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好奇這寫手何以這麽多人追捧
這狗屁玩意兒身上吊死呢。
“嗡——”
衣兜裏忽然傳出振動。
剛剛進急診室之前,他把周賀的手機拿出來随手裝自己兜裏了。
來電人:軟軟
頭像是一個留着大波浪長發的美女,估計就是本人了。
薛立臻猶豫了幾秒,床上的周賀仍舊閉着眼,一動不動。
他鬼使神差地走出了病房,接起電話。
“幹什麽呢,這麽久才接呀?”那頭傳來一個溫軟的女聲。
“你好,我是周賀的……朋友,他……”
“哎?”女人打斷薛立臻的話:“周賀呢?”
“他……”薛立臻朝病房的門望了一眼,私心裏不想告訴這姑娘周賀進急診室了,這樣他還能跟周賀多待會兒——但他知道這事兒瞞不過去,只好如實說:“周賀跟人喝酒喝多了,有點不舒服,現在在醫院。”
“啊?!他沒事吧?”
“沒什麽事兒,就是在輸液,他睡着了。”
“啊,那……可是,今天是我生日party啊。”
薛立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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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賀答應了今晚帶我去碧野山莊玩兒的嘛,我閨蜜都到了,”女人的聲音越發嬌弱:“怎麽辦呀?”
“……等他醒了我問問他吧。”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哪,要不你幫我叫一下他,把電話給他。”
薛立臻靜靜做了個深呼吸,克制住挂電話的沖動。
“他剛睡着。”
那頭沒聲音了。
薛立臻等了幾秒,奇怪地說:“喂?”
一聲嬌嗔:“哼。”
電話被挂了。
薛立臻:“……”
就這德性周賀都能受得了?薛立臻想,難為周賀了。要擱以前,這樣的女人周賀連看都不會看。周賀就喜歡順着他的,薛立臻又想到自己身上了,他青春期的時候是個一身刺頭的問題少年,後來誤打誤撞和周賀在一起,再後來,老媽腦溢血要了周賀的錢……反正就再也硬氣不起來了。
哎,真完蛋。
薛立臻把手機放回兜裏,推門走進病房。
然後就和周賀對視了。
薛立臻吓得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地頓了頓。
他不敢看周賀那雙吸人的眼睛,只好把目光投向窗外,狀似無意地說:“剛剛你手機響了,我看你睡着了,就沒叫你。”
“哦,把手機給我。”周賀語氣平淡。
薛立臻把手機遞給他。
周賀在手機上點點滑滑了幾下,就把手機放到了枕頭旁邊。
兩人相對無言。
薛立臻心裏七上八下,一面想着不會被周賀發現了吧,一面想着我心虛個什麽勁兒,我就幫他接了個電話又沒亂說什麽。
周賀睜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良久,當薛立臻已經開始思考要不要下去買點夜宵的時候,周賀忽然開口了:
“薛立臻。”
薛立臻一愣:“啊?”
“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薛立臻懵了。完全沒想到周賀會問這個問題。
這要我怎麽回答?!你是不是傻逼?!我不喜歡你天天眼巴巴地待在保衛科?!我不喜歡你你想打炮了我随叫随到?!我不喜歡你任你罵任你犯渾?!我不喜歡你……你是不是傻逼?!是吧?!
周賀卻自顧自接着說:“咱倆也認識這麽久了,我對你沒什麽好隐瞞的,就直說了吧——我們在一起玩玩沒問題,互相排解一下,幫幫忙,之類的……現在你和我有這樣的關系,我不會虧待你,在公司裏不好太照顧你,但如果以後你想出去單幹,資金和人脈什麽的我肯定支持。薛立臻,”周賀輕輕嘆了口氣:“我早晚會結婚,老頭年紀大了,他的産業等着我來接手,他也催過我結婚,周雯還在一邊虎視眈眈盯着,我不可能……改變我的軌跡,你懂麽?”
