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楚俞清可說是怒火攻心,昨晚他還想不通他娘怎麽突然就什麽都知道了,一晚上下來也夠他想明白了,——昨天究竟是誰把他娘的兩個徒弟帶到了那處小院!
他走過老槐樹,擡腳把門踹開,發出很大的聲響,小彤一下從屋裏跑了出來,明顯是被吓到了,看到是楚俞清才舒了一口氣,“原來是公子啊,你可吓死我了,你怎麽也不敲門的,要是吓到了小姐有個什麽閃失可怎麽辦?!”
這次楚俞清卻并沒有笑着馬上往屋裏去,袖中拳頭握得嘎吱作響青筋凸起,要不是因着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才讓他沒有直接上去就動手。
楚俞清咬着牙道:“是誰讓你們把寶兒和蜜兒帶到這裏來的?”
小彤被楚俞清的神色吓到了,嗫嚅半晌一個字都沒說出來,眼眶都紅了。
這時屋裏聽到聲響的藍琦走了出來,她看到楚俞清時眼神閃了閃,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俞清這是怎麽了,發這麽大脾氣?誰惹你生氣了?”聲音嬌嬌軟軟。
楚俞清看向她,問道:“這主意是你們誰出的?”
小彤看到藍琦走了出來趕緊跑到她身後躲了起來,卻是大氣不敢出,她們都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又不會武功,她是真怕楚俞清生氣起來不管不顧就把她們給怎麽了。
藍琦道:“你在說什麽?什麽主意?”
楚俞清看着她們點了點頭,“很好,你們真是好樣的。我曾經憐你身世凄苦,也不曾嫌棄你出身花樓願意幫一幫你,結果呢?你們就是這樣對我?”說着邊往兩人走近,藍琦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我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馬上給我滾出淩懷鎮,不然……”
小彤倒吸口氣一下捂住了嘴,怕自己叫出聲來。
藍琦靜靜地看了楚俞清半晌,“要我滾?”她一下笑出了聲,“你叫我滾?”她揚起下巴往楚俞清靠近了一步,“我們的楚大公子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當初心心念念要留下我的人是誰啊?爬上我床的人又是誰啊?”
楚俞清臉上閃過一抹羞惱之色。
藍琦看着這個男人,“真是可笑啊!”也不知是在說他還是她自己。她見過那麽多形形色色的男人,也早就看出楚俞清跟旁的沒什麽不同,不過就是圖一時之歡而已,她居然曾有片刻願意去相信他的甜言蜜語,何其可笑可悲!
楚俞清撇開頭,“我會給你們一筆錢,以後不要再讓我在淩懷看見你們!”語氣有點僵硬,不想再待下去,轉身就往門口走去,卻是擡頭就在門口看見了南宮槿橋,臉上的血色霎時退了個幹淨。
“瑾兒…你…你怎麽會在這裏?”楚俞清結結巴巴問道。
南宮槿橋紅着眼看他,又看了一眼裏面挺直背脊同她對視的藍琦,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周憫冷冷地掃了院裏的幾人一眼,連忙追了上去。
楚俞清一下慌了神,“槿橋,你聽我解釋!”也跟着追去了。
幾人一消失,藍琦的身體晃了晃就往地上倒去,小彤連忙把人扶住,“小姐,小姐,你沒事吧。你別吓我啊……”可惜藍琦蒼白的臉上雙眼緊閉,對她的呼喊沒有一點反應。
周憫沒有武功,追進巷子就把人給跟丢了,他喚了幾聲南宮槿橋的名字,卻是一點回聲都沒有,他憤憤的一拳砸到牆上……
藍琦緩緩地睜開了眼,已是掌燈時分,旁邊小彤看到她醒了,趕忙上前來問她感覺怎麽樣,她只說感覺肚子有點墜脹,小彤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又問她痛不痛,藍琦搖頭,她這才放下心,不痛那應該就沒什麽事了。
“幾時了?”藍琦沒什麽力氣的問道,說着就想坐起來。
小彤趕緊上去扶人,邊道:“一更天了。”
藍琦靠坐到床頭,輕嗯了一聲。
小彤給她掖好被子就去桌上端了粥過來,“小姐先吃點東西,還要喝藥吶。”
藍琦撇開頭,“吃不下,不要浪費精神了。”說完就不再理會她,只是從窗戶看着外面,既不激動也不傷心。
小彤撇了撇嘴把碗放下坐到了桌子旁,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越來越迷糊,頭就開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朦朦胧胧中好像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
“我也曾是一個心地美好的女子,那年夏天的荷花開得很美,我遇到了他,他說他是一個俠客,只為懲奸除惡護佑蒼生,我信他,慕他,跟随他離開家鄉,不求榮華富貴,只願此生一心相随,可惜…他只是一個騙子!他把我騙入城裏,賣到青樓。”藍琦淡淡道,語氣平靜得就像說別人的故事。
——“我還當他是個謙謙君子從來與我恪守禮數,原來不過是想把我賣個好價錢。呵呵……簡直可笑如我。當初的我何其天真,我哭着,求着,讓他們發發善心放過我,以為他們就會真的放過我。”
——“後來知道不可能,漸漸我也就放棄了。我學會阿谀奉承,百般讨好,想來人也是有天賦的,後來我算是有了一點名氣,然後就被他選中……”
——“我本來以為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天底下多少男人拜倒在我腳下,金銀珠寶、绫羅綢緞,以前得不到的現在放到我眼前都不稀罕,可惜……我想要的,卻總是得不到!”……
小彤頭一點一下驚醒過來,她轉頭看向床上,藍琦還是那個姿勢沒有變過,她奇怪地撓了撓頭,“小姐你剛才有說什麽嗎?”
