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好奇這寫手何以這麽多人追捧
可湘輕輕皺着眉。
“別說了,”薛立臻不想回憶起那惡心事兒:“我走了啊。”
薛立臻當然不是把周賀揍他的事兒翻片兒了,他純粹是太累,沒勁兒想這事兒。
KTV的工作比他想象中累得多,一站一晚上,還得不停說話,鞠躬……然後白天再去上學。他騙老媽說這幾天住朋友家,但學總是要上的,堅持完這三個月,拿了初中畢業證就好了。
薛立臻今天早上聽見老媽和李叔在吵架,他沒吭聲,躲屋裏聽了半天。還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李叔前妻是個賭棍,一輸錢,就來找李叔要。
好像是李叔昨天背着老媽給了前妻五百。
薛立臻心想,做完這個月,他就能到手2400——到時候直接給老媽1000,她還生李叔這500塊的氣嗎?
賺錢賺錢賺錢。
薛立臻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但不知是不是滿腦子想着賺錢的緣故,他做了整整一上午的夢,一會兒是被死去的親爹追着滿大街跑,一會兒是和李叔那個滿頭小卷兒的前妻打架……
中午醒了頭疼得要命。
薛立臻随便吃了碗面,再想睡就睡不着了,一下午幹睜着眼——老師講課他是聽不懂的,就算能聽懂一點兒,也只是語文課。下午沒有語文課。
終于耗到了五點十分,他背上書包,翻牆走了。
四
“你盯着點兒那幾個,我看包裏裝着東西呢。”領班走過來低聲對薛立臻說。
KTV是禁止外帶酒水的,但總有人以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酒水帶進去——其實服務生都眼尖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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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立臻默默跟着前方那幾個穿着校服的學生,見他們一行人進了包間,便站在不遠處的走廊拐角。KTV包間的門上有窄窄一溜玻璃,薛立臻站的位置,正好能透過那點兒玻璃看見屋裏的狀況。
領班交代過,碰見這種情況,不能上去就沒收客人的酒水——一口沒喝呢,容易起沖突。
當然也不能等他們喝完。
薛立臻站了一刻鐘,擡腳走向了包間。
他先是鞠了個躬,然後說:“不好意思,我們有規定不能自帶酒水,您自帶的這些,我得收走。”
幾個男孩女孩面面相觑,都挺尴尬。
“你說不讓帶就不帶啊?”忽然,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孩“騰”地站起來,指着薛立臻吼道。
“這是我們的規定,一進門的大堂就貼着的,不好意思。”薛立臻知道這時候能少說就少說,便直接上手,把桌上淩亂的啤酒瓶往帶來的盒子裏裝。
“讓你動了嗎!”那男生竟然直接拎起個酒瓶,沖着薛立臻的手臂狠狠砸下!
薛立臻眼疾手快,躲過去了。
“我……”薛立臻心裏簡直想剁了這傻逼,但店裏要求很嚴,絕對,絕對不能動手。
所幸這時候領班帶着兩個服務生推門進來了。
“您好,我們這的規定确實是不讓外帶酒水的,要不這樣吧,我先幫您存在前臺,您一會兒玩完了再去拿,可以麽?”
畢竟是學生,看見服務生人數多了,就有點兒害怕,更何況他們自帶酒水,有錯在先。眼下這解決方法顯然很合适。
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站起來,點了點頭:“可以的,我們走的時候再拿。”
“謝謝您配合。”領班沖女孩鞠了個躬,他身後跟着的兩個服務生便走到桌前,将一瓶瓶啤酒放進盒子裏。
“打擾您了,祝您玩得愉快。”
領班說完,沖薛立臻使了個眼色。
薛立臻跟在他們身後,走出包間。
“你站住!”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薛立臻扭頭,見剛剛那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正指着他。
“您有事嗎?”領班走過去問道。
“我沒說你,”男生怒沖沖地看着薛立臻:“我說他。”
“你必須給我們賠禮道歉!”男生吼道:“剛才讓你動我們東西了嗎?”
薛立臻感覺粗口已經快噴出來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領班說:“我剛剛是去收酒水……”
領班可能也覺得男生的要求有些無禮,為薛立臻辯解道:“他不會動別的東西的,他只是收一些您自帶的酒水。”
“那也得我同意了!那是我們自己花錢買的!”男生不依不饒:“你他媽必須道歉,快點!”
