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是夜,明月皎潔,天空飄來一片黑雲遮住了滿院青華,一個幾乎跟黑夜融為一體的影子從空中一閃而過,思羽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的院落,手中端着的盤子裏綠綠的青豆蕩了蕩,思縷奇怪的看向家姐,“怎麽了?”邊說邊把盤中的糕點壘了壘。
沒看出什麽異樣,思羽搖了搖頭,繼續前行,兩人穿過回廊來到一間屋子,宇肆懿和冷憐月坐在屋中說着什麽,兩姐妹把東西放到桌上就退下了。
宇肆懿拿起筷子夾了顆青豆,“冷宮主,嘗嘗這青豆,可是我……”
冷憐月側過頭瞥他,“你做的?”
“……”宇肆懿掩嘴咳了咳,“我買的不行?”
冷憐月勾起一邊嘴角,“那你還好意思說得多珍貴似的?”
宇肆懿往嘴裏塞了顆豆子,“買的就不能真心實意?”
冷憐月并不想理他。
宇肆懿見對方不領情,只能自己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心裏嘆氣,他這個主子真的太難伺候了。不管他說什麽總能怼他兩句,他還無法反駁,就憋屈,特別憋屈。
他們現在所處淮城的一處小院,月化宮財大氣粗,走到哪兒住的地方都是新購置,宇肆懿只用跟着蹭吃蹭喝就行。
宇肆懿百無聊賴地碼着盤裏的豆子,時不時偷偷摸摸地瞟對面人一眼,冷憐月喝着自己的水無甚反應。
兩姐妹剛走過拱門,思羽身形一頓,擡手就往遠處扔了一枚暗器,沉聲喝道:“誰?”
思縷腳下一點躍了出去,就跟一個黑影過起了招。
來人一身夜行衣,沒有蒙面,但是看不清面容,身量略高,是個男人,沒有武器,武功路數很是邪性,既不算掌法也不算拳法就跟大雜燴一樣,喜歡怎麽來就怎麽來,前一刻可能還是拳,下一刻就成了爪,身法很快,防不勝防。而跟思縷對打了這會兒就像在戲耍她一樣。
思羽眼一眯,擡手就是數支暗器飛出。
“诶诶诶……”來人呱呱亂叫,“兩位小美人,你們這樣二打一,不公平吧?還用暗器!”只見他輕松一躍躲過暗器,甚至還夾住幾支飛镖反手射回給她們。
思羽擡手接住收回,臉上神色沉凝。雙手微擡白绫就自動蹿出纏上手臂,往前跨了一步就準備加入戰局……
“诶!停!”來人舉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兩位姐姐先不要動怒,能否聽在下說道說道?”
思縷看向家姐。
思羽給思縷使了個眼色,走上前來,雙手背到身手,藏在袖中的手裏夾着數枚暗器,“你是什麽人?”
來人一手叉腰,揮了揮手,“嗐!區區賤名,不值一提。”
思羽向他走了兩步,手在袖中動了動。
來人眼神往下掃了掃,眼一厲,“小美人,我要是你的話,就不會輕舉妄動,你倒不如把你們主人請出來,也好讓我同他商量商量不是?”
思羽與他對視半晌,垂下手,白绫也縮回袖中。
“诶,你這樣欺負我的人,不太好吧?”宇肆懿從側邊陰影出慢慢走出來,身旁是冷憐月,身後跟着丁然丁柯。
思羽的心落回了實處,退到思縷身旁看着這邊。
來人輕笑了聲,“真是難得有緣一見流雲公子,真是在下的榮幸。”
宇肆懿往前走了兩步停下,“哎呀,這話怎麽說來着,閣下這深更半夜的闖進這裏,應該不是就為了見見我吧?”
來人說:“其實呢,在下只是有個小忙希望流雲公子行個方便而已。”
冷憐月看向來人,指間金針閃着寒光。
來人立馬往後一躍,擡手阻止,“诶,咱們說話就說話,怎麽可以做偷襲這一套,我可是帶着誠心來的。”
宇肆懿以眼神示意冷憐月,冷憐月收回在來人身上的目光,一手負到身後算是同意一切交由宇肆懿自己處理。
宇肆懿仔細打量來人,不知對方用了什麽方法,看不清面容,只能模糊的看出簡單輪廓,“我怎知我這一行方便會不會我自己變得很不方便。而且閣下連真容都不露,談何誠心?”
