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樊夏的确很無奈,因為來的人是宋可唯。
他和宋可唯在兩年前認識,當時他住在二線城市的媽的朋友的二嬸的外甥女把東西快遞到他店裏,托樊夏轉交給在北京的小輩,那人急用又沒有時間跑一趟,老太太就讓樊夏送過去。樊夏被逼着去了人說的餐廳,到那之後找到唯一的空位置坐下。正趕飯時的餐廳人滿為患,服務員忙得天昏地暗,都沒時間搭理樊夏,也忘了他坐的桌子是別人訂好的,後來訂位的宋可唯就來了。
宋可唯和人約在餐廳相親,看見樊夏的時候以為是正主,劈頭蓋臉就說:“我工作很忙,沒有時間談戀愛,可以直接結婚,不過沒有辦婚禮的精力,只能直接領證,以後也不想再補。結婚之後我不會做家庭主婦,家務活什麽的也不要指望我,請長期保姆或者鐘點工另定。至于孩子,35歲之前我不考慮,你聽懂了嗎?”
樊夏:“……這位女士,你認錯人了。”
宋可唯這才正眼打量他,發現對方居然長得挺好看,就繼續說:“沒聽懂我就再說一次,我只要結果不要過程,只要婚姻不要丈夫。雖然在要孩子之前我們需要分房睡,但身體必須為對方保持忠貞,這麽說懂沒懂?”
這是樊夏聽過的最霸氣側漏的相親介紹。
開頭很烏龍,結尾很圓滿。解開誤會之後,宋可唯請樊夏吃飯,聊着聊着發現這人的花店和自己工作的地方離得不遠,後來就去過樊夏店裏幾次,買了兩盆搖錢樹。
倆人一來二去就熟了起來,樊夏也開始無奈。
樊夏有潔癖,大學沒畢業之前還不太嚴重,可以算在愛幹淨的範疇裏。從澳洲回來之後,潔癖突然加重,在人很多的地方會覺得無法呼吸,和其他人皮膚接觸會反胃,簡單來說,是對其他人的皮屑、味道格外反感。樊夏知道自己的潔癖來自于心理方面,也很病态,所以在外人面前一直很克制,從來不會露出太過明顯的抵觸情緒。宋可唯這女人的性格在不談感情的情況下會大方過頭,和樊夏熟起來後基本是拿人當哥們兒處,平時還會說葷話。她上次來的時候趕上樊夏在吃午飯,看梁師傅做的魚香肉絲太誘人,用樊夏的筷子吃了一口,之後樊夏就沒再吃,整個下午都和饑餓感相依為命。
宋可唯進門的時候,樊夏眼鏡上的藍光正在閃爍,聽見鈴铛聲,他回頭看了宋可唯一眼,直說:“今天沒飯,你別指望蹭了。”
“今天不蹭飯。”宋可唯把手提電腦放在桌上,伸了個優雅的懶腰,維持着氣質女人的形象坐到椅子上,笑得很端莊,說:“我辦公室空調壞了,來你這兒納涼。”
樊夏:“一小時一百。”
宋可唯從精致小巧的手包裏掏出張卡遞過去,“密碼6個0,您老自便,甭和我客氣。”
樊夏:“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現在密碼都不讓設太簡單的好嗎。”
宋可唯收回卡,說:“被你發現了,那算了。”
樊夏:“你工作又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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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可唯把長發攏在一起,平靜的說:“人事部的跟我說要漲工資,不漲就罷工。助理告訴我,他和幾個老員工通了氣,我要是不管,他們有可能會集體跳槽。”
宋可唯很能幹,自己開了廣告公司做老總,可這年頭人心總是浮的,她管的人多,操的心也多,來樊夏這裏,基本都是因為碰到難搞的事心情不好想要放松。
樊夏對詳細情形不了解,沒辦法搭話,宋可唯也不是來求助的,換了話題,問:“那兩盆搖錢樹都快死了,你不是說很好養嗎?”