薛立臻沉默了一會兒,機器人似的點點頭。
他懂。
幾年前,他無意看見周賀手機裏和小姑娘調情的短信時,周賀對他說“我們不是鬧着玩嗎”的時候,他就懂了。
周賀能喜歡女孩子,他也一定會結婚,別的不說,單說出櫃的話他肯定會被老頭掃地出門,而那些實打實的産業就會落到周雯手裏了。
就沖這點,周賀也是會結婚的。
薛立臻懂。
但是吧,人就是這麽操.蛋,懂是一回兒事兒,做是另一回事兒——管不住自己。
薛立臻起身,低聲說“我出去抽根煙”,然後逃似的走出了病房。
作者有話要說:
虐起來真爽……
☆、番外-薛立臻和周賀(6)
一
轉眼到了六月。
自周賀在病房裏說那番話,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老媽已經說不出話了,大小便也開始失禁,醫生表情遺憾地對薛立臻的說:“畢竟老人歲數大了,病也病了這麽久……你做好心理準備。”
薛立臻點點頭。
這三個月來,他照常在保衛科上班,只是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搬回了家。照顧老媽很費勁,天熱了,要每天給她擦洗身子,抹痱子粉,夜裏還要定鬧鐘起來幫她翻身。
這麽忙起來,倒是沒什麽心思想周賀那傻逼了。
所以,一直到六月,薛立臻才想起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周賀了。
上次見周賀,還是他那海歸秘書的電腦主機燒壞了,薛立臻去把廢了的主機搬下樓,當時周賀正好在向秘書交代事情。薛立臻畢恭畢敬叫他“周總”,周賀點點頭。
然後薛立臻就拎着主機出去了,襯衫被汗水打濕,粘膩地貼在後背上。
身後,周賀依然在交代工作,聲音平靜,語言流暢,時不時蹦出幾個英文單詞。
薛立臻忍不住想,周賀的英語什麽時候這麽好啦?他上學的時候明明那麽不學無術。
二
周末獨自出門吃飯或者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薛立臻喜歡戴上那條手鏈。
黑曜石的——現在看來已經很土氣了。薛立臻倒是覺得不錯,幽深的黑色看着就涼快。
對,就是周賀送段可湘的那串。
當時周賀劈腿,段可湘央求薛立臻陪她去“抓奸”,然後……就抓着了。段可湘哭着把手鏈抛到了地上,周賀面無表情地摟着新歡走了。段可湘越哭越兇,幹脆扭頭捂着臉跑走了。
天地可鑒,當時薛立臻只覺得周賀是個人渣,真沒那些不可言說的心思。他只是想着,這手鏈還挺值錢的,也許段可湘一會兒後悔了又回來撿手鏈呢。
他怕被別人撿走,就去撿起來揣兜裏了,打算等段可湘消氣了還給她。
後來——
後來當然是再也沒還給她。
這條手鏈成了令薛立臻既心虛又快樂的秘密。他只能在別人都不認識他的情況下戴着,就像他和周賀,只能在別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秘密地接吻,做愛。
薛立臻走進超市,先去買了痱子粉,又轉到嬰幼兒産品那裏,買尿不濕。
什麽牌子的好呢……
“薛立臻?”
薛立臻聞聲扭頭。
“真是你啊!”段可湘一臉驚喜。
“可湘,”薛立臻愣了愣:“你怎麽回來了?”
段可湘成績好,考大學考到了上海,聽說畢業之後去了杭州,沒兩年就把爸媽接去了。
“我二姑今年過70歲生日,不回來不行,”段可湘笑笑:“好久沒見你了,我們去坐會兒?”
薛立臻幹脆地點頭:“旁邊有家奶茶店,走吧。”
段可湘更美了。
當然,以前她還是個穿校服的小城姑娘時就那麽美,現在沒理由不美。
她的柔軟栗色長發編了起來,垂在肩頭;純白的連衣裙,裙擺小小的,走起路來微微飄起;腳上一雙綁帶黑色高跟鞋,腳腕上系着可愛的蝴蝶結。
“你這兩年幹什麽呢?”段可湘輕輕抿了一口可可,柔聲問。
薛立臻笑笑:“在一家建築公司,幹點雜活。”
“建築公司,”段可湘也笑了:“聽着不錯呀。”
“你呢,杭州怎麽樣?”
