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就愛了

第24章 ☆、章

中秋節前夕正是葉孝銘出車禍的日子，也就是他妻子的忌日，之前兩年家裏總是彌漫着哀傷的氣氛，完全沖淡了過節的團圓喜慶。葉孝銘也像閉關一樣，在房間裏呆上幾天，周身散發着頹廢冰冷的氣場。

今年，江奕峰提前從B市回來，除了葉孝銘和家人去妻子墓地祭拜外，其它時間都陪在他身邊。兩個人帶着孩子出去吃飯購物，買了一大堆過節的東西，包括送給親戚長輩的禮物。

葉孝銘精神好，情緒好，沈老師就高興，她不愁眉苦臉，整天念叨忙活，加上親戚朋友串門送禮，家裏就顯得熱熱鬧鬧，很有過節的氣氛。

江家和往年一樣，有不少學生來看望老師，但何老師心情卻不晴朗。她本來盼着江奕峰可以帶女朋友回家過節，結果江奕峰卻跟她說分手了。

“哪有說分手就分手，問對方什麽情況也不說。之前分明就是糊弄我！”何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兒子，和沈老師訴說着心裏的不滿和擔憂。

三年前，葉孝銘想在中秋夜帶家人到江上賞月。今年，江奕峰幫他實現了——他預定了游船上的晚餐，大家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賞月。

因為江的上游有大壩攔截，所以水流平緩，船上的人感覺很悠哉。沿岸公園的花草樹木随風飄來陣陣清香，溫度比岸上稍低的夜風習習，寬闊的江面，低垂的夜幕，一輪明月慢慢爬升，和水裏的圓盤交相輝映。

船上還有其他人家，兩個孩子很快就和其他小朋友玩成一片。

“峰啊，你今天就給我句話，你到底什麽時候給昊昊找個媽？”何老師憂心忡忡地逼問。

“奶奶，你喝醉了嗎？我有媽媽！”跑來跑去的江昊正好聽到何老師的話，大喊着沖過來。

“我知道你有媽媽，但她不是在國外嗎？太遠了照顧不到你。讓你爸爸再給你找個近的媽媽，她就可以照顧你，帶你玩，多好。”何老師循循善誘。

“不用了，奶奶。我會照顧自己。”九月開學已經上大班的江昊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很驕傲地說，“其他小朋友都只有一個媽媽，我也一個就夠。”

多懂事的孩子呀！江奕峰心裏高興得很，但不敢表現出來，怕把他媽惹急了。

“昊昊真是乖孩子。但是你不需要照顧，你爸爸需要呀。”何老師耐心地解釋，“你爸爸一個人在外面工作，都沒人給他洗衣服做飯，生病了也沒人照顧他，回家一個人都沒有，屋子裏空空的，黑黑的，多可憐。”

“爸爸是大人，也怕黑嗎？”江昊只抓住了話尾。

“爸爸從小就不怕黑……”江奕峰話還沒說完就在何老師的注視下乖乖閉嘴。

“總之，昊昊，你媽媽現在沒在這，你就可以再要一個。”何老師覺得自己好像把媽媽說得跟玩具似的，但也不計較了，她就想讓孫子跟她同一戰線，“你爸爸也需要找個人陪他，和他一起過日子。”

“我真的不要了，奶奶。”難得江昊意志堅定，“揚揚也沒媽媽，我也不需要。”

何老師一時語塞，這怎麽能比？葉孝銘身體要不這樣，他也會再找個老婆，給葉書揚再找個媽。

“誰說我沒有媽媽。她就在那，一直看着我。”葉書揚指着天上，認真地說。

“你媽媽什麽時候回來？”江昊擡頭看。

“太遠了，回不來。”葉書揚小臉上淡淡的憂愁。

“我媽媽也很遠。”江昊牽住葉書揚的小手。

被兩個孩子一攪和，氣氛變得有點微妙，勾起別人的傷心事讓何老師略為尴尬。

“你也別太着急，小江條件這麽好，很多人搶着要的。”沈老師寬慰何老師兩句，緩和一下僵硬的氣氛。

“對了，奶奶，爸爸說我們和揚揚，還有叔叔以後要住在一起，到時候家裏就有人了。你不用擔心。”江昊拉着葉書揚離開前很天真地安慰了何老師一句。

所有眼睛都看向江奕峰，帶着疑惑，帶着不解。江奕峰突然覺得擇日不如撞日，幹脆今天就把他和葉孝銘的關系說出來好了。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嘴巴剛張開，旁邊有人先說了。

