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一響,烏天就帶着聶原走出了教室
放假了。周五下午烏天出了學校就沒回家,直接和周賀約了見面吃飯。
周賀還是老樣子,騎着個摩托,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人想揍兩拳,烏天不知道那些女孩兒怎麽就覺得周賀這德性是“神秘優雅”了,明明怎麽看怎麽像智障。令烏天沒想到的是薛立臻也來了——周賀現在和薛立臻關系這麽好了?情敵之間惺惺相惜嗎?!薛立臻也還是那德性,一臉陰沉,跟別人欠了他幾千萬似的。
這兩人走在一起還挺和諧,烏天想,沒頭腦和不高興呀。
“受委屈了你?來哥哥給你抱抱。”周賀笑嘻嘻地對烏天張開雙臂。
“滾!”烏□□周賀踹了一腳,被周賀閃開了。
“啧,你看吧,”周賀扭頭對薛立臻說,“我就說他在七中待久了腦子會出問題……”
“你今天怎麽這麽亢奮?”烏天很無語。
“我每天都這麽亢奮啊!不信你問臻臻!”周賀一手抓着騎摩托戴的頭盔,一手攬着薛立臻肩膀說。
薛立臻面色如常。
烏天:“……他這是怎麽了?”
薛立臻:“他被段可湘甩了之後就一直這麽亢奮。”
烏天重重地“哦”了一聲,剛想調侃周賀你也有被甩的時候啊,忽然想,不對啊!薛立臻不是喜歡段可湘麽?他怎麽這麽平靜?而且——就是啊,薛立臻和周賀關系不應該這麽好啊!
烏天只好試探着問:“周賀,你是不是傷心過度了?”
周賀一揚眉毛:“傷心個屁!我現在天天跟着臻臻混,爽着呢!”
烏天別過頭——周賀簡直不忍直視,“你能不能……叫他的大名?”
周賀沒理烏天,倒是薛立臻開口了:“沒事兒,賀賀腦子都這樣了,我多擔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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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天:“……”
三人在火鍋店裏坐下,周賀點完涮火鍋的肉和菜,又要了盤小蔥拌豆腐。
烏天疑惑:“小蔥拌豆腐?你什麽時候喜歡吃這個了?”
周賀整個人都倒在薛立臻肩膀上,他比薛立臻高,看着也更壯一些,這幅樣子便像極了智障兒童,“這道菜是我給你點的啊,你好不容易從裏面出來了,以後要一清二白的,啊。”
周賀這話一出,旁邊服務員的目光立馬射向了烏天。
烏天一手一根筷子,磨刀似的互相磨着,說:“要不是這桌子太沉,我就掀你一臉。”
“無聊,”周賀直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就不能配合我一下麽?”
“以前沒看出來你表演欲這麽強啊?”烏天無奈。
“這不是每天太閑了麽,哪像你得忙着考大學。”周賀玩夠了,終于恢複了正常。
“我考個屁的大學,”烏天想起來就煩,“我這不想着法從七中滾蛋呢嗎。”
“我不是給你出了個主意麽——你有沒有交個朋友什麽的?”周賀問。
“朋友……有吧。”烏天想起的當然是聶原,但此時此刻面對着周賀,又忽然發現聶原和自己以往的這些朋友們,完全是天差地別。
“你猶豫什麽啊,就天天跟你吃飯跟你玩兒的,有麽?”
“有。”
“那你就努把力坑他一把呗,讓你姑知道你是一顆老鼠屎要壞一鍋湯,就放你出來了。”
“不行!”烏天堅決道。
周賀:“為什麽啊?你順利滾蛋了,回頭再給他好好道個歉不就行了。”
烏天搖頭:“我怎麽坑他,我一看見他受欺負就……受不了。”
“我靠!”周賀一臉興奮,“原來是個女孩兒——你勾搭上女朋友了?”
烏天沒搭理周賀,夾起一筷子羊肉,蘸了麻醬往嘴裏送。
“快說說怎麽勾搭上的?”周賀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烏天。
烏天咽下肉,擡腳踢了回去:“勾搭你個頭,是個男的啊。”
連入座後就一直專心致志吃肉的薛立臻都擡起了頭:“是個男的你還光想保護他?”
烏天:“……你不要說得這麽奇怪。”
“是你說得奇怪,”周賀喝了口啤酒,“你說一看見他受欺負就受不了,他很弱麽?”
