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一響,烏天就帶着聶原走出了教室
我家要錢,要5000塊錢去給她小兒子,就是我叔叔,蓋房子。然後我媽不願意給,就自己跑出去了。”
“5000塊?”
“嗯,對我們家來說,也不少了。”聶原沖烏天笑笑。
烏天無話可說,5000塊對他家來說也就是幾身衣服。
“那找着你媽了麽?”
“找着了,找了一晚上,後來才知道她跑去縣城了,想坐火車走,結果錢沒帶夠。”
“就是這麽感冒的?”
“啊?噢,可能吧。”烏天一下子問到感冒,聶原沒跟上。
“如果你需要幫忙,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你的。”烏天不知道怎麽安慰聶原,只好這麽說。
“嗯,你放心,我沒事兒,反正是住校,他們吵架我也聽不着,我就好好學習就行了——我媽經常給我說,她就指望我好好學習能帶她離開我們村。”聶原停下腳步,趴在連廊的圍牆上說。
“那是不是很累?”烏天趴在他身旁,側過頭問他。
“還行,反正就……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吧。她一直想走出我們村。”
烏天側着頭看聶原,過了一會兒,伸手碰了碰聶原的耳朵:“頭發該剪了。”
聶原自己摸了摸:“是有點長了,下次放假去剪。”
“下次放假回家麽?”烏天問。
“不回吧,回家了看他們吵來吵去的也煩,留學校還能多學會兒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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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留學校了,我帶你玩去吧,行不行?”
聶原忽然發現,烏天對他的疑問句越來越多了。
想吃什麽?餓不餓?行不行?
“行啊。”聶原攬住烏天,笑了:“我還想玩那個游戲。”
“《成神》啊,那正好咱倆把事兒辦了。”
“什麽事兒?”
“結婚啊,當時給你申請個女號就是準備結婚用的。”
“你怎麽這麽損呢,”聶原在烏天肩膀上捶了一拳,“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別扭,幹嘛給我弄個女號啊,還叫‘孽緣’,真跟小姑娘似的。”
“你不就叫聶原,你找你爸說理去。”烏天笑笑。
“其實我爸不姓聶,”聶原看了看烏天,繼續說,“我爸是倒插門,我媽才姓聶。”
烏天低頭沉默了幾秒,說:“你能不能一口氣說完……光聽你前半句吓死我了。”
“诶你想哪了!”聶原擡腳往烏天小腿上踢,烏天身子一閃躲開了。
“我靠快十點四十了,快快快宿管要鎖門了。”烏天看了眼表,拽過聶原的手沖着宿舍樓一路狂奔。
“烏天,你的作業本?”
“烏天,你的作文交了嗎?”
“烏天,你的政治卷子?”
……
“她怎麽就盯上我交作業了?老範安排的?”烏天坐在聶原對面,憤憤地說。
“你是不是傻?”聶原反問。
“我怎麽了我?”烏天語氣很無辜。
聶原夾起一筷子土豆絲送進嘴,打量着烏天。
深藍色的校服外套裏穿着件薄毛衣,很多人都這麽穿的。可不承認不行,好看的人穿什麽都好看,烏天個子高,腿長,肩寬,一身運動裝校服穿他身上,利利索索的,顯得特別挺拔。而且他那張臉——眼睛總是亮晶晶的,沖着兩鬓飛去,很挺直的鼻梁,嘴唇是一條薄薄的直線——好看。
“你沒看出來嗎?蔣瀾瀾喜歡你。”
“……真的假的,我倆說過幾句話啊她就喜歡我?誰告訴你的?”烏天一邊說着一邊搖頭否定。
“所以說你是不是傻,我估計全班都看出來了吧。你什麽作業都不寫,她還天天找你要作業,你以為是真去要作業啊,是想和你說話吧。”聶原在心裏沖烏天翻了個白眼。
“我靠,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烏天低聲感慨。
“一點感覺沒有?何磊他們還說蔣瀾瀾是咱班班花呢。”聶原也沒發現自己語氣酸溜溜的。
“不是,我是說我一點都沒感覺到她喜歡我……哎哎哎怎麽被你繞進去了,我确實也對她什麽意思都沒有啊!”
“啧,人家一番心意,聽見你這麽說傷心死了。”
“……我怎麽感覺你挺興奮的。你不會看上她了吧?”