“很不錯的,反正比北方強多了,”段可湘說着掏出手機,點出一張照片給薛立臻看:“我前兩天剛拍的,看這藍天。”
“真好,”薛立臻由衷地說:“甘城現在淨是霧霾。”
和段可湘偶遇是挺開心的事兒,畢竟他們從小玩到大。段可湘說起話來落落大方,長得又漂亮,很讓人賞心悅目。
薛立臻和段可湘聊着聊着,就過了一個多小時。
“可湘,我得回去了,我媽離不開人。”
“哎,你快回去吧,我走前去看看阿姨。”
“不用了,”薛立臻覺得沒必要讓段可湘心裏難受:“家裏亂糟糟的,你的心意我替你告訴她。”
“那……好吧,我們常聯系啊。”
“沒問題。”薛立臻沖她笑笑。
“行,那你快回家吧,我也回二姑家了。”
“再見。”薛立臻沖段可湘揮揮手。
段可湘也揮揮手。
薛立臻轉身朝着回家的方向邁步,剛走了兩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轉身,看見段可湘咬着嘴唇。
“怎麽了?”
“你……”段可湘的鼻尖微微冒汗:“是在周賀的公司上班嗎?”
薛立臻呼吸一窒。
段可湘又問:“你……還喜歡他?”
薛立臻:“……”
他艱難地清了清嗓子:“可湘,你說的什麽意思?”
“這個,我好記得,”段可湘盯着薛立臻的手腕:“而且當時,我就覺得你們倆……”
卧槽!
薛立臻的臉一下就白了。
“你別緊張……”段可湘語氣無奈:“我能接受……同性戀。”
“我……”薛立臻想辯解,但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段可湘嘆了口氣:“算了,你就當我什麽都沒問吧,只不過……”
“周賀那個人,不行的。薛立臻。”
三
七月,周賀終于又找了薛立臻。
那天薛立臻剛圍觀了公司裏的女職員八卦周總的未婚妻,一個說周總的未婚妻長得一般般啊,周總那麽帥氣……另一個說你懂什麽,我聽說那女孩老爹是稅務局的。
當晚十二點過,薛立臻半睡半醒之間,聽見手機響了。
“泰康路上的水雲間,302,來……”周賀的聲音裏帶着濃重的醉意。
薛立臻在心裏暗罵這傻逼怎麽又喝成這樣,就怕不胃疼啊?
差兩分鐘淩晨一點,他敲開了302的門。
門開的一瞬間,他就被周賀拖了進去。
然後一路拖到床上,力氣大得像磕了藥似的。
周賀毫無耐心地撕扯薛立臻的扣子,“嗒嗒嗒嗒”,一連串的扣子崩到了地上。
“周賀,你他媽的……”
“薛立臻,我要幹妳。”
薛立臻心裏好笑,想,果然老爹在稅務局當官的未婚妻滿足不了周總?
轉念一想,我高興個毛線啊,神經病。
“還置氣呢?”周賀問。
“沒……”薛立臻摟住周賀,雙手在他緊實的脊背上來回摩挲。
“這段時間幹什麽呢?”周賀又問。
“沒幹什麽。”今天吃錯藥了麽,話這麽多。
“腰擡起來點。”周賀在薛立臻小腿上捏了捏。
“嗯……嘶!你他媽的——”周賀毫無征兆地進入,疼得薛立臻眼淚都湧上來了。
“爽麽?”
“爽你大爺!”
“再罵一句,”周賀半眯着桃花眼,一臉餍足:“就喜歡你這個勁兒。”
……
第二天一大早,薛立臻就醒了,周賀在一邊兒睡得像死豬。
衣服是不能穿了,薛立臻猶豫兩秒,從地上撿起了周賀的白襯衣。
還好牛仔褲的扣子沒被周賀拽掉。
薛立臻穿好衣服,草草洗了個臉,溜了出去。已經六點五分了,李阿姨七點就來。
回家的出租車上,他接到了周賀的電話。
“我衣服呢?”
薛立臻心虛地瞄了一眼司機:“我身上。”
“喲,”周賀笑了:“拿回去收藏麽?”
“我急着回家。”
“急什麽,我沒夠呢,你在家等着,我讓老陳送件衣服就過來。”
“等等,”薛立臻看向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咽了口唾沫,說:“我這段時間沒住林海別院的房子,我回我媽那兒了。”
周賀不說話了。
薛立臻本想解釋一下老媽的情況,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回去。周賀有未婚妻,就要結婚了,他還大半夜跑去和周賀打炮——已經挺下賤的了。他不想搞出一種“就該住在周賀的房子”的感覺。那成什麽了。
“搬回去就搬回去吧,正好楊清的表哥要來甘城,沒地方住呢。”
“我——”
“對了,還有個事,想起來了就和你說一下吧,提前準備紅包,”周賀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玩笑話:“我和楊清打算結婚了,不是下個月就是下下個月。”
“……嗯,”薛立臻感覺有點喘不上氣,把車窗又開大了一些:“我會包個大紅包的。”
“得了吧,我開玩笑的,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啊還大紅包,”周賀咳了咳,說:“行了不扯淡了,你記得把林海別院的房子收拾幹淨啊,別留下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表哥再過幾天就來了。”
“好,沒問題。”
薛立臻挂了電話。
又過了幾分鐘,他家到了。
薛立臻垂着眼遞去50塊錢,司機扭頭找零時愣住了:
“哎,你怎麽……哭了?”
