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

第46章 ☆、046

常見離與初九一起行在小鎮的街道上，兩人之間的縫隙像是在等待着另一個人的到來。初九的面上冷冷淡淡的，似是沒有說話的欲望。常見離神情複雜的瞥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她不是一個主動的人，先前同初九一起，那也是初九一個人在絮絮叨叨。常見離為人冷清，向來少與他人親近。她們之間的疏離感已經産生了，就算心中萬般不情願，冥冥之中，已有東西在逐漸地改變。

初九能夠感受到自己面上的那道目光，她的心跳異于往常，雙手捏成拳頭籠在衣袖中，才能維持面上的冷淡疏離。在常見離身邊，她總有一種強烈的想要親近的欲/望。她的步子逐漸放緩了下來，慢慢地落下了幾步的距離。街上頭那些小販的喧嘩叫賣聲，行人的腳步聲，還有情人之間的呢喃一同湧進了她的耳中。初九擡起頭向前方望去，常見離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步子，正回身溫柔地望着她。心中微微一動，那些猶豫與不甘在這一瞬間都被抛到了腦後，人來人往的街上仿佛就只有常見離一個人的身影。

籠在了袖子中的手松開了，初九快步地走到了常見離的身側，拉過她的手握在了掌中，這種久違的十指交叉的熨帖感，讓她心中有些酸澀。舒了一口氣，她的面上綻出了一抹燦然的笑容，她道：“阿離，我想吃魚。”

“好。”常見離面上流露出幾分欣然來，她的手微微地收緊，點頭應道。

秋風起，莼美鲈肥。

常見離不缺銀子，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就算收取高額的診金，那些個富商恐怕也不會皺一皺眉頭。這不知名的小鎮子中，頗為熱鬧。酒旗迎風招搖，歡樓上縛着彩球。屋檐上牽起了細小的繩子，上頭綴着小燈，一到夜間便光芒閃耀，仿佛将天上的星辰都給摘下來綴在樓前。酒樓的匾額也是大家手筆，仙客來三個燙金大字如龍飛鳳舞一般。

初九朝着那弓着身子的夥計招了招手，一口氣點上了七八道招牌菜，望了眼坐在她斜對面的常見離，初九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滿。常見離的臉上雖然挂着那溫柔的笑容，可是她的目光卻是無定處，時不時望向了那欄杆外的長街，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等什麽人一般。

“阿離。”初九喚了一聲。

“嗯？”常見離收回目光，只靜靜地凝視着初九，等待着她的下文。

“那來來往往的行人，有這麽好看麽？菜都涼了。”初九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到了常見離的碗裏。她們兩人的位置，像是在一瞬間逆轉了。常見離處處退讓，而她則像是在步步緊逼。初九皺了皺眉頭，她不喜歡這種關系。

“你吃吧，我不餓。”常見離淡淡一笑，将刀解下來放在了凳子上。不管她們走到哪裏，這麻煩都會自動的跟上來，如影随形一般。以前有屠龍這等大事在，可以無視那些跳梁小醜，那麽現在呢？似乎整個江湖的人，都在針對自己還有九兒。

“是有麻煩了麽？”初九擡頭問道。

“沒事。”常見離搖搖頭，可是目光已經緊緊地鎖定了那踏入酒樓中的幾個帶着鬥笠的黑衣男子。他們手中握着劍，在距離她們不遠的一個地方落座，将長劍拍在了桌子上，大聲吆喝着夥計送上幾壇好酒來。常見離數了數，來的有五個人，他們的黑衣上繡着一道神秘的紋路，仔細看又像一個“天”字。常見離壓低聲音道：“這是天隐會的人，應該不是沖我們來的。”

“未必。”初九嗤笑一聲應道。

“什麽破酒，裏頭是兌了水了麽？”啪的一聲響，酒壇子碎裂，醇香的酒味在空氣中彌漫，那頭已經鬧将開了。

“阿離，你可能不知道，我之前遇到了天音了。”初九一面挑着魚刺，一面說道。

“你動手了。”常見離瞧着初九的神态，肯定地問道。她将初九的筷子伸向的那盤蒸魚挪到了自己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刺挑了出來，将魚肉放到了初九的碗中。她的神情專注，手頭的動作也越來越快。

初九舔了舔唇，安心享受着常見離的服務，她笑道：“是的，我動手了。不過我沒有害她性命，只是毀去了她引以為傲的容貌，還有刺瞎了她的雙眼。童炜那件事情，你當初瞞着我，可是我現在知道了。天音，就算她背後有天隐會的存在，我也不會畏懼的。”