“還行吧,其實你倆都見過他,就老早之前那次我帶了個同學和你們幾個吃晚飯,那個同學,你記得麽?”烏天又轉臉看向薛立臻,“然後我倆第二天就被你和另外三個人揍了,我讓他先走,他又自己跑回來,就那個人。”
周賀和薛立臻同時“哦——”了一聲。
薛立臻臉上完全沒有之前自己以多打少的愧疚:“那人挺夠意思的啊,你讓他先走,他又跑回來了。”
烏天點點頭:“他很好。”
周賀聳肩:“那你就再想別的辦法吧,既然你當個寶似的護着你那個同學,哎他叫什麽來着?”
“聶原,耳雙聶,原來的原。”
“有空叫出來一起吃飯啊。”周賀說。
聽他這麽一說,烏天又想起來這兩天自己和聶原——聶原至于麽?不就是差點讓他賠錢,而且最後也沒賠錢啊。烏天知道聶原說到底是個一心向學的乖學生,看來聶原還是覺得自己給他惹麻煩了?
烏天想起來就頭大,聶原這兩天看着恍恍惚惚的,他究竟怎麽了?就算是生氣,只不搭理自己就行了吧?怎麽感覺……他幹什麽都心不在焉的。
“想什麽呢!”周賀沖烏天身後揚揚下巴,“你閃開點,人家要添水。”
烏天這才注意到一個服務生拎着個水壺站在自己身後。
吃完飯,烏天接了個他媽打來的電話。
“還不回來啊?”他媽問。
“今晚不回來了,我和周賀一起呢。”
“你爸發火了,”他媽低聲說,“氣你放假了不回家。”
“我明天就回來,行了我挂了。”聽見烏海東,烏天就沒了耐心。
烏天和周賀走進了網吧,薛立臻先回家了。
“你多少級了?”游戲登陸的間隙,周賀問烏天。
“還那樣,又出不來怎麽升級,你呢?”
“我103級了。”周賀笑了。
烏天點開好友列表,發現之前玩游戲認識的好友都升到90級以上了,名字變成了金黃色,而最頂端的自己,名字還是灰色的。烏天随手往下拉,在列表最後看見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灰名。
孽緣。
噢,本來和他說好了這次放假在游戲裏結婚。
算了,幹脆讓周賀幫忙操控一下這個號,去結個婚吧。
“周賀,你先把你號退了,幫我上個小號,和我大號結婚。”烏天對周賀說。
“嗯,行,名字是什麽?”
“孽緣,就是作孽的孽,緣分的緣。”
“诶,孽緣?”
“這是上次聶原跟我來玩,我給他申的號,他就玩那一次,這個號我就當小號用了。”
“哦,密碼呢?”
“密碼……你試試十個一?”
周賀嗒嗒嗒輸了十個一進去。
“密碼不對,你再想想。”周賀說。
“那再試試十個二?”
“不行,還是密碼有誤。”
“還不對?!”烏天抓抓自己的頭發,當初設的什麽密碼?
周賀:“聶原會不會知道啊?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他沒回家,自己在學校待着呢,聯系不上。”烏天想起聶原獨自在學校,忽然有點擔心:他這兩天那麽消沉,一個人在學校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那好吧,那就不結了啊。”周賀又登上了自己的賬號。
烏天操縱着自己的人物在游戲裏走來走去,周賀發來組隊申請,他拒絕了。
“你去刷副本吧,我先随便轉轉。”
周賀于是另找人組隊了。
過了二十分鐘,周賀從副本中退出,看了眼烏天的坐标:“你怎麽還在北風鎮啊?”北風鎮是《成神》裏風景最美的地方之一,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鎮,青石板街道,精致的石橋,溪水嘩嘩作響。但這地方既沒什麽NPC,也沒什麽交易場所,純粹是小情侶眉來眼去的地方。
“哦,沒事兒,我就看看風景。”烏天答道。
“……怎麽感覺你今晚魂不守舍的。”周賀從兜裏掏出支煙含在嘴裏,又把煙盒遞給烏天,“來一支嗎?”
烏天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向網吧門口走去。
網吧包廂關着門,煙味不好散,他幹脆就站在網吧門口抽煙。已經十二月了,北方的寒氣凜洌刺骨。
烏天深深吸了一口,感覺煙草的味道混着寒冷的空氣深入進自己的肺,蔓延到整個身體裏。
周賀也出來了,靠着牆吸煙。
“薛立臻不膈應你和段可湘麽?天天跟着你玩的。”烏天問他。
“他好像不喜歡段可湘。”
“嗯?那當時你和段可湘在一起了他那麽着急?”
