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如果不是額頭上的血痂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應時隽幾乎以為這只是一場大夢。夢醒了無痕,但他偏偏又留下了痕跡,非要提醒他不是夢。
指尖是陽光,肩胛骨下是灰色棉絮被。曾經有個人躺在這裏,專挑白天最晃眼的時候睡覺。他那時候想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人,按他的作息和習慣那是決計睡不着的。他的鄰居不僅怪,還又貪吃又冷傲,成天躲躲藏藏看似膽子小,實則人又冷又硬偏還揣着一顆又軟又熱誰也不讓看的心。
也許是他看不懂。
他怎麽會看懂啊,他色`欲熏心,滿腦子想着怎麽把人追到手整天膩膩歪歪。
他跟你想的很不一樣。他說過。
應時隽想起溫泉裏的那個吻,想起他耳廓冰涼的溫度,不一樣啊,确實是不一樣。是手染鮮血的殺人犯還是又懶又好吃的怪鄰居,是誰的人影在他眼前晃,晃的他眼疼心更疼。
他還是想他。
“嗯,”應時隽接通已經響了不下三遍的手機,“不用了,我自己去。”
楊垣堅持,“別,你等着我接你去,真別再出什麽問題了。”
應時隽知道推脫不過,按着太陽穴答應下來。
兩個周,沒有任何消息,喬就像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找不到半點線索半點痕跡。
應時隽挂了電話,又刷起不知道已經浏覽過幾百遍的新聞資訊。
沒有成功的自殺式恐怖襲擊,算不上多嚴重的交通事故,同一天的兩件事,推送的新聞只有寥寥幾句話。
沒有記者濃墨重彩的描述那天驚心動魄無比混亂的醫院事故,這樣一起事故不過是兩句話便勾勒完畢。
一個欠下巨額賭債的中年男子攜帶仿制定時炸彈出現在市醫院,後被無名人士強制帶離人群最終解除群體恐慌,事件系一場鬧劇。
鬧劇。應時隽盯着這兩個字久久沒有移開視線,本來就有些疼的眼睛更疼了。屏幕黑下來的時候他幾乎能看到自己眼睛裏的紅血絲,閉上眼就是他舉起槍看他的眼神,又黑又亮,像是什麽也沒有,又像是裝滿了些你不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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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心疼的不行。
應時隽讓楊垣放他在醫院門口下車,楊垣放了人自個開着車去找停車位,這年頭,醫院是個熱門地方,人來人往的,不比商場超市人少。
碎過一次的醫院大門恢複如常,敞開的玻璃門嶄新。
不是那一槍他估計也要分不清一切是不是一場鬧劇。
拆線沒用多長時間,他的傷口在右額角偏向發際線,拆了線之後粉色的傷痕勉強能被稍長的額發遮住,只露出一角肉粉色痕跡。
醫生是個中年婦女,估計是看他一張臉俊俏,也覺得傷疤煞風景了,好心給他推薦生肌藥膏,應時隽笑笑沒說話,既不拂人面子也不表示什麽。
醫生看他沒說話,人雖然在笑,但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臉上的憔悴更不消說,活脫脫的傷心欲絕,看的一聲母愛泛濫。
“小夥子長這麽俊,一條傷口能耽誤啥,你也別太在意,女孩子還好說,你一大男人,看重這個幹什麽,要實在不行,現在技術也不是沒辦法,我是不建議你們做市面上的美容手術,不過你要真……”醫生苦口婆心,眼看要講到美容祛疤的利害關系,應時隽理理衣服适時告辭了,醫生耽誤在這個病人身上大把時間也不在意,絮絮叨叨囑咐這幾天要忌口。
楊垣坐在走廊上玩手機,見人出來了就上去看他腦袋,不客氣的撩開人頭發,蜈蚣一樣一條傷痕破壞了一張俊臉的美感。
“啧啧,破相了啊。”
應時隽嗯一聲走了,楊垣追上去,“要不給你預約個美容手術祛下疤什麽的?”
“不用了。”
“真不用啊,你這張臉價值大着呢。”應時隽停下來,似笑非笑的看他。
楊垣一時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他打着應時隽的名頭跟許君達成了諸多上不得臺面的交易,諸如出賣一次行蹤一瓶名酒啊,帶人去一次別墅換一回溫泉VIP服務啊……幹的都偷雞摸狗的出賣好友的做派。
“不去就不去呗,當我什麽都沒說。”楊垣嘀咕,又不是他的臉,人自己都不要了他瞎操心個什麽鬼。
兩個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提喬的事,楊垣是個聰明人,雖然沒弄清楚前因後果,倒也知道其中關系,有的事新聞都一筆帶過,他更不想多參一腳。
第二天應時隽收假了,兩個周的傷假,楊垣雖然沒說什麽,他自己卻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剛到公司,楊垣的內線電話就接了過來。
“鄒生軍遣人送了請柬過來,明晚的海上私人宴會,邀請我們倆過去。”
應時隽一頓,“什麽宴會?”
“不知道。”楊垣也奇怪,“上面只說是私人宴會,也沒個名頭,咱們跟他也沒什麽來往,叫我們去幹什麽?”
辦公室打打的響起敲擊聲,應時隽無意識的拿了只筆敲辦公桌,這種學生時代思考的習慣,他沒注意又撿了回來。他眉頭緊皺,“我一個人去吧,他應該是認識家裏老一輩。”
“別,”楊垣想也不想就拒絕,“再商量,明晚的事。”
應時隽挂了電話,手依然有一搭沒一搭的拿筆敲桌子,私人宴會?
A市。
伊靠在樓道轉角,嘴裏還嚼着糖果,擡起腳攔住對他視而不見的人。
“老大說什麽了?”
喬被擋住去路,這才擡頭看了一眼人,他搖搖頭,并不想告訴他。
“不說我也知道。”伊撇嘴,“是不是讓你去做我的任務?”媽的,他回來這麽久一直被晾着,老大也不知所蹤,他的失敗不像是笑話,倒像是鏡花水月,根本沒這回事一樣。
他沒等多久,喬到底還是回來了,在他預料之內。意料之外的是人是被老大親自帶回來的。
伊有些了悟又有些苦澀。果然,哪裏是想走就能走的。
喬聽了伊的話卻搖搖頭,撥開他的腿要走。
伊看了皺眉,“不是?那是什麽?你一個人還是有誰一起?”
喬一向都是單獨執行任務的,除了第一次是在老大的督導下完成的,此後再無例外。
“我今晚回沿海城。”喬說完走開,而後無論伊再說什麽他都不回答。
伊停在原地,轉身上樓找人。
媽的,他是要人去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