薛立臻已經攥住了拳頭,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撲上去,把那傻逼揍得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但他得忍。
場面僵持住,過了幾秒,領班輕撞了下薛立臻的胳膊。
薛立臻知道他在暗示自己服軟道歉。
薛立臻沒說話。
“你他媽不道歉,是吧?給臉不要臉,傻逼玩意兒……”男生一面說着,一面從兜裏掏出了手機:“你等着!”
“您別沖動,我們有話好好說,他是新來的,我馬上讓他道……”領班一看事情要鬧大,趕快上前去阻止男生打電話。
“滾開!”男生一把推開領班,指着薛立臻:“你他媽就站這兒,別動,我把雯姐叫過來!”
薛立臻不知道雯姐是誰,卻看領班變了臉色。
男生的電話通了。
“雯姐,是我,張繼豪,我在綠森林呢……這邊兒出了點事兒,有個服務生,偷我東西……我沒事兒,就是那個服務生抓住了,我讓他道個歉他都不道,還差點跟我動手……嗯……行……謝謝雯姐啊。”
十多分鐘後,包間的門被再次推開了。
薛立臻的心髒猛地一跳。
“繼豪,誰惹着你了?”周賀指尖夾着支煙,平靜地問。
“诶。周賀!”男生走過去,極親昵地摟住周賀肩膀:“你怎麽來啦?”
“雯姐今天不在這邊兒,正好我在旁邊兒吃飯,”周賀的目光在包間裏繞了一圈兒,最後停在薛立臻身上:“雯姐說你東西被偷了?”
“就這傻逼!”男生冷笑着看了薛立臻一眼。
“哎,偷的什麽?”
“我們的酒。”
薛立臻從周賀進包間之後就是懵的,現在才勉強反應過來,敢情綠森林是周賀家開的?
我操!
“酒……”周賀點點頭,對領班說:“給他結算工資,讓他走吧,太不懂事兒了這個,繼豪好不容易來玩一次,就鬧這破事兒啊?”
領班只得連連點頭。
“他得給我們道歉!”
“道歉,”周賀毫不在意地把煙頭在牆上摁滅了,走向薛立臻,背對着所有人:“那你道個歉吧。”
薛立臻的拳頭抖了又抖,終于忍不住,猛地沖那男生揮了上去!
……然後就被周賀死死攔住了。
周賀兩條胳膊跟鐵鏈子似的鎖着他,領班和另外兩個服務生也趕快圍上來攔着。
“卧槽你個傻逼,你他媽還敢跟老子動手,我今天打不死你!”那男生往後退了兩步,扯着嗓子吼道。
“繼豪,”周賀扭頭沖男生說:“他道歉,給雯姐個面子。”
薛立臻布滿血絲的雙眼,瞪着周賀。
周賀面色平靜地與他對視。
半晌,薛立臻走過去,對男生說:“對不起。”
顯然剛剛周賀那句“給雯姐個面子”起了作用,男生趾高氣昂地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五
薛立臻跟着周賀進了一間空包間。
“你什麽意思?”
剛剛周賀攔着他的時候,一只手竟然悄悄在他後背上輕拍了好幾下,甚至捏了下他的腰。
借着包間昏暗的燈光,薛立臻看見周賀那雙亮晶晶的桃花眼眯了眯。
“KTV不能打架,”周賀點了一支煙,輕聲說:“但沒說出了KTV不能打吧?”
☆、番外-薛立臻和周賀(3)
一
清晨的陽光“唰”地落在薛立臻臉上,幾秒之後,他的睫毛抖了抖,然後睜開了眼。
“……周賀?”
周賀已經穿好衣服,淡淡地說:“起吧,九點一刻了。”
薛立臻看着背對自己的周賀,有片刻的恍惚。
“現在……幾月份?”
周賀扭頭看他一眼,笑了:“幹傻了被?”
薛立臻動了動腰,是酸的。
大腿也酸。
薛立臻使勁兒搖了搖腦袋,伸手從床邊的小桌上摸來手機——2016年3月25日。
周賀已經去衛生間洗漱了,薛立臻把手機扔在手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想,難道真的是年紀大了?最近總是做夢,夢裏全是以前的事情。不至于吧,我才25哎。
“薛立臻,”周賀走到屋門口,手裏攥着牙刷:“牙膏用完了。”
“……昨晚我忘了買了。”薛立臻從床上坐起來。
“你能不能別這麽窮酸?”周賀皺起眉:“上次是電費用完了,上上次是潤滑用完了——就差這點兒錢麽?”