來人不急不予地說道:“這個嘛,主要鄙人長相醜陋,就不露出來污您的眼了,吓到幾位美人多不好。”說着朝思羽的方向看了一眼,思羽瞪着他,他摸了摸鼻子收回視線繼續道,“這些都是小事,不如先聽聽我的來意?”
“你說說看。”宇肆懿說道。
“聽說你們手裏有一把劍,名曰‘太淵’。”來人邊說邊注意着宇肆懿幾人的神色,但他失望了,并沒在幾人臉上看出任何異樣,接着道,“在下此次前來,就想請流雲公子能割愛借劍一觀,不日便還。”
這個“借”傻子都知道是什麽意思,不說他們手裏有沒有太淵劍,這要是借出去,片刻之後就不知道會到了哪兒。
宇肆懿笑了笑,嘴邊酒窩輕淺,“我要是不願呢?”
來人似也不在意,“那真是太可惜了,那就……告辭啦!”音落,人已躍出,幾人沒想到這人會來這麽一出,居然說走就走。
眼看人就要出了院外,來人感覺腳上突然一重,人就被扯了回來,他垂眸一掃,一根帶着紫色微光的線狀物纏在了腳踝上,他一時半會兒恁是沒法掙脫,最後重重摔到地上,這一下摔得結結實實,地板都砸出了裂紋,揚起一片灰塵。
“嘶!”來人抽了口冷氣,痛得龇牙咧嘴,翻身坐起就看到線的主人手微擡線就消失了,站在不遠處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臉上一片冰涼。
他嘆了口氣,之前一直沒太注意這個站在宇肆懿身後的人,這一出手真是了不得,擡手揉了揉悶痛的胸口,這一砸,差點沒把他砸吐血了,雖是沒受什麽傷,但是……痛啊。
宇肆懿走到來人身前蹲下與他平視,臉上挂着淡笑,“我們還是把話說清楚再走的好,不如進屋喝杯茶?”
不是很想喝!
……
冷憐月站在窗前背對着宇肆懿和來人看着窗外。
宇肆懿跟今晚闖進來的人對坐着,他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既不出聲也不看對面的人。
來人倒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跟先前鎮定自若的樣子判若兩人,張了張嘴,看了看宇肆懿,最後又閉上,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這……流雲公子,宇公子,宇大爺,你看這買賣不成還仁義在呢,你不願意借就不借呗,你把我留這兒是什麽意思?”
“說吧,誰派你來的?”宇肆懿沒跟他瞎扯。
“誰?沒誰派,就是我自己好奇,想看看嘛,這誰不喜歡神兵利器,在下一介小人,雖然沒啥大本事,可也想瞻仰瞻仰嘛。”來人說。
“我們沒有你說的太淵劍。”宇肆懿看着眼前一團模糊的人,神色平淡。
來人心中疑惑,沒道理他的雇主出了個這麽高的價格讓他來這裏盜劍,主人家卻沒有的道理。那到底是雇主的情報錯誤,還是…宇肆懿在說謊。
他看着宇肆懿的神情又不似作假,而且這太淵劍又是個什麽東西,就他在江湖中闖蕩了這麽久居然從來沒聽說過。
他當時還以為這該是一次很簡單的任務,畢竟偷東西而已,還從來沒有他偷不到的。而且這個雇主也很古怪,并不只是普通的要他就偷東西而已……
宇肆懿繼續說:“你不如同我說說叫你來‘借’劍的人是誰,說不定我還可以幫你找找看。”
“呵呵,你咋就不信呢?我就是自己想看而已。不借就算了嘛,你看……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來人搓了搓手,一副很恭敬的樣子,心裏早腹诽開了。
他也是太大意了,自負于自身本事,就沒栽過。今天倒好,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
來人嘴上迎合着,心裏百轉千回,想着脫身之法。
“放你走自然是會放的,既然你不願說,也不好勉強,大家都是講理的人,你不如把自己的名字說說看,看是不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宇肆懿說。
“……謝揚。”來人說道。
本來以為對方又會百般推脫,居然這麽直接就說了出來,倒讓宇肆懿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笑了出來,“還真是在下有眼不識‘千聖手’,真是失敬失敬。”
既然身份都亮了出來,謝揚也沒再遮遮掩掩,手一揮解了臉上僞裝,露出本來面貌。
宇肆懿看着對面的人,很年輕,起碼比他想象中年輕多了,看起來最多二十出頭的年紀,就他所知的“千聖手”這個名號起碼就在江湖上響亮了幾十年,除非對方真的駐顏有術,不然不可能這麽年輕。
謝揚一改方才唯唯諾諾的樣子,眼睛晶亮,嘴角勾着一抹笑,“流雲公子就是流雲公子,在下實在佩服。”說着朝宇肆懿一揖。
“佩服不敢當,我覺得其實咱們可以交個朋友。”宇肆懿看着他。
“……”還交朋友,謝揚在心裏冷笑。
謝揚突然笑得很無奈,很委屈,“雖然江湖上的朋友都願意給我一點點面子,叫得那麽好聽,其實在大家心裏指不定怎麽瞧不起我,我不過就是一個小偷,你想一下,主人家出錢,我負責出力,流雲公子你這般通靈剔透的人,能不明白小人的悲哀嗎?”
