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影轉身面向謝揚,“給你的已是我所有積蓄,錢財不過身外物,你既喜歡,請你幫忙自是拿予你為酬,我住什麽地方,又有甚區別?只要心安居天宮或陋巷都一樣。”
“……”謝揚笑出了聲,“說得好!”
黑影不動只看着他,“可以走了。”
“诶!”謝揚不樂意了,“你這人,好歹我們也算有點交情,怎麽一點都不近人情。”
黑影直接道:“說事。”
謝揚眼眸一轉,“對于你來說就是小事一件。”說着用手指比了個“一點點”的姿勢,“很容易辦到。”
黑影不接話,等他把話說完。
“……你這人真是無趣。”謝揚抱臂繞着黑影轉了一圈,“你說你身上披這麽厚一層東西,不嫌熱得慌麽?不妨脫了給我瞻仰瞻仰閣下的英俊身姿?”
“你來就為這?”黑影道。
謝揚本想委婉一點,奈何對方喜歡直來直去,他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黑影沒停頓,直接揭開頭上兜帽,把身上鬥篷脫了去,在揭臉上面巾的時候手頓了一瞬,謝揚看着也提起了一口氣,還好對方也就停了一下,直接揭下面巾,左臉頰上一道交叉疤痕張牙舞爪的橫陳其上……
謝揚驀地睜大了眼。
這個夜晚注定了它的不太平,鴻姬進屋朝蕭絮跪下,蕭絮拔了拔手中的茶,茶蓋碰撞出清脆聲響,“處理好了?”
鴻姬手指緊縮了兩下,答了聲“是”。
蕭絮看着杯中茶葉,淡淡道:“下去吧。”
朝花節結束,天光還未大亮,雲家就向山莊辭了行早早的走了。之後陸陸續續的大門小派也都相繼離開,淩懷還是之前的淩懷,卻總給人一種好像一下清冷了許多的感覺。
宇肆懿走出房門伸了個懶腰,看着霞光中的晨露,晶瑩剔透。四姐妹陸續把準備好的早點端進房內。
宇肆懿走到桌邊坐下,給冷憐月盛了碗粥才自己拿起筷子吃起來。筷子剛送進嘴裏就見院子門口突然跑過一群人,又跑回來一群,時不時還傳來叫“這裏找找”“都找找”“看清楚”之類的聲音。
宇肆懿咽下口中飯菜,“他們這是找什麽?”
冷憐月放下碗也朝外面看了一眼,“是在找人。”
“找人?這麽大陣仗是誰丢了?”
“你自己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
宇肆懿放下筷子往外走去,剛轉出院門就和從外面回來的向問柳撞到了一起,向問柳的頭直接磕到了他的下巴,痛得他龇牙咧嘴,宇肆懿痛得“嘶嘶”直抽氣。
向問柳只顧埋頭往裏走,也沒注意宇肆懿剛好在門口,草草跟他打了聲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間。
“……诶!”宇肆懿擡手,都沒來得及開口人已經不見了。
巳時剛過,這時本是山莊中各自作工的時候,這時卻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是人,宇肆懿抓住一個從他眼前跑過的弟子問道:“請問這是出什麽事了?”
那弟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喘了兩口氣還不忘朝宇肆懿拜了拜,才道:“宇公子有所不知,呂家的小公子不見了,鬧得是人仰馬翻,大家都在幫忙找人,但是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似是很急說完就又跑了,剛跑兩步又想到什麽似的又跑了回來,宇肆懿以為他還有什麽要說的,擡手等着他開口。那人站定氣都沒喘勻朝宇肆懿拜了拜又趕緊跑走了。
“……”
宇肆懿走回廳裏,他朝冷憐月小心的看了一眼。
冷憐月頭都沒擡,“說!”
宇肆懿腆着臉走上前,“冷宮主,你的人能借我用下嗎?”
冷憐月擡眸看他,“你現在居然連我的手下都想染指了?”
宇肆懿:“……哪敢啊,她們那麽厲害,不能埋沒了人才不是?”
冷憐月冷哼一聲,“你要用誰?”