“孩子們可能還理解不了，其實意思是兩個孩子好得像親兄弟，奕峰又很照顧我，我們就跟一家人一樣。”葉孝銘笑着說。

“說實話，何老師，我是早把你家小江當自己人了，他幫了我們家裏這麽多忙，真的非常感謝。”沈老師馬上理解了兒子的意思，而且她是真心誠意地感謝江奕峰，“昊昊我跟老葉也都當親孫子看。”

“都一樣，揚揚在我們家也跟在自己家一樣。”何老師也是喜歡葉書揚喜歡得緊。

話題就這樣被扯開了，誰也沒覺得不對，誰也沒多想。只有江奕峰憤憤不平地偷偷對葉孝銘使眼色——這麽好的機會就這樣白白浪費。

國慶假期快結束時，江奕峰突然當着葉家長輩的面提出讓葉孝銘去B市跟他住一段時間，理由是有個項目需要葉孝銘的法律支持，其中有些事需當面解決。

葉孝銘沒想到江奕峰會這麽做，一時沒反應過來。沈老師對兒子外出有點擔心，但葉所長覺得既然是工作上的事就克服一段時間，等事情辦完了再回來也沒關系，并讓周英跟着去照顧葉孝銘。

葉孝銘的反對沒有效果，直到坐上江奕峰定的頭等艙才無奈地接受現實。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葉孝銘半躺在座位上看着幫他蓋毯子的江奕峰。

“和你共同生活，讓你對我們的将來有信心。”

“周姐會看出來的！”

“她早就知道。”

周英之前只是猜測，後來就肯定了，而這次出發前，江奕峰又私下找她正式把話說開。她一開始覺得實在很不可思議，但想想這麽長時間他們倆人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心裏也慢慢接受。葉孝銘這樣的身體，江奕峰願意接受他，照顧他，她也覺得很欣慰。只是怕老人們接受不了，所以她也沒跟任何人說，等江奕峰他們自己解決。

到B市的第一個晚上，可能是換了個地方，葉孝銘才入睡不久就被幻覺所困。初次與他同床的江奕峰被他的呓語驚醒，第一反應就是将他抱進懷裏。

昏黃的壁燈使得屋裏朦朦胧胧，江奕峰攏着被子靠在床頭，懷裏的葉孝銘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靜。藥物終究不好，江奕峰還是更相信物理按摩的作用。雖然多費些時間和精力，但他願意，他要讓葉孝銘感受到他的誠意與真心，讓他明白他們一起生活對他并不是負擔。

全新的充氣床墊，大大小小的枕頭，定時的翻身排尿，早晨葉孝銘醒來時沒感覺到不舒服。他側躺着，聽到浴室裏有流水聲，等了一會就有人開門出來。

“奕峰？”剛醒來的葉孝銘聲音很弱很沙啞。

“是我。你醒了？”江奕峰快步走到葉孝銘床邊，“要再睡會兒，還是起來？”

“起來吧。”葉孝銘看江奕峰已經洗漱幹淨，想着他要上班，時間應該也不早了。

江奕峰把葉孝銘後背靠着的大枕頭拿開，扶着他的肩慢慢躺平，放好他的手，再把被子下他兩腿間的長枕拿走，腿墊好。

“讓周姐幫我吧，你去吃早飯。”葉孝銘怕耽誤江奕峰上班。

“還早呢，而且我讓周姐去附近的超市買菜了。”江奕峰抱起葉孝銘讓他靠着自己，準備給他穿衣服，“爺要看得起小的，以後就由小的服侍爺起床更衣。”