宇肆懿垂眸喝了口杯中酒,裝模作樣道:“明白自然是明白的,唉,大家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放下酒杯,擡手按着胸口,“實在是在下心中對汝仰慕已久,今日難得能見汝一面,自然希望能好好招待一番。”
“……”謝揚一陣牙酸,咬牙切齒的小聲嘟囔:“我真是謝謝您啦!”
宇肆懿微笑着,一臉和善,“謝大俠似是很不想留下來喝宇某人的茶啊,那在下也就不多留你,強求反而讓人厭煩不是,雖說心中遺憾,相信有緣咱們以後定能再見。”
聽見這話謝揚簡直如蒙大赦,站起來一揖,“那就拜過啦。”話落人幾步移出門外,一躍上了屋頂,幾個起落就出了幾丈開外,就跟身後有厲鬼追趕似的,轉瞬就不見了。
“為什麽不直接逼問出他的目的?”冷憐月問宇肆懿,“好言相勸不行,直接動手不就行了。”
“……他不是說了嘛來借劍。”
冷憐月冷笑,“你信?”
……
一個黑影從牆頭輕輕躍了下來,幾步奔到院中小屋的窗前,小心的轉頭看了看,無聲地笑了笑,整個院中非常安靜,除了幾聲蟲鳴,再沒其他聲音。
此人正是本已離去的謝揚,他用手指輕輕一頂挑開窗戶跳了進去,屋外月華清冷,屋裏就着月光只能看到淡淡的物體輪廓。
“故意讓你們抓住就是為了讓你們放松警惕,不然怎麽能這麽容易得手呢。”謝揚心想,“以為小爺走了,想不到爺又回來了吧。”
他并沒貿然去翻動屋裏的東西,而是走到書櫃前來回走了兩圈,瞥見旁邊的牆上挂着兩把劍,一把極簡,一把極奢,他上前并指摸着劍鞘,心裏糾結,“這兩把究竟哪把才是太淵?”
輕輕取下那把極盡奢華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另外那把樸素得過分的,一時拿不定主意,腦內思緒翻轉,幹脆把兩把都一并拿了。
“管他呢,一看這兩把劍就不似凡品,不管是哪把,只要把太淵交給那人就是,剩下的那把……就是我的了,就當流雲公子你今晚砸我那一下的損失吧。”思定,就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劍一裹負到背上,謝揚立刻從窗戶跳了出去。
任務完全,謝揚心裏很是輕松,負着劍在屋頂疾行而過,心裏想着雇主說的交接地點。眼前出現一片粉色身影,他心頭一跳,頓住腳步看着前面幾丈遠的人。
思羽雙手一揚,數枚暗器朝謝揚飛去,謝揚啧了一聲,身形一矮躲了過去,“我說小美人啊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我這都跑出這麽遠了,你還追上來。”
思羽沒理他的廢話,人影一閃就到了謝揚身前,絲绫飛出,兩人就交起手來。
絲绫看着柔若無骨,但是謝揚知道,上面灌注的力道可以削鐵如泥,他小心的應付着。
“美人啊,你肯定打不贏我的,我們這樣打下去只會浪費時間,不然我們商量商量,合計合計?”謝揚一邊跟思羽交手,一邊還不忘出言調戲,腦子裏飛速轉動着。
兩人貼近的瞬間,謝揚朝思羽一眨眼,嘴還隔空親了一下,甚至嘬出了響聲。
思羽被惡心的不行,怒從心起,下手更加狠厲。
人被激出火氣,思緒不穩就容易露出破綻,謝揚抓住機會,踏着白绫往後躍出思羽的攻擊範圍,哈哈一笑,人就跑了。
“小美人,在下有急事就不奉陪了,只能辜負你的厚愛了。”
思羽聽着從前面夜色裏傳來的聲音,并沒有再追,只是繃得緊緊的面容出賣了主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