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大說過一句話喬一直記得。
你得是一個人。
他一個人走了這麽多年,對這話沒什麽感覺,卻身體力行一直都在踐行,以至于他雖然沒有刻意去記,卻比組織裏任何人都理解的牢靠。
他不就是這話最好的例子嗎?他是個很有自信的殺手,從來都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然而等他看到屏幕上這句許久沒出現過的話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出現的時候,他想他錯了。
當他以他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回到沿海城的時候,他覺得他不止是錯了,他還錯的離譜。
玻璃房子的門關着,沒有鑰匙。落地窗沒有被窗簾遮住,他能夠從窗戶外面看清楚裏面的陳設。窗明幾淨,被子鋪在床面上一絲褶皺都沒有,屋子裏所有擺設物件毫無變化。
喬長身玉立站窗外看了幾分鐘才轉身離開,徑直去了隔壁鄰居的房子。鄰居家大門緊閉,他擡手輸入密碼,門應聲而開。
沒有人。
喬第一次意識到沒有通訊工具的麻煩,皺眉開了電腦登上游戲。
意料之中,未添加人又給他發了新的信息。
市醫院。
喬眸子一沉,心微微顫了下,丢下電腦,旋身離開了鄰居的別墅。
楊垣趕到醫院的時候應時隽剛剛把腦袋上的傷口包紮完。他縫了五針,做了局麻,現在還有些麻麻的,藥量不大,做完已經在恢複痛覺,一抽一抽的,感覺實在談不上好。
楊垣着急問的他怎麽樣,但應時隽疼的一開口扯到就疼,勉強笑了下說了句沒什麽大事。楊垣恨鐵不成鋼的又跑去問醫生,應時隽就坐走廊椅子上休養生息。
腦子都是木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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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發生的有些蹊跷,被碰瓷已經夠慘了,更慘的是碰瓷的人沒事,他倒是光榮負傷了。那人跑出來的時候他下意識打了方向盤,他車速不算特別快,但是急轉彎之下只能竄到旁道,他餘光之中尚看了眼是不是有車過來,正當他松了口氣慶幸另一道上沒有車,突然出現的小轎車就撞上他的駕駛位,車玻璃碎片劃開額頭的時候他還能苦中作樂的想這師傅是不是閉着眼亂開的。
當然,稍一細想他也知道不對勁。對方下手狠厲的程度,時機出現的恰到好處,傷勢的嚴重程度,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精心計算守株待兔。
如果他開的不是一輛防禦性能極佳的跑車,如果撞上他的不是普通小型轎車,應時隽仰面嘆口氣,那他現在可絕對不只是頭上逢幾針的程度。
他今天穿了黑色衣服,衣服上沾到的血跡不大明顯,不過血腥味卻遮掩不了。
楊垣回來的時候他忍着疼問有沒有給多帶件衣服。
楊垣氣樂了,“還想着你這身皮相呢!都破相了!我他麽聽說你出事吃飯的碗都打翻了,火急火燎的趕過來,您還惦記着衣裳,能拿一會別騷包不?”楊垣氣啊,他說送他就是怕這人激動了出點事,怎麽着,還真讓他猜中了,媽的,他這烏鴉嘴。“你說你急個什麽鬼啊,跑了早就跑了,你急也沒用!”
楊垣說的激動,手機也來湊熱鬧,重金屬樂非常有沖擊性。
他看都沒看就摁掉,沒等開口教育人那邊不屈不撓又了撥過來,如此響了兩三輪,應時隽聽不下去了。
“行了,你先接電話。”應時隽小聲說,聽起來底氣不足像是受訓後不敢反抗,實則是一說話就疼,小聲說話盡力別扯着面部神經。
楊垣不情不願接了電話,正訓人訓的高興呢誰這麽沒眼力見。
那邊的人說了兩句,楊垣面色一變,嗯了兩聲挂斷電話,然後似笑非笑的告訴應時隽,“車禍出的倒是時候,跟不想讓你走一樣,幸好沒走,剛才定位顯示電腦就在你屋呢。”
應時隽聽到前面半句話已經覺得有些奇怪,楊垣不知道車禍發生的具體情況,經他這麽一提,竟然異常的覺得合乎情理。
當時就算他沒有急轉,受傷的也會是碰瓷的路人,那他一樣走不了。事實是他轉了,結果受傷的成了他自己,但他受傷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不是那輛橫空出世的小車不長眼的撞上來。所以,如果一切都不是意外,那麽碰瓷的人沒有受傷,他受傷就成了必然。無論怎樣的結果,他都得留下來。
一切都跟連環設計好的一樣,一環扣一環,毫無掙脫的餘地。
應時隽通體生寒,一時覺得今天這事遠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
“嘿,怎麽了,現在又不急了?”楊垣看人臉色變化莫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是急着要走。
應時隽神色複雜,擡頭看楊垣,想說卻不知道從何開口,太奇怪了,且不說他現在腦子麻木,就算是清醒的他也完全屢不清是怎麽一回事。
“楊垣,如果我說,這一切都不是意外你信不信?”
