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說什麽?人稱大怒神的嚴寬廷待她雖然不到和顏悅色的地步,卻也是充滿好感,那就夠了?
還想什麽?她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麽,也知道心中那把尺要好好的緊握着,其他的,毋需多想,也不能多想?
岑晰現在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和所有秘書團成員想的一樣,親手把大怒神殺一千萬次,絕不寬待。
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推理小說女王作家阿嘉莎.克莉絲蒂的作品“東方快車謀殺案”,仿造書裏十二位看似毫不相關的乘客,卻每個人都對從溫科夫齊登上東方快車的死者雷切特懷有極深的恨意,接着一人一刀殺害雷切特,以混淆故事主人翁白羅偵探辦案。
哼哼,秘書團有二十名成員,還比東方快車謀殺案的十二名犯人多了八位,只要聯合起秘書團的成員,一人踹大怒神一腳,就不信高高在上的嚴寬廷不會跪地求饒。
岑晰坐在辦公桌後,眼睛流露出兇光,完全沉醉在自己構思的“謀殺大怒神事件簿”劇情裏,對于坐在她身邊,一直朝她使眼色、打暗號的小芹視而不見。
“岑小姐,麻煩改一下報告書裏我圈起來的錯字。”一道低啞的嗓音不疾不徐的響起。
她回過神來,接着看見嚴捷集團專用文件夾映入眼簾,這時才微微不解的擡起頭,愕然發現嚴寬廷冷着一張千年寒冰臉站在她的面前,吓得心髒差點從口裏跳出來。
“岑小姐,時間不多了,麻煩你動作快一點。”嚴寬廷的語氣不愠不火,卻讓人瞬間冒出雞皮疙瘩,尤其是剛剛一群人才被他狠狠的刮了一頓,對老板的恭敬程度更上一層樓。
“我知道了,我馬上改。”岑晰急忙站起身,雙手接過他手上的文件夾,露出谄媚的笑容。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心底也住著名喚“小順子”的太監靈魂,要不然誠惶誠恐的接下老板退回的文件這個動作怎麽做得如此娴熟?
嚴寬廷看了岑晰一眼,剛毅的嘴角連動都沒動一下,轉身,又回到他的辦公室繼續辦公。
當總裁辦公室的原木實心門被輕輕的帶上時,秘書團的成員才敢放膽大聲呼吸。偌大的空間猶如冰雪融化,彌漫着春天瞬間降臨的怪異氣氛。
“岑晰,我只能說你太大意了,總裁剛才站在你的面前好一會兒,我很努力的對你使眼色,你都沒有反應,真的吓死我了。”小芹吓得臉色發白,心髒都快停止跳動。
“真的很抱歉,我太大意了。”
岑晰真恨自己太不用心了,進入公司才沒多久,做任何事情都應該謹慎小心,要是被老爸知道她上班時間偷偷想着要怎麽殺害老板,想必老爸一定會氣得吹胡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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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今天早上秘書長在嚴寬廷指定的時間內将與史帝芬集團首次交易會議的最終報告書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負責的秘書們以為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但是嚴寬廷上班後,拿起報告書浏覽,居然發現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岑晰還記得那是今天早上九點零三分的事情,秘書長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那是由總裁辦公室撥打出來的內線電話。
對談不到十秒鐘,秘書長臉色鐵青的放下話筒,站起身,環顧在座的秘書團成員。
“負責統整與史帝芬集團開會資料的同仁,你們的麻煩大了,現在總裁在辦公室裏等你們,進去總裁辦公室後皮繃緊一點,知道嗎?”秘書長的眉頭緊蹙,眼中流露出慌張的情緒。
這是岑晰到任以來,第一次看見向來冷靜自持的秘書長露出這樣的神情。
當負責報告書的八人小組敲了門,走入總裁辦公室後,只見坐在黑色牛皮椅上的嚴寬廷神色如同以往,平靜且面無表情。
就在岑晰偷偷的松一口氣之際,嚴寬廷修長的指頭指着放在桌上厚厚一疊的報告書,冷冽的眼神掃過一字排開的八名秘書團成員,完全沒有散發出怒氣,卻讓站在他前方的八人不寒而栗。
“我付給你們薪水,難道在你們的眼底只是我錢太多?”嚴寬廷低啞渾厚的嗓音不帶任何情感,不疾不徐的說。
“真的很抱歉。”小李身為八人小組的總召,随即彎腰道歉,縱使他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
“很抱歉?”嚴寬廷的左側嘴自微勾,一瞬也不瞬的緊盯着小李。
“是,我真的很抱歉。”小李感覺一陣涼意竄過背脊,直沖腦門,覺得自己像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小蟲子,只能不斷的蠕動,企圖躲避狂鷹的緝捕。
嚴寬廷的雙手交抱胸前,高挺的身軀靠在黑色牛皮椅背上,似笑非笑的開口,“那我問你,今天我找你們幾位進來我的辦公室會有什麽事呢?”
