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周念啓帶周以冬去了他的房間,躬身擺了個請的姿勢,說:“歡迎光臨。”
周以冬進了門,說:“三哥你好逗,哈哈哈!”
周念啓摸着腫脹的嘴角,也不嫌疼,問:“噫,我很逗嗎?”
周以冬四下看看,說:“你粉絲都說逗,還叫你豆豆。”
周念啓:“看不出來你還挺八卦的嘛。”
周以冬:“你可是我三哥,當然要八卦你,別人我才不八卦。”
周念啓皺皺鼻子,看他一眼,說:“怪不得你眉毛像八字,哈哈哈。”
樓上氣氛十分良好,樓下氣氛十分詭異。
樊夏覺得這倆人看他的眼神不是打量和探究,而是像看個不起眼的玩具似的,壓根沒把他放在人的範疇裏。
這讓他非常不舒服,可他沒辦法翻臉,因為他們是周以冬的哥。
他不知道自己哪裏惹着這二位,只好挺直腰坐着,陪他們玩沉默是金的游戲。
他還有個毛病,越是緊張局促的時候,臉上越會一本正經,看着就像個不言茍笑的老頭子。
周念誠噗嗤一聲笑了,懶懶的半躺在椅子上,說:“真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什麽?
樊夏快繃不住了,即将破功的時候,周家大哥突然放下茶杯,說:“我聽說你們是在澳洲認識的?”
“是。”樊夏鎮定的回答,說:“當時我剛畢業,想去堪培拉旅游,我們就是在那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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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誠手肘放在桌上,用兩根指頭撐着側臉,笑嘻嘻的問:“聽說你就在堪培拉留了十天,本來是想和他玩玩兒,沒想到他追到中國來了,是吧?”
這話問得太誅心,樊夏瞬間僵硬起來。
原來不止是周家大哥,就連他的二三哥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把人支走,剩下的留着拷問。
也不對,他們大概是奔着給自己難堪來的,問出來的話也沒準備聽回答,仿佛一切了然于胸。
周家大哥确實沒準備聽回答,他想見樊夏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看弟媳。
他面色如常的說着沒有指責意思的話:“念誠,對以東的男朋友別這麽不客氣。”
周念誠撓撓後背,說:“那您老說,我聽着。”
樊夏深吸一口氣,做好了面對暴風雨的準備。
然而周家大哥接下來的話,卻比臺風還狂猛,幾乎要把他吹沒影兒。
周家大哥用交叉的十指抵着下巴,說:“你不需要多心,念誠說的話沒有其他意思。想必以冬告訴過你,我們不是同一個母親,不過我們是拿以冬當弟弟來看的,對他的事自然會上心。”
他說:“我們沒有反對他找男人生活的意思,相反的,只要你是誠心對待以冬,我會很樂見其成。但是,前提是他的人生沒有被打亂。”
樊夏十分茫然,問:“……什麽意思?”
周念誠看他不像裝的,驚奇的問:“你居然不知道?他要來北京定居就不能和老頭兒東奔西走,才會丢了從小的愛好跑來找你了。”
樊夏木着臉聽完,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老頭兒是誰。
周家大哥笑微微的解釋,說:“念誠說的老頭兒就是以冬的老師,他有和你提過麽?”
