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溫庭雲意猶未盡地放開秦筝, 撐着桌子擡起頭來,怒氣難掩,沉聲道:“燒就燒了呗, 你打什麽磕巴!”
“燒了?!”秦筝想起身, 見自己衣冠不整又好端端地躺回原處,盯着房梁問道:“怎麽燒的, 可有人受傷?”
蘇耽對着空曠的大院說道:“廣寒山莊的宿涵為了去救金小姐被燒傷了,金小姐沒救出來, 死在自己房中, 金老莊主氣得厥過去了現在還沒醒呢, 衛冰清派人在忙着滅火搜查。這些是外面傳的。”
蘇耽撞見溫庭雲獸性大發,還打斷了人家好事,生怕他秋後算賬, 趕緊找補起來:“我是聽說他們抓了一個人,認定縱火的是咱們,這才急着來禀報谷主,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抓了誰?”
“賀遲。”蘇耽搓着手,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他深更半夜怎麽跑去那兒了, 聽說兩邊人大打出手, 現在還僵持着。”
溫庭雲越聽越不對勁, 皺起眉來:“兩邊人?除了賀遲, 還有其他教衆在梅莊?”
蘇耽說:“何止啊, 聽說打頭挑釁的是老四。你說老四向來貓在他的萬花谷裏侍弄花草,怎麽會來蹚渾水呢。”
地藏神教萬花谷行四, 谷主張穆遠和溫庭雲私交最好,也是他在教中唯一信得過的人。因其避世不争,卻對世事了如指掌,自溫庭雲上位後多得其襄助,才讓兩谷在風雲詭谲的權力鬥争裏自成一線保持着不敗之地。
張穆遠曾有一妻一子,早年在他出谷的時候,有人設計毒死了其妻,溫庭雲當時在蘇耽手下學煉毒之術,聽聞此事擅自出手救下了幼子,雖事後被蘇耽浸在毒蟲缸裏泡了七天,受萬毒攻心的懲罰,但張穆遠感念他恩情,一直到他終于成功坐上谷主,四谷九谷已是同氣連枝之誼。
其他人也就罷了,能死一個是一個,溫庭雲根本無所謂,可是老四他就不能坐視不管,況且這人來得蹊跷,他擔心四谷是被人下了套。
“我去看看,蘇耽你守在府中,梅莊的事告訴金芝語一聲,提醒她不要妄動。”
溫庭雲把秦筝扶起來,貼心的拉好他的衣服,扣子一個一個扣好,道:“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在家等我。”
“我也去……”秦筝光聽見兩邊交火僵持不下就有些心焦了,溫庭雲還要送上門去,他怎麽放心得下。可是轉念一想,去了也是拖後腿,溫庭雲要救人,再帶上他這個拖油瓶,到時候顧得上一個顧不上另一個,便道:“算了,去了也是添亂,我在家等你吧,早些回來。”
秦筝還坐在桌子上,兩條腿懸在半空無所适從地晃悠着,頗有一種少女懷春的嬌羞,讓他瞬間很不自在,故意往後仰了些,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曬太陽的老大爺。
可哪有紅着臉腫着嘴的老大爺,溫庭雲瞅了一眼蘇耽的背影,迅雷不及掩耳地往秦筝腦門上親了一口,笑眯眯地起身抓了件黑披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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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桌上的人沒動,蘇耽轉過身來看着他,幽幽道:“人都走了,你還回味着呢?”
“咳……”秦筝跳下桌,難為情地笑笑:“方才聽子卿說,這段時間一直勞煩你給我找解藥,辛苦了!”
“也就你會跟我客氣客氣,你瞅你家谷主啥時候對我說過半個謝字,個小沒良心的。”蘇耽看了一眼地上的碎渣子,很不想去打掃,還是硬着頭皮蹲下拾掇起來,秦筝也忙着和他一起收拾。
“這就和好了?前幾天不鬧別扭呢麽。”蘇耽低着頭掃地,輕描淡寫地問道。
“沒鬧別扭,有些誤會解開了就好。”秦筝小心的把碎片撿到撮箕裏。
“你家就你一個吧,老溫家也就他一個血脈了,你們這是斷子絕孫,大不孝,知道不?”蘇耽歪着頭,不太鄭重地問了一個鄭重的問題,“你倆真就這麽定下了?”
秦筝腦子還昏昏沉沉地,別說腦子,嘴唇上還殘留着柔軟的觸感,暫時沒空想什麽斷子絕孫的事,答非所問地說:“你知不知道男子同男子要怎麽着才算定下?”
“拜堂成親?”蘇耽琢磨了下,瞟了一眼秦筝:“他好歹是地藏神教的谷主,恐怕還得昭告天下,召集全教擺宴請客呢。”
蘇耽一臉疑惑:“你問這個幹嘛,迫不及待要斷袖給天下人看了?”
“當、當然不是,我是想讓他心安些。算了先不提這個,你可知道廚房在哪?”
蘇耽站起身,捧着撮箕問道:“你要下廚?”
“他晚膳幾乎沒吃,我想做點宵夜,等他回來多少用點好睡覺。”秦筝把外袍脫下放好,擦擦手準備跟着蘇耽走。
蘇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帶着他去了廚房,臨走時還問了句:“他特能吃辣,倒是和你做菜的風格差不多,以前你做過給他?”
