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手腕被人扼住, 九爺意猶未盡地擡起眼,看見的卻是秦筝的怒容。
“你答應我不傷他性命的。”
“那我不畫了。”匕首在掌間一轉插回了靴子裏,他攤開手給秦筝看, 有些無辜道, “死不了,你放心。”
他罷了手, 撇開眼盯着岳秋思背上孤零零的一根糖葫蘆,十分遺憾不能多畫幾根。
岳秋思已經疼得滿頭大汗, 不住地顫抖, 他哪裏想得到, 前一刻還當着他面要聽歌的人,下一刻就變臉行如此狠毒之事。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摧殘人的皮肉,當真是小魔頭溫庭雲, 殺人不眨眼,做事不留餘地,他在心裏“呸”了一萬次,嘴上卻再也不敢放肆了。
秦筝蹲下扶着他,淡淡道, “六師弟, 你我從前并無恩怨, 何以如今連條活路都不給, 非要把我逼死才滿意?”
這話是問他, 也是想問宿涵。
更是心灰意冷只能在心裏問一問師父。
徒兒什麽都沒做哇哇哇過,背下這些罪名流落異鄉讨飯等死難道還解不了他心中怨氣, 真的要他暴屍荒野才能放下麽?
還是這樣都不夠,非到挫骨揚灰,才還得上這筆秦筝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算的冤孽債。
可是這些話,再也沒法親口問了,就算衛冰清不下殺手,宿涵卻是一門心思要他死的。
岳秋思喘着粗氣,直視着他大師兄有些落寞的臉,說:“……我沒有你這樣的師兄。”
秦筝嘆了口氣,沒有争辯,開始解他身上的繩子。
“師父師娘最疼你,尤其是師娘。每次家宴她都親自下廚給你和小師妹做豆腐圓子,我入派比你晚幾年而已,可我又不瞎,看得出來他們把你當親兒子疼,師兄弟們都好生羨慕你。”岳秋思幾乎是低吼着,聲音有些顫抖,“你怎麽忍心!你怎麽能忍心殺了師娘和小師妹!”
秦筝睫毛微抖,不發一語,繼續解他身上的繩子,可已經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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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兄對師妹的心思你不知道嗎?就算他糾集人馬只是想幫師妹出一口氣,我也會聽他的,其他的我不想管也懶得知道。”
繩子已經解開了,可得了松綁的人依舊跪在原地,秦筝和他保持着同樣的姿勢,一前一後錯開了視線。
誰也不想看見彼此眼底的情緒。
秦筝眼裏沒有悔恨,有的只是難過傷感,這不是一個罪大惡極自願領罰的人該有的情緒。
而一路追殺至南疆,和他刀劍相向誓要他命的岳秋思,眼裏盡是痛惜和質疑,憤怒都顯得有些拙劣可笑。
時至今日,岳秋思依舊難以想象秦筝做了這些事,可明明親口承認的是他自己。
“大師兄,”他低着頭,苦笑道,“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從小時候就夢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樣厲害。得師父贊賞,有師娘心疼,還有小師妹的偏愛。你這樣的人多招人嫉妒啊,可我沒有。”
“我竟然不嫉妒你,你記不記得試劍大會的頭一月,我未得參賽名額,有一天躲去後山徹夜未歸。”
“是你把我拉回來的,你對我說的話我都記得,你、你能再說一次給我聽嗎?”
岳秋思此時已經不是憤恨,他痛惜地看着面前之人,在拼命找哪怕一點跟他記憶力的大師兄重合的影子,亟待确認着什麽。
“大師兄?”
“秦筝?”
“你說話啊,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麽嗎!”
秦筝兩手漸漸蜷起,緩緩閉上眼睛。
他怎麽會不記得。
他敬愛的師父師娘,他的小妹,這些和他一起長大的師弟,他的練武場,他的家。
他怎麽會不記得呢……
只是如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罷了。
五年前的試劍大會,也是如今這樣的初秋時節。
大會開始前參賽名單各派彙總後,由十位掌門一齊斟酌人選,最後只留五十個人參加。群英荟萃,俊俠雲集,是青年才俊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更是各派比拼實力暗流湧動争強好勝的時機。因此人人渴望能入圍比試,運氣好奪得名次,不但給自己門派長臉,更能為自己在武林裏博得一席之地。
廣寒山莊作為主辦方,名額有三。大師兄秦筝當仁不讓,其他人沒有異議。二師兄宿涵緊随其後,資歷在前,也沒人二話。這第三個人選,原本以為當以門派自比選出決勝者參加,若是如此,岳秋思在衆弟子中也算武力佼佼者,雖然不敵兩位已經入選的師兄,要和其他師兄弟一決高下他也不虛。
誰料師父突然宣布,第三個人選已經定下,是不精武藝年紀尚輕的小師妹。
作為弟子,師父這心思大抵也明白,無非想讓小師妹能在江湖裏露露臉,倒不是為她闖蕩武林鋪路,女兒家到了年紀,若能覓得良人結為佳偶,為父為母才能放心得下。
岳秋思自然能理解一顆父母苦心,只是難免有些失落。
這樣的機會錯過了,十年之後,盛年不在,想要出人頭地難上加難。
名單宣布後,岳秋思連飯都沒心思吃了,匆匆跟大師兄道了一聲“恭喜”,便獨自溜到後山郁悶。
秦筝雖然精神大條,可自己的師弟們什麽脾性多少還是了解的,晚膳不見岳秋思身影他已猜到這人因為人選的事意難平,那天吃完飯,一向要夜訓的秦筝罷了沒去,去後山找人去了。
岳秋思支着一條腿坐在溪邊石頭上,劍套未脫,扒着石子往溪水裏劃拉。他沉着一張臉,時不時嘆口氣,越想越難受。
“今天飯堂有你喜歡的軟兜長鳝,怎麽不好好用晚膳,倒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裏發呆。”秦筝緩步而來,手裏提着一個食盒,他找了個稍微幹淨些的石頭坐下,把盒子一放,道,“師父特意從蘇州請來的廚子,做的确實比咱自己的廚子好吃些。我給你留了,晚上回房自己吃去。”
“多謝大師兄。”鳝魚的鮮味從食盒裏往外飄,岳秋思咽了咽口水,心裏越加發酸,凄楚道,“師父特意請來的廚子,怕也是為了試劍大會準備的吧。到時候天南地北的人齊聚廣寒,他老人家擔心衆口難調照顧不周,所以召集了天下名廚來做百家飯麽?”
