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夏小涼其實一點兒都不想讓顏紹之知道這件事。
她對顏紹之向來報喜不報憂。一來不希望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他, 畢竟他已經有那麽多事情需要承擔了;二來,就像貓碰見比自己體積更大的對手時, 會弓起腰豎起全身的毛, 假裝自己也很強大。雖然顏紹之不是敵人, 可他多厲害啊, 她希望自己在他面前,也顯得厲害一些,再厲害一些。
這次的事情除了以上兩點, 還多了一點。
她應該多少有遺傳到葉思雲骨子裏的那麽點浪漫主義情懷吧。
從知道顏紹之的“夏夜”系列是送給她開始, 她就一直琢磨着要投桃報李。
她也要設計一個送給他的專屬系列。
而且她希望他不要知道, 她想偷偷地完成,然後在某個閃亮的時刻,給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多浪漫啊。
結果這還沒開始浪呢, 直接給人連成帶果地截胡了,還是用那麽一種龌龊到令人作嘔的方式。
夏小涼盤腿坐在顏紹之卧室的床上,抹了把眼淚:“對不起。”
把送給你的禮物弄成了那個鬼樣子。
“哭什麽?”顏紹之蹙眉, 合上她給他的文件夾,扔在床上,“當年送我走都沒見你哭, 現在為這種人哭?”
夏小涼吸了吸鼻子。
那怎麽能一樣。送他走是有心理準備的,而且對自己說了一萬次她是鋼鐵鑄成的夏小涼, 一定不能哭不能讓他擔心,現在這件事,她的情緒太複雜了。
一會兒覺得怎麽會有Mat那樣沒有底線的人, 太讓人惡心了,一會兒覺得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是不是她太粗心才給了他有乘之機,一會兒又想如果她早點發現,是不是能有別的轉機,一會兒還想她不該這麽操之過急的,她應該等再工作幾年,攢幾年經驗,再來創作這個系列。
自責、懊惱、怨怼,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在體內翻滾了幾天,看到顏紹之的一瞬間,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眼淚就有點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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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誰說當年送他走她沒哭。
後來一個人蹲機場門口哭了大半天呢。
“好了,不哭了。”顏紹之放軟聲色,伸手擦掉她的眼淚,“為這種人不值得,他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夏小涼一下子瞪大眼:“他有前科?那為什麽沒人告他?他怎麽還會被ES聘請成總監?”
這簡直太奇葩了,她根本沒聽說過和他有關的任何負面新聞。
顏紹之摸她的腦袋:“小圈子裏的傳言罷了。這種事情原本就取證困難,訴訟周期長,輸贏難定,他只竊取理念的和主要元素,告起來就更困難了,而且他幾乎都是竊取歷任女友的作品。”
夏小涼:……
人渣。
“做得這麽直接倒是第一次。”顏紹之嗤笑一聲。
“認定我是個無權無勢的小留學生,拿他沒辦法呗。”夏小涼又抹了下眼角,“而且他那是什麽水平?他根本沒理解到我創作的初衷,我辛辛苦苦捏成的星星,他削掉了棱角,全給改成了球!難看死了!”
這說辭讓顏紹之低笑出了聲,夏小涼擡眼瞪他:“你還有心情笑?”
眼睛還是紅的,呲牙的兔子似的,顏紹之撈着她的腰将她抱在兩腿上,也擦她的眼角:“不是什麽大事情,不要天塌了似的。”
溫暖的氣息将她包裹,夏小涼渾身豎起的毛服帖了一些,摟着他的脖子靠得更近:“可是我已經問過律師了。”
她把咨詢的情況說了一遍,吶吶道:“即便發起訴訟,也不能阻止他在服裝周的個人秀,如果輸了,我以後就被貼上誣告蹭熱度想出名想瘋了的标簽,不會有什麽正經大公司願意聘用我,如果贏了,那也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我的星星也還是被他偷走了。”
夏小涼說着,眼睛又有點紅。
“那你還告不告?”顏紹之問。
夏小涼抻直脖子:“當然告!”