薛立臻眨眨眼,想,對了,剛剛是夢,這才是現實。
“我現在下樓買,順便買早餐了,你先打盤游戲吧。”
周賀點點頭走回衛生間,什麽都沒說。
薛立臻去廚房洗了把涼水臉,又沾點水抿了抿亂翹的頭發,拿上錢包,端着碗下樓了。
這房子地段很好,周圍既有沃爾瑪也有菜市場,走幾步就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早餐攤。薛立臻徑直走向馬路對面的那家重慶小面。
“老板,一碗豌豆面,給我裝碗裏。”薛立臻把碗遞給老板。
“好嘞,馬上好。”
等面的間隙,薛立臻出面館左轉,買了兩杯綠豆湯,一屜茴香的包子。
十分鐘後,薛立臻一手端着面,另一只手手腕上挂着包子和綠豆湯,走進了樓下的便利店,買牙膏。
然後他上樓,站在門口喊:“周賀,開一下門。”
裏面沒應。
薛立臻便不再喊了,他看着碗裏的面想,還好現在已經是春天了,涼的沒那麽快。
幾分鐘後,門開了。
周賀手裏還拿着手機,薛立臻聽見一聲響亮“Defeat”。
好吧,不該嘴賤說讓他打着游戲等的,這一輸,周總又該心情不好了。
薛立臻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從兜裏掏出牙膏遞給周賀:“上午還去公司嗎?”
周賀掃了一眼手裏的牙膏,沒回答薛立臻的話,直接把牙膏擲在了地上:“我不用薄荷味兒的,你不知道?”
薛立臻心裏“卧槽”一聲,暗罵自己,做夢做得腦子不轉了!
“不用了,”周賀黑着臉:“我回去了。”
“呃,那好吧。”今天怎麽這麽大火氣,超常發揮了啊……
周賀直接把手機錢包揣進兜,走了。
薛立臻站在窗前,看着他走出樓道,上車,白色的奔馳緩緩駛出自己的視野。
薛立臻把牙膏從地上撿起來,刷了牙,坐到桌前。
他是土生土長的甘城人,受不了重慶小面的辣。周賀那長沙人倒是一向吃得歡快。
但買都買了,總不能倒掉吧。
還好綠豆湯是冰鎮過的,一口面一口綠豆湯,總算是把那晚豌豆面吃完了。
薛立臻又吃了幾個包子,最後還剩三個,他實在吃不下了,準備留到中午吃。
吃完早飯,薛立臻把床單被罩撤下來塞進洗衣機,然後又收拾了一下昨晚被搞得亂糟糟的客廳和卧室,在看表,就十點過了。
薛立臻給周賀發了條微信:“到家了嗎?”
等了二十分鐘,周賀沒回。
薛立臻放下手機,洗澡去了。
二
溫熱的水流淌過身上亂七八糟的痕跡,薛立臻在心裏罵周賀,屬狗的,還是餓狗。
想到這兒又有點不爽,昨晚……要不是周賀那麽着急,他也不會忘了買牙膏。
薛立臻站在花灑下,左右扭了扭腰……哎開始疼了。
扭完有點想笑——當他反應過來自己竟然想笑的時候,就更想笑了。也許那個夢太過清晰,他控制不住地想起近十年前的自己:總是不爽,一言不合就動手,尤其是和周賀,沒錯,在職高念高一那年,自己和周賀在一起了。那會兒經常和周賀打架,大多數是打着玩,偶爾動真格的,至于結局麽,似乎是冷戰比較多?然後冷着冷着就和好了。
行吧,薛立臻想,果然是老了。
現在他和周賀基本上沒什麽矛盾,就算是有,也犯不着通過打架解決。通常是他服軟,道歉,然後勾着周賀滾到床上去——極少數情況下,周賀服軟。
這個極少數情況有多少呢……薛立臻揉了揉太陽穴,開始往前追溯。
2016年,2015年,2014年……對了,上一次還是2014年。
他好不容易在周總的百忙之中求到一個下午,想和周總打會兒臺球,再看個電影。
結果周總放了他的鴿子,他想着電影票買都買了,能少浪費一張就少浪費一張吧……然後就在電影院和周總碰個正着,周總胳膊上挂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那一次,足足36天,他和周賀不聯系,不見面。
幸好最後周賀主動找到了他,雖然什麽都沒解釋,但扔了一把鑰匙給他,說:“咱們在一起這麽久了,也沒送你什麽東西。”
就是薛立臻現在住的這套房子。
那次之後,他就再沒因為小姑娘的事兒和周賀鬧不愉快。
這要擱十年前他不得打死周賀啊。
薛立臻關水,從旁邊的晾衣棍上把毛巾拽下來,在頭發上胡亂揉着。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笑自己剛剛在回憶那件事時,心裏想的竟是“幸好最後周賀主動找了我”。
“幸好”,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頻頻使用這個詞的?
