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的抽出血劍,任由掩燭屍身倒地,夫差下意識的瞄了依舊昏昏沉沉的越王一眼,這才回身對着囚牢的方向開口:“所有越人聽着,還有你勾踐聽好了,把你鎖在大料之上,并非寡人的本意。”
顧不得細想夫差這篇聲明究竟是解釋給越人還是越王聽,範蠡直到盯着夫差把手中染了血的佩劍扔到掩燭的屍身旁邊,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氣,一身大汗淋漓,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上。
“傳寡人旨意,從即日起,所有越囚不必勞作,飲食起居一律善待。”
頒畢旨意,夫差翻身躍上馬背,目光依次掃過采石場中所有的越囚,最後再度停留在越王身上,不由催馬上前,略略彎下腰,放軟了口氣輕聲說道:“勾踐,寡人,還會再來看你的。”
與關在監倉時不同,距離并不遠的範蠡清清楚楚的把夫差這些話聽到了耳朵裏。忽然間,他有些冷,尤其是在看到夫差臨走前的笑容之後,更是感覺渾身都好像浸泡在冰水中一般,冰寒刺骨。
這一刻,範蠡突然不再那麽确定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大王不想死,大王,亦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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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越臣吳臣
軍師,昨夜你去了哪裏?
吳王的大将軍府
公孫雄找你幹什麽?有沒有伯嚭?
軍師不說話,那就是有他了!
怎麽,你什麽都不肯向我透露嗎?
諸稽郢将軍,我能告訴你的是,你不要追問,你不應該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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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是個什麽樣子的人,範蠡不知道,或者說,不是全部都知道。而夫差對大王存的是什麽樣子的想法,範蠡也不知道,或者說,他不想知道。
但現在他必須知道,他必須知道的一清二楚、巨細無遺,只有這樣,他才能做到心中有數,才能部署下一步計劃,才能找到使大王脫險的最好方法。所以即便再不想,再擔心,再恐懼,也無法逃避,他必須用盡所有方法去了解關于夫差的一切。然而對于一個階下囚來說,實現這麽個想法實在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不過幸好,他是範蠡。
從夫差探監,掩燭之死以後不久,新任司獄橫空出世。雖說前任司獄掩燭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也許是夫差的姿态,也許是夫差的遠見,也或許,只是他夫差的一時興起。但不管原因是什麽,掩燭畢竟死了,死得幹幹脆脆大快人心,然而官位從來不會空懸,這麽個舉重若輕的官位更是如此,所以新任司獄自然如同鳥兒一樣懸空而至,快似羽箭。
第一眼看到新來的官員,範蠡難掩心中的震動。從遠處緩緩走來的一身将軍裝扮的人分明是黑翼,那個所謂全家死于越王之手誓言必報此血海深仇的黑翼。
但黑翼表現得很平靜,除了面無表情的宣告他就是新任司獄官之外,這個手握生殺大權的人并沒有威脅什麽,甚至公開表明會按照吳王的指示善待越囚,只可惜,範蠡不相信。尤其是接收到那雙眸子裏陰暗的恨意之後,從黑翼嘴裏吐出來的話,範蠡半點都不相信。
于是連旁邊從不會察言觀色的諸稽郢都意識到,這裏,就要變天了。現在的問題只是,變好還是變壞,若是變壞,又會壞到什麽程度。
但即便是在諸稽郢最壞的打算裏,都沒有考慮到,問題,竟然是出在範蠡的身上。
所以那天晚上,當範蠡被黑翼暗地帶出監倉的時候,驚醒過來的諸稽郢,無可避免的,于內心掀起了一波波洶湧的浪潮。
然而比起在牢裏輾轉反側的諸稽郢,親身面對伯嚭的範蠡則冷靜的多,也清醒的多,畢竟這種情形是他早已預料到的,他只是沒有料到伯嚭性急至此,第一次會晤,他就帶來了大将軍公孫雄。