應時隽話音剛落,急診室外面尖叫聲四起,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四處亂竄,兩人對視一眼,往醫院大廳跑去。
一路都是跟他們反方向跑的人。
楊垣想拉個人問情況,卻根本沒有人願意停下來,只知道瘋了一樣往裏跑。
應時隽看情況緊急,拉住楊垣,“先別問了,過去看看!”
只有生命受到威脅才會有這種表現,兩個人都知曉其中厲害關系,但應時隽隐隐覺得,這事或許跟車禍一樣,跟他脫不了幹系。
市醫院是全市最大的醫院,醫院候診大廳非常寬敞,門也格外寬大,然而那扇遙控開關的玻璃大門此時不知道出了什麽故障卻緊閉着。
應時隽拉住楊垣,站在逆流之中,他剛剛才縫好的額頭在沖撞中又開始流血,紗布被染的血紅,順着額角流下來。但兩人的注意力已經放不到這上面。
大廳之中,淚流滿面的中年男人敞開他油膩的黑色皮衣,露出腰上別着的幾個定時炸彈,往兩人站立地方緩緩過去。
喬到市醫院的時候心跳的很快,他不知道應時隽是不是在這裏,如果在這裏,又是為什麽,受傷了嗎?嚴重嗎?
他很少胡亂猜測,但他現在什麽也不知道,心底沒來由升起懼意。
這種感覺讓他下意識皺起眉心,恐懼,又是一種陌生而奇怪的情緒。
然而事實來的比他想的更讓他恐懼。
應時隽順着額頭流下的那抹紅色讓他膽顫,更不要說他像個傻子一樣任大廳裏那個蠢貨越靠越近。
他幾乎沒有思考,拔槍扣扳機,一切都來的自然順暢,直到玻璃門應聲而碎,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頭一次在太陽底下開了槍。
應時隽應該看到了,不然那雙眼睛怎麽會驟然睜大,滿眼的不可置信。或許還有點傷心和難過,他不知道,那雙眼睛的情緒太過複雜,他看不明白。他對感情理解的不大通透,也從來不想跟人打交道,從前不想,現在更不想。
他多麽希望不是在陽光最烈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如果是午夜,如果是午夜,他不會看見他。
很可惜不是。
他犯了殺手最大的一個錯誤。他暴露了。在尖叫和哭喊聲中,他迎着日光把一個自殺式襲擊的男人拽出了門診大廳。
哭哭啼啼的中年男人被他木然而粗暴的丢上門口那輛被他順來的面包車,腳下油門一踩,車子如箭一樣射了出去。
“地點。”他問他,定時炸彈倒計時的聲音尖銳刺耳,混着嘶啞的哀鳴聲,後面的人吐出了幾個模糊的音節。
喬看向最高的那棟建築物,碩大的幾個字跟後座的人吐出的音節一樣。餘光中他能看到後視鏡裏追上來的人,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加速,眼裏漸漸只能看到他額頭上一抹血紅。
大廈頂樓的邊緣,背對着他的男人手裏把玩着一個遙控器。
“你可以暫停了。”
男人轉過身來,當着喬的面利落的按了綠色鍵,喬松開男人的皮衣,淚流不止的中年男人沒了支撐攤倒在地,定時炸彈的倒計時停留在一個數字上不再跳動,尖銳的嘀嘀聲戛然而止。
“還是要我親自來接啊喬。”男人臉上笑意加深,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眼角笑紋很深。
喬想,他還是分不清他的笑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