“……你想多了。”
“那你是看上我了?”烏天笑着朝聶原面前湊了湊,“你還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聶原默默低頭吃飯,就不該跟這不要臉的家夥耍嘴皮子。完敗。
晚上最後一節晚自習烏天被烏校長叫去“聊一聊”了,到下課也沒回來。聶原估計烏天直接回寝室了,正好今晚的數學作業沒寫完,就沒急着回去,在教室裏做了會兒題。
待到聶原合上作業本,教室裏已經就剩他和幾個值日生了。
他們班教室在四樓,連廊和教學樓連接的出口在三樓。從四樓到三樓這段兒樓梯的聲控燈前段時間壞了,學校也一直沒修。聶原摸着黑下樓,剛走到三樓樓梯口,黑暗的角落裏忽然冒出來兩個人影。
“聶原?”其中一個人影問。
聶原應了一聲,卻沒認出來是誰,便向前走了一步。
那兩人卻猛地撲上來,一個繞到聶原身後死死捂住聶原的嘴,一個雙手勒住住聶原的胳膊不讓他掙紮,兩人迅速把聶原往樓道暗處拖。
聶原反應過來就開始死命掙紮,右腳往後一蹬,蹬在勒着他的那人的大腿上。那人“嘶”地抽了口氣,擡起膝蓋往聶原腰側狠狠一拱,顯然也是被惹急了。聶原趁他擡膝蓋時放松了雙手,屈起自己的胳膊肘往身後頂去,撞開了那人的禁锢,自己卻也摔在了地上。
兩人又迅速撲上來,這次他倆也不把聶原再往暗處拖了,趁着沒人經過,拳腳迅速招呼在了聶原身上。聶原被打得滿眼煙花,暈頭轉向。
聶原想爬起來,又迅速被踹在了地上。真他媽疼。
……
“我操!”其中一人捂着肋骨叫了一聲。是被聶原一腳踢的,這一腳聶原拼盡了全力。
“走吧別打了!”另一個人說。
被踢的那人又打了聶原幾拳,被聶原擋了不少,于是也不再墨跡,和另一人狂奔而去。
聶原躺在地上,看兩人跑走了,慢慢站起來。腰上被拱的那裏一陣陣鈍痛。
他還是懵的。剛剛光顧着玩命反抗了,也沒注意那兩人什麽樣——不過是在黑暗中,就算注意了估計也看不清。
只記得都很高。
聶原拍了拍校服上蹭的灰,微微佝着腰走回了寝室。
剛推開寝室門就被撞了個滿懷,是陳駿馳正急匆匆地往外走。
“聶原,你怎麽了?”陳駿馳指着聶原青色的眼眶問。
“……摔了一跤,先讓我進去吧,我這一身灰。”陳駿馳恰恰好撞在聶原腰上,疼得聶原聲音都變了。
烏天原本坐在床上看小說,聽見陳駿馳那聲疑問時就“唰”地擡起了頭。
聶原走進屋,身上太髒也不敢往床上坐,只好匆匆拿了睡覺穿的短袖短褲去陽臺上換衣服。
烏天走到陽臺門前,敲了敲:“聶原,我進來收下衣服。”
說完也不等聶原回答,徑自擰開了門。
聶原剛脫下校服外套和毛衣,赤着上半身,他迅速轉了個身,把腰上被膝蓋拱了的那裏沖着牆。然後若無其事地接着脫褲子。
聶原低着頭不看烏天,豎起耳朵聽烏天的聲音,沒聽見烏天收衣服啊?
聶原把灰撲撲的校服褲子脫下來扔在地上,終于忍不住看向烏天。
啊,對視了。
“聶原,”烏天迎着聶原的目光走向他,半蹲下身,臉沖着聶原的腰,“是不是4班那個打的?”