不過伯嚭的急切就是範蠡的方便,越快探到吳王的重心就能越快護得大王的周全,所以範蠡迅速而真誠的将自己沉入與他們的讨論中,滴水不漏的扮演好自己在伯嚭心目中的角色,一個懷才不遇,面對一展抱負的機會終究難以抑制的謀士。
因此對範蠡的配合,伯嚭很滿意,公孫雄很滿意,範蠡自己則更加滿意,于是伯嚭得到了争勝伍子胥的籌碼,公孫雄得到了北進圖霸的妙計,而範蠡得到了吳臣的初步信任以及大王短暫的安全保障,三個人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各各成全了自己的私心雜意,皆大歡喜。
可惜萬事萬物總有自己的兩面性,而範蠡的雙刃劍,就是越人的懷疑。
很快的,範蠡的頭頂就被按上了兩個醒目的大字,變節。
這是個誤會,可這個誤會的發生,卻是非偶然的,雖說一半來源于黑翼的有意陷害,但另一半也抹不去範蠡自己的故意誤導。所以面對諸稽郢的質問和試探,範蠡毫無半點抗辯,他只是等着,盼着,想着,如何将從伯嚭處探來的“臣服”擺到大王跟前,讓他看清其中的厲害得失。
範蠡很清楚,這個過程必将會伴随的血肉模糊和撕心裂肺,是怎樣也無法避免的,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即便是這些意料之中的代價,竟依然疼痛得超出了他的想像,而無法接受。
他真的沒有想到。
所以那一天,當他自認為已經做好了足夠的鋪陳之後,範蠡利用幾日前夜訪大将軍府的便利,謊稱大将軍有話相傳而要求黑翼領他面見大王。
黑翼相信了。
遠遠的走近單獨囚禁大王王後的牢房,像模像樣的屋子出自範蠡等越囚的辛勞,就是位置不好陰暗了些,夤夜之間只靠着一盞燭火的光亮,更是顯得搖曳不明。不過倒也無所謂,反正在範蠡看來,即便這間囚室映滿了一室的橘色光明,也無法令人感覺到絲毫溫暖,畢竟大王在這裏居住的時日不短,此處早已被那人眼底周身的冰冷所侵染,滲透了滿天滿地的抗拒意味。
經過黑翼不怎麽客氣的通禀,範蠡幾步走進囚室,頭也沒擡的大禮參拜,他感覺得到大王王後投在他身上的審視眼神,更感覺得到退在門外不遠處的黑翼身上那股強烈的敵意。
“寡人,正找你有事情呢,範大人。”
大王揮揮手示意他起身,平淡的語氣聽不出喜怒,“範大人”三個字卻重重的砸在範蠡心裏,大王,從未曾這麽稱呼過他。
“聽說,你最近和公孫雄伯嚭來往甚密,可有此事啊?”
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黑翼的面色,範蠡盡量據實以答:“有,範蠡也正是因為此事來見大王的。”
“哦。”
“範蠡獲得了一個好消息。”略微停頓了一下,範蠡清清喉嚨,稍稍提高的音量确定讓黑翼聽得清清楚楚,“雄才偉略的吳王将要北進圖霸了,吳王仁慈啊,吳王聽說大王受虐于大料便親自前來解救,臣以為,大王應該表示感激啊。”
“哦,感、激?接着講。”看着範蠡的表演,大王沒有表現出怒意,甚至連聲調都沒有絲毫提高,只是,射在範蠡身上的視線冷的結冰。
似乎感覺不到大王的情緒,範蠡依舊滔滔不絕:“雄才偉略的吳王北進圖霸,此乃百年不遇的變舉,當此之際,大王應該真心誠意的表示自己的 忏悔,奉吳王為上王,奉吳國為上國,以此來獲得吳王的寬恕,只有得到了寬恕,才能得到最終的赦免哪。”
上下打量着範蠡,大王輕輕的笑起來:“範蠡呀,是他們讓你來的?”
範蠡回身看了看黑翼,再看看大王,這個問題,實在是沒有回答的必要,因此大王其實也沒打算聽他的答案。
“你說這些寡人不足為奇,因為有人告訴寡人,你——變節了。”嘆了口氣,大王看着範蠡的表情依然帶着笑意,卻沒有費心隐藏話裏的刀鋒,“你是楚人,不會把我越國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沒什麽。你們,仗着胸中的那點點謀略,換取了多少榮華富貴還不夠,還要出賣良心,現在,還要拉着寡人一起來出賣越國!範大人,當初,你背叛了你的故國楚國投奔到我越國,寡人收留了你,為什麽?是因為你有雄—才—大—略!可是你的雄才大略用在了什麽地方?勸寡人投降是你,勸寡人臣服如今——又是你。你背叛了你的故國,現在又讓我越國投靠吳國,寡人不懂啊,你到底是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