四
八月,周賀又找過薛立臻三次。薛立臻被一個小姑娘看上了,她叫童可嫣,昵稱小童,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很可愛。
最後一次,那天晚上,周賀正趴在薛立臻身上起起伏伏的時候,薛立臻手機亮了。
小童發來語音,說看了鬼片,不敢睡覺,拜托薛立臻陪她聊天。
薛立臻看着周賀似笑非笑的眼睛,竟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好”。
然後他就和周賀大打出手,周賀的眼睛被他揍了一拳。
記憶裏,周賀的最後一句話是:
“薛立臻,養條狗都養熟了——滾蛋!”
五
九月二號,薛立臻沒有媽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真的完結這個番外……
☆、番外-薛立臻和周賀(七)
一
老媽的葬禮一切從簡,是她自己安排的——那還是幾年之前她尚且清醒的時候,交待薛立臻的:“我死了可別大辦,就随便找個地方埋了吧,別去買那些貴的要死的墓地……骨灰放殡儀館也行。”
薛立臻沒告訴周賀,準确地說是沒告訴任何人。樓道門口只孤零零擺着一個花圈,上面寫着“孝子薛立臻奉上”。第二天,薛立臻抱着骨灰盒去了前不久買好的墓地。
墓地管理人反複向薛立臻确認:“這個……把老人請進來,是要看日子的,您真的決定就今天?”
薛立臻點頭:“嗯,就今天。”
薛立臻不信這些吉日不吉日的東西,也就連帶着老媽“不信”了,反正,薛立臻想,我是老媽唯一的家人,她會同意的。
薛立臻已經腳不沾地地跑了一天,從早上出殡,一直到火化完帶着骨灰盒來墓地。從昨晚到現在,他已經三頓飯沒吃了,倒也不覺得餓。
一切處置妥當,已是下午五點。墓園裏一片靜谧,橙紅色的夕陽斜斜地打在墓碑上。薛立臻抱着膝蓋坐在墓碑前,後知後覺的,餓了。餓得發慌。
初中的時候,每天老媽給他十五塊錢,他要靠這十五塊錢吃早飯和午飯。老媽給的錢雖然少,但卻經常在一清早出門買菜之前提醒他:“立臻,早點起,別不吃早飯啊。”他還睡着,迷迷糊糊地“嗯”一聲。
想到這,薛立臻忽然悲從中來,眼淚嘩啦啦往外冒。像開了一個大閘。
薛立臻想,我沒有媽媽了。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還好墓園裏沒人,薛立臻掩面痛哭,嗚咽聲久久回蕩。
二
第二天,薛立臻照常去上班。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昨天的悲恸,他隐約地想,自己的某一部分魂魄——如果有的話——大概是被老媽帶進地下了。
桌上的電話響了,薛立臻接起來。
“薛立臻,周總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竟然是周賀的海歸秘書。
“嗯……好。”
自從上次打架之後,周賀就再也沒聯系過他。
薛立臻走到周賀辦公室門口,輕敲了兩下門。
“進來。”
“你坐吧,”周賀沖着他辦公桌旁邊的沙發揚揚下巴:“有點事和你說一下。”
“嗯。”薛立臻坐下。
“是這樣的,我們公司要在齊縣開個分公司,現在那邊兒要建工業園區,發展空間很大。”周賀語氣平靜,薛立臻無端地想,大打出手那天晚上,是我做夢麽?
“我看你在保衛科待着也沒什麽意思,你去齊縣吧,去那邊跑跑業務鍛煉一下,過兩年就讓你做分公司的主管。”
“……公司已經決定了嗎?”