“還真看不上你，剛起得那麽急，我頭都暈了。”葉孝銘閉着眼不滿地說。

“小的魯莽，下次一定多加小心！”江奕峰親親葉孝銘的額角，拿了旁邊加棉的家居服給他穿上，然後拿大枕頭讓他靠着，再打開被子給他穿褲子和襪子。

房間開着空調和加濕器，溫度，濕度都很适宜，葉孝銘眯着眼讓江奕峰伺候。沒用輪椅，江奕峰直接抱他進浴室，裏面安裝了合适的無障礙設施，從排洩洗漱到沐浴更衣，一切以方便葉孝銘使用為準則。

花費的時間比預計的要長，但江奕峰還是很耐心。可畢竟生疏，很多地方他做得并不好，葉孝銘只能不斷提醒他。等重新回到房間，葉孝銘被折騰得累了，江奕峰也感覺松了一口氣。

“這只是一天的開始！”葉孝銘的意思是接下來要做的事還很多。

“是。我們也剛剛開始，有的是時間慢慢磨合。”江奕峰依然樂觀。

葉孝銘讓江奕峰去上班，但江奕峰堅持給他喂飯，并一定要等周英回來再走。

“孝銘，幫我選條領帶吧。”江奕峰打開衣櫃，讓葉孝銘幫他搭配衣服。

葉孝銘看着兩人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挂在衣櫃裏，仿佛真有種共同生活的感覺。

中午江奕峰給葉孝銘打電話聊了一會兒，晚上一下班就匆匆回家。

“家裏有人等的感覺真好。”江奕峰一進門就去書房找葉孝銘，抱起他坐到沙發上，舍不得放開。

“正常一點行嗎！”葉孝銘這一天裏聽了無數情話，實在受不了了，但他沒發現他嘴角彎彎，語氣輕嗔，跟打情罵俏沒多大區別。

吃飯前，江奕峰問了葉孝銘這一天所有事情，每個細節都不放過，直到葉孝銘真的發脾氣才作罷。晚飯後，他開車帶葉孝銘和周英逛B市，幾處大型城市綜合體霓虹閃爍，熙熙攘攘，跟所有都市一樣繁華喧鬧。

同居的第一天結束時，兩個人在被窩裏相擁，彼此的體溫交融，彼此的味道相混，兩顆心緊緊依靠，體會着這份與衆不同的愛。

日子簡單而平靜，江奕峰照顧葉孝銘越來越熟練，葉孝銘也感覺越來越舒适惬意，兩個人的磨合快捷有效，正如江奕峰說的，他們倆确實很協調契合。

“葉孝銘，葉律師？”葉孝銘正在看襯衫，突然聽到有人叫他。将輪椅調個頭，他看見了一個手下敗将。

“原來是吳總，幸會！”面對吳少東，葉孝銘還是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真沒想到會在這看見葉律師，太意外了！”吳少東伸手要跟葉孝銘握手，然後像突然發現一樣，趕緊收回去，“啊，抱歉抱歉，我差點忘了葉律師是高位截癱，手擡不起來。”

“我一向不跟看不上的人握手。”葉孝銘冷冷地看了吳少東一眼，轉身繼續挑襯衫。

“孝銘，怎麽樣？”江奕峰從更衣室出來，對着鏡子看身上的毛衣。

“峰哥，這麽巧，買衣服啊？”吳少東往江奕峰身邊湊。

“少東，好久不見。”江奕峰客套一聲後就走到葉孝銘面前讓他看衣服的效果。

兩個人又挑了襯衫和領帶，江奕峰還幫葉孝銘試穿毛衣，吳少東被晾在一邊看得有點眼紅。等他們結完賬，吳少東立刻上前邀請葉孝銘吃晚飯。

今天周末，江奕峰本來就計劃逛完百貨在外面吃飯，但和吳少東一起，他覺得不合适，萬一惹出點讓葉孝銘不愉快的事，就得不償失。葉孝銘卻不這麽想，不讓吳少東死心，只會後患無窮，所以他很爽快的答應了。