“嗯,師父思慮周全,別人能吃,咱師兄弟們也能一飽口福呀。”
“确實思慮周全。”
秦筝瞥了他一眼,見他那蔫巴的模樣,手勾着脖子将他摟過來,故意卡着他的下颚,威脅道,“陰陽怪氣的怨誰呢?毛都沒長齊就學會怨氣沖天了!找打!”
大師兄一只手肘抵着岳秋思後背,手臂強制揚起他的下巴,讓他一時難以掙脫,平時弟子們比武,他就老這樣冷不丁跳到岳秋思身後用劍柄抵着他徹底制服,逼他想法子出一招金蟬脫殼。奈何做師弟的總當他在玩鬧,更沒那個自信挑戰大師兄,每每都是告饒作罷。
今天許是心情不佳,又被突然吓了一跳,岳秋思竟突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身過起招來。
“下盤不要動,就用手跟我打!”
秦筝一邊格擋,順勢化解他只有蠻力不講套路的招式,一邊留意着偶然暴露的弱點,敲打調侃兩不誤。
“果然是沒吃飯,這要是個稍微會點拳腳功夫的姑娘把你拿了,你都掙脫不了。打蛇還打七寸呢,你往哪使力!”
手穿過腋下,點住穴位,反手扣住其手腕,岳秋思吃痛,左手已經無力回天被拿得死死的,他卻不甘心認輸,一言不發地右手拆招。
秦筝五指靈活,握緊成拳攻其腹部,若被擋開便做繞指柔,靈巧地找準時機點住各處穴位,岳秋思便依樣畫葫蘆學他。
二人你用拳頭我用布,你用剪刀我出石頭,力道分散在指尖,除非時機恰好絕不瞎用蠻力。
“啊,跟師兄認真了?這才像樣子!看招!”
一招“飛鴻踏雪”上半式,秦筝兩手握拳,一前一後打在岳秋思肩胛骨處,雖然只用了一成功力,可力道精确無誤落在兩肩最脆弱的地方,受了力的六師弟仍是吃痛悶哼了一聲。
“大師兄你是不是非要在我不高興的時候欺負我!啥時候不好偏偏挑這會兒,你……啊……”
又生生挨了一招“萬象一羽”,秦筝以手作劍,靈巧如蛇游走在岳秋思周身,稍不注意就被其奪了先機。
得虧他手裏沒劍,要是真拿劍中這幾招,岳秋思現下已經成了千瘡百孔的血人了。
“嚯,你可真稀奇,打架還要挑對家高興不高興麽?我厲害的話不是想打就可以打?”
繼續激他,直到他想贏為止。
岳秋思連挨幾下,也不敢掉以輕心,氣沉丹田,調動內力蓄積在雙手,幾次差點能扣住秦筝手腕,卻都被他發現輕松躲過了。
“不用劍不動下/身,你都毫無還手之力,秋思不是我說你啊。”他卡住岳秋思的咽喉,笑道,“我跟小師妹也這樣過過招的,她可比你厲害,三兩下就把我撂翻了。所以你不要不服氣,師父不讓你去,恐是擔心刀劍無眼到時候把你搞得遍體鱗傷,他老人家心疼呢!”
聽到此處,師弟眉頭一皺,一肚子火氣沒地兒發洩,腦子氣糊塗也分不出這是激将他還是埋汰他,鬥志驟起,他撩起食盒反手一撲朝秦筝砸過去。
眼見一盤好菜要撒到自己頭上,還是他忍着饞給師弟留下的,哪裏舍得這麽當暗器給浪費了,秦筝當即撤手去接盒子。
看準時機,岳秋思暗提內力,一拳狠狠打到了秦筝腹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四如果我還是木有榜單,那就安安心心日更啦。現在隔日更是怕我到時候有了榜我稿子存不夠。
好像也不用擔心了反正數據不好會一直輪空到完結,那不如放開了安安心心寫2333.
寫着寫着發現我還挺啰嗦的,就大事小事都想說一說,可能節奏有點慢?望各位別嫌棄我~
謝謝各位說在的小天使!愛你們!
下一更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