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奕峰,回來了!給我吧。”鄭芸在門口等江奕峰,一看到他就接過他手裏的衣服和包,一副标準的賢妻良母,“兒子都念了你好幾天了。”
江奕峰對鄭芸的出現有點意外,但不難猜出這準是何老師幹的好事。他扯出個微笑給鄭芸,客套地問了下她什麽時候來的。
“爸爸,爸爸……”江昊沖到江奕峰腿邊,抓着他的褲子就要往上爬,江奕峰一把将他抱起,“爸爸,我想去游樂園,還有看電影。叔叔說等你回來就去。”
“好!”江奕峰寵溺地揉揉兒子的腦袋。看到鄭芸他有點郁悶,不過聽兒子這麽說心情好了不少。謝天謝地兒子沒說要爸爸媽媽一起帶他去,雖然就算這麽說也不過分,但他實在怕葉孝銘誤會。
放下兒子,喝了口水,江奕峰就換鞋出門。
“奕峰,你又要出去啊?”好不容易盼到人回來,鄭芸一見到江奕峰就有種情窦初開,怦然心動的感覺,還想跟他多聊會,卻又要出門,她感到很失落。
“嗯,還有點事。”江奕峰也沒看鄭芸,拉開門徑自出去。
何老師猜到江奕峰可能去葉孝銘那,趕緊出來要拉人,可是電梯門已經關上,遲了一步。沒有什麽比行動更好的證明了,何老師完全确定葉孝銘就是江奕峰喜歡的男人。
鄭芸的出現打亂了江奕峰的計劃。他原本不過是想讓葉孝銘着急一下,知道緊張他,也讓他看清楚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與情感,而不是真要分手。可鄭芸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回來,別扭的葉孝銘不多想就怪了。江奕峰知道現在不趕緊解釋清楚,以葉孝銘的脾氣,要讓他相信他是真心,非得脫層皮不可。
江奕峰按了半天葉家門鈴都沒人開,他本想晚點再來,可是葉家沒人的情況很少見,他還是不放心,最後給周英打了個電話。
“媽,把我的車鑰匙拿下來,快點!”江奕峰一邊給家裏打電話一邊跑。
剛剛周英電話裏告訴江奕峰葉孝銘去律所時不知什麽原因被緊急送醫搶救,他們都在車上趕往醫院。江奕峰腦袋一下子就炸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心跳到嗓子眼,堵得發慌。
車鑰匙是鄭芸送下來的,她本想跟着去,但江奕峰很嚴肅地讓她上樓,拿了鑰匙轉身就走,都沒多看她一眼。鄭芸有點不高興,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江奕峰——緊張焦慮,甚至有點瘋狂,還帶着些戾氣,這種味道讓她着迷,就像從容儒雅,大氣幽默的江奕峰瞬間吸引她一樣,讓她無法自拔。
一路上,江奕峰的腦袋都是一片空白,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往前沖。電梯門在手術室那層打開時,他已經有點腿軟,直到有人提醒他,才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葉家人在手術室門外的椅子上坐着,還有王律師和葉孝銘的助理。江奕峰跟他們一一打招呼後,還沒來得及問一下情況,手術室的燈就滅了,很快一位醫生和一位護士走出來。
我們盡力了——這句驚悚的話再次響起。上一次江奕峰被這句話震得魂飛魄散,這次,他連肉體都失去知覺,眼睜睜地看着葉所長跌坐在椅子上,沈老師哭聲還沒發出就暈過去,被王律師迅速扶住,葉書揚吓哭了,周英趕緊抱起他安慰。醫生和護士不知道從哪飛快地推了張床出來,沈老師躺上後,王律師幫着護士推床,助理扶着葉所長,周英抱着葉書揚匆匆走了。
嘈雜到安靜,仿佛一瞬間的事,手術室外只剩江奕峰一個人。他的雙腿好像被釘在地上,一動不動,就要這樣站到天荒地老。
晚飯時江奕峰沒回家吃飯,何老師讓鄭芸打電話,可是無人接聽。吃完飯,她就直奔葉家。她百分百确定江奕峰和葉孝銘在一起,心裏憋着氣,使勁按葉家的門鈴。
葉家沒人,何老師的反應跟江奕峰一樣,給周英打電話。一聽葉家人都在醫院,沈老師暈倒了,何老師馬上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開始反省會不會是自己搞錯了。可兒子剛回來不是帶葉孝銘出去,又能去哪呢?
