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靈舟悠悠地返回至執法堂,石弈在收走靈舟後,扔下一句“你們各自安好”便化作一道流光,飛身前往正殿。
蘇月怡和孔文彬則紛紛表示自己突破在即,返回弟子居準備築基,便運起法器離開原地。
阮寧、展雲舒與英湄三人此番得了不少材料,之後要與師父報備情況,便也不再停留,打了聲招呼後就走遠了。
二十個弟子準備突破的去突破了,受傷的去療傷了,互相友好地道別之後,很快執法堂的平臺便只剩下蘇宸、秦楚陽與蘇依三人。
蘇依朝着蘇宸二人盈盈一拜,微笑道:“大哥,此番回宗,小妹打算舉辦一個小宴,除了大哥與秦前輩以外,還會邀請阿哲與向榮,希望我們兄妹四人能夠冰釋前嫌,也希望大哥能夠既往不咎……實不相瞞,小妹以前糊塗,連‘除掉大哥’這樣的荒唐言也是說過的。”
“我鬥膽猜測你不僅說過,你還想着應該如何實施,只不過最後出于某些緣由放棄行動罷了。”蘇宸似笑非笑地瞥了面露羞愧之色的蘇依一眼,聳聳肩,“我不計較,不過沒有以後。”
如此直白地把話說開了,反倒讓人計較不起來了,畢竟蘇宸也考慮過要如何料理三個便宜弟妹的事情。
“謝謝大哥,我現在立刻去茶樓盯訂上一桌。”
看着蘇依走後,蘇宸與秦楚陽交換了一個眼神,便也起身前往合歡宗正殿。
他們已經事先與英湄有過溝通,此事會由他們來彙報給蘇凜冰,屆時若是有所疑問,也會來尋她查證。
……
蘇凜冰聽完石弈的彙報後,井井有條地将最重要的信息提取出來,複述了一遍:
“哦?你是說,死了一個外門的練氣九層的修士,叫做林淼淼。蘇依也因她之死幾乎入魔,被你強行清除了記憶才恢複神志,不過她的心髒內有異物存在,連你也無法取出,你懷疑那個林淼淼是邪魔道的奸細,對我的女兒做了什麽。是這樣嗎,石長老。”
石弈:“正是如此,另外我認為林淼淼之死并非意外,或許是蘇宸公子發現了端倪,推了一把。”
“嗯哼~宸兒的确是個膽大心細的孩子……”蘇凜冰勾了勾嘴角,打趣道:“你看,這不我剛提了他一嘴,他就過來了?我們父子倆可真是心有靈犀。”
石弈面無表情地表示:只是巧合吧?你開心就好。
宗主大人在衆長老眼中就是個徹徹底底不會教孩子的人。
蘇宸與秦楚陽進入廳殿後,見廳殿內只有蘇凜冰與石弈兩人,便拘謹地拱手相拜,全了禮節。
蘇凜冰慵懶地撐着下巴:“你二人前來,要說些什麽?”
蘇宸鄭重地說:“宗主大人……”
“叫我父親。”
蘇宸才剛開口說了四個字,便被蘇凜冰毫不留情地打斷,一時間心裏有些失笑:“……父親大人。”
“說吧~”蘇凜冰眼中流露些許滿意之色。
“孩兒此番前來,是有兩件要事禀報。”蘇宸定了定神色,并沒有隐瞞的打算,将關于林淼淼的事情和盤托出。
“那林淼淼實為奪舍重生的上界修士,多次想要于孩兒不利,并且在臨死前,她還口口聲聲稱自己對依依做了手腳,在依依心中埋蠱,便是父親您也查探不出。”
蘇宸只字未提星圖的事情,畢竟地階法器何其珍貴,為了秦楚陽安全着想,這個秘密還是留藏于他的心中就好。
在聽過他一番話後,蘇凜冰的面色逐漸凝重,他早就猜測宗門內有走狗,卻不想還牽扯到“奪舍重生的大能修士”這種事情上頭。
“林淼淼,練氣九層。但她作為奪舍重生之人,即便修為與你持平,你又是用了什麽手段才将她誅滅?斬草就要除根,若是你未能将她根除,後患遠勝于前。”
蘇宸微微颔首,擡手時,指尖便多了一朵造型精致的冰蓮。
冰蓮出現的剎那,廳殿內的溫度便驟然下降,便是蘇凜冰與石弈都能從它身上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父親,正是這萬載仙湖玉,助我壓制了那林淼淼!要說此物來由,便又要提起曹興那日使出奸計,誘我和秦兄與赤蟒子正面相對,最後躲入迷域寒沼,不僅得到了機緣,還被結丹修士所救一事了。”
他上次雖說将狐女憐憐與冰泠的關系闡明,卻并未表露自己身懷異冰,如今便讓蘇凜冰有一種天降橫財的感覺。
這位合歡宗宗主難得失了冷靜,身姿一閃,便已然立于蘇宸身側,并二話不說将手搭在後者的肩上,用靈氣查探後者身體狀況,不多時便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好!好!真好!宸兒奪得異冰後,這水靈根也升華為冰靈根,如今身具冰雷兩種變異靈根,成就不可限量!”