“是……是我們的報告出了錯嗎?”小李的語氣充滿了不确定。
“是。”嚴寬廷頓了下,“身為總召的你,知道你們這組飯桶組員做了什麽事?”
“這……”小李語塞,他的确不曉得發生什麽事。
冷冷的觀了小李一眼,嚴寬廷挺起腰,順手抓起桌上的報告書,往地上一丢,口吻依舊是平靜無波,平淡得讓人戰栗,“拿去看吧!好好瞧瞧你們這群人做了什麽事。”
岑晰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瞠目結舌,不期然的與他四目相接,正義感瞬間消失殆盡。
小李顫抖着手,帶領其他七位成員,蹲在地上,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誠惶誠恐的神情。
當一行人撿拾完畢後,小李急忙帶着成員們離開總裁辦公室,來到同層樓的小會議室裏,逐字檢查錯誤。
“天呀!是這裏。”小芹率先發現被紅筆圈起來的幾組數字。
衆人全都擠到小芹的身邊,順着她發抖的手指看去,抽氣聲此起彼落。
岑晰現在才明白嚴寬廷會如此憤怒的原因,甚至應該說她瞬間明白秘書團的所有人為何會願意忍受他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态度。
負責報告書的八人小組經過了一個多禮拜的不斷開會與檢查,卻沒人發現這項致命錯誤,他卻只需要半個小時,就能找出足以害這動辄上千億美元的交易落入失敗窘境的錯誤。
“總裁是怎麽發現這裏我方的預估進價打錯的?”其中一名男性秘書不解的問。
“我想應該是總裁先看了我們提供的預估試算淨賺金額吧!”小李也只能這麽猜測。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只能說總裁的算數未免也太好了。”小芹忍不住贊嘆。
岑晰站在一旁,沒有搭話,心底卻升起了一股對嚴寬廷不同于敬佩的詭異隋陳。
他睿智中透出無比沉穩的眸子躍上她的腦海,令她的心在毫無防備昀情況下縮緊;他溫暖的關慰之情化成溫度染上血液,讓她的體溫在瞬間沸騰至最高點。
岑晰一直都是知道的,對于嚴寬廷,她存有一種激進信仰的崇拜,從她在父親的書房裏找到他的博士論文開始,她從他的字句間,一點點、一寸寸的佩服這位素未謀面的男人。
與他共事的這幾天以來,她還以為自己對他的敬佩僅止于此,但是經過今天的事件,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卻又不了解了些什麽。
“岑晰,你在想什麽?”
小芹的聲音傳進耳裏,岑晰回過神來。
“沒什麽,對不起,我出神了。”她自知理虧,不應該在這個分秒必争的重要時刻渙散神志。
“沒關系,我想你是被總裁的嚴厲吓到了,第一次看見總裁大發雷霆會害怕失神也是理所當然的。”小李一點也沒有責怪岑晰的意思,反而出聲安慰。
岑晰擠出笑容,不敢多做解釋,聽着小李分配工作,等着一會兒坐到辦公桌後,趕緊補救所有的過失。
當八人小組從小會議室裏走出來時,每個人都沒将總裁方才的過分舉動放在心上,反而是懷着佩服他們的頂頭上司之心,分別回到自己的座位,準備今天加班也要重新算好預估淨利。
這時,嚴寬廷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冷淡的撂下話,“今天中午休息過後,把正确的報告書放在我的桌上。”然後轉身,又回到他的辦公室。
什麽?今天中午休息過後?
