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老太太的電話言簡意赅又神秘兮兮,只說讓樊夏周一之前回來一趟,見見他素未謀面的弟弟。于是隔天上午10點多,樊夏開着車,踏上了通往老家的大馬路。
樊夏本來想着,他見與不見,這個弟弟都在那裏,身份地點都不會變,就沒産生過因為個屁孩子而回家的念頭。可老太太事業順心生活豐滿,基本不會打電話發微信過來監督兒子的日常加情感生活,有了電話那必然是下指令,樊夏只好走了這麽一遭,原本沒安排好的先後順序也不得不定下一條。
他用餘光看向周以冬,那貨正低頭檢查手中核桃奶的日期,心有靈犀的開了口,說:“開車的時候別分心,別看我了。”
倆人上高速之前,周以冬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有芝麻糊、按摩枕和足浴盆,加上樊夏在澳洲買的奶粉什麽的,車後座就被這些東西塞得滿滿乎乎。
周以冬左看右看,買的東西都在保質期裏,就開始研究起足浴盆的說明書。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服、白襯衫加條墨綠色的領帶。他還斂了笑,表情呈現出不自然的鄭重,看起來十分像個即将敲開誰家房門去推銷保險的新人。
要見家長了,周以冬怎麽可能不緊張,何況樊夏沒說過家裏的事,他完全不了解岳母是什麽樣的人。
岳母……
岳母!!
緊張翻倍的周以冬擡起頭,把發潮的掌心在褲子上蹭蹭,問:“岳母大人……喜歡什麽樣的性格?是開朗點的,還是穩重點的?”
那四個字聽得樊夏很是別扭,他糾正着說:“什麽岳母大人,那是咱媽。”
周以冬下意識跟了句:“媽。”
樊夏:“……”
他很不厚道的抽了抽嘴角,好不容易把笑憋回去,說:“別亂想了,我媽就喜歡你這種性格的。”
周以冬嚴重不相信,說:“我是不是應該裝得很成熟?那我到你家之後少說話,不然會暴露。”
樊夏好奇的問:“暴露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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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冬:“智商。”
樊夏忍不住了,“哈哈哈!”
周以冬:“……”
他卻突然從樊夏的笑聲裏悟出一點禪意,恍然說:“你是說咱媽喜歡傻一點的?”
樊夏:“……”
既要分出一半注意去看路,又想要繼續抒發胸中的哈哈,樊夏只好痛苦的捏着方向盤來自制,于百忙之中發出一聲簡單倉促的嗯。
其實樊夏也很緊張,他了解自己的媽,知道老太太最見不慣表裏不一的衣冠禽獸。今天的周以冬穿得很像這類人中的翹楚,他只能提個醒。
至于老太太能不能接受,他真的沒有底。
如果老太太見着周以冬就拿掃把把人打出去,樊夏只能陪着挨打,連拉架都不行。不然老太太出不去那一口惡氣,就會越來越看不上周以冬。
然而樊夏不想露出壯士斷腕的表情,不然周以冬會更緊張。
開了兩個小時的車,樊夏和周以冬才到了地方。
倆人抱着大包小裹上樓,都沒有手去掏鑰匙,樊夏只能用腳叫門。
周以冬頓時提起一口氣,憋在胸口沒敢吐出來。
他抱的東西比樊夏多,導致別人看他只剩下一個腦門,他看人也要歪過頭才能見到全身。
他聽見開門聲,理所當然的露出臉,見到了一個中年女人,沒敢直接喊媽,說:“伯母您好!”
老太太一點都不老,二十出頭就有了保養皮膚的意識,這在那個她年代來說已經算是難得。她這些年過得順風順水,心态好且歡樂多,所以看着比同齡人更年輕幾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做生意的關系,她的眼睛看起來格外有神,俗稱精光四射。
樊夏說:“媽,我抱得胳膊發酸,你先挪個地方可好?我好放下這堆玩意兒。”
老太太側過身讓倆人進來,數落樊夏說:“回次家你還弄這些虛的,我和你榮叔又不是沒錢,誰讓你買這些東西了?”
