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鴻姬已從花樓上退下,由這傾城一舞拉開了朝花盛會的帷幕,花樓周圍開始陸陸續續地表演,有雜耍雜技,也有才學者上去吟詩作賦,從武者旁邊小擂臺比武切磋……
人群之後青年把劍身一揚閃着寒芒的劍滑回劍鞘,轉身欲走,眼前出現了幾人。
幾人中走出一位老者,“少爺,朝花會還沒結束,還請您再稍待片刻。”說着頓了頓,“以後不要再管這種閑事了。”
“對我來說這不是閑事!”邵淮瑜隐有薄怒,“元叔,你是懷疑我能力不夠嗎?”
老者就是青年口中的元叔,江元微低下頭恭敬道:“我自是相信少爺的能力,但這是家主的意思,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還希望少爺不要為難小的們。”
邵淮瑜看着他們,老者低着頭一動不動,幾息之後他轉身往回走,老者招手讓身後的人一起跟上,他知道邵淮瑜算是妥協了。
周憫被南宮槿橋她們拉到一家酒樓,店小二看到南宮槿橋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把幾人帶到了摟上一個視野開闊的窗邊,正正好可以看到花樓的正面。一會兒桌上就上好了酒菜。
這時花樓前搬出了兩張桌子,桌上放着一沓沓紙條和筆墨,不少人圍着桌面奮筆疾書,寫好就把小紙條交予桌後之人。
南宮槿橋順着周憫的視線看向窗外,“試試嗎?”她問道。
周憫回神看她,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槿橋指了指樓下。
蜜兒探身去看,笑道:“我們每人都寫一條吧。”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叫來小二去取了紙筆來。
小二把紙筆取來說道:“寫好喚我來收便是。”
謝過小二,幾人各自拿了一張紙條,周憫微垂着眼簾沒動,過了半晌才取過一張紙條,想了想提筆寫道“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
紙條收集完,等待彙集的時間裏,花樓之上陸續被人搬上一盆盆嬌豔的花,花架鄰靠邊緣,樓下之人都可看得清清楚楚,今晚的重頭戲這才開始。
南宮玉兒上前宣布:邀請金和呂家、利封雲家、郾城邵家三位世家的少年英才揭曉朝花前三甲。
下面一片吵鬧,更有許多妙齡少女一時嬌羞無限。
“這朝花節……”宇肆懿托颚淡淡道,“真是互相唱的一出好戲。”
三個弱冠年紀的青年踱步到花樓之上,南宮玉兒各自做了一番介紹:呂佟——呂家家主的小兒子排行第二、雲暮晟——雲家家主的侄子、邵淮瑜——邵家當家長子。
三人一現身周圍的人群裏就響起大大小小的議論聲,三人也不算沒有一點名氣,起碼在各自家族的勢力範圍內都是如雷貫耳的人物,文武雙全,人品俱佳。這次朝花節的亮相算是被家族承認的新一代才俊。
周憫看到邵淮瑜時有瞬間的怔愣。
南宮槿橋見他盯着花樓之上出神,問他:“你認識他們?”
周憫笑得很客氣,“不曾見過,他們一看就是世家子弟怎會和我這種人有交集。”
南宮槿橋不以為然,“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什麽大家小家的,離開了家族說不定還不如你。人呢還是要看心地。”說着朝周憫一笑,“像你看見小童遇險不管不顧挺身而出,可強過太多人了。”
周憫聞言向南宮槿橋看去,看到她眼中的認真一時無法言喻,張了張嘴複又閉上。
蜜兒和寶兒聽見在一旁打趣他們,“瑾兒這麽說,周先生的為人必是不錯的。”
周憫低下了頭,南宮槿橋見他這個樣子甚是好笑,“你們兩個可別瞎說了。”
兩人朝她做了一個鬼臉,三人又笑鬧成一團。
周憫默默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結果一股辣味直沖頭頂,他甚少飲酒,想不到這酒這麽烈,他擡手掩嘴咳嗽不止,三姐妹看他一眼,笑出了聲,他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花樓之上開始宣布奪魁者,呂佟宣布的第三名:“弄玉輕盈,飛瓊淡濘,襪塵步下迷樓,——杻陽堂謎灼瓊花。”
雲暮晟宣布的第二名:“弄玉輕盈,飛瓊淡濘,襪塵步下迷樓,——昔隹(wei)派辭靈牡丹。”
邵淮瑜宣布魁首:“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亶山派長萼蘭。”
周憫擡頭望去,感到很是意外,想不到居然會用了他寫的這句,畢竟這句詩并不是特指的哪種花,反而是在敘鄉情。
不管大家的心思在不在這上面,花魁評定很快結束了。接下來才是衆人最為歡欣的時刻,暫停的表演繼續。
呂佟、雲暮晟、邵淮瑜三人剛下花樓就被一群姑娘圍了個水洩不通,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茫然。
遠處高樓飛闕的陰影之下站着一個人影,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下只露出一雙鷹眼,雙眼精銳有神,看着下面被圍着的三人眼中滿是譏諷,“惺惺作态!”