“對,已經定了,明天人事部就發通知了,我先提前和你說一下。”
薛立臻沉默了幾秒,說:“可我媽……離不開人。”
周賀皺眉,表情有些為難:“你不是請着護工呢嗎?這個分公司發展前景很好,你去那邊,絕對比你在保衛科待着強。”
薛立臻知道,這事兒沒有餘地了。
他只好點點頭:“行,那我什麽時候去?”
“今天周二……下周就去吧。”
“……嗯。”
薛立臻站起身來:“那我回去了。”
“等等,”周賀叫住薛立臻,頓了頓,說:“我下個月一號結婚。”
薛立臻腦子裏“轟”地一聲。
“和……楊小姐?”
“不,小韓,你不認識……”周賀笑了一下:“她已經懷孕了,催着我結婚,結就結吧。”
哦,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
薛立臻回到保衛科的時候,手腳都是僵硬的。
周賀要結婚了,不,周賀、周賀已經當爸爸了。
他把我調到齊縣,也是要徹底結束的意思吧?
三
薛立臻直接翹了班,大中午的,在街上瞎溜達。甘城這些年發展很快,以前和周賀吃過的小店,去過的臺球廳,全都消失不見。老媽走了,周賀當爸爸了。
薛立臻有點頭暈,心想可能有點中暑,便走進了路邊的酒吧。
這會兒酒吧也是剛開門,空蕩蕩的一個客人都沒有,服務生漫不經心地擦拭着吧臺。
薛立臻要了一捆啤酒,靠在椅子上慢慢喝。
從中午到下午再到晚上,從空無一人到人滿為患,從若有若無的輕音樂到歇斯底裏的搖滾,薛立臻一直待到了晚上十點。他慢悠悠的,真的把一捆啤酒全部喝完了。
“哎,小哥,你沒事兒吧?”酒吧老板是個三四十歲的女人,見薛立臻面無表情喝了這麽久,有些擔心地問。
“我沒事。”薛立臻感覺自己吐字清晰反應敏捷,一點兒都沒醉。
“……好吧。”老板聳聳肩,走了。
……
“別動。”
薛立臻眨眨眼,發現自己的腦袋正枕在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上。
視野裏燈光昏暗,他瞪大眼睛,愣愣地看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周賀?”
“嗯。怎麽喝成這樣?”
“……這是哪?”他感覺到周賀的手就搭在他肩膀上。
“出租車上呢,快到家了。”
薛立臻想,我在做夢嗎?
周賀不說話,薛立臻也不再說話,生怕把好好的美夢打碎了。
其實他知道這不是夢。
——所以更不敢說話了。
沒一會兒出租車停了,周賀付了錢,把薛立臻拖下車。
雙腳落地的瞬間,薛立臻直接滑了下去。
“我操,喝傻了你!”周賀趕快把他拽起來,将他的胳膊架在肩上。
薛立臻想,看來我是真的喝醉了。
“去你家呀,”薛立臻挂在周賀身上,笑了出來:“小韓願意嗎?”
“……小韓現在沒和我住一起。”
“哦,”薛立臻接着問:“那你願意嗎?”
周賀嘆了口氣,溫暖的氣息拂在薛立臻耳側:“我不願意還來接你?”
“對啊,你怎麽來了?”
“酒吧服務員給我打電話,說你叫我去接你。”
“那你就來了啊。”
“不然讓你醉死麽,”周賀捏捏薛立臻的手腕:“前面有臺階。”
薛立臻把臉湊到周賀胸口,借着夜色和斑駁的樹影作掩護,在他領口露出的一小塊皮膚上輕輕咬了一口:“你背我上樓吧。”
周賀推開他的腦袋:“別鬧,12樓呢,我們坐電梯啊。”
周賀那一聲“別鬧”,像帶着顫抖的電流,打在薛立臻胸口。
薛立臻黏黏糊糊地說:“那你……背我坐電梯。”
周賀停下腳步,低下頭看着薛立臻:“你确定?”
薛立臻湊過去在他嘴唇上蹭了一下。
下一秒,他直接被周賀橫抱起來。
纏綿的間隙,薛立臻問周賀:“我是不是特犯賤?你都是孩子他爹了啊。”
周賀動作停了一秒,然後狠狠捏住薛立臻的臉,低聲說:“你閉嘴。”
“周賀,”薛立臻抱住他的腰:“這是最後一次。”
“……嗯。”
“來吧,趕緊的。”薛立臻帶着醉意笑了笑。
四
薛立臻和周賀一直瘋到淩晨兩點半。
最後薛立臻腰都直不起來了,扒拉在周賀身上,環着他的腰問:“你結婚我來不來啊?”