她沒準備聽回答,緊跟着去問周以冬:“這外國小夥子長得真精神,我以前都沒見過,你朋友啊?叫什麽名字呀?“
周以冬邁着已經僵直的大長腿,回答:“伯母您好!”
樊夏:“……”
老太太:“……”
小腿上挨了樊夏不着痕跡的一腳,周以冬立馬接收到信號,一臉肅容、壓低嗓音來重複:“伯母您好。”
樊夏:“……”
老太太:“……”
這是個缺心眼吧?
缺心眼直到進了屋,都處在一級戰鬥的緊繃狀态中。他跟在樊夏後頭把東西放在客廳一角,跟着戳在原地,等岳母大人的下一指令,看得樊夏很是犯愁。
榮叔一直在家,聽見聲音便從主卧出來,一見周以冬,首先愣了愣,跟着嘴動了動,然後說了一句明顯不是原話的話:“樊夏回來啦?開這麽長時間車累壞了吧,快坐快坐,讓你……朋友也坐,我給你們倒水。”
樊夏客氣的拒絕,自己去倒水,心卻立馬沉了下去。
老太太雖然是自己親媽,然而樊夏不得不承認她慣會說鬼話,從一開始的忽悠他爸到後來的忽悠客戶,瞞天過海、黑白颠倒的本事至今已是爐火純青,基本上,她就連說‘太陽是如來佛祖一打嗝吐出來的’都眼不眨面不紅。
榮叔就不一樣了,他做了幾十年的小學老師,深入骨髓的觀念是為人師表的他必須起到表率作用,各個方面都要給孩子們立下好榜樣,說謊演戲,那絕對不行。
按理來說,老兩口第一次見周以冬,樊夏沒有開口,兩個人也沒有親密的動作和眼神,那他們會認為周以冬是樊夏的朋友。
見到樊夏的朋友,榮叔有什麽好愣的?
除非他們已經知道周以冬不是樊夏朋友了。
這也不對,要是知道了,老兩口還會這麽平靜?
樊夏心頭的問題從‘怎麽介紹周以冬’變成‘什麽情況’,苦思冥想着拉住硬邦邦的木頭樁子,坐到老兩口對面。
榮叔和老太太跟樊夏閑聊幾句,沒怎麽問周以冬,眼神也不見詭異,樊夏稍微松了一小口氣。
不管怎麽說,老太太好像不厭惡周以冬,那就算個好的開頭了吧。
周以冬卻放松不下來,為了告訴岳母岳父他很穩重、很能抗事,他像面試似的正襟危坐,連偶爾的答話都是一板一眼。
老太太瞅着眼睛疼,坐不下去的說要去做中午飯。
周以冬飛速站起身,說:“伯母,我幫您。”
樊夏瞥了周以冬一眼,不安心的說:“媽,你坐着吧,我做飯,讓他給我打下手。”
老太太拉下臉,問:“你媽我做的飯也不願意吃了怎麽的?”眼睛裏問着:你怕什麽?我能吃了他?
樊夏:“……”
他瞬間知道老太太知道了,還要和周以冬套套話,可周以冬什麽都不知道。
樊夏嘆了口氣,又喊了一聲:“媽。”
老太太精得很,婉轉的瞪了樊夏一眼,那意思很清楚,再叨叨就要翻臉了。
周以冬傻乎乎的,已經率先進了廚房,老太太便挺直腰杆也進去了。
樊夏又嘆了口氣,之後說:“榮叔……”
老實巴交的榮叔壓低了聲音,說:“沒事兒,你媽沒生氣,她說沒意見,你喜歡就行。”
樊夏一副被雷劈的表情擡起頭,不敢相信自己準備面對的血雨腥風就這麽卷過去了,還沒碰到他和周以冬一點。
他忍不住問:“你們怎麽知道的?”
廚房裏的老太太系好圍裙,狀似無意的問正在掰西蘭花的周以冬:“看你掰得挺快啊,平時總在家裏做飯?”
周以冬笑着說:“我不會做飯,做什麽都糊鍋,樊夏說我做飯等于浪費糧食。”
老太太:“……”
她在心裏給周以冬滅了一盞燈。
老太太又問:“這身衣服挺好,自己熨的?真利索。”
周以冬誠實的說:“不是,從幹洗店拿回來就一直沒穿,放在衣櫥裏挂起來了,上面才沒有褶子。”
老太太:“……”
她又滅掉一盞燈。
老太太繼續問:“我看你中文說得挺好,幹什麽工作的呀?外教?”