三人拒絕掉送上來的手帕、香囊、穗子之類的禮物,嘴裏叫着“借過”往人群外擠,剛擠出一個包圍圈,又圍上來一群,簡直沒完沒了。
三人裏最小的呂佟咬牙道:“你們倒是想個辦法呀?”
雲暮晟一邊擋住那些想往他身上摸的手,一邊道:“我要是有辦法我還等在這兒?”
邵淮瑜抱着劍站在兩人中間,他算是三人中沒那麽慘的,他身量高,猿臂蜂腰,往那一杵的氣勢就能吓退不少人。
他就着抱臂的姿勢手指往後一彈彈開想往他腰上襲擊的手,慢悠悠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呂佟和雲暮晟忙道:“那你還不快講。”
邵淮瑜把劍一握,往旁邊的擂臺比了比。
兩人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馬大聲朝周圍的人群道:“我等想去擂臺比比武,還妄姑娘們能行個方便,讓讓可好?”
少女們爆出尖叫聲,“好啊好啊!”
“三位公子的武藝超群,想來比武肯定很精彩!”
“你們快去,我們給你們加油!”
……
一下子三人面前朝擂臺的方向就空出一條道來。
三人:“……”
三人趕鴨子上架,往擂臺走去,邊走邊小聲商量,呂佟道:“我們真打啊?”
既然都這樣了,雲暮晟也就無所謂了,“打就打呗,就當切磋。”說着摸了摸下巴,“說來我們仨還沒真正的較量過,難得有這機會。”
邵淮瑜朝人群外掃了一眼,元叔朝他微微一笑,他緩緩收回視線,握劍的手緊了緊。
本來擂臺上有兩人正在比試,一見三人說要比武,兩人對視一眼,一人一掌過去,衣角都沒摸到另一人“啊”的一聲掉到了擂臺外,比武結束。
下面的三人:“……”還可以再假一點嗎?
擂臺上那人朝三人一揖就跳了下來,站在一邊興致勃勃地看着他們。
呂佟動了動脖子,“那就來吧,我們誰先上?”
邵淮瑜朝他們擡了擡下巴,“你們先吧。”
雲暮晟笑道:“那…呂兄,請吧!”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呂佟輕輕一跨上了擂臺,沒什麽浮誇的姿勢,站在中央看着雲暮晟。雲暮晟直接躍了上去,站在他對面,兩人一揖,各退三步開始。
金和呂家是北部的一大世家,武功以“影”為特點,擅長暗殺,近戰能力強如影随形,一招一式不花俏簡簡單單卻都是狠辣的殺招,武器以匕首為主,被近身之後基本就敗局已定。
中部的利封雲家則以財富聞名,武功在三大世家中算最弱,衆家子弟也就練就一身普普通通的劍法。
比武最後毫無懸念的呂佟獲勝,他以一個看不見的角度把匕首抵在雲暮晟腰側結束。臺下爆出響亮的歡呼聲,呂家跟來的一些人更是歡欣異常,看着自家二少爺與有榮焉。
兩人相視一笑,雲暮晟輸得心服,他本來幾招就會被打敗,但是呂佟硬是跟他過了幾十招,沒讓他輸得太難看,他知道對方是有意維護他的臉面。
雲暮晟一直以為自己武功再怎麽樣在武林中也能排個三甲高手,在當今小輩中也能算佼佼者,今日跟呂佟一番比試,高低立現,他們武功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呂佟的武功起碼已經達到一甲高手之列,對方年紀還要比他小兩歲,這樣的武學天賦來日必成大器,到神級也不是不可能。
雲暮晟也不為自己可惜,畢竟他們家嘛大多都喜歡錢,武功能自保就行,也沒有追求大道之心。他跳下擂臺換邵淮瑜上去。
邵淮瑜早已躍躍欲試,他沒想到這無心插柳的一次比武卻讓他碰上這麽一個高手,心中戰意沸騰。