周賀似乎猶豫了一下,說:“想來就來呗。”
“我怕我去了你婚禮,”薛立臻把臉埋在周賀肩胛骨中央的凹陷處:“會搶親。”
周賀拍拍薛立臻的手臂:“行了,睡吧。”
“周賀,”薛立臻鼻子一酸,兩行淚湧上來:“不結婚,行嗎?”
周賀沉默。
“孩子……孩子,對了,她都懷孕了,”薛立臻猛地抽嗒了一下:“你別結婚了,跟我在一起,行不行?”
周賀還是沉默。
“我求你了。”
薛立臻醉醺醺地,乞求道。
又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周賀說:
“不行。”
他的臉貼在周賀背上,周賀說話時輕輕的震動,像火辣辣的刀刮在他臉頰上。
“我說真的,周賀,”薛立臻在床單上蹭了蹭滿臉的淚:“我就求你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求你了。”
“我說了不行!”周賀好像生氣了,猛地拂開薛立臻的手臂,起身下床:“你這樣磨磨唧唧的有意思麽?你以前不是特幹脆一人麽?薛立臻,我那會兒和你在一起,說實話就是覺得你是個男人,不像小姑娘那樣拖泥帶水的惹人煩——你這樣就沒意思了,薛立臻。”
薛立臻閉上眼,又有兩行淚滑過鬓角,落盡枕頭。
因為我愛你。
五
廣州很熱,很潮。
這是薛立臻對廣州的第一印象。
南下去廣州的火車上,他恰巧碰見了初中同學,以前張牙舞爪的小太妹,現在已經是挺着肚子的準媽媽了。
“哎我和你說,段可湘你還記得吧?”女同學一臉八卦地問。
“記得啊。”
“她啊,我前段時間聽別人說的,”女同學暧昧地壓低了聲音:“現在在做小三呢。”
“……”
“她才大學畢業幾年啊,就把爸媽接到杭州了——那杭州的房子,是她們家能買得起的?我聽說,她傍了個搞房地産的老頭,都快六十了!”
薛立臻想起見面那天,段可湘精致的妝容和衣着。
“哎,你說啊,她那麽漂亮,又是大學生,嫁個什麽樣的不行,非要去給老頭當小三……”女同學話鋒一轉,對身旁的老公說:“我想吃泡面。”
男人無奈地搖頭:“聽話啊,再忍幾個月就能吃了。”
段可湘咬着嘴唇說“我不歧視同性戀”,段可湘衣裙飄飄的背影,段可湘……你也有這麽多苦衷麽。
然後又自然而然地想起周賀,周賀是有苦衷的。薛立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想——說得好像自己和周賀是一對苦命鴛鴦。
薛立臻走前把當年周賀借他的十萬塊錢轉給了周賀。其實他兩年前就攢夠十萬塊錢了,但一直沒還。心裏總有點逃避和僥幸,我和周賀在一起不是因為我賤,主要是,我還欠着他錢,那麽大個人情……說白了都是給自己找借口。
因為我愛你。
薛立臻對着南方明媚的陽光抽了支煙,然後回屋接着找工作。
他讀職高時的一個同學在廣州混得不錯,去年打電話問他來不來廣州。當時薛立臻幹脆地回答“不來啊”,卻沒想到一年之後就到了這裏。
讓周賀結婚去吧,我倆已經徹底結束了。薛立臻心想。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他下定決心後的第二個星期,他在□□上和保衛科的同事閑聊時聽說——
周賀得了肺癌。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明天一定結束……
☆、番外-薛立臻和周賀(8)
一
薛立臻給周賀的哥們打了電話,得到肯定的答複。
肺癌……
老媽走了,現在周賀也要走嗎?老天爺,你是要把我愛的人都帶走嗎?
不對,我已經不愛他了,我……
薛立臻腦子像爆炸了一樣,亂七八糟什麽碎片都有。
當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廣州火車站的售票窗口。
“去甘城,最快的車,您幫我看看。”
“……最快的是今晚九點半的高鐵,八個小時,明天早上五點半左右到。”
“好,就這趟吧,買張票。”
“商務座,一等座,二等座,您要哪種?”