周以冬露出個十分滿足的表情,說:“沒有,我在給樊夏端盤子。”
老太太:“……”
她直接在周以冬仨字上劃了個大紅叉。
自己兒子找了個男人也就算了,找個生活不能自理、腦袋還不好使的,這是跟誰倆呢?指望自己兒子去伺候大爺啊?
老太太十萬分的不樂意,當下就黑了臉,懶得再和周以冬說話,準備一會兒就找個機會,把樊夏支到小黑屋裏去進行教育。
然而在出廚房之前,老太太就改了心思。
周以冬簡直像個職業水案,手法異常高超的洗菜、切菜、收拾魚,把每一片牛肉都切成同樣的厚度,而且沒弄出丁點碎渣。
弄完準備工作之後也沒走,站在旁邊看着老太太炒菜,适時适當的遞過去東西。
他雖然手殘,然而下鍋的順序和需要用的調料都了若指掌,甚至不用老太太說句話、投來個眼神,他都能在第一時間遞過去醬油料酒味精鹽,而且要用白醋的時候絕不會遞過去陳醋。
……這是不會做飯的人嗎?
老太太暗搓搓的想,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她想完,繼續晾着周以冬,等着他把姜遞過來。
等了半天,周以冬遞過來一碟切得細碎的蒜末。
老太太嫌他沒眼力見,更加的不高興,自己去拿姜。
周以冬卻開了口,說:“伯母,不要放姜了。”
老太太的權威被質疑,沒了耐心煩,說:“你懂什麽,不放姜不好吃。”
周以冬有點猶豫,最終樊夏戰勝了岳母,還是說:“樊夏不吃姜,一點姜味都不愛沾。”
老太太虎了臉,說:“他是我兒子還是你兒子?我還能不知道他吃不吃姜?!”
周以冬心說當然是您老兒子,但是樊夏真的不吃姜……
他一副負荊請罪的表情動動手,把老太太手裏的姜塊拿走了。
那一瞬間,老太太起了把馬勺扣到他腦袋上的念頭。
再後來,周以冬繼續做着該做的工作,只是把那塊姜放到距離老太太很遠的邊角處了。
他趁着沒事做的間隙力求表現機會,拿起白蘿蔔雕了花,然後仔仔細細的擺在盤子邊。
等到菜做得差不多,老太太沒什麽心情的掃了一眼。
幾個小圓盤邊上,有的擺了胡蘿蔔片、菱形黃瓜片,有的盤子中間堆了一撮彩椒丁、白蘿蔔雕花。
剛剛盛出去的醬茄子本來色香味俱全,結果就這麽被周以冬的漂亮擺盤襯成了面目可憎的大稀泥。
老太太的臉徹底的、立刻的,從多雲轉為烏雲密布。
她想說你盤子擺得再好看也不能吃,兒子還是會覺得我這個媽做的飯好。
周以冬卻沒看見風雨欲來的前兆,他突然露出四顆牙齒,扭頭去看廚房門口。
沒到幾秒,廚房門被打開,樊夏走了進來。
樊夏沒看周以冬,視線在老太太的臉上轉了轉,笑着問:“辛苦親娘了,我怕人手不夠,過來端菜。”
周以冬扳過他肩膀,把人推了出去,說:“有油煙味,你別進來,我自己端就行。”
說完直接關上門,和老太太說:“伯母也先出去吧,剩下的活我做就行了。”
老太太看了他半晌,直把周以冬盯得汗毛倒豎,才聽見她問:“你怎麽知道我兒子要過來廚房的?”
周以冬認真的思索了一番,跟着摸摸後腦勺,把自己說成了一個神棍,給出個缥缈又帶仙氣的回答。
他說:“我也不明白是怎麽知道的,就覺得是樊夏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沒有任何曝光率的文,兩天多了十幾個收,大概是小天使萌和別人推薦,能得到泥萌的喜歡,真的特別感動,在這裏給小天使萌鞠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