“我不知道,”聶原低聲說,“黑乎乎的看不清,是兩個人,打了幾下就走了。他們也被我打了,不吃虧。”
“你打他們哪兒了?能留下痕跡麽?”烏天站起來看着聶原問。
“其中有個人被我使勁兒踢到肚子上了——你要去找4班那個人?你別去,也不能确定是他。”
“是不是他扒了上衣一看就知道了。”烏天沉聲說。
“不行,如果不是他呢?而且……是我被打的。”還有後半句“你去找他算怎麽回事”聶原沒說出口。
其實聶原在回寝室的路上就猜是4班那個高個子了,除了他,還有誰和自己有仇?不,準确地說是他和烏天有仇,但他不敢去打烏天不是麽……所以就找了個人來埋伏聶原了。
只是,他不想讓烏天去給自己出頭。
不想再讓烏天惹麻煩了——他也想保護烏天啊。
烏天雙手搭上了聶原的肩膀。
“他敢打我的人——我帶你去打回來,十倍。”
作者有話要說: 聶原不是弱受噢噢噢!會慢慢變強的,甚至以後會……
☆、當時(十六)
“打什麽打,”聶原嘆了口氣,“要是再被老範知道了,更麻煩。”
烏天沉默。
“我不是說你麻煩,烏天,我是說……會給你惹麻煩。”聶原連忙補充道。
“聶原,我知道我一直在給你惹麻煩,我……以後我幹什麽事兒,會把你撇幹淨的,你放心。”
聶遠無語。
“上次你膝蓋受傷開的藥還沒用完吧,一會兒沖完澡了記得抹點兒。”烏天說完,轉身走出了陽臺。
聶原獨自站在陽臺上,從他們宿舍樓望出去,是一大片荒蕪的野地,野地的另一端,是城市的燈光。從地理位置上說,甘城七中和監獄的确是類似的。都在城市的邊緣。聶原盯着遠處的一小團燈光,想,烏天如果不來七中,他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呢。
在職高,每天很開心地玩兒,有一堆朋友,打游戲,也打架,可能還會談戀愛……好像挺不錯的。
烏天來了七中,那麽他就要在這兒上學,考大學——如果能考上的話。再然後呢?不好說吧。
他有很多很多選擇,他那麽自由。
而自己呢,聶原想,七中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在這裏上學,然後考大學,上大學,上班,在某個城市裏,把爸媽帶在身邊——實現聶美榮離開丘西村的願望。還有呢?沒有了。
這一刻聶原非常、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他和烏天的不同:烏天的路有很多條,而自己的路只有一條;這也是為什麽烏天選擇“打回去”,而自己只想息事寧人——怪不得烏天說“會把你撇幹淨的”。
聶原想,我可能永遠不能變成他那樣的人。不是不想,是不能。
烏天說,聶原,我知道我一直在給你惹麻煩,我……以後我幹什麽事兒,會把你撇幹淨的,你放心。
“聶原!”陽臺門又被推開了。
“對不起,聶原,”烏天那雙斜飛入鬓的眉毛都擰在了一起,“我剛剛說渾話了,你別放心裏。”
聶原:“……”
“我就是受不了看你受欺負,而且還是因為我……這事兒都聽你的行不行?不過你答應我不能就這麽過了,你想去告訴老範也可以,你就實話實說,是我先說了那些話,他才來對付你,你一點錯也沒有。這樣行不行?聶原,你生氣了嗎——”烏天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最後一句“你別生我的氣”卻活生生咽回去了。
因為聶原忽然雙手用力環住了烏天,問烏天:“你是不是一定得打回去才解氣?”
烏天沒說話,也沒動,片刻後,用力點了點頭。
“那就打回去,以後再想怎麽和老範說,先打死那傻逼再說。”
聶原比烏天矮半頭,說話呼出的熱氣噴在烏天脖子上,暖烘烘的。
烏天“噗嗤”一聲笑了:“不怕我惹麻煩嗎?”
聶原放開烏天,也笑了:“打痛快再說,那倆傻逼打得我可疼了。到時候你給我抓着人,讓我來打。”
烏天忍不住伸手在聶原臉上擰了一把:“我們家聶原好厲害好霸氣哦,以後就跟聶原混了。”
聶原拍開烏天的手,不甘示弱地擰回去:“你這什麽毛病,動手動腳的。”
烏天被聶原擰着臉,不反抗,反而挑眉笑着問:“手感好不好?”
聶原收回手,轉身就往屋裏走去。
烏天跟在聶原身後笑着問:“捏也捏了,不生氣哈?”
聶原沒回答,拎起暖壺打水沖澡去了。
烏天沒看見的是,聶原臉紅了。
第二天晚上,快要下晚自習的時候,烏天帶着聶原溜出教室,跑到了4班門口。聶原問了申鵬,知道那高個子叫趙峰豪。
烏天直接推開了4班的門:“趙峰豪,出來一下。”安靜的自習課上,烏天的聲音顯得尤其響亮。
烏天說完就關上了門,和聶原等在4班門口。
過了一小會兒,趙峰豪出來了,繃着臉。
“我不跟你廢話了,你去把昨天和你一起打聶原的那個人叫出來,咱們打一架。”烏天說。
趙峰豪瞪着烏天:“你傻逼啊?我為什麽要和你們打架?”