鋼鐵鑄成的夏小涼,還怕了他不成?
“那不就行了。”顏紹之揚眉,“其他的事情想那麽多幹什麽?”
夏小涼眨眨眼,肩膀又耷拉下去,垂眼看顏紹之修長的脖頸,然後靠上去,低聲道:“顏紹之,那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顏紹之,‘夏夜’,我現在能看懂了。”
當年她看顏紹之的專訪,專訪的最後,記者問他:【顏先生對“夏夜”的未來,有什麽期待嗎?】
他回答說:【我所能做的不多,希望将來有一天,她看懂了我給她的這份禮物,心中會有一分歡喜。】
那時候她以為她看懂了,其實沒有。她甚至以為他心中有一個求而不得的女孩兒,所以“夏夜”的情感表達那麽壓抑和克制,還為此和他鬧過矛盾。
直到他離開之後,她靜下心來回頭去看,每看一遍,就了解得更多。
他的含蓄,他的壓抑,他的克制,他早就認出她,卻一直閉口不認,不止是因為不想提起過往。
他知道自己深陷泥潭,不想将她也拉入其中。
夏小涼小貓似的窩在顏紹之懷裏,呼吸清淺:“那是我對‘夏夜’的回應,可惜……”
“沒什麽好可惜的。”顏紹之環着她的腰,低聲道,“沒有人能搶走它。”
嗯?
夏小涼支起身子:“你有什麽辦法嗎?”
“你把剛剛的錄音和圖片都發給我,我跟我的律師談一談。”顏紹之把她從腿上抱下來,“你先睡一覺,兩只眼要熬成熊貓了。”
聽到他說“律師”,夏小涼亮起的眸光又淡下去,下午蘇夕帶她見的律師,的确是知識産權這塊非常厲害的律師了,告他抄襲這條路,并不能達到她的目的。
不過她還是把錄音和圖片都發了過去,然後乖乖鑽進被子裏。
“怎麽還皺着眉頭?”顏紹之捏她的臉,“放心,這件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困難。”
夏小涼眉頭沒松開:“可是你能有什麽辦法?”
他是R.K老板,又不是ES的老板,難道還能一句話取消Mat的時裝周個人秀不成。
顏紹之像是看穿她的想法,揚眉笑起來:“我不是霸總麽?”
他俯身親夏小涼,低聲道:“霸總給你撐腰。”關掉了卧室的燈。
等到夏小涼睡沉,顏紹之才從卧室裏出來。客廳燈光明亮,他坐在沙發上,把夏小涼的手稿和她發過來的“戰衣”各種圖片又看了一遍,眸光漸漸冷卻。
把手稿也拍了些照片,一起轉發給孟律師,再打了個電話。
電話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半個小時左右,結束之後他去洗了個澡,洗完出來照舊猶豫了一下是進自己卧室,還是去隔壁客房。
也照舊舍不得溫香軟玉,進了自己卧室。
夏小涼已經睡沉了,呼吸一起一伏,半張臉埋在被子裏,只露出阖上的雙眼和光潔的額頭。他把被子往下撚,她下巴上擡,正好露出整張臉。
他想到剛剛她軟綿綿地說“顏紹之,那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便又想去親她。
俯下身子,湊過去,到底還是忍住了,不想把她弄醒,也不想再去洗個澡。
只是剛剛躺下,電話來了。
手機是靜音,他起身,去到客廳才接起來。
電話是方雯打來的,開口就問:“那小丫頭被人欺負了?”
顏紹之在沙發上坐下,随意地翹起腿:“您這信息速度未免太快了。”
“剛好有點事給孟律師打了個電話,他把事情簡單說了下。”淩晨了,方雯在電話裏的聲音還很精神,“紹之,這件事你的處理方法是不是太簡單了點?”
