驚喜的還是野葛根的藥效,要是賣給了藥鋪,至少比賣給酒樓能多賺些錢。杜雲汐看看天,她出來也有差不多一個時辰了,要是再不回去,估計顧氏要着急了,她是瞞着顧氏和杜雲稹出來的,本來沒報什麽希望,如今得了好些野葛根,這一趟出來的目的已經達到,再深的山她也不敢進去,畢竟一個女孩子,跑又跑不快,萬一遇上什麽野豬毒蛇什麽的,只怕她這條小命要交代在這山裏。
杜雲汐把目光所及之處的野葛根都拿小鏟子鏟了出來扔進背簍,又把野韭菜全割了放在背簍上面,這樣人家就看不到韭菜下面的野葛根了。即便是路上遇到了人,也可以說她只找到了些野韭菜,其他的什麽都沒發現。
等杜雲汐到了家,她悄悄推開門,插好了門闩站在門口沒動,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房裏的動靜,顧氏似乎還沒醒,連帶着杜雲稹應該也還在熟睡,她悄悄送了一口氣,這才踮着腳準備往廚房走。還沒走兩步,耳邊傳來顧氏虛弱卻嚴厲的聲音:“跑去哪兒了!”
自打杜淳生去世,這還是顧氏第一次這麽對她說話。
雖說嚴厲了些,到底還是沒有繼續沉溺在杜淳生去世的陰影裏,終究走了出來。杜雲汐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如今顧氏能這樣,至少比一副要随夫而去的模樣好得多。她轉過身,先是朝顧氏吐了吐舌頭,待瞧見對方的臉色未曾緩和反而更加陰沉了,趕緊低下頭喃道:“我……我上山去了。”
顧氏當然知道她上山去了,自打杜淳生再次卧病在床,家裏都交給了杜雲汐,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們家那時候即便還沒窮到那個地步,杜淳生已經不能理事,雲稹還小,顧氏柔弱,唯一能當的起家的也只有杜雲汐。
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杜雲汐慢慢變成了一個小大人,再也不在顧氏面前撒嬌,行事也都似個大人的模樣,漸漸地顧氏也就把女兒當成了大人來看,但這并不表示女兒就真的是個大人,畢竟她今年也才十歲。顧氏站在那裏并不出聲,杜雲汐原本雀躍的心也就慢慢沉下來,又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我就是瞧見家裏沒菜了,也不能總是讓齊嬸子王嬸子往家裏送菜,畢竟她們家也都有家人吃飯,也不能老是靠嬸子們接濟,手裏又沒……沒錢,就想着去山裏看看,”說到這裏杜雲汐又擡起了頭,“我……我沒敢往裏走,就在入口的地方轉了轉,還真讓我找到了些菜。”
責罵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顧氏也知道這幾天家裏一直都是吃着早前買的醬菜搭配着粗糧煮的粥,杜淳生去世是村裏人幫的忙,雖然嘴上不說,顧氏心裏也都清楚地記着哪些人家給了喪儀,她們這才湊足了錢給杜淳生買了棺材刻了牌位,這些錢日後都是要還的,除了錢,人家的人情也都是要還的。杜雲汐從未開口抱怨,就連兒子年紀小小的,也從沒開口找自己要過錢去買吃的,這幾日吃醬菜眼看着都要吃的上火了,女兒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反而趁着自己睡了跑到山上去找野菜。
顧氏擡眼看了看杜雲汐身後的背簍,能清楚地看見背簍裏的野韭菜,女兒額頭上清晰可見的汗珠讓顧氏把話咽了下去,顧氏上前接過杜雲汐的背簍,再開口時語氣軟和了許多:“娘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好,只是娘如今只有你跟雲稹了,若是你們任何一個再出了什麽事,叫娘親如何活下去。聽娘的話,以後再也不要往山上去了,就算是山口也危險的很,你忘了你齊嬸子曾說過山腳下那戶人家的小兒子被出來覓食的野狼在山口叼走的事兒了麽。等開了春,娘去買些種子回來,咱們在家裏辟個地兒出來當菜園,再買點雞仔養着,你跟雲稹太瘦了。”
杜雲汐點點頭,顧氏不再生氣了,杜雲汐說話間也活潑起來:“娘,雖然這韭菜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不過村裏冬天能吃到這個的人家也不多,大多吃的應該是白菘,所以女兒想着還是給齊嬸子和王嬸子家送些去,不能總受人家的接濟。”
顧氏開心摸了摸女兒的小臉,“我們家雲汐真的長大了。”
杜雲汐炸了眨眼:“那當然,女兒可是做的一手好菜,您還是在家裏歇着養身體,等我把韭菜給嬸子她們送過去再回來做飯。您也別太慣着雲稹,得叫他起來了,老是這麽睡着偷懶可不行,他雖然年紀小,可是家裏唯一的男丁,咱們如今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少爺了,別養的比女兒家還嬌氣,這對他未來可不好,咱們還得靠他将來出人頭地,振興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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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氏戳了戳女兒的額頭:“居然還敢說娘,平時對他有求必應的不知道是哪個。”
杜雲汐低了頭,半晌才開口:“那會子爹還在,可如今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