蘇凜冰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足見他現下有多興奮,畢竟靈根升華之事少之又少,千萬個修士裏頭往往也找不出一個,而蘇宸這樣雙變異靈根之人,堪稱“舉世無雙”。
蘇宸貼心地等待蘇凜冰冷靜些過後,才道:“孩兒确定異冰威能令林淼淼神魂俱滅,因此父親無需擔憂。”
“另有一事,便是我與秦兄二人遇到被天魔宗弟子追殺的葉遠師兄和天舞宗童雅道友,出手相助,并将私人當場誅滅。但是在其中一人的儲物戒內,發現了鬼種魔子,我與秦兄費盡力氣将其淨化,并且用玉簡将這一幕記錄下來。”
蘇宸從儲物戒中取出玉簡,蘇凜冰以神識一掃,面上閃過一抹深思,旋即冷笑。
“你們做的很正确,附近也當沒有其他人瞧見這一幕吧?既然是那幾個天魔宗弟子心懷不軌,便活該被宰。而且私藏鬼種魔子,無論是不是從邪魔修手中順來的,都是大罪!天魔宗位分還沒越過我合歡宗,便如此不安分,真是活該萬年第二。”
蘇宸點了點頭:“父親,孩兒還未說完。在這之後,孩兒與秦兄見到一鬼鬼祟祟的神速宗弟子,名為莊毅。我們結合四個天魔宗弟子一個詐話,便令其暴露本來面目。他聲稱自己是滅靈閣內門弟子,那四個天魔宗弟子實為滅靈閣外門弟子,并且各大宗門都有勢力滲透,應當為邪魔道。”
“滅靈閣……”蘇凜冰将這三個字咀嚼了一遍,與石弈交換了一個眼神,又道:“你們還問出了什麽?還有誰知曉此事?”
蘇宸:“我們将那莊毅擊敗後,他的血肉便化作灰燼,當場死亡。還有英湄師姐知曉,依依當時正在師姐背上昏睡,并不知道此事。”
“你們能夠第一時間向我告知此事,倒是不錯。記住,無論到哪兒,都莫要向旁人提及此事,這兩塊玉佩給你們護身用,即便是結丹期大圓滿的修士也無法奈何你等。之後為父會将英湄叫來,告誡于她,你們便先回去吧,為父感到乏了。”
蘇凜冰作出一副疲憊之态,作勢便要趕人,但是一個元嬰期修士,哪會說幾句就累了?分明是覺得之後的話再與蘇宸秦楚陽兩個練氣期修士說下去沒必要,甚至是不好。
蘇宸與秦楚陽各自接下這塊注入了元嬰期修士的玉佩之後,便毫不猶豫地退了:他們也算是入手了好東西,即便好奇,可對方有意對他們隐瞞此時,他們也無法了解。
就在兩人行至門口處時,又有一道拉力傳來,令來不及防備也做不了防備的兩人回到了廳殿裏,面對着和顏悅色的蘇凜冰。
蘇宸、秦楚陽二臉懵逼:……?