藍琦看她一眼,又把視線轉回窗外,“沒有。”
“哦。”
謝揚從上一下躍進院子裏,幾步跑進屋中,“我們找到了!”
“帶我過去!”宇肆懿起身就往外走,冷憐月也跟了上去,三人幾下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城裏的街道邊亮着燈,到處都很亮堂,小巷深處卻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遠遠的房屋裏透出點點昏黃的光暈。屋外的老槐樹發出沙沙聲,似低語似喟嘆。
小彤替屋裏的燭火剪了剪燈芯,重新罩上燈罩,“小姐歇息了吧。”
藍琦往旁摸了個盒子出來,她唇色有點淡,氣色很弱,就算如此也帶着一股豔氣,旁邊的人瞬間少了三分顏色。小彤笑了一下,“小姐還是那麽好看,相信公子肯定會後悔回來找小姐的。”
藍琦并沒對小彤的稱贊有任何反應,臉上神色甚至算得上冰冷,小彤來服侍她已經一個多月,也習慣了她的時冷時熱。小彤還記得剛被買來時,女子還是一副身體孱弱的樣子,每天都要喝藥,楚楚可憐的樣子甚是惹人憐愛,就連她也不免想對小姐能更好一點,何況是對小姐百般愛憐的公子更是珍而重之。在她看來楚俞清白天發的那通火也不過是兩人偶爾吵吵架罷了,不久兩人肯定就又和好了。
時日過去,小姐的身子倒是慢慢好了,卻還是有股病氣,加上現在身子不利索,小彤更是伺候得小心翼翼,半點大意不得。
小彤去檢查院裏門上落栓,回身就見院中陰影裏立了一個人,她吓得差點驚呼出聲。
“是我。”
小彤聽到熟悉的聲音才呼出提起來那口氣,“公子你吓死我了。”心想看吧,果然一天都不到又尋來了。
楚俞清走出陰影,雙目沉沉,“她睡了嗎?”
小彤往裏瞥了眼,“剛歇。”
“今晚你回去吧。”楚俞清道。
小彤抿嘴輕笑,“公子來了,小彤自然是要回去的。”朝人福了福身就轉身往大門口走去,她卻是并沒有看到身後人暗沉的雙眼。
房門發出“嘭”的一聲巨響,藍琦一下睜開眼來,她掃了楚俞清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有事?”
楚俞清擡劍指向她,“我有沒有說過讓你趕緊滾?!”
藍琦冷笑,“我們楚大公子好大的氣派啊!”她看着他難看的臉色,“怎麽,青梅竹馬沒哄好?所以到我這裏來撒野?”
楚俞清太陽穴突突的跳,“是你叫小彤去把我師傅徒弟引來的?是也不是?”
“是又怎麽樣?”藍琦一下站了起來,“難道我不可以這麽做嗎?”她笑了一聲,看着胸前的劍,“你要殺我?要殺你應該往這兒捅。”說着把劍尖往下按對着小腹,發出一聲嗤笑,“你翠竹山莊的小公子,出生良好,不食人間險惡,要騙你何其容易,裝裝柔弱你就上當了。哈哈哈……我心是黑,可是你們一個個又高潔到哪裏去呢?你楚俞清也不過就是一介小人而已,枉我還以為自己遇到一個良人。一旦事發就棄我如敝履,我怎麽就忘記了呢?世間千般好的男兒又哪是我可肖想的,錯一次是傻,一錯再錯就是蠢,我也是蠢不可及!”
