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魔教一下子來了兩位谷主, 廣寒和梅莊的人頓時心生畏懼。
素聞溫庭雲來去随風,只聽見他殺人沒見過其樣貌,因為見過的都死了。而另一位連姓甚名誰都不得而知的四谷主, 更是只有零零星星聳人聽聞的傳說。
反正是狠角兒, 普通人對付不了,金老莊主又因痛失愛女到現在都醒不過來, 要不是有衛冰清擋在門前,大家恐怕已經四散而逃。此時心裏想着, 大派掌門怎麽可能連兩個谷主都打不過, 最差也是同歸于盡, 喽啰趁亂還能茍活,便都站在衛冰清身後,當個勉強唬人撐撐排場的人牆。
衆人各懷心思, 等着一場惡戰來臨,卻聽衛冰清道:“你果然是躲在洛陽某處,今日來了,沒那麽輕易走得掉!”
“我可沒躲。”溫庭雲要不是被秦筝親得氣消了那麽一點,早就提刀砍上門來了, 這下正好, 撞個正着, 不見點血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睨過去一眼, “衛莊主巧言令色,我不跟你廢這嘴皮子功夫, 要打便打,唱大戲對着那些禿驢道士唱去,反正他們愛聽。”
瞥見賀遲身上有刀傷,溫庭雲把他往身後一推,抽出寒牙橫在胸前,大聲喊道:“誰先來!”
卻聽旁邊的人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我不想打,老九你何必這麽沖動,人也救出來了,說幾句各回各家不好嗎?”
溫庭雲氣悶道:“你以為我不着急回去?家裏還有人等着我呢,他們把賀遲抓起來不就想引我出來,四爺你怎麽過來的我且還要問你,今日這遭是跑不脫的,打就行了。”
衛冰清冷笑一聲:“确實是跑不脫了,各位高僧,現身吧!今日必拿下溫九人頭,告慰我亡妻亡女在天之靈!”
溫庭雲被這道貌岸然人面獸心的一番話差點給惡心吐了,卻真有幾個埋伏在外圍的僧人跳了出來,仔細數數一十八個,各個身染金箔,披着袈裟,金剛怒目。
溫庭雲:“……”
張穆遠慢騰騰地用腰托起胡琴,側目提醒他:“十八銅鑼陣,虛慈那禿驢和衛冰清交情可不淺啊,這樣的都請得動,得小心了。”
“嗯,你佯攻,我去。”
話音一落,胡琴響起一陣婉轉凄厲之音,配合着溫庭雲鬼神莫測的刀法殺入敵陣,衛冰清舉劍迎敵。
喊殺聲四起,兩邊的人拼得你死我活,溫庭雲和張穆遠一邊要對付十八個晃眼的金腦袋,一邊還要提防衛冰清眼花缭亂的劍招。
雖然比武招親敗下陣來,可那場溫庭雲并未使出全力,衛冰清也确實不知他的深淺,此次打鬥人人使出渾身解數,高下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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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了血的梅花零落成泥,在凄婉悠揚的琴聲裏更顯凄美,卻不知這夜的梅花樹下,又要橫生多少刀下亡魂。
秦筝的雞湯煲得差不多了,小火慢炖,土砂鍋的蓋子時不時“噗噗”響,頂開蓋子冒出來的白氣兒散發着濃郁的香味。
他卷起袖子,正打算舀些湯出來做面條湯底,脖頸間一涼,碰到了什麽鋒利冰冷的東西,瞬間不敢動了。
“把你這些鍋碗瓢盆丢了,跟我走。”身後突然冒出一個陰冷又嫌棄的男聲。
“……”秦筝定了定神,擡着個空碗不慌不忙道:“辛苦了大半夜做的,丢了多可惜,師弟要不要吃一碗再走啊?”
身後之人僵住,眯着眼,把劍貼得更緊了些。
秦筝輕笑起來:“怕我給你下毒?”
“你什麽做不出來?”身後男子摘下自己的面罩,聲音更清晰了些,他把劍移開兩寸道:“沒想到聞名遐迩的秦筝,淪落成別人金屋藏驕的小倌。傳出去你這惡名要成浪名了。”
秦筝放下碗,笑冷下去許多,轉過身盯着他道:“宿涵啊,你覺得如今我還在乎自己的名聲?”
憑宿涵今時今日的武功,要取秦筝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既然他深夜前來沒有第一時間殺了他,必然還有後話,秦筝想到這茬,反而放松了許多,甚至想惡心他幾句。
“稍等我一下,別着急。”
知道宿涵瞎講究,秦筝故意撿了個最髒的幹抹布朝空中一甩,把灰塵撣得到處都是,做這些的時候還要提防自己精心準備的宵夜不能被波及。然後他婆婆媽媽地開始擦桌椅板凳,擦完還想去洗碗,被惱羞成怒的宿涵給吼住了:“幹嘛呢你這是!再磨磨唧唧我現在就殺了你!”
“你不都說了我是個被人藏在金屋裏的小倌,小倌不就是做這些的嗎?我不做完,金主可是要惱的。”秦筝厚着臉皮,笑吟吟地看着他。
“要臉不要了你?”宿涵顯然被惡心壞了,“你說你那金主……金主是溫庭雲?”