吳少東這頓飯吃得心服口服，把江奕峰徹底從候補清除出去。讓他下決心的不是江奕峰和葉孝銘如何你侬我侬的秀恩愛，而是他們默契的配合與坦然的态度。

高位截癱到底意味着什麽，吳少東之前并沒往心裏去，尤其是葉孝銘擺了他一道讓他一直耿耿于懷，壓根就沒覺得他和常人有什麽不同。但一頓飯的功夫，他什麽都明白了。

剛進包間，吳少東就看見葉孝銘的腿在抖。江奕峰讓點菜員先出去，然後調節輪椅角度讓葉孝銘呈卧姿，給他按摩腿部。吳少東在一旁看着，總覺得葉孝銘的鞋太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連帶着腳一起掉下來。之後江奕峰抱起葉孝銘按後背時，他又覺得葉孝銘的頭也太沉了，脖子将斷不斷，看得他忍不住活動一下頸椎。

一口湯嗆住就可能喘不過氣，一根魚刺卡住就可能要了小命。雖然這并沒有實際發生，但看到江奕峰小心翼翼碾碎食物，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葉孝銘則努力咀嚼吞咽吃得又慢又費勁，吳少東就覺得好辛苦，自己也有種如鲠在喉的感覺，再好吃的菜也味同嚼蠟。

視頻裏的葉孝銘雖然銳利傲慢，咄咄逼人，卻讓人總覺得不過是紙老虎。現實中的葉孝銘則沉着冷靜，鋒芒內斂，即使明知他動不了，其強大的氣場還是不容忽視，是危險的真老虎。

對着視頻讨好葉孝銘的江奕峰好像很沒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而葉孝銘也好像真不在乎他，各種嘲諷挖苦謾罵。回到現實中，一切都不一樣了。照顧葉孝銘的江奕峰，一舉一動都真情流露，沒有半點虛假與浮誇。葉孝銘也安之若素，怡然自得，像只呆在主人懷裏被順毛的貓，溫順乖巧。

殘疾沒有造成他們之間任何障礙，照顧與被照顧雖然是種不平衡的生活狀态，但對他們而言就像接吻一樣自然，甚至是他們交流感情的一種方式。兩個成熟男人之間毫不做作，得體穩重的情感中交織着千絲萬縷的柔情蜜意，深藏着彼此的包容與信任，彼此依靠的擔當與責任。

完敗的吳少東突然想起張信哲的《愛如潮水》——既然愛了/就不後悔/再多的苦我也願意背/我的愛如潮水/愛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緊緊跟随/愛如潮水将你我包圍……

離開前，吳少東對葉孝銘說：如果我是你，一定牢牢抓住江奕峰，絕不放手。

照顧葉孝銘已經得心應手，倆人的性#＊生活也如魚得水，江奕峰正想趁熱打鐵，元旦和葉孝銘到B市周邊享受二人世界，何老師的電話就到了。

何老師不聽江奕峰廢話，反正就是要他2號那天一定回家去和她安排好的姑娘相親。他要敢不回去，何老師說她就把江昊送來B市，讓江奕峰自己帶。

“那就回家吧，也該看看孩子了。”葉孝銘勸江奕峰，“我們畢竟是父親，照顧孩子是我們的責任，不能推給父母。我和周姐也順便搬回家。”

“你搬回去幹什麽？”這可不是江奕峰的計劃，“我們一起回去再一起回來！”

“說好只住一段時間的。”

江奕峰還想把兩人關系變成事實婚姻，套牢葉孝銘，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他跟何老師一再強調他有心上人，他不相親，卻只惹來一頓臭罵。懊惱，心塞，江奕峰不得不承認“狼來了”說太多次，真是誰也不信，要怪只能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