擂臺周圍圍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呂家和邵家武功究竟誰高誰低,江湖中一直沒有定論,難得這次有機會可以看到兩家傳人的比試,怎麽能不讓人期待。
邵家用劍,劍——兵中王者,器之君子。在衆多用劍的門派和家族中,邵家算是把劍這君子之風用得最恰當的人,邵家武功招式很賞心悅目,一刺一挑風度翩翩,看着毫無殺傷力,但只有與之對戰之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殺氣駭然。
宇肆懿倚在窗邊本來惬意着看戲的神情,在見兩人動手後就變得微妙起來,他總覺得這邵淮瑜的武功路數有點眼熟。
兩人武功可以說伯仲之間,下面圍觀的人時不時就是一陣喝彩聲,兩個一甲高手的比武難得一見,不管是看得懂還是看不懂,跟着起哄就是了。
擂臺上兩人已經過了上百招還沒有分出勝負,冷憐月突然道:“會輸。”
“嗯?”宇肆懿不明所以,“誰?”
冷憐月道:“你剛才不是在看那個呂家的人?”
宇肆懿頓了頓,他想說他沒看呂佟,開口卻是:“何以見得?我看着,他們兩人輸贏難說。”
冷憐月:“你接着看,不出三息,呂佟必敗。”
果然,冷憐月話音剛落,邵淮瑜跟呂佟兩人一碰即離,呂佟還沒回身,邵淮瑜的劍已經抵在了他背後。
剛才邵淮瑜使的這一步法,宇肆懿看出來了,就是冷憐月教的輕功步法中的一種,而他的劍法跟《縱橫》也有異曲同工之妙,怪不得他剛才看着不對勁。
“他怎麽會你們的武功?”宇肆懿擰眉朝冷憐月問道。
冷憐月搖頭,“不,只是像而已。”
宇肆懿自問學武資質一般,既然冷憐月說不是,那必然就不是,那麽為何邵家的武功會同月華宮如此之像呢?
冷憐月卻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擂臺那邊比武結束,呂佟雖是輸了,卻并未感到不甘,世間武功大道高手多如雲,在他這個年紀能和邵淮瑜一戰對他來說只有益處,至此一戰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語。
呂佟朝邵淮瑜抱拳道:“邵兄的武功,小弟真是自愧弗如。”
邵淮瑜回一禮,“可不敢當,你還比我小了四餘歲,說來我反而以大欺小了。”
雲暮晟走過來一人給了他們一拳,“好了你們,可別在這兒客氣了,走走走……這一架打得可真是痛快,喝酒去!”
呂佟和邵淮瑜相視哈哈一笑,呂佟道:“我家爹說我太小從來不讓喝酒,早就想試試了,難得今天得識邵兄和雲兄,定要不醉不歸。”
邵淮瑜和聲應道:“好!”
三人走後又陸續有人上臺比試,只是看了呂佟和邵淮瑜兩人的比試,再看其他人就難免覺得寡淡了些。
時辰也不早了,人群漸漸散去,走時還有人在讨論邵淮瑜和呂佟兩人的武功造詣,都說英雄出少年,讓一些已過而立卻連甲字高手榜的邊都摸不到的人自嘆弗如,所以說武之一道,天賦、機遇缺一不可。
飛闕下的人影目光悠遠視線不知落在何方,一會兒後不聲不響的消失于黑夜之中……
回莊的途中宇肆懿碰到了向問柳,還在向問柳旁邊看到一個甚是熟悉的人。
蕭絮笑着朝宇肆懿打招呼,“宇公子,別來無恙。”
宇肆懿應道:“經閻羅門一別就甚久都不曾見蕭兄出現,還以為已經葬身火海,在下還替蕭兄難過了挺久。”
“……”蕭絮抽了抽嘴角,一手背到身後,“蕭某一個生意人,為了讨生計只能到處奔走,宇兄見不到也不奇怪。哪像宇兄什麽都不用做還能過得這般惬意,在下實在羨慕。”
宇肆懿皮笑肉不笑,“在下自是游手好閑比不得蕭兄‘矜矜業業’!”