“嗯!”秦筝答得很大聲,笑道:“怕了嗎?”
“哼,怕?你那金主今晚恐怕是不能陪你暖被窩了,給我快點走!”宿涵沒了耐心,又怕打草驚蛇,拎着秦筝的後領從窗戶跑了。
不知道被他提着後領飛檐走壁了多久,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郊外漆黑的小樹林。
這種地方,殺人越貨,作奸犯科,幹什麽勾當都最恰當不過。
秦筝環顧一周,突然冒出些從前不會有過的下流念頭,這種地方,人跡罕至草木茂盛,還能幹點有的沒的,想想還挺刺激。
正偷偷下流着,思緒卻被宿涵給打斷了。
“我是替師父帶話過來,你聽好了!”宿涵從兜裏摸出一個瓷瓶,遞給秦筝,“正魔兩道開戰在即,溫庭雲是魔教最強戰力,你現在跟了他雖然能暫時保命,可如果這場仗他輸了,你也只會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這小瓶裏裝的是‘妃子笑’。”
“酒?”秦筝搖了搖手裏的小瓷瓶,叮叮當當的,根本沒有液體,“藥啊……毒藥?”
宿涵勾唇冷笑:“也不算太毒,只是讓人致幻而已。這是用肉豆蔻和瘋人果煉制的,因瘋人果又叫野荔枝,所以取了個好聽的名兒。這個東西也算是你娘的遺物,交到你手上,望你物盡其用。”
秦筝看了他一眼,拔掉瓶塞抖了一顆在手心嗅了嗅,藥丸通體瑩白,帶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師父沒告訴你我中了毒,沒幾年活頭了?還給我這個做什麽?”
“自然不是給你吃的。”宿涵陰郁着一張臉,“馬上武林大會,溫庭雲和魔教之人必會出現,你且在頭一天哄他吃下就行。”
秦筝道:“這藥只是致幻并不會致死,我哄他吃下,然後在武林大會上若兩邊交戰,他死于你們手中,廣寒搏得個手刃魔教谷主的美名,誰殺的誰名揚千裏,是這樣嗎?”他颠了颠手裏的藥丸,倒回瓶子裏,“下毒有傷體面,你們如此打算,可真是考慮得很周全了。”
宿涵以為秦筝擔心自己沒有着落,補充道:“至于你,師父說了,允你回到廣寒,對外就說你是自願犧牲為廣寒潛入魔教當的細作,功成之後回歸也順理成章。回來你有個活命的地方,雖然武藝廢了,灑掃雜役你總會做吧。我看你現在就做得得心應手。”
秦筝摸着下巴,假裝猶豫不決,想的卻是衛冰清兜兜轉轉到底在謀劃什麽。
宿涵瞧他猶豫起來,以為說動了:“你撐着這條爛命,不就是想給師娘師妹報仇麽,回來自有師父和我能給她們讨回公道,你還猶豫什麽?”
既然提起了師娘和師妹,秦筝就不得不詐他一詐。
“殺了師妹的兇手你找到了?”秦筝挑眉,質問道:“那個人是不是還殺了阿彥和元辰?”
“沒錯。”宿涵答得飛快。
“哦……”秦筝拖了個長長的尾音,笑道:“是那晚我打跑了的那個?”
“你說奇怪不奇怪,怎麽他盡撿着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弄,最想弄死的不是你嗎?宿涵,那晚我走後,你去了哪啊?”
宿涵眼底閃過片刻的驚恐,旋即恢複鎮定道:“我出去時他倆已經身首異處,我就去找了師父!”
“師父同我在後山,你上哪兒找到的他?”秦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直沒來得及問,當夜你看見了什麽會吓成那樣?”
宿涵語速提快了些道:“我親眼見到那個人殺了師妹,自然吓到了,你老問這些幹什麽,當時發生的事師父應當早已事無巨細地告訴過你了!”
秦筝撩了下亂發,深吸一口氣道:“師父沒看見的我看見了,覺得奇怪,總該問問你,雖然也改變不了什麽,比如那兩個我帶在身邊的小師弟,死得好冤枉,做師兄的總要為他們手刃了仇人才是。”
宿涵不傻,聽得出秦筝在陰陽怪氣地給他扣屎盆子,便道:“你現在手刃得了誰?他倆要是知道自己崇拜的大師兄,淪落成魔頭床上人,靠出賣色相茍延殘喘,恐怕就不會眼巴巴地在那一直等着你了!”
沒想到自己這個糙漢子在宿涵眼裏還能靠賣色相為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若是今夜之前聽見宿涵這麽說,考慮着溫庭雲的名聲,秦筝或許還想辯駁幾句,今夜之後,自知理虧,雖然沒到那份上也基本差不離了。
賣了就賣了吧,怎麽交代出去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上的人捕風捉影,已經将二人的豔情越傳越真。
秦筝當下還在那個意猶未盡的吻裏不能出來,內心沒來由的悸動,一悸動就想幹脆一屁股坐實了算了,三天,三個月,三年……能和這個人捆在一起,哪怕是名字和名字總挨着,好像也能強行描摹出一副死生不離的畫卷。
宿涵擡頭看了下月亮,催道:“你到底想好沒有?”
