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祭伯奔魯
十二月,天氣越來越冷了。
整個魯國宮中變得更加寧靜,只因國君變得不再那麽好說話,他們生怕一朝不慎惹怒國君被嚴加懲罰。
這并不意味着姬息姑變成了一個暴君。相反,他依然是一個明君。只是他從前總是對犯了過錯的人一笑置之從輕懲罰,從而導致人心散漫,不把國君的命令放在眼中,從而犯下大的過錯。現在,姬息姑改變了原來的做法,他決定要賞罰分明。
這一日,周朝的卿士祭伯私自逃奔至魯國,這還是姬息姑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他原以為祭伯是受周天王的命令前來,沒想到他是逃奔而來。
于是,姬息姑同祭伯寒暄一番,不到片刻,他正了正神色,試探地出聲問道:“不知大夫因何事前來鄙國?”
祭伯眼睛微微眯起,然後面露慚愧之情,低聲說道:“魯國君有所不知,周天王近來寵信虢公忌父。臣曾得罪于虢公,若是繼續留在周朝,恐怕性命難保!”
“原來如此。”姬息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既然祭伯無大過,為了避難來至魯國,魯國也不能拒絕。
“若周天王不怪罪大夫,大夫不妨在魯國做客些許時日。待到他日周天王寬宥,虢公不再為難大夫,大夫即可回歸周朝。”姬息姑誠懇地建議道。
聽到姬息姑的挽留,祭伯的笑意加深了,他可以徹底安下心來,不再日日擔憂他的性命,可以高枕無憂了。
“多謝魯國君厚意!”祭伯連連點頭,高興地恨不能呼嘯出聲。
姬息姑目送祭伯離開後,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素來沉穩,并不想打破平靜的日子。但祭伯來都來了,總不好将他攆出去,只要麻煩不太大,魯國還是能承擔得起的。
又過了些時日,姬息姑收到一個消息,公子益師卒。
公子益師,即姬益師,字衆父。是姬息姑的叔父,他身為魯國的大夫,死後須國君親至參加他的小斂之禮,以示地位的尊貴。
所謂小斂,就是先沐浴屍身,然後著衣,然後為了不讓人看見屍身形狀,以衣衾加于死者之身。
叔姬聽聞這個消息後,也沒有過多的驚訝。她這個叔父年事已高,她早就有這個準備了。她現在只考慮一件事情,叔父的小斂之禮姬息姑究竟參不參加?
要是以前,她敢肯定姬息姑那麽守禮絕不敢這麽做。可是近來姬息姑已經有了改變,這讓她有點兒擔心,這人的變化實在太大了,說不準做事的原則也會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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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姬息姑參加了這次小斂,那麽禮儀也就作廢了,同時也宣告了姬息姑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允弟也會不聲不響地被他處理掉。想到這兒,叔姬一陣擔心,自己前不久可是得罪了他呢,會不會秋後算賬呢。
不過,事情也沒有到這個地步,畢竟這只是預測,一切并沒有發生呢。若是姬息姑依然恪守周禮,說明他也不是那麽可怕。沒準等允弟成年,他真的會退位也未可知。
不說叔姬的憂慮,只說整個朝野也都紛紛把目光瞄向了姬息姑,國君的一舉一動可是重要的信號,他們只有通過這種信號才能知道該怎麽做。
甚至,姬允這個不知世事的孩童都聽見了許多風言風語,他聯想到上回自己去參加了君父的改葬之禮,兄長并沒有前去參加。
那麽,這次叔父的小斂之禮,想來兄長就更不會去參加了。小孩子的心思比較單純,他認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兄長是不會變的。
倒是他身邊的小竹提心吊膽的唯恐自家公子出什麽事,神情也變得有些敏感,時時刻刻都緊盯着姬允,唯恐他有什麽好歹。
這回輪到姬允發笑了,他照常玩樂,也沒什麽事讓他操心的,他只是偶爾擔心一下阿母的病情,別的事情也渾不在意。
不久,姬息姑派人前來,将姬允穿着打理好後,送姬允前往公子益師府上去參加小斂。姬允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又有一位親人離去了。
他還隐約記得,這個叔父曾家還抱過他呢,沒想到這次見到他卻是這般場景。他的眼睛霧蒙蒙的,似乎随時都會下雨。
當他回到宮中之後,他前去見姬息姑,當他看到姬息姑的那一刻,他撲上前去抱住了眼前之人的大腿。
“阿兄,我好怕!”姬允叫道。
姬息姑微微一怔,他伸手将姬允抱在懷中,輕輕拍哄道:“阿允別怕,阿允以後可是一國之君,會有很多人敬畏你!”