宇肆懿舉起一根手指,“借丁然用用就行了。”
冷憐月瞥他,“你要查什麽?”
宇肆懿朝他一笑。
丁然從外回來朝兩人報告,“呂佟已經找到,只是人已經死了。”
宇肆懿聞言眉頭一跳,讓丁然趕緊帶路去現場。他在院裏碰見明顯睡眠不足的向問柳,他說:“向兄,來得正好,我們走一趟!”直接拉着人就往外走。
呂佟的屍體是在後山被發現的,但是現場明顯不是第一現場,因為太幹淨了!宇肆懿幾人到的時候呂佟屍體的不遠處已經圍滿了人。
人群中有人見到向問柳,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向家公子來了”,衆人紛紛朝他們看來。向問柳點頭算作招呼,穿過人群走向呂佟的屍體,衆人都站在一丈開外,宇肆懿也沒貿貿然上去,他環視了一圈周圍,屍體在一簇竹子下,旁邊都是空地,隔了兩丈許才有其他樹木。
地上沒有血跡,屍體周圍除了細小的竹葉再無其他。呂佟是趴在地上的姿勢,左手呈半握狀,似是生前抓過什麽東西。右手握拳成筒狀,當時右手裏應當是握過匕首,但是現在匕首已經不翼而飛。
向問柳只簡單地看了看呂佟的屍身,這裏人多眼雜他并沒有做詳細檢查,暗沉下心,他走到人群中讓呂家的人把呂佟先搬回山莊,不要動他身上的任何東西。
人群中還有人在竊竊私語。
邵淮瑜臉上是一片沉痛惋惜之色。
呂家人把守着呂佟的屍體不讓任何人靠近,向問柳提着一個箱子走到屋前,見到宇肆懿和邵淮瑜,周圍有一些別的人,他看了一眼兩人就朝暫時放置呂佟屍體的房門走去,門口的守衛開門讓他們三人進了。
宇肆懿同邵淮瑜站在一邊看着向問柳對呂佟進行屍檢,事發太突然讓人始料未及,這時宇肆懿才有心思來想想這事。呂佟作為呂家的小公子來參加朝花節,在擂臺之上大放異彩,本是前途無量!三大世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毋庸置疑,誰會冒着得罪呂家的風險作出這種事?
向問柳揭開呂佟身上的白布,呂佟那慘白的臉首先露了出來,唇色慘淡,頸部左側有創口,右側耳跡有粗淺勒痕。
向問柳按了按呂佟皮膚上的屍斑,又試了試屍體的僵硬程度,“他應是在寅時左右遇害的。”他擡頭看向邵淮瑜,“你們昨晚什麽時候回的山莊?”
邵淮瑜回憶道:“我們昨晚從酒樓出來時大概是醜時初。”他酒量算是三人裏最好的,雖也喝了很多,但多少倒還有點意識。
宇肆懿道:“那就是回到山莊裏才遇害的,你們當時是一起回來的嗎?”
邵淮瑜道:“沒有,我們當時都喝醉了,是被家裏人接走的。”
“所以說你也不能判斷他昨晚是否回了山莊?”
“嗯。”邵淮瑜道,“但是呂家人必然是知道的。”
宇肆懿停下詢問,他問向問柳:“他是怎麽死的?”
向問柳一邊翻看死者,一邊答道:“被利器刺入頸部流血過多而死,應該是匕首之類的。”
邵淮瑜想不通,“呂弟的武功這麽高,怎麽可能輕易被人制住?就算被暗算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斃流着血等死!”
向問柳答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昨晚你們兩的比武震驚世人,就算喝多了也不至于被人這麽輕易得手。”
宇肆懿道:“翠竹山莊晚上巡視的人這麽多,何況是朝花節這種時候守衛更是只多不少,那個兇手是怎麽做到殺了人還沒被發現的?”
向問柳把呂佟翻了個身,果然在屍體背部看到了顏色不同的屍斑,他們發現呂佟時人是趴着的,如果他一直是這個樣子屍斑不可能出現在背部,果然屍體被人移動過。
宇肆懿走到向問柳旁邊,“他左手……?”
