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纏鬥
在一片虛無與黑暗中,玄蛟如山巒般盤旋在程透上方,豎瞳緊盯着這方空間的不速之客,大戰一觸即發。
此刻的程透萬分懊惱自己在符修上疏于練習,沒有劍時束手無策,若是程顯聽,他大可用符咒一搏。
程顯聽……
想到這兒,程透只能默默祈禱還守在他床邊的程顯聽能趕緊察覺異樣,趕在自己被玄蛟撕碎吞下肚前救他,雖說程顯聽能不能拼得過這巨蛟還是個問題。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玄蛟身子後撤,頭高高昂起,俨然是要俯沖下來,程透登時只感到血液倒流,原來他浮空在黑暗中,甚至還沒摸到移動的竅門,而那蛟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攻擊姿态,有恃無恐!它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震耳發聩的龍嘯,以雷霆之勢沖了過來——
與此同時,程透一蹬雙腿,左手伸進袖內摸出張黃紙的同時,右手已送至唇邊,還沒來得及咬破,玄蛟大口已近在咫尺,腥風陣陣,令人頭皮發麻,少年再次腿上發力,一個空翻坎坎躲過。
但那玄蛟又豈是善類,它見一擊不成,極靈活地也向上翻去,眼看獠牙再次追到了腳下,程透咬破舌尖一口噴到黃紙上,他心中戾氣也被激起,橫眉怒目,下意識念道:“祖師爺在上,給我顯一次靈——”
玄蛟的利齒幾乎已蓋過了少年人的頭頂,駭人陰影掠過他惡狠狠的臉上,夾雜着刺鼻腥氣!
“燒!”
金紅色火焰淩空而起,在玄蛟口中鋪天蓋地炸開!三昧真火瞬間燙得巨蛟引頸長鳴,爆炸般氣流将程透整個人噴出去老遠,玄蛟吃疼猛甩身尾,立刻又有勁風襲來,程透錯身躲過,鬓側發尾卻被削掉小截兒。
三昧真火炫目的火光星星點點圍繞在少年人身旁,兇悍到不合年齡的表情也讓他宛若修羅般立在半空裏,玄蛟暴怒,張開丈寬長爪淩空向程透抓去,玄蛟雖體型巨大,但行動實則靈活迅猛,就在程透思索該如何躲過之時,他忽然感到頭頂發燙,寶石般玄紫色的光屑散落下來,他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
是程顯聽給他的那根簪子!
對于師父的絕對信任讓程透想也不想就自發髻中拔下簪子,擋在身前。那發簪果然不負所托,在接觸到程透手的剎那間化為一把三尺長劍,雪白的劍身寒光四起,殺意凜凜朝利爪悍然迎上。
铿锵之聲穿雲裂石!劍與玄蛟之爪相撞發出蜂鳴回響,火星四濺。程透雙手握住劍柄奮力一提,那刃如秋霜的寶劍仿佛自含煞氣,劍身未至,卻已被同樣殺意滿盈的少年激出了劍氣,先一步斬下惡蛟巨爪的一指來!
玄蛟仰天長鳴,身體猛縮撤出老遠,兇悍的眼緊盯着程透,似乎對他手裏那把劍頗為忌憚。幾次游動身體做出俯沖之态,都猶猶豫豫未敢上前,程透見狀心中鎮定三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瞥向手中長劍。
那把劍在經過了玄蛟血浸後周身都發出淡紫色的光暈來,好像整個劍刃都被染上了顏色,吹毛利刃薄如瓷片,看似沉重,實則能被程透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人單手提動,比那把他随身帶了六年的青銅劍還要順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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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驚鴻一瞥間,玄蛟許是回味過來這劍再強,持有者也不過是個舞勺之年,它緩緩定住身形,與程透屏息凝視,只等對方露出破綻,便可兇相大露,一擊必殺。
程透得逞一劍,卻不敢松懈,看似這一來一回時玄蛟沒在這兒占到便宜,其實他心裏已有所察覺,除了仰仗手裏劍威,還有最開始的時候,玄蛟輕敵。
就在雙方僵持,都不敢輕舉妄動之刻,程透背後忽傳來一聲響遏行雲的虎嘯,這一聲如雷貫耳,石破天驚。連程透也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耳朵回頭,這一瞥,他整個人都懵了,冷汗瞬間使他後背發冷。
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只通體銀白如雪的神獸立在那兒,正狀若悠閑地舔着爪子,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越過程透睨着玄蛟,露出銳利精光。
虎頭獨角麒麟爪,程透現在不大覺得自己是誤闖禁地,反而應确實是做夢了。
這、這是神獸谛聽啊!