“誰知道,反正我和段可湘散都散了,沒事了。終于散了!受不了段可湘那個勁兒。”周賀笑了。
烏天不再說話,看着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出神。
“到底出什麽事兒了?”周賀走到他身邊,“你今天真的不太正常啊。”
烏天捏捏自己的眉心:“我想回趟七中。”
周賀反應很快:“去找聶原?”
“嗯。”
“那你騎我車去吧,回來了給我電話,給,鑰匙。”周賀從兜裏掏出摩托車鑰匙遞給烏天。
烏天接過鑰匙,把燃了一半的煙叼在嘴裏,長腿在空中甩過一個圓弧,跨上了摩托。
“謝謝你了哥們。”烏天踩燃摩托車的火,打開車燈,沖周賀揚揚下巴。
周賀點頭:“行了快滾吧,這下終于正常點了。我也不知道你和聶原有什麽事兒這麽嚴重,反正你解決完了再打我電話。”
烏天笑了笑,擰動車把給油,一溜煙蹿出去了。
另一邊,聶原剛沖了個澡,正坐在床上看歷史書。
但這一頁前前後後看了一個小時了——看不進去。上課時要聽講還好,一到了一個人的時候,就滿腦子跑着聶美榮的話。然後又想起趙峰豪的事。
聶原想想就覺得狼狽,他那麽擔驚受怕、那麽緊張的事兒,到了烏天那裏,就是他爸和下屬握握手的功夫。他甚至翻來覆去想着自己怎麽再從生活費裏省錢出來賠給趙峰豪。明明自己和烏天是上下鋪,在同一個教室裏,晚上在被子下面分吃一桶泡面。怎麽差別就這麽大呢?
聶美榮——不知道家裏到底怎麽樣了。不想回去。聶原閉上眼,他從沒這麽明顯地覺得,他的家是個吸人的黑洞,洞裏是沒完沒了的争吵,詛咒,捉襟見肘。
聶原把歷史書蓋在臉上,閉上了眼。
感覺好像過了很久,聶原也不知道怎麽就睡着了,再睜眼時,床頭坐着個人。
“啊!”聶原猛地坐起來。
“聶原,是我!”烏天也被吓了一跳,轉過頭來。
“……你怎麽一聲不吭,哎不……你怎麽回來了?又把卡落教室了?”聶原睡眼惺忪。
“我來找你,”烏天起身往聶原身邊挪了挪,“咱倆聊聊。”
作者有話要說: 十分憂郁。。。
☆、當時(十九)
聶原沒想到烏天犧牲大好的放假時間回來找自己“聊聊”,有點窘:“聊什麽?”
烏天平靜地說:“你這兩天怎麽了?感覺你不對勁,是因為趙峰豪的事兒嗎?”
烏天說對了一半,但這一半也很難說清楚,總不能說“這事兒你爸解決了但我感覺很不好”,聶原半低着頭不知怎麽接話。
“如果是趙峰豪的事兒,那我……我道歉,”烏天頓了頓,“那天我下手太重了,沒想到會讓他骨裂,又給你……惹麻煩了。”聲音很猶豫,像別扭的小朋友,嘴上道歉,心裏還不服氣。
但即便心裏不服氣,還是道歉了,說,我又給你惹麻煩了。
又。
惹麻煩。
聶原一下子心疼得不行,同時又氣烏天這麽……這麽說自己。聶原沒控制住,揚起臉沖烏天喊了一句:“惹什麽麻煩!”
烏天一雙、飛揚的眉毛都耷拉下來:“就是讓老範知道咱倆打趙峰豪……”
“我不是這個意思!”聶原伸手捏住烏天肩膀,“我是說——你惹個屁的麻煩啊!”
烏天:“啊?”
“我從來沒覺得你給我惹麻煩,烏天,因為我們是朋友,對吧?”
“嗯,當然是。”
“所以你別這麽想,我也不是因為什麽下手重了生你的氣,我沒生氣,我就是……”說到這兒又說不出口了。
“就是什麽?”烏天追問。
“……”
“告訴我行不行,聶原?你也說了我們是朋友是吧?”