幸好最後周賀主動找了我;幸好周賀沒開除我;幸好周賀和那女的沒結成婚;幸好……
薛立臻換了件睡衣,走出衛生間。
他摁亮手機看了一眼,周賀依舊沒回微信。
幸好我雖然不能随便給他打電話了,但微信還是能發的。薛立臻想。
作者有話要說:
直接開虐吧。
☆、番外-薛立臻和周賀(4)
一
薛立臻一上午沒去上班,下午說什麽也不能再翹班了——雖然他這段時間沒什麽事兒。
他在周賀公司的保衛科,給科長當秘書,科長這周在家養病。這事兒想起來還挺搞笑,當時周賀說“你來我公司吧”的時候,他還挺蕩漾地想着,不會是給周賀當助手吧,那……他們的關系會不會被別人看出來啊。後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周賀讓他去了保衛科。
周賀招了個笑起來有小酒窩的海歸美女當助手。
後來薛立臻聽說,那女的之所以說自己是海歸,是因為去美國生過孩子,然後又離婚了。
□□的周賀,薛立臻想,口味越來越劍走偏鋒了啊。
二
“喂,張阿姨,我媽今天怎麽樣?”薛立臻指間夾着煙,問道。
“比昨天好點,精神不錯……”張阿姨頓了頓,聲音小了一些,說:“立臻啊,上次買藥的錢用完啦。”
薛立臻答應地幹脆:“行,我晚上過來一趟。”
“哎,好,好……”
挂了電話,薛立臻疲憊地捶了捶腦門。
昨晚睡得太晚,中午也沒睡覺,現在有點暈。今天下午沒見周賀,不知道他是去哪個溫柔鄉補覺了。
好不容易熬到五點半,薛立臻先去取了2000塊錢,然後打了車往老媽那兒去。
老媽已經癱瘓快六年了,意識也很模糊,只能說一些簡單的字句。這是腦溢血的後遺症。
薛立臻閉着眼坐在出租車後座,回想起當時,他在工廠裏實習,一天下來累成死狗,壓根沒看手機。還是周賀跑到廠裏找他,他從高開區的公司一路飙車到位于郊區的工廠,下車後跑得腦門上挂滿了亮晶晶的汗珠,嗓子也有點啞了:“薛立臻,快跟我走……你媽出事了。”
薛立臻一愣:“什麽?”
周賀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帶着他往外跑:“腦溢血,正在搶救,我們去醫院。”
腦溢血。
薛立臻想不通,他一直覺得這種事兒只有那些天天喝酒吃肉的人才會遇上啊。他老媽,每天晚上十點睡,四點半起床,蹬着三輪車去賣水果——怎麽可能腦溢血呢?