秦筝蹲在一堆新鮮的蔬菜面前挑挑揀揀,笑着答:“做過,一開始他一吃就哭,後來習慣了。許多年沒下廚了,不知道還做不做得出他喜歡的味道啊……”
蘇耽瞧他興致勃勃地挑揀蔬菜拿盆子放好,還撿了只已經宰完洗得幹幹緊緊的老母雞放在鍋裏,做完這些,又去剝蔥姜蒜,手腳麻利得倒真像個夥夫。
“我炖個雞湯,就着湯煮碗面,你餓了嗎,一會兒也吃一碗吧。”秦筝回頭,笑容燦爛地問蘇耽,又轉過頭去認認真真剝蒜去了。
蘇耽一時感嘆起來,之前他十分不理解溫庭雲為何對一個闊別七年之久的人如此執着,就跟下過降頭似的奔着他就來了,現在看來,或許在他父母雙亡後,只有這個人是真心對他好過。
蘇耽那點所剩無多的良心突然有點慚愧,臭小子待在身邊七年,不是被打就是被下毒,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着他的怪脾氣。他一輩子沒娶過老婆,也不知道養孩子要怎麽個養法,突然身邊多了個人,竟然就這麽沒心沒肺地養了七年。
自問沒有老父親的慈愛,更多的倒像個老不死的變态,溫庭雲也長起來了,接過衣缽,居然沒殺了自己。
這種隐隐的酸澀之感,是不是叫做愧悔?
“唰”地一聲,熱油滾燙,秦筝倒下了一盤切好的雞肉,呲起煙霧騰騰,滾過一道熱油的雞肉再放入冷水裏慢炖,雞湯純鮮,肉質鮮嫩,尤其是雞皮酥脆焦香,這還是從前和蘇子卿在一起時,隔壁的好心大姐教他的呢。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做不做得出那個味兒。
只是每次他下廚,油煙彌漫得跟在放火一般,除了自己真沒誰受得住,他趕緊貼心地趕蘇耽走:“再不走小心嗆到哦!”
“哦!”蘇耽十分冷淡,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冷不丁說了一句:“遇到你是他之幸,臭小子有福。”
“什麽???聽不到!!!大聲點兒嘿!!!”秦筝在濃煙後面大喊。
半夜三更廚房煮雞,你說這些沉浸在情情/愛愛中的飲食男男,是不是都腦子有包?蘇耽難得露出了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搖搖頭抱着撮箕走了。
梅莊之內,濃煙彌漫,火勢漸小,家丁仍然在一桶接一桶的提水進去撲火。
梅莊之外,衛冰清在府門口仗劍而立,身後站滿了廣寒弟子和梅莊的府兵,與其對峙着的,是穿着不一,兇神惡煞的魔教教衆。
唯獨領頭那人,一身湖藍長袍,長發披肩,後腦勺挽着一個十分随意的發髻,簪着一枚別致的玉簪。看上去書生氣很重,溫文爾雅,倒和身後那幫教衆徹徹底底隔絕開來。
他手上沒有兵器,一只手提着一把胡琴,神色淡然,像是哪個書香門第半夜夢游出來的公子哥,一時還沒搞清楚這擦槍走火的緊張是為何而起。
可溫庭雲在遠處的屋頂上瞧得真切,四爺張穆遠就算是出谷,也還是這般人世不經八風不動的模樣。
狀況外的四爺擡了擡眼皮,問道:“勞駕問一句,溫庭雲可在府中?”
溫庭雲:“……”
衛冰清眯着眼,氣勢威嚴居高臨下,沉聲道:“此話我還想問你呢,貴教派人深夜火燒梅莊意欲何為!!”
“嗯?不是你們扣着我們老九在先,怎的自家房子燒了,還賴我啊?”張穆遠摸了摸腰帶抓了個空,出門太急忘帶扇子了,跟人讨價還價不扇兩下他就不得勁兒,只好垂下手尴尬地咳了聲道:“我們半步都未踏入他人之地,衛莊主莫要血口噴人。且你是客,我要見金老莊主,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就說地藏神教特來此恭請九谷主回谷,不會為難梅莊的!”
“放肆!”衛冰清擡劍指着張穆遠,被他這表面淡雅實則傲慢的語氣給氣到了。
身後的人慢慢挪開,只見一個人口中塞着布條,雙手被繩子捆到了後背,幾個弟子将其推了出來,其中一人說:“縱火之人只抓到了這個,你自己看看清楚是否是你九谷之人!”
賀遲乃溫庭雲心腹,輕功極好,也不知他怎麽栽到這些人手上的,張穆遠輕皺了下眉,突然手指劃過胡琴,撥動了三根琴弦,朝着那名叫嚣的弟子打了過去。
衆人避之不及,為躲這看不清哪裏射出來的氣團松開了賀遲,便在這時,溫庭雲黑影一般閃到人群中,揪着賀遲衣領便提了起來,二人穩穩落在張穆遠身後。
張穆遠沖他淡淡地笑了下:“恭迎九爺。”
地藏神教衆人見突然出現的黑影是溫庭雲本尊,紛紛跪下,大聲喊道:“恭迎谷主!!!”
溫庭雲一邊拆賀遲身上的繩子,一邊道:“諸位點了這麽大一把火,燒得半個洛陽都看見了,本谷主睡得好好的,偏把我給招來,你們興師動衆地唱的哪一出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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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資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