“我媽罵我了,”聶原說不出自己那點狼狽帶來的失落,幹脆提起了家裏的事情,“她……特別生氣,我家現在也挺混亂的,她大概是心情不太好吧。”
“她的話說得很難聽?”烏天的聲音陡然提高。
“嗯,算是吧,就說我指望不上,和我爸一樣沒用,不能帶她走出丘西村……之類的話。”
“她怎麽能這麽說?”烏天皺眉,“你努力學習,又不是為了她能走出——至少不全是,我這麽說可以嗎?”
“而且,把自己的願望放在你身上,這不……公平吧?”烏天接着說。
聶原愣愣地看着烏天,半晌,聲音艱澀地說:“我覺得你說得對。”
“那能想通了嗎?”烏天問。
“想通什麽?”
“不是你的錯——你別聽你媽罵你的話,不是你的錯,”烏天的手繞到聶原身後,拍了拍他的後背,“雖然我的想法可能沒什麽意義,但是我覺得你沒有錯,聶原,你……很好。”
聶原握着烏天的手,心裏想,這人真是神奇。
那天他站在陽臺上想着自己和烏天的天差地別,暗暗羨慕烏天肆意妄為,又想,不是一路人,不能一個勁兒的和烏天攪和着惹事。結果烏天沖進來軟綿綿地道歉,自己就腦子一熱決定要和烏天去揍那倆傻逼。
這次也是,翻來覆去思索了兩天,想烏天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兩個世界,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他怎麽就說出“但是我覺得你沒有錯”這種話呢?一聽他這麽說,就覺得——去他媽的,什麽都顧不上了,只想和烏天一起,怎麽痛快怎麽來。
去他媽的,什麽都顧不上了,只想和烏天在一起,怎麽痛快怎麽來!
“……對不起,這兩天讓你也跟着我……別扭。”聶原說。
“那就是說你不難受了吧?”烏天彎着眼睛笑笑,“吓死我了!”
“這麽誇張?”聶原故意逗他,“看你剛才說得一套一套的,很冷靜啊。”
“你不知道,我是看着平靜,心裏翻江倒海的,就怕你還是那副樣子,不理我。”
“……也沒有不理你吧。”聶原有點心虛。
“嗯,也沒不理我,就是無視我而已。”
“哎你怎麽蹬鼻子上臉的,”聶原笑着揪住烏天的領子,“要真無視你還跟你說這麽一大堆啊?”
烏天板起臉:“那不是因為我放着游戲不玩,臺球不打,聚會不去,大晚上的回來找你,然後你被我打動了……”但說着說着自己又笑起來:“烏天哥哥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聶原松開烏天的領子,但手忘了收回來,還輕輕搭在烏天胸口。
烏天垂眼看了看聶原的手,聶原一下子反應過來,剛要把手縮回去,就被烏天捉住了:“走吧,上次不是說了把婚結了麽。”說完就攥着聶原的手往宿舍門口走。
“哎等等,你……”
“我什麽?”
“……先把手松開,攥得我疼。”
“不松。”烏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齊垛垛的白牙。
聶原的心一瞬間就開始砰砰砰狂跳。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很短小,抱歉……今天回學校,整個人都不好了,衣服長黴,櫃子桌子長黴……今天真的累成狗了。。。明天會粗長的!!!
☆、當時(二十)
最終烏天還是松開了手,聶原去拿換洗衣服,整個頭都伸進櫃子裏悶着找。
“你這麽伸着脖子累不累啊?”烏天站在一旁笑。
“不累,衣服放得亂,我順便整理一下。”聶原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鐵皮櫃裏,聽着悶悶的。
“哦,那你快點。”
“嗯,你坐着等我吧。”聶原聲音如常,但他知道自己還沒從剛才那陣心髒的狂跳裏緩過來。
這什麽情況?
趕緊把頭伸進櫃子裏,也不知道遮掩什麽。
“……好了,”聶原手裏抱着幾件衣服,“烏天我現在只有兩百塊錢……夠嗎?”
“都說了哥哥帶你玩,”烏天攬過聶原肩膀,“走吧,我騎摩托車過來的,帶你轉兩圈?”