姬允現在是個孩童,他怕死。
不知為什麽,姬允聽着姬息姑的聲音竟然莫名的有點兒心虛,他想着,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生,兄長一定會是真正的魯國國君。兄長會不會讨厭他?
“阿兄,我會死麽?”就在下一刻,姬允扯了扯姬息姑的袖子,開口問道。
姬息姑低低一嘆,是人都會死的。不過這麽殘酷的事他又如何告訴給一個孩童,不過是徒增阿允的困擾。
他神色怔然,忍不住揉了揉姬允細軟的頭發,一邊柔聲道:“阿允,我會保護你的,一直保護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保護!”
姬允聞言笑了笑,心中的惶恐不安瞬間消失了,兄長這麽英明神武的人會保護自己,想必自己是不會死的吧。
看着姬允的神色變化,姬息姑長嘆一聲,世事難料,他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就好。
姬允看得雲裏霧裏的,不覺間用手搔了搔後腦勺。
“阿兄,你不開心。”姬允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兄長,忽然說道。
姬息姑不覺苦笑一聲,莫非小孩看事情通透得很?他回答道:“阿允,我原本是因為叔父的亡故才會不開心。現在你在我身邊,我已經釋懷了。”
姬允驕傲的一笑,他對兄長也是很重要的,不是嗎?
“阿兄,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別跟別人說。”突然間,姬允似乎想起了什麽,輕聲告訴姬息姑道。
姬息姑看着姬允煞有介事的小模樣,心裏一陣好笑,小孩子能有什麽秘密呢,估計是藏有心愛的玩耍物什罷了。
“如姬藏着一個寶貝,誰也不讓碰。”姬允豎起手指悄聲說道。
“哦?那阿允可知道是什麽寶貝?”姬息姑好笑地問道。
姬允眼珠子一轉,看着四下裏沒人,幹脆說道:“還是我機靈,一日我悄悄進了如姬姐姐殿內,親眼看見那個寶貝了,是一顆非常好看的珠子,還會發光!”
姬息姑略一思考,就知道姬允所說的是明珠。只是,他從未送給如姬明珠,更別提明珠十分珍貴,別人怕是也沒有這麽大的手筆。
那麽,那顆明珠果真存在的話,如姬是從何處得來的呢?
“那個珠子真好看,我纏着如姬要,如姬可小氣哩,就是不肯給我。”姬允說着說着說出了他的小心思。
姬息姑念頭一轉,笑道:“我家阿允可不需要女子的物什,喜歡珠子的話,我這兒有一顆,一會兒叫人給你送去。”
那顆明珠還是上回和邾國國君曹克在姑蔑會盟時,曹克送給他的禮物。等等,他似乎想到了什麽,那時如姬似乎也跟随在他左右。
莫非,如姬的那顆明珠是曹克所給的麽?
這由不得姬息姑不多想,在他看來,曹克此人擅長權謀之術,如姬若是嫁給了他怕是不會好過。萬一如姬遇人不淑,他這個做君父的也會難過。
若是如姬鐵了心要嫁給曹克,他也不會攔阻。反正他在一日,諒來曹克不敢欺負如姬,就是以後他不在了,也有阿允給她撐腰。
罷了,如姬還小,不如再等等看吧。
卻說姬允興高采烈地拿着手中的明珠看過來看過去,然後幹脆興沖沖地跑到如姬的宮殿,打算炫耀一下新得來的明珠。
如姬睜眼一看,姬允手中拿着的明珠竟然和自己的那顆一模一樣!
無論大小、材質、顏色,怎麽看怎麽一致。如姬心思微微一轉,馬上就明白了,必然是君父将他的那顆明珠轉贈給姬允了。
她的心霎時就亂了。君父怎麽會無緣無故将明珠贈給允叔叔呢,必然是允叔叔将自己這兒有一顆明珠的事告知給了君父。
那麽,君父此時一定已經明白了自己的這顆明珠來自何處,君父會不會誤會自己和曹克私下裏關系密切呢?比如說互相愛慕、私定終身?而這明珠是定情信物?
前些時日曹克對君父耍了手段,君父必然對曹克的好感驟降,說不定厭惡了此人呢。以她對君父的了解,君父是個真正的君子,最是讨厭這些陰謀算計了。那麽,君父現在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如姬的臉色變來變去,倒是在一旁炫耀的姬允看着忍不住發笑。
“哈哈哈哈,如姬,難住你了吧,放心吧,我這兒也有一顆珠子了,你的就好好藏着吧,我才不會和你搶呢!”姬允說完大笑着離開了。
留下如姬一人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