“二等座。”
……
薛立臻回到出租屋,火速收拾了幾件衣服,把房間的插頭都拔掉,門口總閘斷電……做完這些,他才忽然反應過來,現在是下午兩點。
還有七個多小時呢。
薛立臻頹然地坐在地板上,緊緊捏着手機——要給周賀打個電話麽?
可打電話說什麽呢?你怎麽得肺癌了?你他媽不是要結婚麽你得肺癌?周賀你開玩笑呢吧?
其實沒什麽可說的,可薛立臻就是想聽聽周賀的聲音,哪怕他說的是“我要結婚了”也行,廣州到甘城,隔了這麽遠,周賀好像停留在他指尖的蝴蝶,撲棱撲棱翅膀,就要飛走了。
周賀。
二
高鐵晚了點,早上七點十一分,薛立臻走下列車,重新站在了甘城火車站的站臺上。這時北方已經入秋了,空氣中帶着點凜冽,與明媚溫暖的南國迥乎不同。
薛立臻幾乎是小跑着,去打了一輛出租車。
“春和小區,快,快點,麻煩您了!”
他急得一臉要吃人的表情,司機可能是被吓着了,一聲不吭默默猛踩油門。
幸好今天是周六,路上車不多,不到二十分鐘,出租車就飙到了春和小區門口。
薛立臻匆匆付了錢,拎着帆布包朝周賀家跑去。
一路飛奔到周賀家樓下,薛立臻才想起來,萬一周賀不在家呢?
周賀這會兒應該在醫院吧?
而且周賀家這小區是新式的,想進樓道要麽刷卡,要麽在樓下摁門鈴,樓上的人點了“開門”他才進得去樓道。
薛立臻掏出手機,指尖顫抖着,撥了周賀的電話。
響了很久也沒人接。
每一聲“嘟……”都是鼓槌重重砸在他心上。
“薛立臻?”
身後忽然傳來聲音。
薛立臻扭頭,就見周賀手裏提着一大瓶礦泉水,驚訝地看着自己。
他在這。薛立臻想。
周賀瘦了一大圈,線條愈發鋒利,但面色是蒼白的。
“你不是去廣州了麽——”周賀看看薛立臻手裏拎着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你這是……回來了?”
薛立臻走近周賀,也顧不上周圍有沒有路人,伸手摸了摸周賀的臉:“我聽說,你,病了。”
周賀笑得難看:“傳得夠快的——是病了。”說完咳了兩聲。
“周賀,”薛立臻丢下手裏的包,雙手繞過他肋下緊緊箍住了他:“……周賀。”
“哎。”周賀應了一聲,回抱住薛立臻。
三
周賀沒再提過結婚的事兒,薛立臻也沒敢問。他戰戰兢兢地陪着周賀,手機定了鬧鐘提醒周賀按時喝藥,然後和周賀一起等穿刺的結果——不,應該說是審判的結果。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緣故,周賀身上那種殺伐決斷的冷酷消失不見了,整個人都變得傻白甜,吃藥要提醒,喝水要喂,晚上睡覺要抱抱。
薛立臻感覺自己在帶孩子。
“立臻,廣州怎麽樣?”周賀窩在薛立臻胸口,輕聲問。
“很好啊。”
“你在那邊找着工作了麽?”
“有一家公司通知我去面試,”薛立臻揉了揉周賀的頭發:“還沒去就回來了。”
周賀擡起頭笑了一下:“我太對不起你了,真的。我發現吧,我一直想着和周雯鬥,和周立業鬥,和公司裏周立業那幫狗腿子鬥……鬥來鬥去,其實就是咽不下那口氣——沒必要。”
薛立臻側過臉去不看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周賀在薛立臻嘴唇上吻了一下,啞着嗓子說:“你對我最好……對不起。”
薛立臻鼻子一酸,又有眼淚要冒上來,他閉了會兒眼睛,硬生生憋回去了。
周賀在交代後事。
你他媽這還沒死呢。
明天去拿穿刺結果了。
薛立臻脫了身上松垮的T恤,問周賀:“做麽?”
周賀愣了,眨眨眼:“我不是這個意思。”
薛立臻心想稀奇了,周賀還會拒絕啊。
“我是這個意思。”他一把拽掉了周賀的睡褲。
四
薛立臻開車,目的地是醫院。
周賀全程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等紅燈的時候,薛立臻捏了捏周賀的手掌:“中午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