楚俞清握着劍柄的手爆起青筋,喝道:“你住嘴!”腦中回蕩着白天南宮槿橋的一字一句,——“從此,我們再、無、瓜、葛!”說得決絕又漠然。只要一想起造成現在一切的都是這個女人,他就恨不得把人千刀萬剮,後悔當時為什麽要去救她,可是…那個女人他卻殺不得……
藍琦見他并不動手很是不屑的瞥了一眼,小步走到桌前,一手撐到了桌上一手攥緊了胸口衣衫,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呵~你就算殺了我,你的名聲也回不去了,你的青梅竹馬也看清了你的為人,她估計現在惡心你都要惡心壞了吧?你……也毀了!哈哈哈……”整個屋中回蕩着癫狂的笑聲。
“我都說了讓你閉嘴!!!”楚俞清暴起大喝,右臂擡起一揮,屋裏一下陷入了寂靜,劍垂下時一條紅線從上蜿蜒而下,“滴答”一聲低落在地……
宇肆懿趕到時正好看到這樣一幕,冷憐月指間一彈,楚俞清手中的劍就掉到了地上,“咣當”一聲,謝揚閃身進去接住倒下的身影,用手按住她不停流血的脖子,“喂……你好歹把你知道的說了再死啊!”
藍琦的眼神開始渙散,口中只有“呼嚕呼嚕”的聲響,眼前好像出現了那個藍色錦衣的身影,她擡手伸向前,卻是笑了,嘴唇張了張,卻是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手緩緩垂了下來……
謝揚把人放到地上,朝宇肆懿搖了搖頭,轉頭看向旁邊一臉怔愣的楚俞清,起身擡手就抓住人胸前衣服,“我說你真是好樣的啊!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知道點什麽的人,你就把人給殺了!”
楚俞清好似還沒回過神般,“你在說什麽?”
謝揚一下甩開他,滿是不甘。
宇肆懿在藍琦身旁走了幾步,“真的是她?”
謝揚走到宇肆懿身旁抱臂而立,“我确定,就是她!”
宇肆懿看着楚俞清道:“她武功起碼也是在他之上,而且還會一種魅惑術,哪是那麽容易殺的?”
謝揚似惋惜道:“她被人重傷,武功盡廢,筋脈盡斷,如若不是被人所救估計早死了!”
宇肆懿卻是盯着地上的人皺起了眉,蕭絮身邊的那個侍衛子佑,當時應該是奉了蕭絮的命令處決鴻姬,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最後卻是留了她一口氣,是生是死看她的命。她運氣好被人所救,但是最後卻還是沒逃過這樣一個下場。
而走到現在誰也怪不了。
謝揚把藍琦的屍身抱到床上,給她整理了下形容,這真的是一個十分美豔的女子,哪怕現在臉上血色全無,也有一番孱弱的魅力,只是可惜……
宇肆懿和楚俞清分別坐在桌前兩端,楚俞清微垂着頭,問道:“她究竟是什麽人?”
宇肆懿道:“參加了朝花節的人對她應當都不陌生。”
楚俞清道:“那個時候我根本不在淩懷。”
“……”宇肆懿心道世間事也太巧了,“你救的她?”
楚俞清點頭,“那天我在下山的路上碰到身受重傷的她,之後帶她找大夫,大夫說她是被人虐待致使身體虛弱,我居然也不疑有他就信了,後來……”後來無非就是什麽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老橋段,到現在仔細想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被她吸引。
宇肆懿自然知道他在疑惑什麽,“她叫鴻姬,習過一種魅術,你這樣不通□□的年輕人……”
楚俞清聽聞此言握緊了雙拳,側頭看向床上身影,“我救她脫險,她就如此待我?!如若好事最後都成了壞事,我又何必去做那好人?”
謝揚不屑道:“一時犯錯可以叫做無知被引誘,但連續犯錯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她應該是有了身子吧,這是一次兩次能成的?”
“……”宇肆懿卻是被此話震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楚俞清一眼,沒再說什麽叫謝揚走了,起身時卻是掃到藍琦枕頭邊的金色盒子,他走到床邊拿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又一下合上。
謝揚跟看土匪似的看着他,“我說大爺,你不會連人家姑娘的最後一點遺物都要搶吧?”