聶原跟烏天出了校門,果然看見門口停着輛摩托,塊頭很大,黑色的金屬外殼隐隐反射着路燈的光。
烏天跨上車,聶原随後也跨了上去。
“你抱緊我。”烏天點起火,側頭對聶原說。
“……好。”聶原雙手虛虛扶在烏天的腰上。
“摟緊啊,撓癢呢你這是。”
“你開飛機啊?!”聶原朝烏天喊。
“那好吧,”烏天笑笑,“你坐穩了。”
烏天話音剛落,摩托車就“嗚”地一聲沖了出去,轟隆轟隆地,坐在後座感覺像地震。
聶原雙腿夾緊車座,胳膊也不自覺地緊緊圈住了烏天的腰。
烏天換檔,給油,車速越來越快。
聶原感覺風像刺刀一樣劃在臉上,生疼。
“……我!”烏天喊道。
耳畔嗚嗚風聲太大,聶原沒聽清,大聲吼回去:“你說什麽!”
“我說!貼!住!我!”烏天再喊,聲音在風中粗粝了許多。
聶原聞言,上半身湊了過去,緊緊貼在烏天後背上。他的臉正好埋在聶原肩胛骨中間的凹陷處,立馬就吹不着風了。
聶原不知道車速到底有多快,只能用餘光看到街邊的一盞盞路燈被他們狠狠甩在了身後,一團團燈光幾乎連成直線。
“你慢點!”聶原沖烏天吼道。
“你說什麽?”烏天高聲問,聶原的臉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慢!點!”
“聽!不!清!”烏天的聲音帶着笑意,像高揚的箭矢。
聶原無語,雙手報複似的勒緊了烏天。
過了一會兒,進了市區,車速才漸漸慢下來。
“聶原,到了。”聶原的臉還貼在烏天背後,他的聲音近得好像就在耳邊。
“啊?”聶原暈暈乎乎地應了一聲,睜開眼,才反應過來車已經停了。
“哎你坐會兒,先別急着下去。”烏天說。
“嗯?為什麽?”
“怕你腿軟。”烏天笑着說。
“你他媽就是故意的!”聶原一拳砸在烏天後背上。
烏天悶聲笑,不說話。
聶原聽烏天笑得起勁兒,自己忍了一會兒也忍不住了,和烏天一起笑。
“爽嗎?”烏天問。
“爽。”聶原長長呼出一口白氣。
“你爽了,我都要被凍死了,手現在還是僵的。”語氣委屈得不行。
“……那你搓搓。”
“你給我搓。”聶原雙腿支在地上,兩手離開車把,背在身後。
聶原面沖着烏天的後腦勺,看不見他的臉,雙眼盯着烏天那雙背過來的手。像個無言的邀請。
聶原緊緊包住了烏天的手。
烏天摟着聶原的脖子,剛推開網吧的門,就看見周賀靠着收銀臺盯着他們倆,眯着眼。
“膩歪完啦?”周賀懶洋洋地問,目光在兩人身上打轉。
聶原心裏“咯噔”一下,臉瞬間就燙了。
烏天沒理周賀,把手裏抓着的摩托車鑰匙朝周賀扔了過去。鑰匙在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被周賀抓在了手中。
“你還記得你那個號的密碼嗎?”聶原坐在烏天之前的位置上,烏天彎着腰,胳膊撐在桌子上問他。
“我的生日。”
“你登一下那個號,我再去開臺機子。”
聶原登陸了“孽緣”,烏天回來了,就坐在他旁邊的電腦前,也登陸了自己的“無法無天”。
“結婚結婚結婚!”烏天一臉興奮,“結完婚帶你去下副本,雙倍經驗。”
烏天從褲兜裏掏出幾張點卡:“結婚需要禮服什麽的,你等着,我給你號上充點兒金幣。”
聶原從烏天手裏抽出一張點卡看了看:“這是錢買的?”
“嗯,1塊錢能買《成神》裏10個金幣,一張卡是100個金幣。”
聶原:“……怎麽花這麽多錢。”
烏天無所謂地點頭:“幾十塊錢的事兒,游戲麽,不讓玩家花錢還怎麽掙錢。”
“……”
“你點一下‘接受請求’。”烏天說。
聶原看向自己的屏幕,游戲界面上彈出一個粉色框框:您的好友無法無天請求與您結為情侶,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下面兩個小按鈕:接受請求,拒絕請求。
聶原瞟了眼烏天,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有點心虛的感覺,鼠标一點,接受請求。
界面上又彈出一個粉色框框:恭喜您與無法無天結為情侶,請點擊下方的“舉辦婚禮”,舉辦您和另一半的浪漫婚禮!