向問柳也注意到呂佟左手的異常,舉起呂佟的左手,指甲修剪得很幹淨,到現在手還是半握的形狀必然是他到死時都抓着什麽東西,可能是兇手行兇的手。但是這就很奇怪了,如果是這樣那這手離他的頸部這麽近怎麽可能沒有噴濺上的血跡?
宇肆懿看着那手道:“我懷疑他的手被人清洗過了。兇手這麽做,必然是呂佟手裏當時一定有什麽可能導致兇手暴露的信息。”
向問柳也贊成他的說法,他們又轉到另一邊查看右手,右手握拳成筒狀,向問柳道:“他右手當時應該握着匕首,現在不翼而飛,被兇手拿走的可能性很大,很大可能他也傷到了兇手。”
邵淮瑜聞言立刻道:“我這就派人去查。”說完轉身就往門口走。
向問柳趕緊喚住他,“你等等。”年輕人怎麽都這麽心浮氣躁的。
邵淮瑜轉身看向他。
“我知道你心急!”向問柳語氣不免嚴厲,“就因為這種猜測你就去讓所有人都脫了衣服給你看麽?不說可行不可行。你這一下出去大張旗鼓,肯定會讓兇手有所警覺。再者一個傷口而已,易容一下就能僞裝。”
邵淮瑜垂下頭,握緊了手裏的劍。
向問柳轉回頭繼續同宇肆懿道:“你有什麽想法嗎?。”
宇肆懿一時也沒有頭緒,向問柳把重點基本都說到了。對屍檢他懂得也不多,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宇肆懿就離開了房間,留下向問柳同邵淮瑜兩人繼續對屍體進行進一步的檢查。
宇肆懿出來就見到冷憐月在門口,冷憐月只看他就走,宇肆懿連忙跟上,笑嘻嘻道:“冷宮主這是來尋在下的麽?在下實在受寵若驚。”
冷憐月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他,宇肆懿也連忙停下兩人才沒撞一塊兒,“怎麽了?”
冷憐月看了他一陣,“你不覺得你有什麽話直說比好嗎?”
“啊?”宇肆懿垂了垂眼,“冷宮主指什麽?”
冷憐月瞟他一眼嘴角又挂上冷笑,懶得再理他轉身就不見了。
“诶!”宇肆懿擡了擡手又放下,他垂下眸掩去了眼中神色。
宇肆懿又來到呂佟屍體的發現點,當時人多又亂他并沒有走近了細看,他走到呂佟本來躺着的地方,擡頭看向面前的竹子,又看向地面的細長竹葉。
冷憐月走到他旁邊。
宇肆懿道:“你說為什麽這裏一點痕跡都沒有?”
冷憐月答道:“你不是說這裏并不是案發地麽?”
宇肆懿眼微眯,“就算不是第一現場,未免也太幹淨了。”他看着地面走了幾步,“這地上只有我們的腳印,這後山來的人不多,泥土松散,兇手為什麽沒有留下腳印?”
冷憐月接道:“如果那人沒有下過地……”
“不下地怎麽把人放下來?扔嗎?”宇肆懿擡頭看上面。
冷憐月:“不無可能。”
“……”
宇肆懿走回竹子邊蹲下|身,一揮手劈開地上竹葉露出下面的泥土,“你過來看。”冷憐月走到他跟前,“要真是從上面把人扔下來,呂佟好歹也是個男人,以他的重量地面怎麽也不可能這麽平整。”
冷憐月看向四周,“那就是用了別的方法。”他一旋身上了旁邊的一棵樹頂,居高臨下。
宇肆懿也上到另一顆樹上從上往下看,突聽冷憐月喚他看遠處。他擡頭看去,下面翠竹山莊的全貌浮現在眼前,他很快就找到了他們居住的院落,旁邊有好幾間類似的院子,這些院子俱建在山莊的邊緣,也許是為了招待有身份的人,所以設計得也很是用心,甚至每間院子後面的樹木種類都不一樣。
從這些院落到達後山非常方便。
向問柳手悄聲縮回袖裏,朝皺着眉一臉嚴肅的邵淮瑜道:“等呂家的人同意了才能做進一步的查看,現在已經沒什麽好查的了,我們先回去吧。”
邵淮瑜深深地看了被白布遮住的呂佟一眼,嗯了一聲。
向問柳跟邵淮瑜分了手,簡單應付了來詢問的人,直接擡腳朝一個方向走去,剛才臉上還帶笑的人轉身就只剩下陰雲密布。
門口的守衛都認識向問柳,直接放人進了院子,他門都沒敲直接推門而入,裏面的人朝他看來,本是面露不悅,見到是他眼中的點點星火散去,浮現淡淡柔色,眼已是彎了起來,“小柳兒啊,這是什麽風把你又吹回來了?難道是想我了?”