幸好送醫院及時,搶救過來了——只是從那之後,老媽就一直癱瘓在床上了,看見薛立臻會叫“立臻”,但下一句卻是“你放學了呀”。
在醫院搶救和後期的住院、買藥,花了五萬多。
老媽有兩萬多的存款,李叔又拿出張卡給薛立臻——他的私房錢——讓薛立臻把上面的錢取來用。薛立臻心裏當即松了一口氣,心想幸好這兒還有一筆錢。結果,薛立臻站在ATM機前翻來覆去數了四五遍,終于不得不承認:“2”和小數點之間後面夾着三個“0”,三個。
兩千。
他只好先取出那杯水車薪的兩千把欠着的藥錢交了,交完錢之後他跑回病房,卻沒見李叔的影子。
後來也再沒見過。
李叔消失的第二天,新的催款單又來了。醫院的催款單是由護士送來病房的,起初幾次,護士還溫聲軟玉地提醒他該交費了,後來就直接把催款單丢在桌子上,冷冷地說:“再不交費不能住了,你看外面過道上那些人,都等着床位呢。”
李叔消失的第三天,周賀來了。
他手裏提着一箱牛奶,一箱蘋果。
“謝謝啊,我媽……現在還吃不了東西。”薛立臻沖他笑笑。
“我知道,”周賀放下東西,拍了拍薛立臻的肩膀:“給你吃的——怎麽瘦這麽多。”
薛立臻鼻頭猛地發酸,這麽多天了,他只在腦子裏翻來覆去地想着老媽的病,想着錢,連痛苦都不得不靠邊站。
但每天夜裏,病房裏的其他人都睡了,他看着老媽緊閉的雙眼,看着那通進她鼻孔的管子,心裏痛得要死。沒人能說,也沒有安慰。
周賀摸了摸薛立臻的臉,沒說話。
千言萬語,好像一個動作就夠了。
那天周賀陪他坐了很久,病房裏有其他人,也做不了什麽。臨走時,薛立臻送周賀下樓,順便打熱水。路過一處小花園,周賀忽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到一棵很粗的銀杏樹下。
周賀湊近,在薛立臻的嘴唇上碰了碰。
然後他拿出一張卡:“這裏面有點兒錢,你拿着用。”
薛立臻沒動,看着周賀。
“不用你還,當然如果你非要還……剛才,就抵了。”
薛立臻笑了,卻笑得比哭還難看:“你虧大了。”
周賀笑笑,又湊過去。
一個深且長的吻。
再分開時,兩人都微微喘着粗氣。
“這下不虧了,”周賀說完又輕輕攬住薛立臻的肩膀:“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實習別去了,回頭我幫你找別的……你好好照顧阿姨,也照顧好自己,聽見沒?我大後天就得跟我爸去青島了,可能要去一周。”
薛立臻手裏緊緊捏着那張卡,點點頭。
那張卡裏有十萬塊錢。薛立臻快步走出銀.行,擡手捂住了眼睛。眼淚還是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小夥子,到啦!”
“啊。”薛立臻定定神,發現出租車已經停下了。
付錢,下車,上樓,開門。
“小薛吃飯了嗎?”張阿姨手裏端着碗青菜粥:“鍋裏還有,你吃點?”
“我吃過了,阿姨,”中午吃了早餐剩的涼包子,一下午胃裏都不舒服:“我來喂吧。”
“哎,好。”
薛立臻接過碗,進屋,坐在床邊。
“媽,我回來了。”
“……立臻。”
“嗯,媽,咱吃飯吧?”
“……立臻。”
“我在這兒呢,媽。”
“你……”
“嗯?”
老媽沒了下文。
這情況薛立臻已經習慣了,他舀了一勺粥,湊到老媽嘴邊:“媽,張嘴。”
老媽聽話地張開嘴,咽下了送進來的粥。
沒喂幾口,老媽卻咳起來,嘴裏的粥噴得到處都是。她胸前圍了塊兒布,薛立臻卻沒有,襯衫上一大片星星點點的粥。
薛立臻倒不在意,輕輕拍着老媽後背:“媽,慢慢咽啊,慢慢咽。”
等她不咳了,再開始喂。
就這麽斷斷續續的,總算喂完了一碗粥。
老媽一向是吃過晚飯就睡覺,薛立臻為她擦幹淨嘴,被子掖好,直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而悠長,才走出屋子。
“阿姨,這是2000塊錢,裏面有1500是您這個月工資,剩下500您拿去給我媽買藥……下個月我存的定期就到時間了,我再拿錢來。”
張阿姨接過錢,面色有些猶豫。
“怎麽了?”
“小薛啊,你是不是……錢挺緊張的?”張阿姨家也在棉紡廠家屬院,自然知道薛立臻的情況。薛立臻在一家建築公司上班,聽說公司給交五險一金的,他又沒成家,按說錢這方面應該不緊張。
“沒有,我就是這個月新買了個洗衣機……”薛立臻撒了個謊,有點窘:“阿姨,下個月一號我就去取錢。”
“哎,不着急,500夠買藥了,我就是看你臉色不太好,工作很累哪?”
“沒有,挺好——阿姨我接個電話。”
褲兜裏的手機響了,竟然是周賀。薛立臻快步走到陽臺上,接了起來。
“周賀?”