烏天:“我再說一遍,把另外那個人叫出來。你要是想接着裝,我今天不把你打斷條腿我不姓烏。”
趙峰豪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回了教室。
片刻後,趙峰豪又出來了,身後跟着個比他還高的男生。
“走吧,”烏天聲音很平靜,“去操場上。”
趙峰豪和那男生互相看了一眼 ,跟着烏天和聶原向操場走去。
從教學樓到操場的路上,四個人都不說話。
只是黑暗中,烏天輕輕捏住了聶原的手心。觸到一手的汗。
烏天張開手掌包住了聶原的手背。
到了操場上,烏天沖那兩人說:“你們倆昨天的帳,今天打完就結了,是你們玩陰的在先,今天被打殘了,就別再耍不要臉。”
趙峰豪罵了句什麽,聶原沒聽清,但緊接着就見趙峰豪和那男生一起朝自己和烏天撲了過來。
然後自己就被烏天狠狠推了一把。
那兩人也不管聶原,和烏天打成一團。
聶原向一邊的草地裏跑去,撿起提前放好的木棍。今天中午烏天去買了兩個拖布,把頭上的布條拆了,剩下兩根又粗又直的棍子。
聶原手裏緊緊攥着棍子,看準了趙峰豪的腰,按烏天說的,猛地砸了上去。
趙峰豪一聲悶哼,另一人也吓了一跳,停了手。
趁着這空當,聶原把棍子遞給了烏天。兩人一人一根棍子,并肩而立。
“我靠你倆怎麽了這是?!”何磊正坐在床上吃幹脆面,見烏天和聶原一前一後走進寝室,兩人都是灰頭土臉的,烏天校服上還有幾塊兒血跡。
梁德浩和陳駿馳也盯着他倆,眼都不眨。
“為民除害,別說出去了。”聶原抹了把頭上的汗。
烏天聽聶原這麽說,抿着嘴笑了笑。
烏天沖完澡出來的時候聶原已經坐在床上擦頭發了,烏天看了眼表,還有兩分鐘熄燈。他在櫃子裏翻找一陣,又快步走出了寝室。
寝室的燈倏然熄滅時,烏天端着桶泡面走了進來。
“是不是餓了。”烏天坐到聶原床上,輕聲問聶原。
“上來吧,別被宿管看見了。”聶原往裏挪了一點。
烏天把泡面遞給聶原,脫了鞋爬上聶原的床。
“你們太殘忍了……”梁德浩悠悠道,“我也餓着呢。”
聶原笑了笑。
“真的,雖然你們還沒開始吃,但我已經想象到一會兒你們吃面的聲音了,還有喝湯的聲音,還有面條的彈性,還有……”
“打住打住,”聶原覺得梁德浩再說下去就要哭出來了,“我們一會兒捂被子裏吃,不讓你聽見聲音。”
梁德浩更幽怨了:“我以為你會說‘我們一會兒給你留點’。”
何磊“噗”地一聲笑出來:“浩哥你剛剛吃了那麽多火腿腸,喝點湯就行。”
何磊話音剛落,寝室的門被“咚咚”敲了兩聲,門外傳來宿管的聲音:“別說話了!”
聶原怕宿管透過小玻璃看見烏天在自己床上,趕快舉起被子,把自己和烏天蓋住了。一床被子勉強能遮住兩個坐着的人,更何況烏天還那麽高。聶原只好摸着黑往烏天面前湊了湊,過了幾秒,聽見頭頂傳來烏天的聲音:“你……稍往後點,我脖子好癢。”
聶原沒反應過來自己往後點和烏天脖子癢有什麽關系,說:“那你撓撓啊?”
烏天:“……算了,吃面吧。”
烏天把手電打開,小小的被窩裏亮了起來。聶原才發現自己的臉就和聶原的脖子隔了幾厘米。自己的呼吸……噴在他脖子上。
聶原趕緊往後挪,被烏天一只手攬住了腰:“你別動了,好不容易才裹緊,一動就漏光,要被宿管看見。你快吃。”
聶原把上面那層紙揭開,紅燒牛肉的味道瞬間彌漫在被子裏。一瞬間,就餓得要死了。
“你不吃嗎?”聶原問烏天。
“吃,你先吃吧。”烏天的手還放在聶原腰上。
“啊?你,你先吃吧。”聶原有點不好意思,面是烏天的,也是他泡的。
“別墨跡了,快吃,”烏天的食指在聶原凸起的脊梁骨上刮了一下,“你怎麽這麽瘦?”