樊夏心一跳,說:“只提過一次。”
周家大哥:“怪不得你不知道。”
他把周念誠的話翻譯成通俗易懂的版本,說:“薩裏大師把以冬帶在身邊培養,卻不讓他出現在公開場合,留給外界一個神秘的形象,只不過是想讓他在最合适的時候亮相。薩裏的性情有些古怪,這點外界的人也有耳聞,說得好聽是愛憎分明,說得難聽,就是藝術瘋子。我猜,對他來說,以冬就是他傾盡心血做出來的藝術品,并且是收官之作,所以在以冬之後,薩裏沒有再收過徒弟。”
他說:“薩裏雖然在澳洲定居,卻經常在世界各地教課、演奏,每次走的時候,他都會帶上以冬。以冬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做鋼琴家,如果他繼續跟在薩裏身邊,大概三十幾歲的時候就會在國際上聲名大噪。現在以冬選擇在北京定居,就意味着不能頻繁的跟在薩裏身邊,這對創作他的老師來說,恐怕和逃跑差不多。”
他又說:“薩裏大師的第二個徒弟曾經和他發生過分歧,據說他後來自立門戶,可惜最近這幾年,他已經消失在鋼琴界了。”
周家大哥的嘴唇開開合合,繼續說:“因為你,以冬也會消失在鋼琴界。”
周念誠敲敲臉頰,眯着眼睛說:“你可真自私啊。”
周家的人不查這些事,是對周以冬的尊重。然而這些都不算秘密,有心人會從蛛絲馬跡裏摸索到真相,對聰明的周家人來說,猜出事實太容易了。
周家大哥想的很簡單,他不會對周以冬的戀愛指手畫腳,然而涉及到弟弟的前途,他就不能裝看不見。
而且,如果樊夏聽完之後沒有反應,那他對周以冬也不會有多喜歡。
可是樊夏喜歡,所以他變了臉色。
周以冬抱着個大箱子下樓,周念啓在他身後,說:“慢着點兒哈,裏頭的東西金貴着呢,保持平衡,不行不行,左邊歪了。”
周以冬立刻動動左肩膀,好奇的問:“三哥,你送我的是什麽?感覺挺重的。”
樓下聽見聲音的幾個人迅速恢複常态,看起來還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周念誠看他們過來,插嘴說:“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保證你驚喜到爆。”
樊夏笑笑,說:“謝謝二哥三哥了。”
周念啓吊兒郎當的路過他身邊,說:“大哥可還在這兒,你不能厚此薄彼嘛。”
樊夏看向周家大哥,說:“謝謝大哥。”
周家大哥:“不客氣。”
幾個人相處得很融洽,完全看不出剛才都說過什麽。
周以冬和樊夏很快就走了,周念啓和周念誠坐了會兒後也開車走人。周念誠開車,周念啓在後座上玩手游,嘴上時不時蹦出兩聲配音。周念誠從後車鏡裏鄙視他一眼,無聲的、慢悠悠的說了句二貨。
頭都沒擡過的周念啓說:“看什麽玩意兒看,怎麽看我都比你帥。”
周念誠挑着眉毛,甩出兩聲呵呵。
周念啓:“別裝逼,趕緊說那小白臉怎麽回答的。”
周念誠猛一轉方向盤,玩了把漂移。
後座周念啓的腦袋被甩得磕到車窗上,揉了揉腦袋,就撲到前頭一頓揍。
小車在馬路上危險的搖搖晃晃了半晌,之後以各自的臉上挨了兩拳告終,周念啓坐回去撈起手機,一手揉着腫起來的左臉,一手繼續玩游戲。
周念誠也被打得臉發麻,說:“小白臉說,他和小弟弟不是在玩兒。”
周念啓:“我看他也不像玩兒,都是你倆事兒逼,好好的吓唬人家小朋友幹嘛?”
周念誠不以為然的說:“你從哪兒看出來不是玩兒的?”
周念啓:“地鐵呗,你瞎?”
周念誠:“我看你是找揍,你等着回家的。”
回去的路上,周以冬止不住好奇心,打開箱子看,跟着驚嘆的說:“Wow!他們送我們一艘金船,太壕了!”
樊夏:“……是太好了吧?”
周以冬怕樊夏也跟着看,就飛快合起箱蓋,說:“是壕,土豪的壕。你不能看,專心開車,等回家再給你看。”
樊夏點點頭,說:“嗯,回家。”
他的臉色看不出丁點異樣,平穩的把車開到家。
倆人要上樓的時候,樊夏說:“你背我上去可好?走樓梯。”
抱着箱子的周以冬二話不說的把箱子放在地上,蹲下去拍着自己後背,說:“上來上來,讓我鍛煉鍛煉身體。”
樊夏指着箱子,問:“那箱子怎麽辦?”
