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溯前塵
岑折葉傻呵呵地連連點頭:“好久不見,桑桑你長個了!”
秦桑桑噗嗤一笑,朗聲道:“好久不見,師兄你還是這麽好玩。”說完她眼波流轉和崔拂雪四目相對,揚起下巴非常驕傲地說道,“令主大人,可否請小女子進去啊?”
崔拂雪背着手,岑折葉眼看不對勁,急忙應聲道:“師妹請進。”說着眼神還在她身後飄蕩了一圈。秦桑桑見狀笑道:“師兄你放心,師祖的劍我自然是給帶來了,我們進去說。”
岑折葉還在納悶,秦桑桑已經熟門熟路地繞到了中廳,解了鬥篷給佩劍侍女,橫刀跨馬地坐下。下人來斟熱茶,她滿意地颔首:“令主大人還是深知我心的。”
崔拂雪哼了一聲。
岑折葉頭一回同時和二人在一處,有心要打圓場,便十分生疏地與人寒暄起來:“桑桑你幾時從餘姚出發的,累不累?”
秦桑桑揚揚手,侍女便上前給她揉肩敲背。她眼見着對面崔拂雪的手越過桌面拉上岑折葉的,似笑非笑道:“四五百裏的路我趕了一日半到的。”
岑折葉心知她平素嬌氣,這次定是為了趕路才棄馬車換的馬,便誠摯地謝道:“多謝師妹啦,其實也不用趕這麽急。”
秦桑桑揮退了侍女:“去把雲駒捧來。”接着便道,“師兄無須客氣,我也是新得了這匹寶馬,想着要試試馬。”
崔拂雪素來讨厭她這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剛想刺她兩句,岑折葉便掐着他的手心笑道:“那匹駿馬威風凜凜,模樣極為漂亮,真是不多見。”
秦桑桑得意地說道:“那是自然,我做了許多衣飾配它,你瞧!”說着便站起身來晃了兩圈,踏踏腳說道,“師兄說我長高,實則是這麂皮靴的底厚。那件猩猩氈也是,你看還有這個……”她的手撥弄着面頰兩側嵌了紅寶的耳珰,映得她肌膚如雪分外嬌豔。
岑折葉十分贊許地點點頭:“都好看,尤其師妹這麽打扮了,格外好看。”
“畢竟是武林第二美人,穿紅戴綠的也難看不到哪裏去。”崔拂雪摩挲着岑折葉的手悠悠道。
秦桑桑托着肘走近崔拂雪,俯身道:“令主大人屈居我之下,很是不服的樣子。”
崔拂雪擺擺手:“不必,便是我家折葉的第一讓與你也行。”
岑折葉實在不想看他們兩個小孩一般鬥嘴,便在一旁打岔道:“桑桑,你為何說雲駒是師祖的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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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桑“啊”了一聲,反問道:“難道不是?”
岑折葉疑道:“師叔來信說起這劍的來歷,就說是師父自己鍛造的配劍。”
秦桑桑歪着頭想了想:“可我爹去信師伯,問的就是他師父的劍能不能再送給你。師伯回信也應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爹把師祖的劍送你,還得去問師伯。”
岑折葉猛地站起來道:“師叔有和師父互通音信嗎?”
秦桑桑點點頭,岑折葉悲憤不已:“為什麽!師父他都趕我下山了,說什麽他塵緣盡了要與人世作別,沒想到暗地裏還在偷偷和師叔通信。師弟還是師弟,徒弟倒已成陌路了!”