若說只有一個玄蛟,程透好歹還敢說自己靠着這把它莫名忌憚的長劍能再撐一個來去後死,加上個谛聽,它不用跟玄蛟鬥,往上一撲自己就妥妥死透了。
吾命休矣!
少年人站在玄蛟與谛聽中間,心有不甘地嘆息。
雖則谛聽是菩薩坐下神獸,該是不會犯殺戒,只是現下情況混亂,誰又說得準呢。
他要是會畫個隐身符,說不定也能靠着運氣坐等龍虎鬥鬥成一死一傷,争出一線生機,可惜方才那祖師爺顯靈的三昧真火已經耗光了程透的氣數,更何況那是他最後一張黃紙,學藝不精,程透還沒到能空手畫符的境界。
如果能活到下次,他一定在袖子裏多塞點黃紙。
呼吸光景間,谛聽先發制人,後腿一壓如離弦之箭般撲向前去。程透眼睜睜地看着那谛聽獸自他頭頂上掠過,徑直沖向玄蛟!
谛聽同樣體形驚人,只是和山巒樣的玄蛟比起來,好似巨蟒纏上了小貓。兇獸與神獸起來,程透悄悄向後挪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引火燒身。
谛聽助跑躍起,直接蹬上玄蛟頭頂,朝着它眼睛上方一小塊兒的位置張口就咬,不輸玄蛟的利齒一下就釘穿了厚厚鱗甲,玄蛟怒吼一聲,甩過尾巴将頭一翻,把谛聽甩了下來。
那谛聽極為靈敏,穩穩當當就勢落地,玄蛟頭上卻血流如注。玄蛟受傷,卻不似對程透手中長劍那般小心翼翼,再度立起半身,快如雷電向谛聽攻去,谛聽也毫不躲閃,直接迎戰。它再度躍起直撲玄蛟頭部,眼看再度得手,玄蛟卻飓風一樣驟然扭動身形,将谛聽直接卷了起來,收緊身骨!
巨大玄蛟頃刻便将谛聽整個卷進長身,谛聽長嘯一聲,愣是以麒麟爪撓得玄蛟瘋狂扭動,帶起的風刃刮向程透,被他提劍一一斬開。谛聽爪釘在玄蛟鱗甲上撞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刮出幾道甲開肉綻的見骨傷口來,谛聽半個身子終于探出了玄蛟身下,然而它仍是沒有讨到便宜,上古兇獸的實力終于顯現出來,程透不禁感慨方才他能逃過絕對是祖師爺保佑。
眼看谛聽處于下勢,程透略将思索,決定過去幫一把似乎對自己沒有敵意的谛聽,一來谛聽到底是佛門神獸,戾氣不重;二來比起小龍玄蛟,谛聽之後可能會好商量點兒。
想通這層,程透先我着鞭,疾走過去蹬着蛟龍長嘴飛身而上。玄蛟哪裏料到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立刻張開大口,但為時已晚,程透使出無名劍法,劍尖直挺挺刺入玄蛟暗金色的眼中——
然而此刻又突生變故!玄蛟全力甩頭,在劍離眼球僅有半寸時把程透生生甩下頭去,山一樣的身軀也朝着因虛空仍保持下墜姿勢的程透壓下!但這一動讓谛聽抓住了機會,它自蛟龍身下奔出,毫無遲疑地直接撲向要壓到程透的那截身軀,助程透躲過這驚險一擊。
谛聽口內發出金光,張口朝着堅硬鱗甲咬了下去,那金光大盛,夾雜着程透從未見過的符文,一起朝玄蛟襲去!玄蛟對那金光聞風喪膽,向後縮着,整條蛟身以翻江倒海之勢扭動起來,似乎痛苦萬分。程透來不及反應,直覺那金光似箭般也朝自己射來,穿心之疼令他大喝一聲,眼前一白。