聶原感覺自己臉發燙,心想可能是面的熱氣撲在臉上的緣故。
最終這桶面聶原吃了一大半,烏天只吃了幾口,外加喝了一肚子湯。
兩人擦了嘴,聶原探出頭去,把空了的面桶放在地上,然後又鑽回被子裏。
“還餓不?”烏天關了手電,輕聲問。
“都撐了。”聶原剛說完,打了個嗝。
“知道了。”烏天笑着說。
黑暗中,聶原感覺到烏天的呼吸吹在自己的頭頂。
那句到了嘴邊的“明天要是老範找咱倆怎麽辦”就說不出口了。這一刻什麽都不想說——大概是吃飽了就不想說話的緣故吧?
倒是烏天開口了:“我估計那倆傻逼要告老師,老範來問了,你就說被打了之後就想告訴他的,是我非要拉上你去打架,知道麽?”
聶原:“不知道。”
烏天疑惑:“嗯?我的意思就是——”
“憑什麽把事兒都推給你,”聶原打斷烏天,“我和你一起決定去打他們的,也是一起打的,就這樣。”
烏天沉默幾秒,伸手摸了摸聶原的頭頂:“沒必要這樣,你實話實說老範該覺得你故意惹事了,反正他也知道我什麽德性,就直接讓我擔着吧。對我沒影響的。”
聶原握住烏天摸他頭的那只手的手腕:“……不行。”
烏天收回手,不說話了。
兩人面對面坐着,過了一會兒,烏天捏了捏聶原的臉:“那好吧,聽你的。”然後湊得更近,輕輕摟了聶原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11分鐘24:00,嗯,日更喲……
☆、當時(十七)
第二天上午,語文課上着一半,老範推開了班門,面色極其陰沉:“聶原,烏天,出來。”六個字,兩個兩個從牙縫裏擠出來,聽着就讓人毛骨悚然。
聶原和烏天一起從後門走了出去。
然而老範并沒将他倆帶到辦公室,而是走到了一個僻靜的拐角。
“你們兩個,說說昨天的事兒吧。”老範嘆了口氣,摸出打火機來點了根煙。
“之前運動會的時候咱們班第一4班第二,然後4班的人找過來,說我跑1500的時候烏天陪跑犯規,然後就吵起來了。昨晚那兩個4班的,就在我下晚自習回宿舍的路上把我打了,就是前天晚上。然後……然後就找烏天幫我打回來……就是這樣。”聶原說。
老範顯然不知道聶原挨了打:“什麽?他們倆先打你的?”
“嗯,前天晚上下晚自習我走得晚,當時走廊裏已經沒什麽人了,我走到……”
“他腰上還有一大塊青,就是被他倆打的。”烏天忽然開口。
老範吸了口煙,撣撣煙灰,目光在烏天和聶原的臉上轉來轉去。
“聶原,你先回班吧,我單獨和烏天談談。”老範說。
聶原轉身要走,剛邁出一步,就被烏天攥住了手腕。
“老師,他剛剛說的,只是一部分,”烏天與老範對視:“我倆一起吧,要不然您再像上次那樣詐聶原說我已經把他供出來了,我倆真反應不過來。”
烏天此話一出,老範就笑了:“行,那你說說是怎麽回事兒。”
“運動會之後4班的人過來找事兒,我跟趙峰豪說你想打架就來找我,要麽就滾。他不敢,就把聶原堵了。我出的主意,提前在操場上放了兩根棍子,然後和聶原去把他倆叫到操場上打了一架。就這樣了。”
“你倆還挺團結的,行吧,要是你倆說的是真話,那确實是4班那倆小子有錯在先,不過烏天,4班那個,哦,趙峰豪,被你們打得骨裂了,家長剛到學校。”
聶原本來還是挺鎮定的,但一聽到“骨裂”“家長剛到學校”,就心裏“咯噔”一下,想,完了,要賠錢了。
“烏校長這兩天去省城開會了,我直接通知你爸了,烏天。至于聶原,我以為這事兒你沒怎麽參與,”老範看着聶原,“現在看來也得通知一下你家長,你家長手機號多少?”