就見蘇凜冰取出一個棕紅色的小葫蘆,微微搖晃,葫蘆便開始輕微晃動,甚至有微不可查的慘叫傳出。
“雖說曹家之事還在調查,不過曹興的肉身已經崩潰,我将他的靈魂攝來撞入這個養陰葫內,又在裏頭裝了敗神水,令他靈魂飽受煎熬卻不得而散。不過我想着,報仇一事,或許由你二人親自去做來得更好。想必你們二人已經清楚了執法堂外苦刑松的作用了,用靈力将曹興的靈魂扔進去,只是自身莫要離得太近。”
“這養陰葫算是黃階極品的法器,除了溫養靈魂外別無他用,當然加入敗神水後就擁有懲戒的效果,送給你們好了。”
蘇凜冰話音剛落,蘇宸與秦楚陽緩過神來,便已經站立在通往正殿的白玉階梯下方,完全一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駕駛,真是可憐極了。
而在正殿之內,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合歡宗的長老層便全部聚齊,包括待命長老的張清遠執事。
“不想才過一千年,昔日被各大正派宗門圍剿的滅靈閣竟然卷土重來,并且在各大宗門內都布置了眼線……若非宸兒此番提及此事,我雖有懷疑,卻也無法論證,現在倒是能蓋棺定論了。滅靈閣,果然死灰複燃了。”
蘇凜冰一言既出,衆長老的面色便五彩紛呈。
原來,這滅靈閣作為邪魔道,早在一千年前便橫空出世,潛伏于各個勢力中,成功掀起了各大宗門之間的相互仇恨。
試想一下,所有宗門都在敵視着對方,互相争鬥,九重界安能平穩?
那時各宗門內憂外患,內部同門之間關系緊張,面對其他宗門就更是如此,九重界彌漫着一層腥風血雨,不知有多少修士隕落。
而在座的各長老雖然沒有經歷過一千年前的紛争,卻也受到了些許餘波。
即便是五百年前,九重界各大宗門之間的關系都遠沒現在融洽和諧,還是各大宗門的勢力經歷了兩次的洗牌,那段仇恨才被刻入史書之中,逐漸遭人遺忘。
當年在巨溪秘境內,便是擅長交際的合歡宗都要損失五名弟子,個別宗門更是不乏弟子全軍覆沒的情況,至于現在不同宗門弟子依依惜別的場景更是不存在,沒有恨得當場将對方咬死就不錯了。
柳櫻霜在沉默良久後說:“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切不可打草驚蛇,我會提醒座下弟子外出時注意安全,并給予他們護身玉佩,但多的卻不能說。”
“正是這個理。”蘇凜冰道,“此番将諸位召集,便是希望諸位能将此事放在心上,做些護身玉佩發放給親傳弟子。至于其他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可通過任務積分的形式進行贈予。”
“最後,本宗主也想提醒各位長老一句,魔羅塔将在三年後開放,再之後便是宗門大比,日程密集,各位也是時候遴選一位強力弟子出來了。”
……
在傳遞完消息,蘇凜冰又沒有就林淼淼法寶之事存疑後,蘇宸着實是呼出一口氣。
而他們剛從執法堂趕往正殿,又要從正殿去往執法堂。
站定于苦刑松十米處,蘇宸打開了養陰葫的蓋子,用靈力往裏頭一探,一抓,便有一道半透明的靈魂以煙霧狀從葫口中冒了出來。
這煙霧狀的靈魂逐漸化作一青年模樣,蘇宸看着這青年的外貌,揚了揚嘴角,冷冽道:“曹興,別來無恙啊。”
“是你!你竟然還活着……你怎麽能活着!你這個賤人,當日你們與那邪魔修為敵,應當是被吸幹血液,神魂俱滅了才對!”
或許是在不見天日的養陰葫中呆了太久,剛被抓出來時,曹興的臉上還帶着明顯的茫然之色,但在聽到蘇宸的話語之後,便逐漸回神,看着完好無損地蘇宸與秦楚陽二人,面容霎時狂暴了起來。
自打那日,他被張清遠用低級丹藥吊着命回了曹家,結果曹父又一腳将他踹沒半條命後,他整個人便徹底廢了!
