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樊夏的心理十分矛盾,他知道周以冬擁有老天爺所賜予的天賦,那些天賦讓周以冬變得極為難得,也不給就這麽被浪費掉。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努力和天賦都擁有的周以冬,有一天能超過他的老師,坐實小克萊德曼的稱號,成為在國際上聲名大噪的鋼琴家。
他的周以冬,就該是被所有人都承認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如果周以冬和他的老師和好,重新回到舞臺之上,那他一定會變成樊夏所期望的那樣。
也會……漸漸的和樊夏越走越遠。
老祖宗傳下來一個成語:門當戶對。
一個人所受的教育和成長環境,會對他的喜好和性格産生莫大的影響。當他和各個方面都截然不同的人碰到一起,倆人的興趣愛好沒有重疊點,那麽很難相談甚歡。就算一開始可以粗淺的交談,相處到最後,依然會是泾渭分明的兩派陣營,彼此很難交心。
找對象,也是同樣的道理。
沒有共同生活圈、工作圈的兩個人,哪怕剛開始的時候情投意合,之後的幾個月、幾年、幾十年相處下來,彼此的對話便只能下柴米油鹽可以談,哪還有什麽其他的共同語言呢?
當對話變得索然無味,這段感情也會變得岌岌可危——這是無數前輩用自己的婚姻實踐出的結論。
樊夏的清楚的了解,周以冬過往的生活和他有多不搭調。
他不希望周以冬繼續沉寂下去,也不希望見到他們連話都說不到一起去的那天。
可惜的是,他沒有說不的資格,因為他除了自己,并沒有其他能給予周以冬的東西,也做不出成型的努力。
樊夏悲觀的希望着,那一天能來得晚一點,再慢一點。
他卻摸摸周以冬的手指,說:“你和你老師很久沒見,不用惦記我,和他多聊聊。”
周以冬半跪在地上,說:“我會很快回來。”因為你在等我。
他直起腰,吻住了樊夏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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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周以冬果然回來接樊夏回家。
他們騎着小綠,穿梭在沉沉的夜色和流光溢彩的燈火之中,于微涼的夜風和溫存的氛圍下,聊着個外國老頭。
周以冬說:“老師一直都有心髒病,最近他的精神壓力很大,身體越來越不好,整個人都比以前更瘦了。”
樊夏扶着他的肩膀,問:“他那個能狀态,還能開演奏會嗎?”
周以冬沉默了會,然後說:“我勸老師取消演奏會,但是他不同意。”
倆人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周以冬笑了,拉過樊夏的手扣住,問:“我嘆氣也就算了,你怎麽也嘆氣?”
樊夏:“我替你老師默個哀,不行?”
周以冬:“行行行。”
他的心情是愉悅又焦灼的,一方面因為老師的身體,一方面,是因為老師說的話。
下午碰面的時候,周以冬的老師剛開始還端着臉,斥責師兄的自作主張,卻沒有趕周以冬走。
老師罵着罵着,突然就把矛頭指向周以冬。
白發蒼蒼的老薩裏還不到周以冬的胸口高,罵起來人可是氣勢十足,指着他的鼻尖,說:“Isaac,我太讓我失望了!”
周以冬默不作聲的等着老師繼續罵,老師卻沒了後文。
老薩裏大喘着氣坐下,和周以冬大眼瞪小眼了半晌,之後說:“你怎麽可以去咖啡店工作?你不怕傷到你的手?如果你的手指關節出了問題,你還怎麽彈鋼琴?”
周以冬不可置信的說:“老師……”
老薩裏閉了閉眼,沉聲說:“我要求你不再彈鋼琴,你就真的不彈了?”
他睜開眼睛,冷着臉說:“你對得起你的努力嗎?”
周以冬想,他對不起很多人和很多事,不過只要能對得起樊夏就好。
不過他沒說,他怕老師被氣出三高。
于是他一臉沉重的垂下腦袋,說:“我很抱歉,老師。”
老薩裏突然換了臉色,他下垂的嘴角輕微的抖動着,說:“Isaac,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放棄你的夢想。”
他曾經對周以冬寄予厚望,為周以冬的未來鋪墊了一條最順暢、最寬闊的大路,可卻被人親口抛棄了。
老薩裏不能接受,他一氣之下說出那種話,想要逼着周以冬回頭,沒想到卻逼死了一個鋼琴小子。
可他始終是關心周以冬的,否則不會暗搓搓的打聽周以冬的事,連人在咖啡店打工的事都知道,還旁敲側擊的讓別人去找周以冬。
如今臺階有了,人也見到了,老薩裏在發完脾氣來維持當老師的尊嚴之後,和周以冬聊了很多過往,目的無非就一個:讓周以冬回到康莊大道上。
周以冬當然不想回去,他連換個工作都不願意。
胸無大志的他只想給樊夏端盤子,端一輩子。
可是面對老師的要求,他始終是說不出不字的。
周以冬放慢車速,說:“下周二是老師的演奏會,老師說想要讓我上臺……我沒辦法拒絕他。”
樊夏心一跳,聽周以冬繼續說:“我很久沒有練過了,這幾天可能會經常去老師那裏練習,到時候我能不能把樊夏打包着帶走?”
樊夏聽得走神,半天沒吭聲,周以冬就請求着說:“見不到你,我就會覺得身上癢癢,肯定練習不好,我把你挂在身上行不行?”
收回心思的樊夏有些無語,問:“你中毒了?還癢癢,用我給你止癢嗎?”
周以冬停了車,腳踩在地面上維持平衡,回過身看着樊夏的眼睛,變着相的求婚,問:“我中毒已深,只有你能解,下半輩子也只能靠你活着了。”
他笑着問:“你願意嗎?”
不知為何,樊夏從他這句話裏聽出點聖潔的味道,只好勉為其難的點點頭,說:“行吧。”
周以冬有點小開心,仰頭哈哈哈的笑了兩聲,跟着腰一彎,說:“坐好了,我們回家!”
說完,他便把小綠催到25邁,超速向着家裏爬。
樊夏配合的摟着周以冬的腰,他把手臂收緊,盡可能的去感受周以冬身上的溫度,心裏卻越來越沒底。
那道大門,到底還是要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