樊夏:“親,你兩年沒換土,我猜你平時也想不起來澆水施肥。上次聽你說放在窗前,我讓你換地方,你換了嗎?”
宋可唯想想,說:“沒換,還在那曬着呢。”
樊夏:“……你暴曬兩個禮拜不喝水也能死。”
宋可唯的壓力被樊夏趕跑,輕松的笑起來。
她長得不算特別漂亮,但是很大氣,再加上常年和牛鬼蛇神打交道,磨練出來的氣場和一般女孩不大相同,身上自然散發出的女性魅力很吸睛。
宋可唯去了洗手間,再回來的時候,店裏多了個海外小哥。她看了小哥一眼就挪開目光,坐回椅子上,打趣着說:“我媽又讓我帶你回家,說再不把你帶回去就親自殺來看人,你要不要跟我回去?還是等我帶我媽來看你?”
宋可唯是不婚族,她媽是催婚族,人不在北京,就讓她開婚介所的姑姑給宋可唯安排着相對象。宋可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軟硬都來過,她媽還是沒斷過念頭,母女兩個曾經為這事鬧得很僵,她媽還哭過。宋可唯不忍心,又不願意結婚,才會在不得不去見人的時候直奔主題,争取把人都吓跑,還能糊弄下她媽。然而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宋可唯就和樊夏商量,借用他的身份編造個男票,不告訴她媽真信息,既不會打擾到樊夏,也能擺脫沒完沒了的相親,樊夏慎重考慮過後同意了。
後來有一次樊夏老媽打來電話旁敲側擊,樊夏試探着借用宋可唯編了個女票出來,也不知道是哪裏編得不夠圓滿,老太太聽完之後的呵呵一笑深藏功與名,擺明了不信他的瞎話。樊夏想想自己簡直賠到了家,平白無故被人占了口頭便宜,此後就老和宋可唯打嘴仗找心理平衡。
這會兒樊夏沒說話,宋可唯有點驚奇。平時她說這種話,樊夏肯定是會埋汰她還沒找到對象的。
倒是海外小哥放下盤子,看着宋可唯誇了句:“Wow,你真漂亮!”
宋可唯和各式各樣的人打過交道,場面話聽過不少也說過不少,倒是頭一次碰上誇得如此直白又真心實意的,完全不是客套話,也不含任何情.色信息。宋可唯通體舒泰了,笑着說:“你也很帥。你是咖啡店的員工?上次我來的時候沒見過你呢。”
周以冬:“我今天才開始兼職,目前還在試用期,等到樊夏滿意才會給我工資。”
他看看宋可唯,再看看樊夏,又開始哈哈哈,“你們很有夫妻相,看起來太般配了!”
宋可唯:“……”
小哥的話說得太真摯,造成她出現幻聽,聽見了教堂的鐘聲、婚禮進行曲,以及來參加婚禮的賓客掌聲。
樊夏動動嘴,話到嘴邊一變,問:“店裏不忙嗎?”
周以冬:“還好,我這就回去,等等再來收盤子。”
他又看了眼樊夏,然而樊夏并不理他,周以冬自顧自的說:“那你們先聊,不打擾你們了。”
樊夏掌心抵在額頭上,興致缺缺的扒拉盤子裏的豆角,懷疑周以冬是智障。
來找他又不認他,還非要在他店裏打工,碰見‘現任’的反應平常得過分,還滿身真誠的說他們兩個有夫妻相,他怎麽越想越鬧騰呢?