……浪漫婚禮?
“看什麽呢,快點‘舉辦婚禮’,”烏天的腦袋湊到聶原屏幕前,“我那邊已經點了。”
聶原點了“舉辦婚禮”,畫面一下子就從登錄游戲時的臨安城城門切換到了一個……雪山上。
“我用了傳送符,所以直接過來了。”烏天解釋道。
“這是哪?”
“千山暮雪,舉辦婚禮的地點是随機的,嗯,這地兒還挺好看的。”
《成神》的場景确實很美,千山暮雪,四周是連綿的雪山,夕陽的餘晖照在雪地上,金燦燦的。這個地方只有無法無天、孽緣和一位主持婚禮的NPC,夾雜着細小雪花的風撩起孽緣銀色的長發和純白的裙擺。
婚禮的過程很簡單,NPC對兩個玩家同時提問,提的都是現實婚禮裏常見的問題,諸如“你做好與對方共同面對困難,承擔責任的準備了嗎”。
一個問題要得到了兩位玩家的肯定回答,才能跳到下一個。真如現實中的婚禮一般,新郎新娘穿着華美的禮服,鄭重而嚴肅地說出“我願意”,對彼此交付自己的一生。
婚禮很快結束了,聶原發現自己的id前面多了個小小的紅心。烏天也是。
“您的伴侶無法無天邀請您與他同騎白浪馬 接受 拒絕”
聶原點了接受。
游戲裏,身着白色長衫的無法無天将長裙曳地的孽緣扶上了馬,那匹馬通體雪白——果然是白浪。滿天滿地細碎的雪花中,孽緣依偎在無法無天懷裏,駿馬飛奔,孽緣的裙角在風中向後飛揚。他們越過連綿的雪山,途徑茂密的森林,直向着天邊那輪巨大的明月而去。
三人走出網吧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多了,孽緣困得眼睛都半眯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烏天身後。
烏天腳步停下,聶原就一腦門撞上烏天的後背。
“這麽困?”烏天笑着把人從身後攬過來問。
“嗯。”聶原模模糊糊地應。
“你帶他回你家麽?”周賀坐在摩托上問。
“不回家,家裏……我爸這兩天在家,麻煩。”烏天說。
“那上我家去?”
“得了吧,一去你家,你媽一個電話就通知我媽了,跟回我自己家有什麽區別。我帶着身份證呢,去酒店開個房間就行了。”
“嘿,你真是——”周賀看了眼聶原,“金屋藏嬌啊。”
烏天揚揚眉毛:“扯淡。”
“我可真的沒瞎說,”周賀笑笑,轉移了話題:“你和你爸鬧這麽僵?”
“……嗯,他看我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不是他同意我姑也不會把我弄到七中,你知道的。”
“要不你好好和他談一下?”
“沒得談,”烏天搖頭,“他根本不考慮我的想法,他覺得只要按他說的做就行了——有什麽好談的。”
“行吧,那你自己看着辦,我還是那句話,有我能幫得上的盡管開口。你趕緊帶你家聶原去開個房睡覺吧,站着都要睡着了。”周賀說着,沖聶原揚揚下巴。
烏天側頭看聶原,眼睛已經閉上了,腦袋一點一點的,還真是要站着睡着了。
“那你回去吧,回頭再見。”烏天沖周賀揮揮手。
周賀發動摩托一溜煙騎走了。
烏天收回目光,看向聶原。這迷迷糊糊的樣子讓他看着就想捏臉。
然後就伸手捏了。
聶原大概已經半睡半醒了,完全沒有反應,任烏天的手在他臉頰上捏完左邊捏右邊。
“還金屋藏嬌呢,金屋藏傻吧。”烏天笑着自言自語道。
兩天的假期,烏天和聶原除了吃飯睡覺就待在網吧裏。聶原對《成神》迷得不行,直到周日下午該返校了,還戀戀不舍地說:“不知道下次放假是什麽時候。”
兩人幾乎是卡着點進的學校,路上烏天嘲笑聶原操作太爛,聶原氣呼呼地反擊:“這叫術業有專攻你懂不懂?我回去就檢查周五給你留的作業!”
到了教室,聶原真的走到烏天桌前:“周五的數學題,拿給我看看你做得怎麽樣。”
烏天當然是沒做,心痛地想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幾張紙我找不着了。”只好死豬不怕開水燙。
聶原心裏知道烏天沒寫,故意笑眯眯地說:“那我幫你找?”