那頭沒回答,倒是傳進嘈雜的音樂聲。
“周賀?”薛立臻又提高音量,又叫了一聲。
“……薛立臻,來接我。”
“在哪?”
“藍島酒吧,明亮大街上的,203。”
“好,我就來。”
“快。”
“嗯。”
薛立臻挂了電話,抓起外套,輕聲對張阿姨說:“阿姨,我走了。”
“好,路上慢點啊。”
“嗯,我媽,麻煩您了。”
“不用擔心,去忙你的吧。”
薛立臻換好鞋,飛快地下樓,并且幸運地打到了車。起初路況還不錯,但越是往明亮大街走,就越堵得厲害。
“能開快點嗎?我趕時間。”
“快不了,趕上這個下班的點兒了,沒辦法啊,”司機邊說邊搖頭:“明亮大街那邊兒最堵,飯店酒吧多,年輕人下班都往那邊跑!”
又過了二十分鐘,出租車終于駛上明亮大街,但也完全堵得動不了了。
薛立臻望了望前方汽車排成的長龍,問司機:“到藍島酒吧還有多遠?”
“三四裏吧。”
薛立臻低頭看看腳上的皮鞋——這是上個月他“斥巨資”買的——心一橫,說:“我就在這兒下吧。”
三
薛立臻雙手扶着膝蓋,彎着腰,在藍島酒店門口呼呼喘氣。
跑得有點猛。
因為他實在擔心周賀——如果是平常,周賀決不會讓他來接,周賀有專門的司機。所以,一定是周賀碰上了什麽事兒,連司機都不方便參與。
薛立臻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推門走進酒吧,上二樓,找到203房間。
門內傳出歌聲和笑聲,聽上去并沒有什麽異常。
薛立臻推開門,雖然燈光昏暗,卻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周賀。
他正倚在沙發上,襯衫的扣子已經解了兩顆,懷裏摟着個穿吊帶的姑娘。
“周總。”薛立臻迎着衆人的目光,朝周賀走去。
可還沒走到他身邊,就被迎面而來的玻璃酒杯,砸得一個踉跄。
“我他媽出錢養着你們這幫人,最後就養出群傻逼?”
“……對不起,周總,這次是意外。”
“意外你媽啊意外!給我滾蛋!”
“周總,您消消氣,那個合同……必須您來簽,淩雲公司急着要,簽完了我再送您回來,可以嗎?”薛立臻說着,走過去扶住周賀,把他架起來。
“嗯……那就快點,簽完了我還要回來唱歌。”
“好,好,沒問題。”
薛立臻也不看別人,徑直架着周賀走出了房間。
一路無話,出了酒吧,薛立臻從周賀褲兜裏掏出車鑰匙,小心翼翼把周賀放在了副駕上。然後他坐到主駕,晃了晃周賀的肩膀:“要去醫院嗎?”
“不用……回家。”
“好……”薛立臻又補一句:“吐得話跟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渣攻迷人嗎?
☆、番外-薛立臻和周賀(5)
公路上擁堵依然,薛立臻握着方向盤,艱難地前進一點兒,便又堵住了。
“周賀?”薛立臻有點緊張地叫他:“還好嗎?”
周賀擰着眉,不說話。
薛立臻低下頭問他:“想喝水嗎?”
周賀還是不回答,嘴唇泛白。
薛立臻知道周賀經常喝醉——總有一個接一個的飯局,需要他去和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們稱兄道弟。他每次都喝成這樣麽?薛立臻想,周賀的飯局他不在,很久沒見過周賀喝醉了。
周賀不回答,薛立臻更放心不下,鬥膽伸出手捏住他肩膀,晃了一下:“能行嗎還?”