因他得罪了合歡宗和開劍宗,為了表明自身立場,曹父将他扔到了曹家最差的偏僻小院中,每日派人給他喂着最糟糕的藥去保命,連辟谷丹也不給一顆,就讓他吃些凡人的五谷雜糧。
他資質盡廢,又沒有食用築基丹而是吃凡人的食物,便不可避免地要将消化的食物排出體外,但他一個沒手沒腳的人又如何整理自己?最下等的仆役本不想管他的死活,卻也怕他死了讓自己受到懲罰,便捏着鼻子給他處理穢物,中間卻難免一番罵咧。
這對于原本一個高高在上的修士而言,那就是将他的自尊心扔到地上踩兩腳再吐口痰,而後還将妖獸的排洩物倒在上頭一樣!
不見天日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張清遠再次來到曹家,他親眼看着一家之主的曹父谄媚賠笑,卑躬屈膝地将他以“贖罪”的名義送了出去。
而張清遠待看得他如此不堪的面貌後,不可忍耐地給他施加了清潔咒,再将他帶回到合歡宗裏,蘇凜冰見到他後,直接消滅了他的肉身,再将他攝入養陰葫內,日夜被敗神水折磨……這就是他這些年所遭遇的一切。
曹興聲嘶力竭地哭喊過,但內心卻愈發扭曲,愈發恨上了蘇宸和秦楚陽,并且靠着“蘇宸秦楚陽已死,合歡宗開劍宗元氣大傷”的心态強撐了過來。
如今見得蘇宸與秦楚陽的露面,徹底擊碎了曹興心中那些陰暗扭曲的想法。
——為什麽?為什麽只有他受苦!他要殺了這些人,殺了所有人!
蘇宸看着半透明煙霧狀的曹興身上湧現了無數黑氣,搖了搖頭:“真想不到,過了這麽些年,你竟然一點忏悔之心也未曾有過。”
明明他和秦楚陽才是受害人,竟然反過來被加害人憎恨?實在是無語。
“我為什麽要忏悔?是你們!都是你們這個賤人害我至此……我詛咒你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們……”
緊接着從曹興的口中爆發出一陣污言穢語,還有一聲又一聲惡毒的詛咒。
蘇宸幽幽地開了口:“本來覺得這些年你已經夠慘了,就想着直接給你一個快活得了,但你這樣的态度令我着實惡心,你罵我也就算了,我将你擰成一股麻繩後再葫蘆裏裝個十年差不多就能解氣。但你還罵了秦兄,這就讓我難以容忍,我覺得養陰葫對你而言應當就跟小日子似的,舒服得緊,你應該和那些邪魔修一樣被關到苦刑松裏。”
“啊啊啊啊——!天殺的賤人,讓我走!只要我還活着,我就将我體會過得以十倍百倍奉還在你們身上,我會……”
蘇宸:咦,這真是重生複仇文的典型說法,仿佛他們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不過很可惜,曹興在苦刑松內是出不來的,之後必定會被消滅成渣渣。
“早也不見了,曹興。我希望你下輩子能夠擦亮自己的心,心那麽黑且那麽沒有眼力見地害人的話,運氣鐵定不會好。很可惜,你沒有下輩子了,還是變成灰塵來的更讓人放心。”
蘇宸懶得再聽到曹興對他們的言語污蔑,操控着靈力将其靈魂緩緩推進,待其抵達苦刑松結界之時,那些咒罵才變成了卑微的求饒。
苦刑松在感受到靈魂時,周圍暗光大盛,一時間附近都似乎響起了綿延不絕的絕望哀嚎聲,似乎是在歡迎新人的到來。
這樣的情況只持續了兩三個呼吸,曹興的靈魂便被徹底吸入松木內,只是在被吸入松木之前,他的求饒又變成了詛咒與謾罵。
接下來曹興所經歷的痛苦,将會是他在養陰葫裏的千百倍以上。
蘇宸還是第一次對別的修士施加如此沉重的刑罰,讓人的靈魂在苦刑松中至少傾軋百年才能徹底消失,一時間他的心情難免有幾分複雜。
當然,後悔那是不存在的,曹興所遭受的一切不過是自讨苦吃罷了,如若他能稍微表現出忏悔的模樣,蘇宸都會給個痛快……何必呢。
蘇宸:“別說,我還有那麽點兒佩服曹興的。”
“……?”秦楚陽投去疑惑的視線:“此話怎講?”