烏天倍感心虛:“不用不用,我自己找,能找着的。”說完就低頭在抽屜裏翻找起來。
“這是……小說。”烏天翻出一本《笑傲江湖》。
“嗯,你看,還有草稿紙呢。”又掏出一沓寫得亂糟糟的廢紙。
聶原抱臂等着烏天找,心想你就接着裝。
“诶……這什麽?”烏天摸到片長方形的硬紙。
“嗯?哪來的信?”烏天疑惑道。
桌上放着烏天剛剛翻出來的,一個信封。
是個精致的白色信封,邊角繪着粉紅的花紋。信封上沒有郵票,也沒有地址。
只有四個娟秀的小字:
烏天親啓。
作者有話要說: 媽呀終于沒有斷更,我日更得好辛苦噢噢噢!開學太忙……明天的更新還沒有着落(苦情臉)……周末多存點稿……
☆、當時(二十一)
聶原看着“烏天親啓”四個小字,瞬間變了臉色。
“是……情書吧。”聶原壓低了聲音說。
烏天看了眼聶原,把情書遞給他:“你拆吧。”
“你的情書幹嘛給我拆,不是都寫了‘烏天親啓’,你……我就不看了。”聶原說完轉身就走。
烏天一把拽住聶原的胳膊,忽然又想:對啊,給我的情書,我為什麽要讓聶原看……等等,我怎麽有種做賊的感覺?
聶原看烏天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只好說:“寫這封信的女生,肯定也不希望除你之外的人看到吧……”
烏天低頭看了眼桌上的信封,松開了抓着聶原的手。
聶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亂如麻。
他知道那封信是誰寫的。
蔣瀾瀾。
原因無他,蔣瀾瀾的字有個很明顯的特征,而自己和她坐同桌的時候經常看見她的字,自然就熟知那個特征。
蔣瀾瀾寫的捺,不是曲線,而是條斜向下的直線,末端還要向左邊帶起一個小勾。
聶原看見“烏天親啓”裏的“天”字時,就知道是蔣瀾瀾了。
但他沒說。
老實說蔣瀾瀾挺漂亮的,一張圓臉,眼睛大,嘴巴鼻子很小巧。
如果烏天和她在一起了……
不,烏天也許連她是誰都搞不清。
可如果烏天和她在一起了,會不會他就不那麽想離開七中了?
那我該希望他們在一起吧?
可……哎?我糾結個什麽勁兒?烏天有沒有女朋友和我有什麽關系?
聶原一擡頭,就看見坐在前桌的蔣瀾瀾的馬尾辮。
她的發梢微微打着卷兒,辮子上綁了個小小的淺綠色蝴蝶結。
……挺可愛的。
烏天會喜歡她嗎?
一整個晚自習都在颠來倒去的猜想中度過了,練習冊上的數學題只寫了個“解”。終于熬到了晚自習結束,聶原快步走到烏天桌前,見那家夥睡得連下課了都不知道。
“哎醒醒,回宿舍了!”聶原晃晃烏天的肩膀。
“噢?這麽快就下課了?”烏天揉揉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聶原心裏又氣又無奈,自己想了一晚上,怎麽這家夥……
兩人并肩走在連廊上,不知烏天是不是睡意正濃的緣故,一路上都不說話。聶原趁着夜色偷偷側頭打量烏天,見烏天臉上确實沒什麽表情。
好吧,看來是真困了。
第二天一大早,聶原和烏天一起吃早飯的時候。
烏天:“你怎麽黑眼圈那麽濃?”
聶原打了個哈欠:“昨晚睡得晚。”
“嗯?失眠了?”
“沒有……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緊張什麽?”
“緊張自己要嫁兒子了。”聶原看着碗裏的小米粥說。
“啊?”烏天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在聶原頭頂猛敲一下:“你想得還挺多啊。”
聶原捂着頭,在桌子底下踢了烏天一腳:“這不是關心你麽,那封信……誰寫的?”
“昨晚不還說不看麽,現在又來問?”烏天笑着說。
“那什麽……”聶原紅了臉:“誰都有好奇心嘛……”
“那個人沒留名字,信上寫如果可以的話想請我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去音樂教室見面。”烏天說。
“那你去麽?”聶原追問。
“其實我還挺好奇是誰的。”烏天笑笑,聶原的心猛地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