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九點,一輛警車緩緩停在路邊,下來的幾個交警設好路障,準備進入查酒駕模式。有眼尖的交警看見道邊有輛車違停,三兩步走過去,敲敲車窗。
黑色車窗被人搖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交警動動鼻子,公事公辦的說:“你好,這裏不讓停車。”
樊夏:“不好意思,我這就開走。”
他發動車子,覺得自己簡直有病,居然在張程下車的地方停了兩個小時。
樊夏緩慢的開着車,不敢把速度放太快,他現在神思有些恍惚,看什麽都自帶疊影特效,怕闖紅燈或是追尾。
一路跋山涉水、歷經艱辛的到了家,樊夏沒像往常那樣先洗澡,而是去了書房。他覺得自己現在心不靜,需要書香來穩一穩。
再過半個小時,看書也走神的樊夏被樓下的狗叫聲驚醒。
他住的地方是多層洋房,四樓,格局非常不錯,有落地窗和大陽臺,将近三百平的複式從早晨開始就滿室光輝。一梯兩戶,隔壁貌似沒有人,樓上樓下的住戶也很少見到,唯有一樓住戶養在小花園裏的大金毛常年可見,偶爾還會叫兩聲來彰顯存在感。
樊夏合上一字沒看進去的書,瞥見封面的時候眉心猛跳。
他看是《帶你走進風情澳大利亞》,封面上的手繪把堪培拉的街道畫得很有意境,這條街道還是他和周以冬去溜達過的。
悉尼、墨爾本、阿德雷德、布裏斯本,哪兒都比堪培拉熱鬧,他怎麽就鬼使神差的去了那。
樊夏想不通,也弄不懂周以冬為什麽對自己如此的死心塌地。
他不是愛玩兒的人,也不喜歡耍套路,模棱兩可的話不說,要說就必定實踐。樊夏很努力的去回憶,當初自己有沒有和周以冬說過混賬的承諾,然而怎麽想都是沒有。
在和周以冬倉促又不夠穩重的那段過去開始之前,他說過能在堪培拉停留的時間有多久,對方應該很清楚,這一段兒的保質期只能維持到他回國前的半分鐘。他在周以冬問出那句話之後走,裏頭的意思也很明顯,他是喜歡,可沒喜歡到能談論後半輩子的程度。
那周以冬為什麽還能記這麽久,甚至為了自己來異國他鄉?
因為愛情?
Advertisement
樊夏頭皮發麻,用力按着太陽穴扳回跑岔的腦回路。
換位思考,相擁入眠的人隔天起來就不見了,誰都會有種被抛棄的感覺,惦記這麽久,大概是不甘和慣性在作怪吧。
那周以冬又為什麽要裝不認識?明明很肯定自己是誰才跑來的,應該會想在第一時間攤牌,跟着打臉痛罵或者再續前緣才對。
再次被自己惡心到,樊夏忍不住打了個顫。
他又突然感覺自己像個抛家棄子的混球,被人找到之後發現對方沒帶兒子來,很好奇他為什麽不帶。
樊夏覺着自己再想下去,那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煩躁的洗漱爬床,煩躁的整理線頭,煩躁的閉眼睛睡覺,等到夜深露重的時候再睜開,眼底照舊清醒如常。
果然睡不着。
郁悶的樊夏睜着眼睛數羊,邊數邊想,真是作孽。
樊夏習慣了6點起床,他翻來覆去地折騰一夜,生物鐘照樣讓他準時睜眼。睡醒之後心緒平靜不少的樊夏照舊起床跑步,又準點出現在步行街。
袁昕送咖啡的時候,發現樊夏眼底微微發青,驚奇的問:“老板昨天沒休息好嗎?”
樊夏:“我像沒休息好嗎?”
袁昕忍笑,掏出随身攜帶的小圓鏡舉着,說:“黑眼圈都要到下巴了。”
樊夏特別白,顯得發色和眼睛更黑、嘴唇更紅,有些淺淡的眉毛也變得濃墨重彩,現在出現的黑眼圈也變得異常醒目,倒是沒有袁昕形容的那麽誇張,不過是快要出鏡框了而已。
花老板心情不美麗,把冒着熱氣的咖啡放回托盤,說:“太涼了。”
袁昕:“……”
她很快換了話題,問:“小秦說她明天走,我今天要把招聘單貼上嗎?”
咖啡店有三個兼職的學生,新來的方瑩、做得比較久的小秦和袁昕。小秦要開始實習,不能再繼續兼職,最多做到明天。樊夏之前不急着招人,他這裏什麽都有可能愁,只有兼職的人從來不缺,基本上午貼單子,下午就會招到人。
樊夏點頭:“貼吧,有人問的話直接讓她過來。”
他悄無聲息的把咖啡端下來繼續喝,袁昕憋着滿肚子笑走了。
沒到五分鐘,周以冬又來了。他滿眼含笑的進門,說:“早,樊夏。”
樊夏:“!”