向問柳這次卻沒有因他的調戲之言而發怒,他瞪着蕭絮,眼中幾乎冒出火來,“為了什麽你會不知道嗎?”
“呵~”蕭絮放下手中的筆,“我又沒有通天之眼,怎麽知道你為了什麽而來?”
向問柳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浮躁,他看了一眼蕭絮身後的子佑,蕭絮看見向問柳的眼神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人先下去。
子佑遲疑了一瞬,蕭絮失笑,“放心吧,他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子佑這才不得不退下。
等人出去把門關上了,向問柳一下拍在書案上,傾身上前逼近蕭絮,“呂佟的事,你不解釋一下嗎?”
蕭絮看着跳了兩跳的筆,“解釋什麽?這事又與我何幹?”
向問柳擡起右手,現出掌下的一片樹葉,“你還想抵賴?”
蕭絮捏起這片樹葉在指間轉了轉,“一片葉子而已,能證明什麽?”
向問柳雙唇抿得死緊,“這要是只有你這後山才有呢?”
蕭絮嗤笑一聲,“這後山樹葉千千萬,憑這就想定我罪?”
向問柳握緊拳頭,“就憑這一片是從呂佟身上找到的。”他繞過書案抓住蕭絮的衣服把人拉近眼前,朝人嚷道:“呂佟屍身的發現地離你這裏十萬八千裏,旁邊根本沒有這種樹,你倒是說說,你後山的樹葉是怎麽跑到他身上去的?”
蕭絮看着眼前火冒三丈的人,湊得離人近了些,呼出的熱氣直接噴在臉上,低聲緩緩道:“小柳兒,你究竟生什麽氣呢?”邊說邊前進,把向問柳逼得節節敗退,“真如你所說這樣認定兇手是我,你不是該開心嗎?這個時候你不是該把消息公之于衆嗎?你人為什麽會在我這裏跑來跟我說這些?”
向問柳腦中“嗡”的一聲,“我……”用力把人推開,喘了好幾口氣,轉開眼道:“我并沒有相信你,我只是要在你這裏得到确切答案。”
“哦?是嗎?”蕭絮整了整被扯皺的衣襟,“那看來是我說這事與我無關,你都不會信了。”
向問柳看向房門,“只要你說的是真話,我自然相信!”
蕭絮心中一嘆,負手走回書案後,執筆繼續勾勒未完的畫作。
“這事……與我無關!”
向問柳走後,書房進來一窈窕身影,夕陽照亮打開的房門,地上拖拽出長長的影子,“嘎吱”一聲門在身後關上也擋住了火紅的光。
鴻姬只來得及看到蕭絮執筆立在紙上的手,那手已經半晌沒動過了,她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等候蕭絮的發落,肩背繃緊得如一拉到極致的弦,一碰就斷!
蕭絮左手按到畫紙上,手指越收越緊,紙被抓得皺起,“拂露閣你還是不要待了。”聲音裏沒什麽情緒。
“王爺!”鴻姬猛地擡頭看去面露驚訝,一會兒又慢慢地垂下了頭,“王爺這是要殺了鴻姬?”她的聲音很輕,一開始的震驚過去,又覺得這好似情理之中。
天底下的男人都願意奉承她,多少王公貴族和世家勳貴捧着珍寶到她眼前就為求看她一舞,但她在這位王爺眼裏卻不過就是一個用得順手的工具……
她常常想,是不是那些男人的奉承也只是一種消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