秦筝還有話沒問完,便忽略了他的催促,問起了別的。
“無相般若乃少林無上心法,能化無為有。”秦筝意味深長地盯着他笑:“我也想要學一學,保不齊就又能拿劍了,你不是也想學嗎,不然秋思如何會那麽着急上火的找我。說也奇怪,師父明明會,怎麽不願教你?”
“是不是看你天資不足,教了也是白教,所以你才要私下和少林寺聯合,跑到南疆那麽遠的地方,找一本影兒都沒有的所謂正本?”
打蛇打七寸,秦筝太了解宿涵的脾性了,“天資不足”四個字是他這輩子最恨聽見的判詞,往常的秦筝根本不會對自己的師弟說這麽刻薄惡毒的話,可他心裏疑惑,幾條人命好像都跟眼前人有關,再是忍耐力非凡,秦筝實在端不出平和的自己面對他。
果然,宿涵聽見他這樣說,沖過來抓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瞪他,聲音都提高了一個八度:“我天資足不足都不要你管,現在師父座下首徒是我,你已經徹底沒戲了!很快,廣寒山莊的掌門人便是我了,師父自有高處走,這天下已是囊中之物,別說一個小小魔教,武當,少林!誰都得聽我們的。還有你!”
衣領被拉得更近,差不多額頭抵着額頭,秦筝眼神冰冷,看着面前人跟瘋了似的口若懸河盡說瘋話,這些埋在他心裏的真實想法總算是撒癔症般的撒出來了。
嫉妒成狂,竟能讓一個曾經天真無邪的好男兒,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宿涵卻越說越興奮,他享受極了能把秦筝提在手裏随性宰割的快意,享受極了從前只能仰望的大師兄在自己眼前身敗名裂,這種變态的快意尤其是在這個人鮮活地站在他的眼前時尤其強烈,虛弱、狼狽、毫無氣勢,甚至在他看來還有點可憐和懦弱,這就是如今的秦筝。
他一字一句地強調着:“永遠都沒你秦筝說話的份兒!永遠!你連給我提鞋的資格都沒有!痛快啊!!!!”
這人是真的瘋了。
秦筝只覺得他可憐,瘋話一句都沒聽進腦子裏。
“手上染了無辜人的血,這輩子都洗不幹淨的。”秦筝還被他提着,就近把‘妃子笑’塞回他懷裏,擡眼看着他:“告訴衛莊主,給人下藥這種事,恕難從命。”
“你!你簡直……你簡直死性不改!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師父不會給你第二次茍活的機會!”宿涵一把将他丢開,氣憤難當。
“他什麽時候給過我茍活的機會?”秦筝覺得好笑,反問道:“若不是他叫你同我交易,方才你已經把我殺了吧。人人都不會放過我,我還要怕什麽?”
宿涵疑惑:“你當真不願意?你不想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
“我要改什麽過?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做個人?”秦筝整理了下自己被扯亂了的衣領,淡淡道:“孰是孰非你我心裏門清,蒼天在上,枉死的人看着呢,我命硬能活到現在,是她們垂憐我。”
“你!”宿涵拔劍指着秦筝的咽喉,卻不敢下手。
秦筝見他猶豫,也好端端地站着不動,就在這時,他突然被人整個抱住轉了個面兒,刀光一閃,把宿涵的劍打開了去。
“不是說了在家等我?”溫庭雲把他護在身後,陰森地瞪了宿涵一眼:“怎麽跑出來逗別人家的野狗。”
見溫庭雲突然找了過來,宿涵也是一凜,脫口而出:“你怎麽這麽快就脫身了……”他往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盯着二人:“真叫人惡心,姓溫的給我走着瞧吧!”
說罷,宿涵轉身跳上黑黢黢的樹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會殺我,應該是衛冰清不許他殺我,就在這說了會兒話,別擔心。”秦筝留意到溫庭雲喘氣聲很重,且按他性子見到宿涵肯定咬上去了,可是宿涵跑了他也沒當下就追,不免擔心起來:“他剛才說你這麽快就脫身了是什麽意思?你遇到什麽事了?”
溫庭雲臉色不大好,用刀尖抵着地面才站得穩,一把将秦筝摟到自己披風底下藏着道:“回家再說。”
“等等,他掉了個東西。”秦筝不好意思地從披風下面扭了出來,跑過去把宿涵遺落的‘妃子笑’撿起來揣進兜裏,又自覺地回到了披風底下,扛着溫庭雲半個肩膀柔聲道:“走吧。”
有這兩位事兒多的祖宗在,別說睡不成一個好覺,連命都要少活幾年,蘇耽一邊想,一邊咬牙切齒地端着他的瓶瓶罐罐進了廚房。
溫庭雲脫了上衣,露着一身健碩緊實的肌肉,坐在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喝着雞湯。
嘁……赤/裸裸的色/誘,幼稚!
蘇耽把盤子往桌上重重的一砸:“還請溫大谷主挪動尊駕,喝完過來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