秦桑桑被他一吓,磕磕巴巴地說道:“也不是吧,可能是因為你的終身大事,師伯他老人家還是關心的,他們師兄弟倆也是在為你的事商議嘛哈哈……”她幹笑了兩聲終于露出疑惑的表情,試探着問岑折葉,“師兄,你真沒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除了,呃,和崔拂雪那啥之外。”
“哪啥啊!我回昆侖和師父交代過了,他說了随我去, 不管我和不和阿雪在一起。師叔怎麽和師父通信的,我回去看棧道都沒了啊。要不是師父已然能辟谷,餓都要餓死在山上。”岑折葉捏緊了拳頭。
秦桑桑眼神示意崔拂雪,崔拂雪站起身來拉拉岑折葉的袖口緩緩道:“你先別急,你師父自有自己的道理。”
岑折葉回身瞥了他一眼,秦桑桑忍不住笑道:“依我淺見,你眼看都快是別家的人了,師伯應當是對我們英明神武的令主大人挺放心的,這才撒手不管了。你呀,就安心做武林第一世家的主母、主夫,哎,我也不知道這該怎麽稱呼。”她長舒了一口氣,扇扇風道,“我回倚桐院休整一會兒。你二位慢坐着。”說着便袅袅地款步而去。
這時雲駒劍已經捧了上來,岑折葉一看那鑲金嵌寶的劍匣嘟囔了一聲:“師叔還是這麽奢侈。”
崔拂雪上前來拍拍他的肩:“無妨,我們那個是楠木的,也不便宜。你要喜歡我們也嵌寶。”崔拂雪說着還比劃,“我藏着一塊藍寶,海外采得的,有小兒拳頭大小,你要喜歡就安在劍匣上。”
岑折葉轉悲為喜笑道:“不用不用,真這麽珍貴我可不舍得送人了。”
二人将劍匣安放在茶桌上,啓了銅扣緩緩展開,神兵現世,岑崔二人都立住不動心中暗暗贊嘆。
這柄雲駒劍莖同劍身一般為純鋼打造,劍首為鳳首之形,劍镗即鳳翼,劍鞘為南海白鲛皮所制,拔劍便現白光似霜雪,實有一劍霜寒寥廓海天的意味。崔拂雪拂過劍身陰刻的“雲駒”二字,心裏逐漸了然。
岑折葉合上劍鞘喃喃道:“我師父年輕時大概耐性不錯,這只鳳凰展翼精細得叫人發指。”
崔拂雪也顧不上他胡亂用詞,端詳着此劍各處細節說道:“秦桑桑所言并非虛妄,這劍當是你師父打造了送與師祖的。”
岑折葉注視着這柄劍緩緩道:“師祖其人我全無所知,師父很少提起。”
崔拂雪嘆了一口氣:“雲老前輩仙逝數十年,你師父怕是也不願多說。”他撫過劍镗似要淩空的鳳翼道,“老前輩諱九韶,簫韶九成鳳凰來儀,這柄劍中暗含他的名諱。你或有不知,雲老前輩系前朝之後,隐居浮黎山鮮出。他在江湖上最後一次現身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武林掌故中卻無論如何缺不了這位神仙中人。”
岑折葉極少聽見崔拂雪這麽誇人,誇得還是自己的師祖,便好奇道:“我師祖是怎樣的風姿啊?”
崔拂雪搖搖頭:“他雖與我爺爺同齡,但無甚交往,被我爺爺引為生平憾事之一。之所以有所知,也是當年武聖下山助崔氏蕩平邪教稱心道才了解了一些。”
岑折葉奇道:“不會吧?我師父這樣無事即打坐的人,還會下山除魔衛道。”
崔拂雪想起爺爺的筆劄緩緩道:“武聖是來求一物,他不欲多欠人情,便以功來換。”
“何物?”岑折葉大吃一驚,“我怎麽不知道?”
崔拂雪朝他眨眨眼睛:“自然是因為那會兒你都不曾出世啊。他求的是崔氏歷代所藏的一枚玉牌,是從周王陵中起出的,輾轉多處為我先祖所得,傳說有肉白骨起死人之效。可你也知道,我崔氏收着此寶也沒有出過什麽不老不死的老物,這傳言也便漸漸消散,只是不知武聖取此物何用。”
岑折葉想了想道:“或是我師父修道的功法裏哪處需要吧。”他轉而将目光移回雲駒劍,聽崔拂雪這江湖百曉生繼續道:“數十年前江湖傳言雲九韶脫凡形步仙道,一來是他長居仙山風姿如仙,傳說他額間有丹鳥之羽的赤印,怕是也因此胎記得名。二來他所創結玉劍法,便是我們折葉使了也有神仙姿态呢。江湖傳言時日越長便越發荒誕,傳得他神仙下凡都有。”
“但我家既掌武林令,又與秦叔有親,自然了解得更多些。雲老前輩确實壯年仙去了。別的不說,你師父號為武聖,身負百年功力,便該猜想得到必是有人渡了全身功力與他了。”
崔拂雪說完這話,見岑折葉仿佛定住一般失了神志,令他大驚失色,連忙喚道:“小岑,小岑!折葉!”
岑折葉被他晃了幾下回過神來,擡起眼來艱難地對崔拂雪說道:“你說我師祖額前有赤印。”他擡起手來憑空描了描,“就這麽勾過來像……”
“你見過?”崔拂雪沉聲道。
岑折葉失力地點了下頭,緩緩道:“那個玉牌我好像也見過……”
他把住崔拂雪手臂道:“昆侖虛與浮黎山一樣都是傳說中的仙家境,但昆侖虛蘊藏千年寒冰,觸之骨寒,那個人就靜靜地躺在冰棺中。原來那個人就是他……”
岑折葉失了神,喃喃道:“我那次可挨了師父狠狠的打,我練武偷懶不成器,回回惹他生氣他都沒有打過我呢。”
崔拂雪意識到他二人無意間閑談窺得了一些了不得的往事內情,便摟過岑折葉道:“我們先将劍收好,回頭再說。”
岑折葉回抱住崔拂雪,緊緊地摟着,崔拂雪都能感覺到腰上之力幾有将他禁锢的意味,便努力平複呼吸道:“小岑莫慌,我在這兒,永遠在你身邊。”
岑折葉将頭埋在他頸間,半晌低低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