八人小組面面相?,咒罵聲不約而同的在心底爆發出來,神情中盡是憤怒與不可置信。
從現在早上九點半開始,一直加班到晚上十二點能修正好報告就已經是萬幸了,天殺的大怒神竟然要他們中午休息過後就得交出報告書,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但是他們敢怒不敢書,也只能埋首朝自己的極限奮戰。
“呼。”岑晰用力的吐了一口氣,看着雷射印表機快速輸出文件,一顆緊張的心好不容易才松懈下來。
但是苦難仿佛沒有結束的時候,因為就算這份報告在嚴寬廷指定的時間內完成,還是得經過他的火眼金睛浏覽一遍,确定正确無誤,才算大功告成。
好在這回的校正并沒有出太大的纰漏,有的只是打錯字而已,更改這些錯字比重算獲利金額要簡單上千萬倍。
“總算是結束了,明天史帝芬集團的總裁史帝芬爵士就會抵達臺灣,馬上與大怒神進行第一次的會面,如果合約成功的簽訂,我們秘書團的成員應該能在年終拿到不少的紅利吧!”小芹一邊收拾淩亂的辦公桌一邊同岑晰說話。
光想到合約一旦簽訂後,年終時戶頭就會轉入一大筆金額,讓小芹不想偷笑也難。
“嗯,希望明天的會議能夠成功,只是我無法親眼目睹這屬于嚴捷集團歷史性的一刻,還是頗有不甘心。”岑晰努了努嘴,心中有些許的遺憾。
她無意識的想着,嚴寬廷穿着一貫的深色西裝坐在大會議室裏,修長的指頭從西裝外套的內袋裏取出名牌鋼筆,用穩重工整的字體在合約上簽下他的名字,想必這動作必定會迷倒不少女孩。
“岑晰,你在想什麽?怎麽覺得你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小芹忍不住發問,印象中,岑晰是個做事伶俐快速的女孩,怎麽今天像是變了個人,老是傻傻的發呆?
“我哪有發呆?我只是在……想事情罷了!”岑晰越說越小聲,越來越心虛。
小芹不置可否的扯動嘴角,睨了她一眼,才繼續收拾辦公桌。
這時,電梯門無預警的打了開來,接着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板的聲音傳入秘書團辦公室,讓衆人忍不住擡起頭,看向來者。
一名身材高姚,穿着棕色合身迷你洋裝的女子緩緩的走了過來,身後跟了五名一身黑的冷面女子,不消多做解釋,一看就明白後頭的五名女子即是前方美人的随身保镖。
“請問你找誰?”岑晰是秘書團裏資歷最淺,座位乜是距離門口最近的菜鳥,理所當然的站起身,迎接沒有通報就随意上總裁辦公室樓層的不遠之客。
奇怪了,通常能搭乘通往總裁辦公室樓層電梯的客人,全都得經過樓下大廳接待人員先打電話給秘書團,待秘書團成員請示嚴寬廷後,才會決定是否放行。
更何況能夠直達總裁辦公室樓層的電梯全都采晶片管理制度,除了總裁與秘書團成員持有晶片卡外,只剩待在樓下大廳的總管擁有,難道這名女子是總管答應放行的?
“我找嚴總裁。”女子以英語回話,一雙桃花眼看着岑晰,豔紅的唇瓣雖然微微揚起,卻沒有一絲笑意。
“請問你有與總裁預約嗎?”岑晰也用英語問話,她知道這名女子非富即貴,是不好惹的嬌客。
在面對面的交談當中,岑晰發現眼前這名女子似乎是亞洲與歐美地區的混血兒,深棕色的微鬈長發柔軟有光澤,白皙的皮膚仿佛上好的美玉,毫無瑕疵。
女子睥睨着岑晰,似乎對她的問話頗有不耐煩,毫不掩飾的“啧”了一聲。
“我已經先跟嚴總裁約好了,嚴總裁要我自行上樓到他的辦公室即可。”女子很努力的耐着性子解釋。
“這……”岑晰猶豫不決,畢竟沒經過總裁的許可與樓下大廳接待人員的通報,她委實不敢放行。
“我說你……”女子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正想開口罵人,卻因為看見走過來的人而揚起燦爛的笑容。
岑晰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不懂眼前的大美女怎麽突然變臉,話還來不及講,身後便傳來說着英語的熟悉低沉男聲。
“蕾娜小姐,怎麽不直接進來我的辦公室?”嚴寬廷嚴峻的面容上有着不同方才的溫暖淺笑。
“我是想直接進去嚴先生的辦公室,卻被這位盡職的秘書小妹擋在門口。”名為蕾娜的女子笑得好不開心。
秘書小妹?她才不是什麽小妹,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應該被稱為小姐才對吧!