蘇宸嗤笑一聲:“他怎麽就能這麽壞,壞得這麽徹底呢!常言道‘不見棺材不掉淚’,可他見到棺材了都沒落淚啊!但凡他的心思稍微能用到正道上來,都不至于如此下場啊,實在是百因必有果。”
“修士應當堅守底線,匡扶正義,把握本心。這一點,阿宸便做的很好。”秦楚陽莞爾道,“一心骁勇不畏前行。”
蘇宸拍了拍心口,揚首說:“那是,本猛男哪會慫啊~秦兄你就看好了,我無論如何都會護着你的,決不食言。”
秦楚陽:“彼此彼此。”
兩人随即将曹興抛之腦後,相視一笑,離開了執法堂。
……
次日大早,蘇宸便收到了來自蘇依的邀請,與秦楚陽一同前往茶樓赴宴。
自茶樓二樓能望見一片翠竹蒼翠的景象,極其富有詩意,在蘇宸還未到來之前,包間內便依次坐了蘇依、蘇哲與蘇向榮三人。
只是對于此番美景,三人都無心欣賞,反倒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在說些什麽。
蘇向榮語氣帶刺:“我說二姐,雖說因你外出歷練幾年未見,但不曾想到你竟然這麽發達,一頓上百下品靈石的宴說請就請,真的不是趁機想要炫耀什麽嗎?”
蘇依誠懇而冷靜地說:“此次前來,我便是想要緩和一下我們手足四人的關系。以前是我的錯,挑起了你們對大哥的不滿。但我在外歷練時見過不少事,發現以前的自己無比狹隘卑微,愚蠢而不自知。曾經那些口口聲聲為了權力要除掉大哥的說法,我也如實告知了大哥,并且已經求得了大哥的原諒,還望你兩位弟弟能夠不計較我因愚蠢而犯下的過錯。”
說罷,她重重地低下了頭,态度十分真誠。
“你這是幹什麽啊……”蘇向榮不自在地撇開了視線。
蘇向榮的性子在這些年裏顯然收斂了許多,他偶爾與相熟的同伴外出小小地歷練過,眼界長開了,便不再執着于因資質帶來的自卑,以及合歡宗少主的那份權力。
蘇哲也未曾想到蘇依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要知道先前喊打喊殺最兇的便是蘇依了,卻不想對方竟然還與蘇宸本人開誠布公,甚至獲得了對方的原諒……該怎麽說呢,這件事讓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原諒”是這麽簡單的事情麽?以往的那些争執與糾葛,還有夭折的謀劃與被打臉的過去,說放下就放下了?
其實“原諒”本身是一件艱難之事,但幸運的是,蘇依的大錯還未鑄成,四人的争執便只拘泥于“小打小鬧”上,既然沒上升到“性命”的高度,那麽起碼就蘇宸而言,與無甚好感的三個弟妹握手言和就不算艱難之事。
況且在經歷過曹興單純因“嫉恨”而造成的謀害後,蘇依三人的那點小事,更不值得一提了。
“希望某個讨厭之人消失,将危害了自己利益的人掃除”的想法,誰沒有過呢?就看自己能不能克制,是否能以理智壓抑住這種陰暗的想法罷了。
當蘇宸與秦楚陽推開房門,便見到蘇依大鞠躬的姿态,前者揚起一抹自然的笑容:“三弟、四弟,算算也有幾年未見了。”
乍然見到蘇宸,蘇哲和蘇向榮的面色一變。
即便他有意收斂氣勢,可練氣九層的修為,讓他的身形看上去格外高大,又頗具威嚴,一時令兩人沒有反應過來。
——這才幾年未見,蘇宸竟然就如此深不可測了。
蘇哲以前表面上和蘇宸和好過,當下便也尊敬地叫了聲“大哥”,而蘇向榮則別別扭扭了許久,才微微垂下了頭,艱難地叫了一聲“大哥”。
幾年前,蘇向榮作為四人中年紀最小的幺弟,也就才十五六歲,看上去還是個讓人讨厭的熊孩子,幾年未見,他整個人都顯得成熟了很多,已經從暴躁易怒又愚蠢的熊孩子變成了一個別扭的俊秀青年。
的确讨喜了很多的樣子。
——孩子傲嬌怎麽辦?多揍幾次就會老實了。
蘇宸不禁覺得有些手癢。
蘇向榮機敏地感到心下一涼,下意識地喊了聲:“大哥請入座!”