周以冬背對着他,說:“背你上去我再下來拿,這麽短的時間肯定沒人發現裏面是金船,快上來。”
他的樊夏撒次嬌比方便面沒料包還難得,他可要好好把握機會。
樊夏爬上去,摟着周以冬的脖子,說:“背我很好玩嗎?不累嗎?”
周以冬胳膊夾着他的兩條腿,穩穩的站起身,說:“不累,我有洪荒之力,哈哈哈!”
樊夏:“哈哈哈!”
周以冬:“我還能開大招,你抱緊點。”
樊夏摟得更緊了,說:“我準備好了,你開吧。”
周以冬:“3,2,1,0!”
然後他就往樓梯上跑了起來。
樊夏被颠得頭暈,卻跟着周以冬哈哈的笑,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和肩膀。
周小馬達一口氣沖到四樓,喘着氣說:“我下去拿箱子,你先進去。”
說完就急匆匆的下樓了,連電梯都忘了坐。
樊夏背靠在門上,看他一步四臺階的往下跑。
周以冬在樓下想起來電梯的用處,卻覺得自己腿比電梯快,就又跑回樓上,發現樊夏就在門口等他,沒進去。
他氣喘籲籲的問:“不進去嗎?”
樊夏:“進去。”
他打開門進去,周以冬跟着進來,踩着鞋跟脫掉鞋,穿着襪子踩在地板上,急切的把箱子放在地上打開,拿出裏面金光璀璨的小船,高興的說:“花老板,等店鋪裝修好了之後放在咖啡店裏吧,以後生意就會越來越順。”
樊夏點頭,說:“一帆風順,你哥哥們很會送東西。”
周以冬放下金船,糾正着說:“是我們哥。”
他又問:“你餓不餓?想吃飯嗎?”
樊夏蹲到地板上,說:“餓了,你弄點東西給我吃?”
周以冬驚奇的說:“好啊好啊,我早就不想讓你再做飯了,可你總是不讓我做。這次我來,你點菜,想吃什麽?”
樊夏想了想,說:“我想吃鋼琴。”
周以冬很認真的問:“好好好,你喜歡煎煮烹炸哪一種?”
樊夏:“都不喜歡,我喜歡彈彈彈。”
周以冬:“彈走魚尾紋!”
說完兩人抱着肚子狂笑。
面臨滅頂之災的鋼琴最後活了下來,樊夏動手做了炒飯,兩個人吃完之後收拾了行李,然後相擁着入眠。
樊夏卻睡不着,一動不動的躺到夜深人靜,眼睛依舊合不起來。
周家大哥說的話,帶給樊夏的沖擊太大了。他之前所做的心理準備是有關真心的,并不是周以冬的未來的。
花老板知道周以冬的鋼琴彈得很好,卻不知道他們能有今天,是因為周以冬付出的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而且周以冬做決定的時候,他們甚至沒在一起,中間還有三年的空白期。
周以冬唯一的動力,是短短10天的接觸和不知走向的未來。
如果立場對調,樊夏做不到這樣。
如果樊夏知道的更早一點,他也不會讓周以冬留下來。
當初會不辭而別,是因為擔不起另外一個人的未來。
現在……仍然擔不起。
可明明知道擔不起,也沒有那個資格去擔,樊夏卻不敢說讓周以冬回澳洲的話。
再濃烈的感情也抵擋不住時間和距離的拆分,何況在旁邊看着都抵擋不住前仆後繼的幺蛾子,真要分居兩地、聚少離多,周以冬那性格還不得讓人忽悠到深溝裏去?
就算他相信周以冬,也相信他們的感情,卻不能相信他們無法在一起的時光。
那其中所隐含的變數太多,樊夏怕自己經不起。
周念誠說的對,他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