宇肆懿沒理會謝揚的廢話,問楚俞清:“你跟她相處日久,知道她這個盒子嗎?”
楚俞清點頭,“藍……她寶貝得很,平時碰都不給人碰,我一直以為就是女孩兒家的首飾盒子。”
宇肆懿揚了揚盒子,“這個我帶走,用完之後你若還要,我自當歸還。”
楚俞清卻是搖頭,“你拿走吧,要是對宇公子有用,也算略盡綿力。”
宇肆懿微一點頭,同謝揚出了院子就見到老槐樹下冷憐月清冷的身影,旁邊是四姐妹。
冷憐月問道:“好了?”
宇肆懿嗯了一聲,舉起手中的盒子揚了揚,輕笑道:“想來我應該不用在天下人面前丢臉了!”
冷憐月掃了一眼盒子輕嗯了聲。
宇肆懿勾起一邊嘴角,“明天,我們就拭目以待!”
謝揚卻是在旁一頭霧水,看到思羽又立刻笑着走到人跟前,擡手想打招呼,嘴剛張開,思羽卻是擡眸輕輕一掃,謝揚就感覺從頭冷到腳,讪讪地閉上了嘴。
夜風微扶,朦朦胧胧的傳來說話聲,似遠似近,“可惜了……”
宇肆懿幾人剛走到山莊門口,就發現到處亮如白晝,牌坊前的廣場上站滿了人。宇肆懿走近就聽到在議論說是兇手已經找到,等下就可見分曉,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總算是到頭了之類的。
廣場中間有一圓臺,其上站了以南宮玉兒為代表的幾個山莊主事還有呂家和幾個稍微大點的門派家族代表,其他身份一般的弟子都在臺下。
冷憐月看向宇肆懿,“怎麽回事?你已經通知他們了?”
宇肆懿四顧,“不是我!”
謝揚道:“我去問問。”他走到人群後面拍了拍前面一位老兄的肩,那人回頭看他,很是不耐煩。
宇肆懿站在後面看着謝揚問人,沒過一會兒謝揚就跑了回來,開口道:“是邵家,說是邵淮瑜找出了兇手,所以連夜召集了大家到這裏。”
“邵家?”宇肆懿卻是陷入了沉思。
冷憐月道:“如若真找出來了,也算好事!”
幾人話音剛落,邵淮瑜帶着一群人就浩浩蕩蕩的走了出來,後面押着一個人,那人手被反鉗着,衣服上有破口明顯是打鬥受了傷,被抓着倒是不吵不鬧。
宇肆懿一下就認出了那人,——免衢。
謝揚在一旁怪叫了一聲,“哇哦~爺爺,你這是功勞被搶了嗎?”
宇肆懿斜了他一眼,繼續看着臺上。邵淮瑜上前來朝人抱了抱拳,道:“因着山莊裏出這一件件慘事,鬧得人心惶惶,今賊人能被抓獲,也是幸得有大家相助。”
臺下有人不相信,提出疑問,“邵公子說的本來我們大家自當相信,但是這是不是太巧了?之前你們查了那麽久都一無所獲,你提的這三天之約眼看馬上就要到了,這就蹦出來個兇手?”
邵淮瑜道:“我們自當不可能冤枉了好人,既然說他是兇手,我們就有證據。”他走到免衢面前,押着他的人松開了手,邵淮瑜擡手撩起免衢右手,就見他袖口下滑露出手腕,上面有一條明顯的傷痕。
“他右手舊時受傷,後來只能習左手,殺呂弟的兇手就是左撇子,他身上我們還找到被呂弟刺傷的傷口,大家可以自行查看。”
“再來是芸副莊主,他同南宮小姐的侍女有私情,那晚他同紫婉姑娘幽會我同宇公子都有撞見,當時紫婉姑娘正帶着要送予芸副莊主的甜湯,他就是趁紫婉姑娘不備時把毒藥下在了碗中,之後更是利用紫婉姑娘調走了芸副莊主院中守衛和下人,就是想讓紫婉姑娘做了他的替罪羊。”
“最後是呂家主,呂家主當時必然是正同人打鬥,後來查看屋子時發現裏面被破壞嚴重,從其中痕跡可看出兩人的武功都非常之高,內力深厚,呂家主要應付此等高手必然是全神貫注,卻是給了兇手可趁之機,他便趁其不備時從後偷襲得逞。”
這些話聽着沒什麽毛病,甚至很有道理,但是宇肆懿卻知道免衢根本不是兇手。
下面人聽完邵淮瑜的分析也就打消了疑慮,加上免衢身上的證據,他本人也沒有辯駁,衆人就這樣認定了他為兇手。呂仹當場拔劍就想殺人,嚷嚷着要替親人報仇,要不是被阻攔了只怕免衢已經身首異處。
宇肆懿卻是想不通,免衢為什麽要承認。
後來免衢被押了下去,呂仹還不依不饒,被旁邊幾個掌門勸說了一番才暫且作罷。人群裏響起喝彩聲,都是一些誇耀之詞,說是邵公子不僅武功在一甲之列,更是天資過人,又是謙謙君子,把人誇得是天上有,地下無。
邵淮瑜抱拳謝過直言不敢當,“此本不是我一人之功,如若不是有宇公子調查到的一切,我又怎可能找出兇手,謝也應當謝宇公子才是。”他說得很誠懇,臉上沒有半分居功之意。
“邵公子又何須謙虛,要真是宇公子查出來的,怎的卻是不見他人?”