顏紹之聲色平平:“這件事原本就不複雜。”
“可這麽一粒嚣張惡劣的老鼠屎,怎麽能那麽輕易地放過?”方雯聲音裏有淡淡地憤怒,“你明天一紙文書發過去,他的個人秀會取消沒錯,但時裝周在即,ES為了自己的企業形象,必然會找個其他的理由給他揭過去,對外絕口不提真相半句,最多幾個月後找個理由把這顆老鼠屎炒了,接着他什麽事情沒做過似的換家公司繼續工作,下次倒黴的人能有這麽幸運嗎?”
顏紹之輕輕蹙眉。
他的确沒有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的習慣,而且剛剛夏小涼哭得他心裏跟着一抽一抽,只想快點将這件事平息下去。
“你聽媽的,這種圈子裏的老鼠屎,逮住了就給我往死裏搞!你以後不混圈,小丫頭還要混,将來再撞上不膈應得慌?”方雯剛開始還算平靜,眼看着聲音越來越大,“而且那個錄音你沒聽?你聽到他說什麽了吧?中國女孩兒!哈,中國女孩兒怎麽了?最見不得這種高高在上傲慢無禮的種族歧視,這次就讓他看看,中國女孩兒是怎麽讓他輸得底褲都不剩的!”
顏紹之垂眸,修長的食指在真皮沙發上有節奏地敲動。
“紹之,你就當給圈子裏除害,這種人就應該被驅逐出境,再也進不了時尚圈!你嫌麻煩了我來操作!”
顏紹之沉默片刻,說:“行吧,我讓孟律師先停下。你那邊不要有多餘的動作,我不想讓她再回紐約。”
“沒問題,我不插手你們的事兒。”最多推個波助個瀾。
“嗯,挂了,早點休息。”
“等等。”方雯喊住,“你媽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顏紹之低低笑了聲:“我什麽時候不讓您回家了?”
“這不是為了給你們小年輕騰空間?”
“想回就回吧,反正對我而言沒什麽區別。”
“你這個……”
顏紹之笑着挂掉電話,把“臭小子”三個字蓋過去了。
既然要把事情複雜化,顏紹之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又在沙發上坐了會兒。一杯咖啡見底,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紐約時間晚八點,老鼠屎.Mat正在加班。時裝周開始在即,再過一周團隊就會出發去巴黎。他這次的作品公司內部風評不錯,備受期待,所以他的心情也相當不錯。至于幾天前咖啡館那件事兒,因為太不值一提被他迅速地抛之腦後。
電話響起來,來自巴黎的陌生號碼,不過接起來他就聽出了對方的聲音。
“嘿,YAN,好久沒有你的消息,這幾年在忙什麽?我們差點以為你退圈了。”
他和顏紹之算不上同學,也算不上同事,只是年齡相仿,又在同一個圈子,很多活動重疊,自然而然就認識了。
但他和顏紹之的關系,當然沒有電話裏聽起來那麽熱絡,相反,因為他去套過幾次近乎被直接無視,在他眼裏,顏紹之就是一個高傲自負目中無人沒有教養的讨厭鬼。
瞧,現在明明是他打來的電話,居然還在那邊裝高冷,語氣裏帶股無法言喻的輕蔑:“退圈倒還沒有,最近在籌備一個新系列。”
他自然不和這種人一般見識,語氣還是很熱絡:“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的粉絲們肯定高興死了!”
“聽說你今年在時裝周有個人秀?”
“你這麽關注我,真是深感榮幸!你也參加今年的時裝秀嗎?”
“不參加,我的新品發布會在時裝周之前。”
“哦呵呵,原來如此,那提前祝你新品大賣了。”
“謝謝。”
“我下周會去巴黎,到時候出去喝一杯?”
“喝酒就不必了,不過有件事,我認為你有知情權。”
“哦?”
“夏小涼,是我的未婚妻。”
老鼠屎.Mat挂在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顏勺子:嗯,先吓吓這顆老鼠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