周賀緊閉着的眼睛張開一條縫,張嘴就是一股濃烈的酒味兒:“……醫院。”
薛立臻被他這兩個字吓得心髒一哆嗦,立馬掏出手機撥了120。
“明亮大街在堵車……好,我把他背到五一路。”
薛立臻挂了電話,下車,把周賀從座位上攬起來,兩手各抓着他一條胳膊,讓他撲在自己後背上。
周賀沉得像個麻袋,薛立臻咬着牙,顫顫悠悠站了起來。
然後他用膝蓋頂上車門,開始背着周賀一路小跑。
——事後薛立臻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周賀比他高比他沉,他竟然能跑得起來。
很快周賀被送到了就近的醫院。也許是因為在薛立臻背上晃得太兇,周賀在救護車上吐了,吐過之後倒是清醒了一點,捂着胃喊疼。
“胃潰瘍還這麽個喝法,真是嫌自己活得太好了!”醫生兇巴巴地沖周賀吼。
周賀剛從急診室出來,眼下正躺在病床上,皺着眉頭輸液。
“麻煩您了麻煩您了!”薛立臻被吓得不輕:“以後一定不喝了。”
醫生又叮囑了一大堆忌口,才點點頭走了。
“好點了麽?”薛立臻問周賀。
“我沒事兒。”
“……嗯。”
薛立臻的手還是抖的。
又是突發的病症,又是醫院——他腦子裏回放起老媽腦溢血那天。
如果今天他手機恰巧沒電了,沒接到周賀的電話……薛立臻抿着嘴唇,目光緊緊釘在周賀紮着針的手背上。
周賀啞着嗓子說:“給我那杯水漱漱口。”
“……我下樓買一瓶,”薛立臻站起身,剛走出兩步,又停下了,扭頭說:“算了,我去護士站接一杯吧。”
周賀沒回答。
沒一會兒薛立臻端着紙杯回來了,周賀漱了口,他又快步走去把水倒掉,然後坐回病床邊的椅子。
周賀睜着眼,看向薛立臻。
薛立臻也看着周賀。
“今天麻煩你。”周賀的目光轉向別處,語氣有些不自然。
“是誰灌你喝酒?”
“是……”周賀頓了頓,薛立臻看出他在猶豫。
但他還是說了:“是周雯。”
薛立臻一陣無語:“她又找事兒麽?”
“見不得我安生,又叫了泰安的二老板,不喝不行。”周賀笑了笑。
他臉上那個轉瞬即逝的笑容讓薛立臻心裏一酸。
周雯是周賀的姐姐,同母異父。這些事情還是幾年前他和周賀最柔情蜜意的時候周賀告訴他的:周雯的媽是周立業——也就是周賀老爹——的第一任妻子,當初就是她陪着周立業從湖南跑到人生地不熟的甘城來,白手起家。可惜周立業的事業剛發展起來不久,她就得病死了,只留下一個七歲的周雯。這之後,周立業娶了周賀的媽,裘麗,有了周賀。周賀十歲的時候周立業和裘麗離婚,之後周立業再沒結過婚,不過女人也沒斷……總之周賀家就是一筆爛賬。
“理論上說,我是……嗯,嫡長子,所以不出意外的話老頭的産業會給我繼承,周雯頂多分點股份,她心裏不平衡。”十八歲的周賀這樣對薛立臻說。
當時薛立臻沒聽懂:“嫡長子?”
“誰知道老頭在外面有幾個兒子呢,反正目前我爺爺奶奶承認的孫子就我這一個。”
“那要是他把外面的……兒子,帶回家了,怎麽辦?”
“能怎麽辦,那就鬥呗,”周賀笑着捏捏薛立臻的臉:“與人鬥其樂無窮嘛,不過我估計他也不會把那些野種帶回來,家裏亂成一鍋粥他也沾不到好啊,我估計他就是給點錢吧。”
“呃,那,你姐甘心就分點股份?”
“她女孩,按說不該接受生意的,但是她……”周賀皺了下眉:“跟我爺爺奶奶感情挺好的,而且還挺有本事,就你之前打工那個綠森林KTV,就是她高二的時候自己開的,掙了不少錢,老頭高興得不行。”
“啊。”
“不說了,越說越惡心,”周賀那雙桃花眼裏滑過一抹狡黠的笑意:“我昨天下了個游戲特好玩,今晚別走了?”
……
周賀閉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薛立臻出神地盯着他的臉,他15歲的時候認識周賀,現在都快25了。十年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兒。
周賀長得好看,真好看——薛立臻自知文化水平有限,拽不出什麽文雅的詞兒,反正就是好看,真好看。不說他挺拔的鼻梁,鋒利的唇形,單是那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就讓人移不開目光。
比起十五歲,他面目的線條更深刻,更成熟,像經過細致雕琢的樓宇,冰冷而精致。
而我也從他的男朋友變成了他的“合作夥伴”。
薛立臻想到這兒,就心酸不起來了,又朝周賀湊近了一點兒,暗想我為什麽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