“哎~”蘇宸愉快地應下,真是想不到在心裏威脅一下也管用呢,現在這孩子的表現不就順眼多了嗎?
說罷他便與秦楚陽各自坐在五角方桌的一角。
“這次大哥從秘境裏出來呢,也收獲了一些東西,以前大哥總說要給你們好的禮物,可自己身上也沒什麽東西能夠拿得出手,你們可千萬要收下啊,別嫌棄。”
既然決定了将以前那些小仇恨放下,蘇宸便拿出了自己的待人接物之道,從儲物戒內取出了最合适三人的禮物贈送過去。
他先前在駱天磊處購置了品相最好的玉盒,能保證藥材百年不壞,而玉盒本身也無比精致,內外都雕飾有龍騰虎嘯飛鳥弄雲的圖文,見之不俗。
贈予蘇依的是煉制駐顏丹的“朱顏珍珠草”;贈予蘇哲的是能夠煉成清心丹避免心魔入侵的“天心海棠”;而蘇向榮手上的則是一株灌靈草。
這三味靈草都能夠煉成價值不菲的丹藥,并且他們完全可以将煉好的丹藥勻出一分互相贈予對方,可謂是一舉兩得。
這次對于蘇宸來說,可真是大出血了,上面的三種靈草,哪個放在市面上會便宜了去?他原本還想着要賣掉的呢。
三人手中的靈草品相皆是不凡,且價值相當,一時間将所獲得的靈草捧在手裏,都不知說什麽才好。
蘇宸自然知曉“不患寡而患不均”這點,送禮時又要挑符合心意的,又要選合适對方的,還得價值相當的,可着實與秦楚陽愁了一個晚上。
“道謝就不必了,畢竟是大哥以前就做過的承諾。既然已經上菜了,你們也別幹坐着,吃呀。”
“大哥,以往是我們對不住你。”
不成想,道謝的确沒有,蘇依三人竟整齊劃一地向蘇宸道了歉,并且就連隐藏最深的蘇哲,都一副愧疚的模樣,更甚至于他們之後還互相道了歉,将自己心思裏的陰暗想法都說了出來。
蘇依:“以前,我想要與三弟合作除掉大哥和四弟,再互相除掉對方……”
蘇哲:“以前,我想要與二姐合作除掉大哥和四弟,再互相除掉對方……”
蘇向榮:“我……雖然你們都很讨厭,但是我真的沒有過于在意那個位置。”
——草了,這是傳說中的坦誠大會嗎?你們這些孩子一個個的看着人模狗樣,以前思想怎麽那麽肮髒,嗯!?
罷了,知道愧疚,那就還有的救。
蘇宸笑而不語,只給三人分別夾了一些菜。
出乎意料的,整場小宴吃下來,氣氛無比融洽,衆人都沒有再言及當年初見時便形成、之後愈演愈烈卻又随着蘇依與蘇宸先後外出歷練而消弭的鬥争。
随着餐桌上的飯菜用光後,蘇依便主動說起了之前外出歷練時或悚然或悲憤的經歷,言語之間頗有感悟,又将秘境內蘇宸救她之事闡述了一遍,言辭裏盡顯擁護。
以前那個擅長裝作溫柔大度的白蓮花形象被蘇依自己親手粉碎。
是的,這裏是殘酷的九重界,她矯揉造作的姿态不會迷惑絕大多數聰慧的修士,更甚至在外頭,她這樣只會給她招致其他女修的敵視與無端的殺意。
人啊,總是要在徹底吃過苦頭之後,才會意識到自己應當如何成為“自己”。
只是,蘇依口中的經歷有些是經由石弈長老之手改編的,蘇宸一邊聽着有些陌生的故事,暗暗表示:微笑,不時點頭回應一句“嗯嗯”,他就是最好的聽衆。
而接着蘇宸也有感而發地将曹興之事的始末交代了一通,連帶着曹家背景也闡述得清清楚楚,并用自己的語言闡述了“因果論”。
“邪魔修作惡多端被全九重界圍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人想要害你,打得過的話,你直接狂毆回去,順便還可以挑釁對方讓對方失智,打不過就逃回來找靠山,丫給他打墳頭去。”
他自诩不算個過于高尚的聖人,卻也絕對不是壞人,能用拳頭交流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此話一出,蘇依三人默了:如果不是以前蘇宸實力不足,不方便大張旗鼓地對他們動拳頭,是不是他們早就被揍得爹媽不認化豬頭了?
