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湛渾身濕透,訴完衷情就被陸正則帶回去換衣裳,沈湛站在小房間門口,依依不舍地望着陸正則:“你要走了麽?”
陸正則看着沈湛的眼神,妥協道:“黎明前。”
沈湛眼中一亮,迅速回房換了衣裳,頭發都來不及擦,拿了根毛巾就回到了陸正則身邊。陸正則看了眼沈湛尚在滴水的長發,叫醒了店員,讓他取件取暖的東西。
店員大半夜地被吵醒,臉色很不好看,等陸正則掏出錢,二話不說搬來一只煤球爐子,将大堂騰了出來。
大堂內只剩下兩人,陸正則主動從沈湛手中接過毛巾,為他擦拭濕發。
沈湛将腦袋偏向陸正則,暖洋洋地坐在爐子前烤火。煤爐裏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龐,妍麗不可方物。
陸正則動作很輕柔,沈湛被他擦了一會,悄悄地打了一個哈欠,等陸正則擦拭完畢,他又恢複成神采奕奕的模樣,問:“你這次上戰場,幾時能回來?”
陸正則道:“說不準。”
沈湛的肩膀頓時耷下去了些,即使明知道答案,他仍是想問:“這場仗一定要打麽?”
陸正則突然問:“失望麽?”
沈湛不解地轉過頭:“什麽?”
陸正則道:“對我。”
陸正則說得不明不白,沈湛卻是聽明白了。他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你做的是對是錯,但我知道,你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
陸正則盯着沈湛看了一會,垂首笑了。
兩人在煤爐旁坐了半個小時,期間沈湛偷偷打了十多個哈欠,等他的長發幹了,陸正則開口道:“早點休息。”
沈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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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這樣快就跟陸正則分開,但陸正則明日就要趕赴戰場,他一直拖着陸正則不讓他回去歇息,太不懂事了。
沈湛慢慢騰騰地挪到房間門口,盯着陸正則既不說話也不進屋,陸正則投以詢問的眼神,他就問:“你說別人分別前都會做點什麽?”
陸正則道:“保重。”
沈湛未說話,眼神卻實打實地透露出了不滿。
陸正則想了一會,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懷表,牽起沈湛的手将懷表放在他的掌心,鄭重道:“等我。”
沈湛仍是有些不滿意。
別人離別時,都是依依不舍地擁抱,怎麽到了他這,就跟男方下聘禮似的?讓沈湛退回懷表他是萬萬不肯的,收了聘禮不回應也不好。
沈湛握緊手心的懷表,一鼓作氣在陸正則臉上印了個香吻,随後不待陸正則作出反應,就迅速拉開房門,躲進房裏“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屋內一片漆黑,沈湛貼在門板上,心如鹿撞。他尚未将情緒平複,頭頂上的燈泡就亮了,端午困倦地揉着眼睛問:“師父,你……”
端午原是想問“師父,你大半夜地去了哪裏”,可等他看清沈湛的面孔,出口的話就成了:“師父,你……臉怎麽那麽紅?”
沈湛紅着面孔,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沒有人能夠拒絕我。”說完,脫了外袍鑽進被窩,手裏還緊緊握着陸正則給的懷表。
他的面孔紅撲撲的,直到翌日早晨都沒消下去。
沈湛發燒了。
端午翌日起來就是一頓忙活,端茶遞水熬藥。沈湛就奄奄地躺在床上,額上敷了一根濕毛巾,樂極生悲道:“我真沒用……”
沈湛這一回“沒用”,在床上躺了兩日燒才退下去。他上一回生病,還是暴亂事件時,在雪地裏呆了幾個小時。那時的陸正則忙于處理暴亂事件,但人在省城,沈湛還能聽見他的聲音,見到他的面。哪像這回,兩人剛确認關系,陸正則就趕赴戰場,不知幾時能歸。
沈湛既想陸正則,又擔心他受傷。他想陸正則的時候,就拿出陸正則給的懷表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将懷表上的每條花紋都烙進了心裏,可等他打開懷表蓋……面上的神情就轉變為牙疼。
定情信物裏裝着自己的照片,這算哪門子的定情信物?陸正則留着這張照片是睹物思人,他每日對着自己的照片,有意思?他想看,不會自己照鏡子?
沈湛在床上腹诽了兩日陸正則的榆木腦袋,等能下地了,就迫不及待地上百貨商店買了一只漂亮的琺琅懷表,随後進了一家照相館。
沈湛将面孔洗淨,對着鏡頭或嗔或笑,萬般風情,害得照相師光顧着對他出神,都忘了按快門。
照片洗出來後,沈湛從中挑出最滿意的一張,将腦袋從照片上剪下來,貼在新買的琺琅懷表內。
沈湛對自己的這份回禮十分滿意,高興地在懷表上印了一個香吻。
沈湛回別墅後,戲班的事也繼續做。如今戲班大部分時間都在唱京劇,只是世道不好,娛樂行業蕭條,即使是唱京劇,聽的人也少了。
戲班裏的旦角張慧春閑暇的時候,就喜歡跟沈湛和端午磕牙,一會是某戲班的臺柱換了女裝跟某某部長看星星看月亮去,叫人認了出來,一會是交通部的某位年少才俊整天忙于公事,太太給他帶了綠帽子,鬧到打胎了還被蒙在鼓裏。
令沈湛覺得驚奇的是,張慧春竟提到了陸正則。說是陸總司令家的大公子這回又升了官,當了軍長,是剿共的主力軍。
沈湛一點都不知道陸正則升官的事,起初是因為跟陸正則置氣,故意不關心他,後來兩人突然和好,分別在即,忙着依依不舍,也沒談到這件事。陸正則上前線後,沈湛雖有衛兵護着,但衛兵也不會湊上來跟他講閑話。結果就弄成了眼前這副樣子,沈湛一個家屬,還得從旁人口中聽說自家男人升官的事。
張慧春不是個正經聊天的性子,提陸正則升官的事,只是為了花邊新聞做鋪墊。他眼神暧昧地同沈湛道:“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陸大少從前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現在還不是栽在了女人手裏?我家那位有幸在宴會上見過南郊的二姨太,聽他說沒一個女人能美成那樣,光是坐在那一動不動,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你說說,這世上真有人能美成這樣?”
沈湛正為陸正則的事悶悶不樂,聞言就一副麻木的表情看着張慧春。
對着這樣一張面孔,不論有多想講,都講不下去了。
張慧春平日就愛講閑話,然而這日卻一反常态,憂心忡忡道:“省裏怕是安生不了多久了。”
沈湛心中一跳,難得主動問道:“為何這樣講?”
張慧春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前段時間有兩名日本人在城裏被打傷了,日本人以此為借口要在省裏屯兵,被陸總司令拒絕了。你說,日本人會這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