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湛得了陸正則的好處,翌日早上賢惠地伺候陸正則洗漱穿衣,陸正則出門的時候,他還情意綿綿地送上一個吻,将二姨太的戲份做足了。
昨夜陸正則回南郊別墅是頂風作案,沈湛不想叫陸正則為難,就出了一個主意:“要不……我給你做衛兵吧?”
這不是頂風作案,這是要上梁揭瓦。
然而色令智昏,早被二姨太美色迷得不能自拔的陸長官很快就繳械投降了。
于是乎,陸軍長身邊多了一個面孔黝黑的衛兵。
天氣好時,就能看見那衛兵跟在陸軍長後頭到處跑,天氣不好時,就不見他的人影。
某日軍隊搞演習,中途下起雨來,不少人就注意到陸軍長身後跟的那名衛兵,面上淋一滴雨,露出一抹白,面上淋一滴雨,露出一抹白。
未等他面上的白的都露出來,人就被趙副官拉下去了。
外人只能看到這些,趙副官看得就多了。兩人單獨在辦公室的時候,陸軍長站着他坐着,陸軍長坐着他躺着,陸軍長忙得不可開交,他躺在沙發上睡着了,陸軍長還得停下手中的事給他蓋毯子。
沈湛跟在陸正則身邊冒充衛兵的事,陸總司令自然是曉得的,只是他忙于應付日本人,無暇在沈湛身上花心思。
日本人要求在省內駐兵的事,陸總司令雖然拒絕了,但仍是被扒下了一層皮。日本人野心勃勃,已經到了非戰不足以求存的地步,陸總司令經過再三考慮,終于決定停止內戰,共同抗日。
省內成立了“救國會”,允許共黨在省內活動,開展抗日救亡運動。
救國會成立後,陸正則負責組建新軍事宜,趙三小姐也加入了救國會,負責宣傳工作,發動群衆抗日。沈湛跟在陸正則身邊,見了不少共黨,他覺得趙三小姐跟共黨的關系……有些微妙。
他道:“我覺得,趙姐像是……”
陸正則坦然道:“她是共黨。”
沈湛吃驚道:“難不成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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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正則道:“我不是。”
沈湛更是吃驚,雖然陸總司令決定停止內戰,共同抗日,然而就在數月前,兩方還勢同水火,險些爆發一場大戰。陸正則是國軍,趙三小姐是共黨,兩人即便是假夫妻,又如何能在一個屋檐下相處數年?
沈湛憶起趙三小姐曾經提過,她的愛人是為理想犧牲的,如此推斷,她的愛人是共黨無疑了。
沈湛道:“你太敢做了。”
陸正則道:“實屬無奈之舉。”
他向沈湛解釋了這場婚姻的由來。
趙三小姐的愛人與陸正則是大學時期的好友,二人的政治選擇不同,理想确是相同的。三年前,趙三小姐愛人的身份洩露,遭到槍決,特務順着這條線摸到了趙三小姐身上。
趙家是資本家,一旦與共黨扯上關系,将毫無轉圜的餘地。此時能保住趙三小姐的就是陸正則,陸總司令乃一方軍閥,手握重兵,即使特務查到他身上,也無可奈何。
一個受好友所托,一個為了實現愛人的理想,兩人開始了一段名不副實的婚姻。
沈湛聽完來龍去脈,心中感慨了會,道:“陸長官可真是重情重義,為了完成朋友的托付,不惜犧牲自己的婚姻。”
陸正則目不轉睛地盯着沈湛。
沈湛道:“……為何這樣看我?”
陸正則伸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低聲道:“心悅君兮君不知。”
沈湛:“……”
他一直覺得陸正則是塊木頭,說不出什麽動人情話,然而陸正則突然說了,還是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講出來,。
他不知道陸正則是開竅了,還是他一直以來都看走了眼,故意刁難道:“趙姐是你的妻子,那我是你什麽人?”
陸正則将沈湛摟入懷中,在他額上烙下一個吻,道:“吾之寶貝。”
沈湛:“……”
這哪裏是木頭能說出的話,聽得人心熱如火,縱是廟裏的小尼姑,也得扯破袈裟,下山去尋一個少哥哥!
沈湛與陸正則的感情是蜜裏調油,難解難分,然而國內的局勢與二人截然相反。翌年七月,日軍挑起事端,抗戰爆發。
陸總司令赴南京參加國防會議,陸正則留于省內處理大小事宜,沈湛不便再以衛兵的身份跟随,便去了戲班。
省內局勢惡化,兩日前,日本特務機關撤離省城,端午所在的戲班唱完最後一場戲,就要解散了。
端午在戲院唱了一年多的戲,有了自己的戲迷,只是昆曲沒落,抵不上臺柱張慧春。最後一場戲謝場後,戲班裏的人将一口口戲箱往外搬。
戲班解散,大部分的人前途未蔔,耷拉着腦袋,心事重重。沈湛幫着收拾完東西,便要帶端午回南郊,卸完妝的張慧春叫住了他們。
“到我屋裏喝杯茶再走?今日這一別,也不知道日後有沒有機會再見。”
沈湛自從冒充衛兵跟在陸正則身邊,戲班來得就少了,與張慧春并不親近,然端午在戲院的這一年,得了張慧春的關照,這點情面還是要給的。
張慧春作為戲班裏的臺柱,有一間單獨的化妝間,唱戲的行頭都是人定做了送的,此時尚未收進箱裏。沈湛與端午進屋後,張慧春泡了兩杯香片茶。玉蘭花悶成的茶葉,芳香襲人,齒頰生香。
張慧春等沈湛與端午飲過茶,道:“你們今後有什麽打算?”
沈湛道:“走一步算一步。”
張慧春道:“日本人就快打過來了,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武漢,多個人多個照應?”
沈湛的一顆心都挂在陸正則身上,哪裏來的心思去武漢,便婉言拒絕了。沈湛同張慧春說了幾句,就要告辭,誰料人剛站起來,就覺得手足無力,眼前發花。
邊上的端午只來得及抓了一把沈湛的袖子,就趴在桌上,閉上了眼睛。
沈湛還能不知道自己是着了張慧春的道?
他與端午進門到現在,只喝了一口茶。
沈湛于省內的最大威脅是田中司郎,日本特務機關撤離省城後,沈湛的心便放下了大半,這才叫張慧春有了可乘之機。
沈湛每回出門都會帶衛兵,衛兵跟進跟出十分顯眼,加之日本特務機關已經撤離省城,沈湛便讓衛兵守在戲院外。
張慧春下的藥起效極快,端午年紀小,茶水剛下肚就暈了過去,沈湛雖然撐得久些,但無力出門搬救兵。他将桌上的茶杯掃落在地,随後從掩襟中掏出手槍,想要鳴槍引起外頭的注意。
陸正則送沈湛的袖珍槍有三重保險,膛內有彈的情況攜帶也十分安全,然而此時的沈湛渾身無力,意識逐漸模糊,光是掏出手槍就廢了不少功夫,三重保險更是成了他的三重阻礙。
沈湛努力地想要打開保險,張慧春見狀連忙撲上來搶奪沈湛手中的槍,沈湛登時被張慧春撲倒在地,槍也脫手了。
意思逐漸遠去,昏迷前,沈湛隐約聽見張慧春在他耳邊念了一句:“沈師傅,對不住了。”
十分鐘後,兩名武生進屋,将一口戲箱搬到停在戲院外的汽車上,随後張慧春坐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