岑晰滿懷不悅,想開口辯駁,不過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嚴寬廷望了岑晰一眼,映入眼簾的是她略顯不滿的噘着嘴,卻又很奮力擠出職業笑容的怪異模樣,嘴角不自覺的放松不少。
“我的秘害可能沒料到你直接撥打我的手機,問我現在有沒有空能同你談明天的會議內容吧!”他替岑晰找臺階下,一點也不想讓即将合作的企業代表誤會他的秘書。
岑晰望向嚴寬廷,随即笑着朝蕾娜深深一鞠躬,語帶歉意的說:“真的很抱歉,耽誤你的行程。”
“沒關系,你也只是盡忠職守罷了。”蕾娜搖搖手,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在嚴寬廷的面前教訓他的員工。
“蕾娜小姐,這邊請,關于明天與你父親商談的合作事宜,有一些細節,我想我們應該要在會前好好的談談。”嚴寬廷溫文的說,領着蕾娜走入總裁辦公室。
當總裁辦公室的原木實心門再度關上時,原先因為嚴寬廷親自出馬迎接嬌客而一片死寂的秘書團辦公室又開始竊竊私語。
總是高高在上的嚴寬廷,縱使面對征戰商場二、三十年的老狐貍,也從未展現主動的一面,今日竟然會走出辦公室接待客人,尤其又是一位不僅面容姣好、身材火辣,身後還帶着五名保镖的嬌客,着實讓秘書團成員叽叽喳喳好一陣子。
“進去裏面的那位小姐究竟是誰呀?看起來挺不可一世的摸樣。”小芹一臉疑惑的問。
“我也很想知道那位小姐究竟是誰,不過根據總裁剛才跟她談話的內容,我想,她會不會是史帝芬集團的高級幹部?”岑晰也很想知道蕾娜小姐究竟是哪號人物,雙眼不自覺的看向早已緊閉的總裁辦公室大門,一顆心莫名的惶恐。
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她無意識的抓着襯衫領口,腦海裏無法克制的出現好幾個關于嚴寬廷與蕾娜小姐的疑問。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胡思亂想,尤其是明天即将面對她進入公司以來第一次的大型會議,身為專業的秘書,應該要将全副心思放在工作上頭,而不是胡亂想着關于總裁與大美人之間的暧昧互動。
然麗秘書團成員的疑惑與好奇,在隔日全都得到了解答。
岑晰很清楚的發現,當她瞧見踩着黑色漆皮七寸高跟鞋的蕾娜時,她的心響起了連自己也解釋不了的悲傷警鐘。
在關閉了所有燈光的會議室裏,投影機投射在白色布幕上的資料不斷的巒化着。
岑晰不曉得自己應該要稱為幸運還是不幸,昨天下班前十分鐘被秘書長招了過去,他破格讓進公司不到兩個月的菜鳥加入這次的會議,而她的工作就早站在與投影機連接的筆記型電腦旁,以便輔助報告者做最完整的報告。
小芹知道這件事之後,直為岑晰開心,笑着拍她的背,說她不是一直想進會議室裏瞧瞧會議進行的情形,如今可真是美夢成真了。
一開始岑晰也這麽以為,秘書長将這件事交給自己的當口,她開心得忘了總裁辦公室裏還待着一位貌美的妖豔女子,孤男寡女一待就是兩個多小時還不見出來。
今日她踏着雀躍的腳步走入會議室,開心的與其他工作人員準備會議所需的物品,早上十點整,她先瞧見穿着深藍色手工西裝的嚴寬廷,接着是一位半百有餘、拄着拐杖的男性外國人,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入會議室。
想必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史帝芬爵士吧!
岑晰看着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同時聽到高跟鞋踩在光潔地板上的聲音,轉頭一看,是穿着合身黑色迷你裙套裝的蕾娜随後走進會議室。
蕾娜将蓬松的浪漫鬈發綁成俐落的馬尾巴,微勾的桃花眼用黑色眼線框起,令人不得不将目光停留在貌美、身形姣好又帶着一千萬分自信的她身上。
岑晰毫無戒備的感覺失落,一顆心無法克制的隐隐作痛,一雙總是璀璨的眼眸在看見蕾娜與嚴寬廷并肩而站之際,默默的垂下眼睑,遮住被失望占領的眼睛。
“時間差不多了,史帝芬爵士,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嚴寬廷微笑的說着英語,目光加炬,言行舉止中,融合了少年得志的自信與穩重的內斂氣質。
“當然可以,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聽聽嚴捷集團的報告,我相信我們的合作一定能帶動全球另一波市場潮流。”史帝芬爵士的英語帶着濃濃的英國腔,坐在嚴寬廷的左側,慈祥的老臉上布滿了皺紋。
嚴寬廷拉過椅子,笑看着一直待在史帝芬爵士身邊的蕾娜,“蕾娜小姐,請坐。”
“謝謝嚴總裁。”蕾娜笑睨着他。
縱使岑晰再如何大而化之,憑着女人的直覺,也看出蕾娜的眼裏充滿了愛慕。
她知道,蕾娜與嚴寬廷必定有什麽,要不就是将來他們必定能有什麽,而這些全都不是僅打着恩師之女的名號就能介入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