“看樣子他們是沖我們來的。”常見離聳了聳肩膀，一個酒壇子在腳邊摔碎了。

“你是在怪我沒有斬草除根麽？”初九淡淡一笑，問道。

“天隐會，在江湖中算一個傳奇了。就連淩劍宮與段陽山莊都不敢輕易去招惹。江湖中的人敬畏武林盟主，是因為實力和威名，而對天隐會，則是徹頭徹尾的畏懼，除非是那種心懷坦蕩之人。可是這江湖上有幾個是幹淨的？只要有天隐會從中作梗，就算武林盟主的號令，也沒有人敢遵從。不過天隐會向來低調，不會輕易地去招惹別的門派，因而一直相安無事。”常見離平靜地說道。

“呵，這些事情難道就只有天隐會知道麽？”初九不屑地笑了一聲。手中的筷子旋了一圈已經飛出去，牢牢地釘在了那個拔劍刺過來的黑衣人手上。“不自量力。”初九輕哼一聲，起身坐到了常見離的懷中，将她手中的筷子奪了過來，繼續埋頭于美食之中。

常見離心猛地一跳，左手環住了初九，右腳猛地踢向了那一條凳子，履霜刀飛了起來，穩穩地落在了她的手中。而那條凳子則是朝着黑衣人沖擊而去。砰地一聲響，這條凳子被劈得四分五裂。木屑紛飛，四道劍光齊齊地朝着常見離的面門刺過來。噌——，刺眼的刀光一攪，乒乒乓乓的幾聲，她的刀上似乎帶着千鈞之力，将那幾個黑衣人震得虎口發麻，長劍幾乎脫手飛出。那幾柄劍被刀光粘着，刺向哪兒都像是撞在了銅牆鐵壁上。拆了幾招後，黑衣人向後急退好幾步，腰抵在了那木桌上，惡狠狠地盯着那坐在凳子上分毫未動的兩位女子。

黑衣人互相對視一眼，微微颔首，就分成了四個方位，将二人包圍在其中。他們幾乎是同時出劍的，将前後左右四條路都牢牢地封死。劍尖顫動，只是一瞬間便刺出了七八劍。初九面上沒有畏懼，她的手壓在了常見離的肩上，扭着身子将一塊鮮嫩的魚肉送到了她的口中。常見離對着初九輕笑，她的刀像是長眼睛一般，将那刺過來的劍給封死。那些人出劍快，她的刀更快，電光火石間，四個黑衣人已經敗退了，他們的手腕上各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刀傷，淌出來的鮮血浸透了黑衣。

“上！”黑衣人還不死心，其中一位冷喝了一聲，劍招變換着，他們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朝着常見離二人沖過來。

“今日沒有飲酒的念頭，便都賞給你們吧。”初九輕笑一聲，從常見離的懷中躍了出來。酒壇子被開封，那酒水往外一潑，便朝着沖過來的黑衣人罩去。長劍上頭濕漉漉的，黑衣人瞪着眼睛看着那酒水變成了冰霜一般的顏色，精鐵打造的長劍一寸一寸的起了裂縫，最後砰地幾聲響，掉落在地上。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仿佛出自他們的幻覺一般。“這——”還沒有等他們緩過神來，眼前便只有那道淩厲的劍光，再也看不見其他。

“九兒，這是——”常見離詫異地望着初九。她只聽人說過龍族那神秘的力量，可是到底不如親眼所見來的有沖擊。在兩百年前，人類也是能夠擁有這種力量的，可是在如今，卻只有以武入道這一條路可以走了。所有的術法傳承似乎随着龍族的覆滅而湮滅在了紅塵中。

“他們不會死，我只是廢了他們的武功。”初九答非所問地說道。踢了踢那躺在了地上□□不斷的人，她又擡眼看着那因為手掌被筷子貫穿沒有加入而縮在一旁凳子底下顫抖的人，她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冷嘲，她開口道，“把你們的人弄回去吧，如果天隐會還想繼續存在于江湖上，那就守好本分。”

那個黑衣人捂着手直點頭，等到初九的目光從他身上離去的時候，他吓得連滾帶爬的出了這酒樓，至于自己的同伴，是死是活與他不相幹。

“阿離。”初九低聲叫了一句。

“嗯？”常見離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擡頭應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變了。”初九自嘲一笑，又繼續說道，“龍魂覺醒，我就不再是自己了，龍魂上還附着的镂刻在了血脈中的記憶與傳承。”龍神從來都不會死，只是在等下任龍神的歸來。