又有人附和,“怕不是知道三天時間快到了,所以臨陣脫逃了吧?”
有些人看不過眼,“流雲公子豈是這般擔不得事的人?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人嗤笑,“那他人呢?怎麽大家全都到齊了,卻是不見他?”
邵淮瑜在臺上擡了擡手,卻是沒想到怎麽一下就變成了批判大會,“想來宇公子必然是有要事耽擱才沒來得及趕來,大家也無需介懷。”
謝揚看不下去了,“宇肆懿,你還不上?再下去你就真就要把臨陣脫逃的罪名坐實了!”
宇肆懿腳微動,身後突然抵上來一尖銳的兵器,“別動!”
冷憐月站得稍遠,見此手指一彈,指間出現氣玄絲,在垂下的手邊亂動飛舞,卻是沒有貿然動作。
宇肆懿斜睨身後人,“邵家?”
謝揚垂下手握拳立在一旁,“是那邵家的看門狗,還有你那個周先生。”
宇肆懿一下沒了話說。
謝揚繼續道:“我說爺爺,你怎麽這麽……”他想說武功為什麽這麽差,後來還是沒出口,他不怕一個武林高手,但是他怕宇肆懿這種人,因為你往往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心眼就會變得特別小。頓了頓,開口:“……毫無反手之力就給人拿了?”
江元看了看前面的人群,這裏并不是個适合談話的地方,稍有動靜必然會被前面的人群發現,那麽今晚這一切就功虧一篑了,抓住宇肆懿的肩膀一提就把人帶離了廣場,冷憐月和謝揚立刻跟了上去。
謝揚感覺旁邊有點冷,朝冷憐月看了一眼,還是那個沒有表情的樣子,但是眼中的冰冷卻有如實質,還有那手裏奇奇怪怪的絲線,異常躁動……謝揚默默的往旁躍了一點。
幾個起落一群人已經遠離了廣場停在一處斜坡上,周圍只有一些雜草,夜晚這種地方倒是挺好,一眼望去什麽都一目了然。
元叔的刀換到了宇肆懿頸邊,“我是沒想到,堂堂流雲公子武功這麽一般。”
這點宇肆懿沒話說,他也不反駁,只問道:“你們邵家究竟想做什麽?”以前想不通的,經過今晚他也完全明白了。
“這就不用宇公子操心了,”元叔說着朝冷憐月那邊看去,“我奉勸各位,你們最好不要嘗試跟我比究竟誰的刀比較快!”
宇肆懿朝冷憐月笑了笑,示意他安心,然後斜睨身旁的人,“呂仹是你殺的吧?”
“何以見得?”元叔說道,聲音裏還帶了笑意。
“本來我也是不确定的,但是今晚你的所作所為,還有你的武功,都讓我确定了就是你。”宇肆懿看了眼剛被人帶着到來的周憫,繼續道,“呂重巒——‘左翼王’,二十年前離開呂家,之後你應該就是到了邵家吧,至于離開的原因……你要我在這裏說嗎?”
元叔道:“你有證據?”
宇肆懿沒繼續說呂重巒的事,“呂仹當時之所以那麽容易就被你擒住,是因為他見到的是你,所以沒有防備,他當然不可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不過僅僅只是因為你是邵淮瑜身邊的人而已,愛屋及烏,卻是沒想到因為輕信而搭上了一條命!”