而且他剛剛居然想解釋他和宋可唯的關系,也是醉了。
咖啡店裏,周以冬夾起塊土豆放進嘴裏,忍不住偏頭看了眼。
樊夏用後背對着他,看不見表情。
樊夏的女朋友還在,沒有說話,笑着看樊夏。兩個人相處的氣氛有點像老夫老妻,默契又和諧。
他們感情似乎真的很不錯,女朋友很漂亮,很有魅力,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個溫柔的人,但是應該很通達。他聽過很多朋友因為女方耍性子而産生的抱怨,樊夏的女朋友看起來不是那種人,和她在一起會覺得很輕松吧。
能來北京真是太好了,能看見樊夏過得好真是太好了。現在他和樊夏也算認識了,等到樊夏結婚,他可以送一份賀禮,再親眼見證他開心的說出I do的那一刻。
賀禮送什麽呢,太便宜了不行,太重了也不好,應該選個寓意好的、能拿得出手又不會太過隆重的。
袁昕匆匆吃完一碗飯,又舒服又想嘆氣,說:“梁師傅,你不能再做得這麽好吃了,自從我來咖啡店後就胖了十斤,再這樣下去我就會變成大胖子,我男票會不愛我的。”
梁師傅聽完袁昕技巧高超的馬屁,歡喜的抖抖肚子上的肉,樂呵呵的說:“就你會說話,豆角辣椒讓你說得和山珍海味似的。”
袁昕捂嘴笑:“我說真的呢,不信你問周以冬,他肯定也說好吃。”
梁師傅瞥了眼周以冬,周以冬沒說話,梁師傅又瞥一眼,周以冬還沒說話。
袁昕不動聲色,桌子底下的腳準确無誤的踢到周以冬小腿。
回魂的周以冬:“?”
梁師傅低頭吃飯,耳朵悄悄豎起。袁昕略微使了個眼色,說:“我看你吃了好多,是不是梁師傅做菜太好吃你停不下來呀?”
完全沒接收到信號的周以冬舉起大拇指,“很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中餐,梁師傅一定是廚神。”
心裏小驕傲、嘴上很謙虛的梁師傅說:“哪有哪有,我今天多放了一點鹽,還以為會鹹到你們。”
周以冬咽下嘴裏的土豆,仔細品嘗了下,說:“不鹹。”
梁師傅:“那就好,哈哈!”
周以冬:“有點苦,哈哈!”
梁師傅:“……”
袁昕:“……”
周以冬看梁師傅碗裏的青菜一口沒動,倒是肉被吃了幹淨,猜他可能是無肉不歡類型。每天做的菜分量有限,梁師傅可能不大好意思多盛一碗,就把自己沒怎麽動過的菜碗推過去,說:“我不怎麽餓,菜又盛了太多,吃不掉的話太浪費了,梁師傅幫我解決掉行不行?”
梁師傅确實挺愛吃自己炒的辣椒肉,此時便咽下老血,假裝冷下臉,夾起塊肉塞進嘴裏,說:“哪個臭小子說苦的?明明就做的很好吃!”
周以冬:“……”
他夾了塊肉,邊吃邊想這就是苦的啊……
晚上咖啡店關門之後,樊夏給袁昕用微信發的工資,他想了想,問周以冬:“你微信多少?”
周以冬沒微信,當場下載了又注冊,聽樊夏念的號碼搜索,加上之後樊夏給他轉了工資,很快周以冬又轉回來,說:“我還在試用期,不用給我發工資。”
樊夏沉默了會後,突然說:“周以冬。”
當初在澳洲,樊夏一直叫他Isaac,這還是周以冬第一次從樊夏嘴裏聽見這三個字。
他有些發愣,因為他并不覺得這名字哪裏好,也許是人對了,他現在突然覺得被樊夏說出口的這三個字很好聽。
周以冬笑了,“我在。”
樊夏不明所以:“你突然笑什麽?”
周以冬:“沒什麽,哈哈哈哈!”
樊夏:“……”
他覺得和這人沒共同語言,直說:“我這兒沒有試用的說法,你做多少,我就發多少工資,別再轉回來了。”
周以冬嘴唇動了動,問:“那我明天還能來嗎?”
樊夏深看他一眼:“你還想來嗎?”
周以冬點頭,說:“想。我能做好,今天下午做的咖啡客人都說滿意,還有好多人點名讓我做。”
他壓着期待問:“我能繼續端盤子嗎?老板,花老板,樊老板,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