聶美榮沒有手機,楊忠國因為要上班的緣故,多年前買了個小靈通。
聶原報出楊忠國的小靈通號碼,老範撥了過去,那頭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這是你爸的號碼?沒人接。我打你媽的號碼吧,多少?”老範問。
聶原有點磕巴:“我媽……沒手機,老師您打家裏座機吧。”
老範倒是沒有什麽表情:“那你說你家座機號。”
過了一會兒,老範“喂”了一聲,聶原的心提到嗓子眼兒,知道電話被接起來了。
“诶您好,您是聶原家長吧?我是他班主任……嗯,叫我範老師就行了。是這樣的,聶原和他一個同學在學校裏跟別人打架了,現在和他們打架那孩子骨裂了,您得來學校一趟,那孩子醫療費用的問題,咱們得拿個說法出來。”
老範說完就不吭聲了,也不知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麽。
“具體情況我在電話裏也說不清,您過來一趟,讓孩子跟您說……您別着急,別着急,聶原這孩子挺好的……嗯?聶原媽媽?”
老範看了眼手機,默默把手機裝回了褲兜。
“聶原,你家還有沒有能管事兒的親戚?我看你媽媽好像……狀态不是很好。”
聶原一張臉煞白煞白的。
“老師,我媽她……”
老範手機響了,老範擺擺手示意聶原等會兒再說,接起了電話。
“哦,您到了啊,行,您直接來我辦公室吧,那孩子的爸媽也在。”老範挂了電話,看向烏天:“你爸來了,你的态度好一點,要不然又像上次那樣……我攔都攔不住。”
烏天沒說話。
“行了,聶原你的家長回頭再聯系,你先回教室。烏天跟我去辦公室吧。”
老範走在前面,烏天碰了碰聶原冰涼的手,仿佛是安慰。
聶原回到教室,滿腦子想的都是,聶美榮怎麽了?她說了什麽?為什麽老範說“狀态不是很好”?那是什麽意思?
越想越後悔——為什麽要答應烏天去找他們倆打架!
反正自己身上就青了幾塊兒,至于再去打回來嗎?還用了棍子,把人打骨裂了……
太沖動了,實在太沖動了,光想着解氣了,但錢怎麽辦?要賠錢。賠多少錢?是不是要上千塊?那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聶原回教室的時候語文課已經過了一大半,沒一會兒就下課了。
聶原獨自站在走廊上,看着老範辦公室那扇關緊的門。
門開了。
第一個走出來的就是烏天,緊接着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烏天他爸,一眼就能看出來。再後面是……左腿打着石膏的趙峰豪,和一對夫婦,應該是趙峰豪的爸媽。老範最後出來。
聶原知道烏天也看見自己了,他們倆遙遙對視了一眼,但聶原沒法走過去。
然後聶原就看見烏天他爸和趙峰豪他爸又握手又擁抱,都是笑眯眯的。連烏天和趙峰豪,都握了下手。
三位家長又說了會兒話才走,然後趙峰豪也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見人都散了,聶原想走過去問問烏天這是怎麽回事,但剛走了兩步,就見烏天又跟老範一起進了辦公室。
這時上課鈴響了,聶原只好回班。
不過沒一會兒烏天就從後門推門進班了。
這一節課更是煎熬,聶原想,看他們的樣子,肯定是達成和解了。那就是商量好怎麽賠錢了,烏天家有的是錢,肯定無所謂。可我家怎麽辦,我……該怎麽和媽說。奶奶又在向家裏要錢,我……我這不是給家裏雪上添霜,怎麽辦?
腦子好像成了複讀機,來來回回地播放着“賠錢”兩個字。
終于熬到了下課。
聶原快步向烏天走去:“要賠多少錢?”
烏天神色如常,看着聶原,忽然伸過手去往他頭頂上摸。
聶原着急,躲開烏天的手,又問一遍:“要賠多少錢?”
烏天沒想到聶原會躲,手尴尬地在半空中頓了一下,他輕聲說:“不用賠錢,你別緊張——趙峰豪他爸是我爸下屬……的下屬,他們也是見了面才知道。”
聶原:“下屬的下屬?”
烏天點頭。
聶原:“那……我還用賠錢嗎?”