——“而芸副莊主所中之毒其實已經很明顯了,‘海笑’産自南方,沒有誰比你們邵家更熟悉了。免衢不過就是一個替罪羊,而他為什麽不反駁,要嘛就是你們一開始就說好的,要嘛就是被威脅……”
——“還有呂家主之死,兇手不是你們,但是跟你們應該也脫不了幹系。”宇肆懿望了望天,“呂仹作為一個不受待見的家主長子,長期被人在背後恥笑,心性不堅,你只要用用激将法或者以利誘之,讓他殺了自己父親……”
“不然,以你的武功,你又怎會是呂家主的對手!”
江元道:“不得不說宇公子想象力是挺豐富的,但你覺得你把這些話往那些掌門家主之前一丢,誰會信?你的猜測只是猜測,他們只要看到兇手伏誅就夠了,哪需要管那個人是誰?”
宇肆懿手中當然有證據,鴻姬的那個盒子裏的東西足夠證明殺人兇手就是江元,但是芸娘和呂重海之死确實只是猜測,但這猜測離真相也八九不離十!他卻不能拿着猜測去說服人。
“對了周先生,”宇肆懿卻是話鋒一轉對周憫道,“恭喜你找了個好東家。”勾唇一笑,“跟翠竹山莊也差不多算門當戶對了,想來南宮小姐也是很欣賞周先生的為人。”
周憫微垂下了眼簾。
元叔手中匕首往宇肆懿脖子上用力一壓,“巧舌如簧!我勸宇公子還是少說廢話留點力氣,不然等下只怕你走不出這淩懷山了!”
“狂徒!”冷憐月清冷的聲音一落,四姐妹同時動作,冷憐月身影一晃已是近了宇肆懿跟前,氣玄絲牢牢纏住元叔手中短刀,一切動作不過只在瞬息,旁邊邵家的手下悶哼一聲通通都倒了下去,謝揚在旁哇哇叫道:“你們好歹給我留兩個啊。”四姐妹沒人理他,動完手就回到冷憐月身後靜靜站立。
元叔見到幾人身手沉了臉色,“你們是什麽人?”手想動,卻是半點都動彈不得。
宇肆懿踏出幾步,人影閃過,已是到了冷憐月身旁,冷憐月指間一彈收回氣玄絲。
周憫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明白怎麽瞬間局勢就颠倒了,他甚至沒看清楚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悄然走到元叔身後,低聲問道:“元叔,現在怎麽辦?”
謝揚道:“我說那邊那個大叔,你們還是老實把什麽都交代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不是?”說完按着手指,指節“噼啪”作響。
宇肆懿道:“你當剛才你們真的能把我挾持走嗎?就算我武功再差,宇某不才,不說朋友遍天下,仇人還是有幾個的,你們怎麽不想想我為什麽還能全須全尾的在江湖上行走呢?”旁人還以為他真有什麽本事沒有亮出來,他接着道,“肯定是因為我有所依仗啊,是不是憐月?”說完朝冷憐月勾起了一邊嘴角。
“……”
元叔暗自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少年,還有那四個少女,這幾人的身法讓他很是在意,右手抛出短刀直直朝宇肆懿飛去,還沒到近前碰到一根金針“叮”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元叔也并不以為這樣真能傷得了他們,他只是需要那個白衣少年片刻顧不上他們就夠了,左右一動匕首滑出,手中翻轉一圈揚起大片氣流,往前扔了一顆彈珠似的暗器,提起周憫一躍就消失在了原地。
暗器被金針一打卻在空中爆開,散出漫天青色迷霧,宇肆懿幾人都看出這霧不正常往後急退,等他們站定身形哪裏還有元叔他們的身影,只剩下那些手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謝揚啧了一聲,“居然讓人給跑了?”
宇肆懿道:“呂家的人果然不容小觑。剛才元叔使出的那招已經足夠證明他的身份,他要是不暴露,今晚他也別想走得了了。”
“他還真是什麽呂重巒?”謝揚問道。
宇肆懿嗯了一聲,他轉頭看冷憐月,“只怕山莊我們是不能回了,冷宮主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落裏面的嗎?”
冷憐月搖頭。
“那我們就先下山找個地方歇腳吧。”宇肆懿做出決定。
“不是,”謝揚不懂了,“爺爺,你就這樣?讓全天下人都覺得你是落跑了?最後什麽功勞都落到了邵家人頭上,我居然不知道你還有替人做嫁衣這愛好?!”
宇肆懿不緊不慢道:“山人自有妙計!”說着拍了拍謝揚的肩,“小孫子就不用擔心了,放心,不會少了你吃穿的。”
謝揚:“……”我真是謝謝您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