再睜眼時,玄蛟消失不見,不遠處,谛聽靜靜地趴在原地,賴洋洋地眯着眼,像是在等着少年醒來。
程透一驚,下意識地去摸那把長劍,擋在胸前。
谛聽騰地站起來,踱步向前,它看着極為随意,似乎并不想攻擊程透,但程透卻絲毫未敢掉以輕心,谛聽那殺手锏威力足以逼退玄蛟,它未必比蛟龍好對付半分。
只見谛聽蹬了蹬爪子,低吼一聲,黑暗虛無裏再度山雨欲來。
下一刻,程透身前白光大作!一片暗繡神獸的衣袍先飄了進來,他看見,程顯聽自虛空中撕開一片黑暗,提着長劍猶如神兵天降般緩緩而來。
其實程顯聽與谛聽誰輸誰贏,程透心裏并沒有定奪,只是看見他那掌門師父的剎那,少年人心裏驀地安寧下來,他一下就不懼什麽谛聽,什麽玄蛟了,只想沖着身前那個儀态翩翩閑定自若的青年大吼一句。
“我都打完一架了!你怎麽才來!”
程顯聽頭也不回,抓着程透把他攬到自己身後,安慰道:“師父錯啦,回去再給你賠罪,咱們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
說罷,他鎮定自若地望着谛聽,露出一個挑釁般的笑臉來。
一人一神獸都停住不動,仿佛在用眼神較量般,程透不敢妄動,他看見程顯聽側顏,頭一回覺得他的師父有種奔逸絕塵之态。
程顯聽面含微笑,單手握劍指着蠢蠢欲動的谛聽。惡戰即将再度觸發,就在此時,程顯聽手裏那把蛇骨劍發出了淡淡劍光,他心中一動,感到真元打通脈門般游走遍全身。
程顯聽輕輕舒了口氣,差點沒在這危難關頭笑出聲來。
卡住的瓶頸終于突破,現在,他是元神修士了。
程透當然也感到了自己師父的境界提升,他甚至在想要是程顯聽得在腦袋別褲腰帶上的時候容易突破,那幹脆以後自己主動制造點劫數算了。
谛聽往後退了幾步,不甘心地低吼一聲,眨眼間便撤進黑暗,消失無蹤。
到此。
程顯聽提着的氣立刻松下來,翻掌把劍收回,轉頭去看程透,“幸虧它慫了,真打起來我們還是兩條命都得交待在這兒。”
他手摸到程透臉上,“疼不疼,還傷到哪兒了?”
危機解除後,程透才發現原來自己并非毫發無傷,他脖頸臉上不知何時被勁風劃出些見血傷口,雖然不深,但乍一看還是很駭人的。程顯聽心疼的不行,拉着他袖子罵道:“你還引三昧真火了?我不是說了你現在的修為就算能引過來也會燒到自己,你看看!”
他把少年的胳膊晃到他眼前,衣衫上被真火燒得俱是小|洞,想必下面的皮膚也一定燙傷了。至于程透的右手,簡直慘不忍睹,凡人要是手被燒成這樣,只怕這只手往後就是殘廢。
“不疼啊。”程透自己也才發覺,奇怪道,“真的不疼,我完全沒感覺。”
他昂頭看着程顯聽,嘟囔道:“我要是不用三昧真火,現在估計已經在玄蛟肚子裏了。”
他們師徒二人離得極近,程透清楚地看到,程顯聽在聽到玄蛟二字之時眼裏有什麽一閃而過。
程顯聽在程透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柔聲說:“睡一覺,師父帶你回家。”
程透還沒來得及反應,只感到思緒抽離,疲倦鋪天蓋地襲來,将他徹底淹沒。
他腳下一軟,朝程顯聽懷裏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