蕭絮:“宇兄何必妄自菲薄。”
宇肆懿:“那蕭兄這次來淩懷又是談什麽‘生意’呢?”
蕭絮道:“這次宇兄就猜錯了。蕭某對朝花節早有耳聞,這不是難得有機會就來看看,也長長見識。”
宇肆懿道:“這來參加的都是少年英才和閨閣少女,不知蕭兄算是哪種?”
向問柳“唰”的打開折扇,在蕭絮開口之前接道:“他?也就能算老蛤|蟆之流吧!”
蕭絮:“……”
衆人回到山莊就各自回房洗洗睡了,熱鬧了一陣的淩懷也安靜下來。
天空黑雲蔽月,黑暗籠罩了底下的一片天地。
蕭絮背對着一人站着,“确定他們是在酒樓?”
半跪在地的女子低着頭,答道:“是!三人似乎很是高興,已喝得大醉。”如果有人這時出現,必然會看見被多少人衆星捧月的鴻姬居然如此人小式微。
蕭絮轉身坐下,“去辦吧。”
鴻姬領命退出。
邵淮瑜三人喝得醉醺醺的被各自家中下人攙扶着往山莊裏去。鴻姬跟在雲暮晟一隊人身後,看他們三家分開,才漸漸跟得稍近了些,雲家或許直系旁孫武功不高,但他們請的護衛裏高手卻不少,她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蹤以免打草驚蛇。
雲暮晟幾乎醉死過去,下人們給他随便洗漱了一番就把人放到了床上,仆從退下各自回去休息了。
夜黑風高,衆家院落的燈一一熄滅,鴻姬隐在暗處等着,她看着門口走來走去戒備的兩人,趁兩人互相背對的時候輕輕一躍跳進了院裏,落地悄無聲息。
她來到雲暮晟的窗子下面,手裏捏了顆石子往雲暮晟的床上一彈,石子落到床上,雲暮晟一下睜開眼睛,“誰?”就算他喝了不少酒,習武之人的警覺性也還在,發現窗邊黑影一閃而過,他甩了甩頭清醒了一點,想都沒想追了出去。
鴻姬從房子後面往後山跑,雲暮晟追着黑影來到後山樹林,他追了一陣突然失去了那可疑人的身影。他酒已是醒了大半,腦子清醒過來一想,覺得自己太過沖動,怎麽一個人就追了出來。
雲暮晟沒再貿然的繼續追蹤,他在原地轉了一圈查看周圍,小心的提防着。一陣悶哼,他就倒了下去。
鴻姬放下自己的手,眸中輕蔑,“簡直不堪一擊,還稱什麽利封雲家!”
從樹上躍下,鴻姬剛走了兩步就頓住了身形,她身後走出來一個黑影,她剛想轉身那黑影就沉聲道:“奉勸你不要動。”
鴻姬沒再有動作,盈盈一笑,眸中顧盼生輝剎是好看,“不知是哪位大俠,鴻姬可有幸一見?”嗓音中似是含着蜜,甜甜膩膩,只怕世間男兒聽了骨頭都要酥了三分。
那黑影完全不為所動,“收起你那魅惑之術,沒練到家就不要拿出來丢人現眼。”
“你……”鴻姬豔麗的臉龐剎時黑了三分,複又笑道,“不知大俠有何貴幹呢?想來确實是奴家班門弄斧了。”
黑影指了指地上不省人事的雲暮晟,鴻姬眸中黑曜一轉,“那就送給大俠了。”說完縱身躍上樹間,幾個起落就離出好遠。
黑影幾經起落,經至一茅屋前停住,他沒開門進去,而是面對着門道:“不知閣下有何要事?”
一聲輕笑傳來,謝揚自是知道自己不可能瞞住這人,幹脆從暗處走了出來,“你武功比我高,錢還比我多,我這是拿着生命危險在辦事啊。所以,可否看在此份上幫個小忙?”
黑影推開木門走進小院,徑直往屋裏走去,點上蠟燭昏黃的光芒照亮了這簡陋茅屋,“我們已銀貨兩訖,請回吧!”
謝揚看着這茅草房,“啧!你說你都拿得出那麽多銀票給我,怎麽就住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