“當然不用了。”
聶原感覺自己猛地卸了勁兒,只想坐在地上深呼吸幾口氣。
“聶原你沒事兒吧?”烏天從座位上站起來,左手捏了捏聶原的肩膀。
“這事兒就這麽……過了?”聶原再次确認。
“不然呢?”烏天笑笑。
吃晚飯的時候聶原說今天的輔導暫停一下吧,我去樓下公用電話給家裏打個電話。
烏天一聽不用做題,眼睛都亮了,摟着聶原的肩膀說:“行,那你去打吧,我等你吃飯。”
聶原搖頭:“不用不用,我可能要打很長時間,你先去吧。”
烏天又說:“那我給你買飯,你想吃什麽?”
聶原不看烏天,目光在教室裏亂轉:“……你真不用管我,烏天,你去吃飯吧。”
這次烏天只是“哦”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聶原跑下樓,把電話卡□□公用電話,撥了家裏的座機號。
響了幾聲就通了,那頭傳來一聲蒼老的“哪個?”
那聲音不是姥姥姥爺的,聶原知道是奶奶:“奶奶,我是聶原,我找一下我媽。”
結果話音剛落,他奶奶就噼裏啪啦吼了一長串話,貴州話,聶原一句也沒聽懂。只聽得出來語氣很急促,還有點兇。
聶原只好再重複一遍:“奶奶,我是聶原,我找一下——”
話還沒說完,那頭就把電話挂了。
聶原再打過去,就打不通了。
出什麽事兒了?聶美榮呢?他們吵架了?
聶原急得想飛回家看看,但不行,得上學——再說他就算回了家又有什麽用呢?
聶原推開後門走進教室,一擡頭,就和坐在角落裏的烏天對視了。聶原也顧不上想烏天怎麽這麽快就吃完飯回教室了,他沖烏天點了下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烏天跟過來問:“你這麽快就打完電話了?”
聶原想起剛剛那通電話心裏就火燒火燎的,也無法解釋電話的內容,幹脆就“嗯”了一聲。
烏天轉身走了。
晚上回寝室時聶原沒等烏天,小跑着回去給家裏打電話。
電話那頭“喂”了一聲,聶原懸着的心放下了一些,是聶美榮。
“媽,是我。”
“聶原!你打架了?!你怎麽能打架?!我花錢讓你去城裏打架的嗎?!”聶美的聲音透着歇斯底裏。
聶原被吼愣了,隔了好幾秒才說:“媽,是他們先打我的……咱們也不用賠錢了,和我一起……打架的同學,他爸認識那個受傷的男生的家長。”
“你們都他媽的靠不住!都是爛泥扶不上牆!聶原你就和楊忠國一樣,只配一輩子在村兒裏!聶原我真是白養你!你……”
聶原緊緊攥着聽筒,指尖泛白。
聶美榮還在罵:“一家子都是廢物!被個來要錢的老不要臉騎在脖子上!聶原你、你花着我的錢,你真以為你進了城就能留在城裏了?!你學會打架了聶原,你早晚要滾回來,就和你爸一樣……我怎麽跟你說的,聶原?我讓你好好學習把我帶出去,你上高中之前怎麽答應的?放屁!你們都是放屁!”
聶原感覺右耳發麻。
聶美榮又罵了幾句,聶原恍然,也不知道罵的什麽。
回過神來,聶美榮已經挂了電話,聽筒裏只剩急促的“嘟嘟嘟”。
聶原放下聽筒,走到宿舍樓走廊頂端的窗前,緩緩蹲了下來。得緩緩。
為什麽不問問自己挨打了有沒有受傷;不問問……我存在的意義就只是帶你走出丘西村嗎?媽。
聶原蹲了很久,再站起來時眼前發黑,差點兒栽到地上。
“聶原。”烏天從背後扶住聶原。他去洗漱時路過這兒,看見聶原蹲在落地窗前一動不動。
“我沒事兒,謝謝你啊。”聶原後退一步,掙開了烏天的手。
烏天看見聶原的鼻頭紅紅的。
“……你怎麽了?”烏天問。
聶原疲憊地擺擺手,轉身走回了寝室。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有點事兒,所以更新很晚,字數也少一些……怪我……
☆、當時(十八)
之後的兩天,聶原都沒怎麽和烏天說話,即便說話也是冷冷淡淡的。
烏天一肚子火沒處發洩,終于到了周五,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