一整夜,江奕峰都沒有回家。鄭芸獨守空閨,即使再喜歡江奕峰也生氣了。她覺得江奕峰是故意的,可做得這麽明顯,也太不近人情,她好歹是孩子媽,離婚時兩人也沒鬧翻,怎麽現在就這麽讨厭她。
何老師也一夜沒睡好,翻來覆去把江老師折騰了一宿。
“天都快亮了,你睡會兒吧。”江老師無奈地說。
“兒子一夜沒回來,我當媽的怎麽可能睡得着。”
“你這也操心得太多了,他都多大的人,在外面過夜沒什麽。”江老師知道鄭芸回來是為了什麽,他既不反對也不贊成,“過日子的是奕峰自己,你就讓他自己決定吧。”
“怎麽說就算他跟男人過,你也不反對了?”何老師覺得自己做這麽多,竟然連愛人都不支持,氣得坐了起來。
“反對有用嗎?”江老師拿衣服給愛人披上,“我們的話奕峰要肯聽,能三十好幾才結婚?當時鄭芸要沒懷孕,他能結?離婚後,你也沒少念他,相親也沒少安排,他哪次聽你的?你以為他會突然轉性,這次乖乖的和鄭芸複婚?”
“我知道你當年看不上鄭芸,那會兒我也覺得她太小太任性,倆人不長久。可現在鄭芸不一樣了,又是昊昊媽,奕峰有什麽看不上人家的。他們複婚是最正确的。”何老師堅持自己的想法。
“鄭芸再好也要奕峰覺得好才有用,他看不上,再正确也沒用!”
“有沒有用,也比跟葉孝銘在一起有用!”
“你怎麽就認定是他呢?也許根本就沒這回事。”
“那是你太遲鈍,等你看明白,你兒子也回不來了。”
“什麽回不來,就算奕峰跟男人好,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再說都有昊昊了,他就算不再生孩子也不能說他錯啊。”
“那是我的錯了?我多管閑事,我棒打鴛鴦!”何老師覺得特委屈,又哭了起來,“對你來說,有人傳宗接代就行了是吧?以後兒子要怎麽過都不用管,你就做好人,我是壞人,我最壞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錯了,我不該那麽說,我是壞人,你才是好人,天底下最好的媽媽,最關心孩子,最為孩子将來考慮。”江奕峰哄人的本事多少遺傳至他爸,“等奕峰回來我就罵他,把他關家裏,讓他和鄭芸複婚,再給你,不是,給我們生個大胖孫子,最好是孫女,像你,又溫柔又賢惠又有本事……”
“艹他#媽的王八蛋,假##酒,通通是假##酒!”江奕峰把手裏的酒瓶扔了出去。他已經喝了快二十個小時了,酒櫃裏的各種好酒眼看就要被糟蹋光了。可他還是沒醉,腦子裏清醒地記得葉孝銘的每句話,眼睛裏清楚地看見葉孝銘每個表情,鼻子聞到葉孝銘的味道,手上是與葉孝銘肌膚相親的感覺……
心缺了一個角,感覺不到疼痛,只有風一直往裏灌,血液被凍僵,流不到腦部,阻斷了思維,人變得癡傻,七情六欲全部消失,如行屍走肉,游蕩在沒有葉孝銘的時空。這就是現在的江奕峰,他在自己的房子裏像當初抱着葉孝銘參觀一樣,拎着酒瓶走過每個角落,嘴裏重複着曾經兩個人的對話。
浴室裏,卧室裏,兩具交疊的身體如此魅惑,情動的呢喃如此誘人,高潮的釋放如此美麗。江奕峰躺在床上,抱着枕頭,嘴裏叫着孝銘,把手伸進褲子裏,撸着硬邦邦的下身,卻始終得不到釋放。
時空突然錯位,世界突然坍塌,否則怎麽會沒有葉孝銘,怎麽會只剩他一人。江奕峰砸碎了映出他孤獨身影的一切,四濺的碎片如他的心散落一地,把他切割得扭曲變形。
“峰啊!”何老師看着坐在昏暗房間裏的兒子,就像怕驚吓到他一樣,聲音很輕很輕地呼喚。
放心不下的何老師吃完午飯後決定到江奕峰自己的房子去看看,鄭芸主動提出同行,于是兩個人看見了陌生的江奕峰。
房子裏充斥着酒精的味道,一樓沒找到人,何老師和鄭芸就上二樓,直接去江奕峰的房間。
那個坐在地上的男人蜷縮着身子,佝偻的後背看上去那麽孤單寂寞,那麽傷心痛苦。滿地的玻璃碎片,四處滾動的酒瓶顯示着男人無處發洩的情緒。他經歷了什麽,他承受着什麽,讓他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
(此處突然想起羅大佑的《你的樣子》)