別說,越想越有可能!
接着蘇向榮便說起了自己的生活,他這些年過得比較平凡,和幾個友好的同門一起,做做任務,歷練歷練,平淡之中也有波瀾,言辭間便能看出他是喜歡這種生活的,只是他最後面色微紅地問了一句。
“聽說林淼淼師姐也進入了秘境,大哥和二姐你們回來了,她怎麽沒來見我呢?當年還是溫柔善良的她來主動關心我的……”
提到林淼淼的名字,蘇哲的眼角一抽,蘇依因為石弈長老的緣故面上沒什麽表情,只有蘇宸說:“林師姐這次沒能回來,她應當是被妖獸吞了,我們發現了她的法器,給帶回來立了衣冠冢。其他宗門或多或少也有修士折在裏頭,哎……”
蘇向榮的臉上喜色瞬間褪盡,面色蒼白地垂下了眸子。
“主動關心”四個字一出,蘇哲的表情更奇怪了幾分,雖然只有一瞬間,他便又恢複到最初的雲淡風輕,可這一切都落入了蘇宸眼裏。
而蘇哲這些年以來的生活,也和蘇向榮差不多,只是他更加努力地修煉,更加努力地在宗門內發展自己的勢力,到頭來卻發現一切好像沒什麽變化。
待衆人即将離席之時,蘇宸閉眸道:
“有些事情我這個做大哥的應當提點你們,那個林淼淼與邪魔道有些糾葛,如若你們收了她什麽東西,可以私下裏跟我談談。我已将此事禀報于父親并引起了父親的重視,以九重界對邪魔道全面絞殺的态度,父親必定會對整個合歡宗采取嚴厲的肅整!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做傻事,私藏邪魔道之物,否則沒人能保得住你們。”
“我并非是危言聳聽,而是好言相勸。另外,我和秦兄險些命喪于赤蟒子之手,亦是對邪魔修深惡痛絕,如若你們不是我的手足,你們覺得我會多說一句嗎?”
“真的嗎?!”蘇向榮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記憶中的美好初戀搖身一變成了罪孽深重的魔頭,愣誰都無法相信。
旋即,他又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又道:“大哥……能跟我說說麽?”
“不可以,這種事情你們知道得多了,難道還能有什麽好處麽?此事事關合歡宗生死存亡,知道的人越說越好,你該不會是不相信我的話吧?”蘇宸的語氣帶上了嚴厲,目光凜然地盯着對他質疑的蘇向榮。
蘇向榮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言行可能會讓自己成為邪魔修的同夥,并且蘇宸與林淼淼無冤無仇,素無幹戈,也沒必要捏造事實,面色青白地解釋道:
“抱歉,我就是……以前喜歡過那個溫柔的林淼淼師姐,一時還停留在那個……印象中。”
蘇宸沒有責備,而是上前摟住了蘇向榮的肩膀,摸了摸他的頭,緩聲安慰道:“大哥不怪你,誰能夠看得出來呢?向榮,你此次質疑幸好是對大哥,如若換成別人,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麽?”
蘇向榮有些委屈地點了點頭。
蘇哲自始至終都未曾發聲,蘇宸也不勉強對方,連多餘的一絲目光都未曾給他,甚至有些冷淡地想着:或許他應該給這個三弟一些教訓。
卻不想,在小宴結束之後,蘇哲便獨自來到了紅玉居,将那枚氣運指環交給了蘇宸,并坦白地表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