周以冬被他發愣的表情逗笑,說:“看見我很驚訝嗎?我說過明天見了。”
樊夏:“……早。”
他放下杯子,淡定自若的問:“又來買花?這次想買個什麽樣的。”
周以冬左右看看,一指展架,問:“這是多肉嗎?”
樊夏:“是。”
周以冬拿起盒多肉問:“這盒很漂亮,它叫什麽?”
樊夏:“紅心蓮。”
周以冬手上的紅心蓮有些不同,外層葉片呈現出淺淡的暖黃色,中心幾瓣是由內而外層疊加深的紫色,乍一看去,很像盛放的香槟玫瑰。
對多肉愛不釋手的周以冬低頭看了會,問:“它好養嗎?”
樊夏:“好養。”
周以冬:“要多久澆水一次?”
樊夏:“看季節,發現土幹了澆水就行。”
對話太幹巴了。
周以冬放下多肉看向樊夏,問:“你今天心情不好?”
樊夏心說看見你心情好不起來,臉上表情不變,說:“沒有,我平時也這樣。”
周以冬心想,才不是,昨天還是面冷心熱的花店老板,今天看他就和看周扒皮一樣。
他笑笑,說:“我要這個。”
樊夏:“五塊,刷卡還是現金?”
周以冬:“……”
樊夏推推眼鏡,“現金吧,刷卡還要我兩塊手續費。”
周以冬:“……”
樊夏咬着自己舌頭想,他真是藥丸。
幸好周以冬沒笑話他,掏出十塊錢放桌上,笑着說:“不用找了,明天我還來。”
樊夏:“……”
他差點就問出口,你老來我這幹什麽,買花一次性買夠行不行?
內心經歷一番天人交戰,樊夏委婉的問:“你很喜歡養花?”
周以冬端端正正的捧着多肉,像捧着千金難求的寶貝,說:“喜歡,特別喜歡,非常喜歡。可惜我對植物不是很了解,以後可能會經常來問,到時候你別嫌我煩。”
樊夏深吸口氣,笑得很僵硬:“上門的買賣哪有不做的道理,你多來才好。”
周以冬露出四顆牙齒,擺手說:“那我先走了。”
花店重回安靜,樊夏摘了眼鏡,疲憊的捏着眉心。
這種‘我知道但他不知道我知道,我又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的感覺太糟心,導致他完全沒辦法正常對待周以冬。
更糟心的是,他不敢問。
問什麽,問為什麽還找我,為什麽裝不認識,為什麽不帶兒子來?
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聽什麽樣的回答。
感覺自己像個蛇精病的樊夏有些無措,把手指滑進頭發裏發了會呆。突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時候,樊夏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擡頭後還在發懵,半晌沒分清是夢是醒、今夕何夕。
周以冬眼裏的樊夏正有些迷茫的看着他,摘掉眼鏡之後,右眼角的那顆淚痣帶了千萬重的熟悉。
他的手指動了動,最後忍住想要摸樊夏臉頰的沖動,說:“哈哈哈哈,我又回來了!”
樊夏猛然醒神,重新帶回眼鏡問:“有東西忘了?你找找。”
“不是。”周以冬大拇指比向對面,“我看見咖啡店門上貼了招聘單,想來應聘。”
樊夏愣了愣,“你要在這工作,不回國了?”
周以冬拉開樊夏對面的椅子,“我能坐下嗎?”
看樊夏點頭,周以冬坐下說:“我以後都留在北京,目前還沒找到工作,想先找份兼職。雖然我沒做過,不過我會快點學會。”
樊夏看了眼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比一般男性更長的手指,骨節明顯卻不突兀,皮膚也不粗糙,手的整體形狀很是賞心悅目,有種恰到好處的美感,很像藝術家的手。
拿這麽一雙手端盤子,實在太暴殄天物。
周以冬看他又走神了,擔心的問:“樊夏,你今天真的不太對勁,碰上不好的事了?”
樊夏拉回神思,說:“不是。”
想不到如何相處,那就先拒絕。
花老板正在想一套天衣無縫的措辭,估摸他喝完咖啡來拿杯子的袁昕來了,給他提供了靈感。
樊夏:“我倒很希望你來兼職,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女性顧客為了看帥氣的海外小哥來喝咖啡,店裏的生意也會變好。不過要走的學生和我說她會推薦學妹來,單子是我忘記這事兒才讓人貼上去的。”
他笑眯眯的繼續說:“不然你去隔壁看看?豬排飯他家常年招人,就算你沒經驗,他們家也一定會用。”
平時很有眼色、今天腦子缺根弦的袁昕拿着杯子正要走,聽見樊夏的話忍不住回頭提醒,“老板,小秦說她學妹不來了,她和我說告訴你了,你忘了嗎?”
樊夏:“……”
機智的花老板,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