“媽。”江奕峰擡起頭,胡子拉渣的臉上眼睛通紅,幾道玻璃劃破的傷口滲出血來,淩亂的頭發,邋遢的衣服,嘶啞的嗓音,詭異卻令人心酸。
“媽在這。”何老師小心翼翼地走到兒子身邊,蹲下來撫着他的頭,“峰啊,媽在這,有什麽事就跟媽說。”
江奕峰沒有回答,慢慢把頭重新埋進雙膝間,雙手抱着後腦勺。
何老師看着江奕峰這樣,心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她輕輕地撫着兒子的後背,恨不得替他背起身上不知名的重擔。
“媽,我怎麽辦?怎麽辦?”江奕峰的聲音透着凄涼與無助。
什麽事情怎麽辦?何老師沒問,她知道兒子想說就會說,此刻她只需要靜靜地聽着。
“孝銘沒了,怎麽辦,沒了……孝銘……孝銘……”江奕峰終于說出了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
葉孝銘三個字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何老師聽着兒子壓抑的哭聲,顫抖的肩背像火一樣從她的手燒到她的心。
滿室的昏暗是痛苦凝聚成的,滿室的酒氣是悲傷醞釀出的,千千萬萬的玻璃碎片折射着江奕峰無處安放的愛戀。
站在門口的鄭芸看着痛哭流涕,不知所措的江奕峰,明白自己真的已成過去,更明白江奕峰由始至終從沒愛過她。一個愛得如此投入,如此刻骨銘心的男人是如此迷人,鄭芸想要這樣的男人,想被這樣的男人所愛,她不要成為男人放進屋子裏的一件家具,成為男人對外展示的配件,所以即使聽出江奕峰所愛的人已經不在,她也不願當替補。
既然沒有将來,何必再糾結于現在。鄭芸悄悄地離開,給自己對江奕峰的戀情畫上一個句號。
何老師抱着兒子,心裏反複地問自己:錯了嗎?
身為母親,到底希望孩子怎麽樣?走對的路,過對的生活。可什麽才是對的?評判的标準又是什麽?昨天的對會不會成為明天的錯?昨天的錯是否就會一直錯下去?把孩子撫養成人,教會孩子分辨是非就已盡到父母的責任與義務,接下去也許該讓孩子自己去選擇,自己去判斷,讓他經歷他的選擇,讓他承擔選擇的結果。父母可以提建議,卻不能做決定,畢竟人生是孩子的,不是父母的。
早已成年,事業也小有所成的江奕峰怎會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什麽人最适合他。他願意付出,願意承擔,以此換取他要的幸福,而不是強求,不是索取,做父母的又有何理由不尊重他的選擇。
“峰啊,媽,錯了。”何老師流着淚,哽咽地說,“媽錯了,原諒媽。”
可是來得及嗎?來不及了嗎?
何老師不知道葉孝銘怎麽突然就沒了,她一開始被江奕峰哭得也是肝腸寸斷,直到後來才慢慢回過神來,想問問兒子,可看他那樣,也明白問不出什麽。
江奕峰的哭聲越來越低,但依然埋着頭抽泣,像個孩子一樣可憐見的。何老師想了想,掏出手機給周英打電話,不把事情問清楚,只怕她兒子也沒救了。
周英接起手機,但何老師才問了一句沈老師身體怎麽樣就沒聲了,她奇怪地把手機遞給沈老師,讓她自己跟何老師去說。
何老師驚訝地用手捂着嘴,她确信自己沒聽錯,剛手機裏傳來葉孝銘的聲音,雖然說什麽聽不清,但确确實實是他。
“兒子,兒子!江奕峰!”何老師用力地把江奕峰的頭擡起,“葉孝銘,電話裏,你認真聽!”
何老師把手機貼到兒子的耳邊。江奕峰一開始還愣愣的沒反應,突然打了個激靈,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就跟塞了個燈泡似的。
“艹你個葉孝銘,王八蛋!”江奕峰一個咕嚕從地上跳起來,迅速沖出房間,又沖了回來,抱住何老師,在她臉上響亮亮地親了一口,“媽,您真是我親媽!我愛你!”
“別開車!你喝酒了!”何老師大喊着,看着兒子跟瘋子似的跑了,留下一屋子如臺風過境般的受災現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